喻鹰和詹文鑫同时沉下了脸。
“他已经算计成功了,七爷的龙气正在被人抢夺。即使如此,他还想要在面前竖一块靶子,掩人耳目。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站到台前来。我让大皇子替我引见其他皇子、宗室不是说笑的,不亲眼看看,我不能找到龙气的源头。”张清妍严肃地说道。
只要看了,她自然能找到那个抢夺龙气的人是谁,知道了目标在哪儿,一切就都好办了。
詹文鑫说道:“大皇子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千秋节已过,我和喻鹰想要带你去见见那些皇子宗室要多费一番功夫。”
喻鹰是京城第一纨绔,詹文鑫是七爷这个庶人的孙子,两人虽然有机会见到皇室宗亲,但要说主动上门求见,对方恐怕不会答应。
若是张清妍早些时日来,赶上皇后的寿辰,他们两人要带张清妍进宫倒是容易,张清妍可以一次将人给看全了。现在,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我不可能一直呆在京城。”张清妍果断说道,“捉了鬼蜮,解决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有其他事要办。”
喻鹰和詹文鑫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们努力吧。”张清妍还不负责任地鼓励了一句。
喻鹰哭笑不得,“这事情不是大仙你先起头的吗”
“是啊,但真正关心这事情的人不是我,是你们,七爷的忘年交和亲孙子。”张清妍往后一靠,摸了摸趴在自己膝上的黑猫,悠闲自得。
她毕竟不是清枫,完成清枫的遗愿即可。只是考虑到姚容希,考虑到自己的职责,张清妍还是希望将这个时空的因缘拨乱反正,归于正途,让七爷继位。这方面,张清妍能做到的事情有限,杀了那个修士或许就是她对七爷最大的帮助了。其他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是靠这两个少年和谭家吧。
张清妍忽然看向喻鹰,问道:“你家到底是什么背景”
光是出了喻老这个将军,恐怕不足以让喻鹰在京城横着走。何况,听喻鹰刚才那话的意思,喻老虽然本事了得,但喻老的儿子、喻鹰的父亲并没有多大能耐,而喻鹰又只有纨绔的名头。这个家里面的顶梁柱恐怕是已经跑去江南的喻老和不知道在哪儿的喻大少爷。
喻鹰惊讶地挑眉,“你没听说过我们家”
张清妍诚实地摇头。
喻鹰笑了笑,“姚大少爷肯定知道,文鑫也知道,不用我自吹自擂。”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提起自家的事情,远没有之前说萧勤的时候兴高采烈。
詹文鑫无奈。
说起喻家的话,就得从太祖时候说起。喻家祖上跟着太祖起兵,骁勇善战。大胤朝建立,太祖分封追随自己的文臣武将,喻家被封了忠勇侯,世袭五代。但那时候胤朝初建,前朝欲孽未肃清,边疆蛮夷时常叩关,战火纷飞,那些被分封爵位的勋贵没有享到福,反而是继续留在战场上厮杀。喻家也是如此,男儿皆入伍,战死沙场,爵位没有等到五世而斩,嫡枝一脉尽数阵亡。剩下零散的庶出子嗣,以嫡庶不可乱的理由辞去了爵位,留在边疆继续作战。
第二百九十九章 喻家(二)
詹文鑫说到此,喻鹰发出一声嗤笑,“什么嫡庶不可乱,那些人苦心那么久,就等着爵位落到自己头上呢。”
詹文鑫看向喻鹰的目光有些惊异。显然他作为喻鹰的至交好友,对此事完全不知,甚至从未猜想到喻家会出这样的事情。
喻鹰见状暗自叹息,看到张清妍平静的目光,心中松快了一分,好奇问道:“大仙是不是见过不少这种腌臜事”
张清妍挑眉,“看过不少纪录。”
张家的家族史上记录了张家祖祖辈辈捉鬼辟邪的记录,早年牵扯皇室宗亲、权贵世家,捉的不少“鬼”就是他们自家搞出来的,后来深入民间,这种事情更少不了了上层权贵们即使害死了亲族,装样子还要请高僧来做法事出殡呢,老百姓没那么多钱超度亡魂,化鬼的更多。越是早年越是迷信,有些杀完人,再请高人来做法镇压对方魂魄,甚至有直接找上张家,希望张半仙能够拘禁他人魂魄,折磨千秋万代。
喻鹰嘴角翘起,眼中却没有笑意,“那张大仙看到过为了爵位,一家人在战场上互相放冷箭的吗”
詹文鑫倒吸了口凉气。
当初喻家的嫡枝可是尽数死绝了,这得是受了多少黑手啊
“国的都看到过。”张清妍淡淡说道。
“哈哈”喻鹰笑了两声,平复了情绪,这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家祖上最初的嫡枝就是这么死的。庶出的几人一边捞军功,向太祖皇帝请封,一边互相暗算,放冷箭,下绊子,无所不用。他们当太祖皇帝是傻子呢。”说着,喻鹰冷笑两声,“太祖皇帝能封我家先祖为忠勇侯,可见亲厚,对先祖十分了解,太祖皇帝又是马上皇帝,对于战事同样了解。他所了解的人在他所了解的战场上莫名其地中了流矢而亡就罢了,嫡出一脉还尽数阵亡,太祖皇帝能信这是巧合虽然知道事有蹊跷,但太祖皇帝毫无证据,又看那些人到底是忠勇侯的血脉延续,就放他们一马,还为了忠勇侯的面子,说是他们自己请辞了爵位。”
喻家的这种丑事,外人自然不知。喻鹰毫不介意自曝家丑,除了张清妍和姚容希,马车上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坐在外头车辕上的陈海更是心生怨气,心想喻二少爷怎么能说得那么大声他现在想要装作没听见都不行,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压着黄南别乱开口。
喻鹰扇子一摇,凉风拂过自己的面颊,吹散了点郁气,接着说道:“我的高祖虽然品行不端,但好歹比他的其他几个兄弟机灵,见势不,就夹起尾巴做人,在军中乖乖杀敌,积攒军功,一直到了我的祖父,才算是重新翻身。”其他几个兄弟的下场,看喻家目前人丁凋零的局面就不言而喻。摇着扇子,说完自家的丢脸事,喻鹰又闭上了嘴。
詹文鑫心中叹气,只能接下去说喻家的辉煌功绩,这功绩的主角自然是喻鹰的祖父喻老。
喻老大概是继承了忠勇侯行军打仗的天赋,指挥若神,在边疆打了好几个胜仗,其中一战击杀了胡人当时的首领,逼得胡人退回了荒凉的沙漠深处。那一战让先皇大喜,分封他为镇北侯,喻家这才算是重新踏入勋贵圈子。但如同忠勇侯,喻老被分封后,不敢懈怠,继续镇守漠北边疆,幼子都留在了京城,直到年岁大了,无法再带兵打仗,才回京上交虎符,连带着爵位都直接传给了儿子,整日喝茶下棋,悠闲度日。
喻老在漠北守了一辈子,数次击退来犯的胡人,功绩显著,有常胜将军之称,受世人敬仰。尤其是漠北一带,他的声名可以和凌潇肃相提媲美,凌潇肃的后人安乐侯一脉都比不上他。在武将中,喻老更是威望极高,是公认的军中第一人。再加上有皇上的信任,喻老地位稳固,连带喻家也一跃成为京中权贵。
“喻老辞官、辞爵后,喻家在军中的人脉地位就由喻大哥接手。”詹文鑫接着说道。
喻家大少爷喻庸,从小被送入军中,在喻老身边长大,受喻老言传身教,也是用兵好手,天赋不弱于喻老,少年成名,如今有玉面阎罗的称号。原本跟着喻老在漠北守边疆,喻老退了之后,他被调往了西南,铲除西南山林的异族,颇见成效,据说已经剿灭了那里诸多山寨,大胜归来。
这就等于是喻家在漠北和西南军中都有了人脉,势力不可小觑。
张清妍听后面色古怪。玉面阎罗这名号真有够俗气的。不过看喻鹰的长相和气息,“玉面”和“阎罗”两字大概都没错,维持喻家现在武将煞气的估计就是这位喻庸了。
“说起来,我大哥这么久还没回来,多亏了张大仙啊。”喻鹰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张清妍不接话。
喻鹰也不用张清妍接话,自顾自地就说了下去:“天水城民乱,我大哥班师回朝,正巧路过那里,就顺带留在那里镇压动乱了。”
张清妍这才神色变化,“天水城民乱”
“大仙杀了他们的水龙王,天水城不得疯吗漕帮帮主顾长生又消失无踪,留在天水城内的漕帮帮众被人杀了插在木桩上,还摆出了一副邪阵的架势,天水城的百姓更是疯狂。大仙可要小心哦,我大哥虽然镇压了动乱,但说不得有漏网之鱼,一路北上,要杀你报仇呢。”喻鹰笑得不怀好意。
张清妍学着喻鹰方才的样子嗤笑,“我当街贬斥他们的水龙王,他们也没人敢上前阻拦,后又当着他们的面杀了水龙王,他们都没动手将我推入河中,现在又能做什么邪阵那邪阵是顾长生找的修士摆出来的。被算计了几百年,还傻傻膜拜一点被修士收了的妖气,这等人,我有何惧”
只是可惜,这番动乱让谭念瑧的抱负无法达成了。不知道那个太过心善的姑娘听到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张清妍心中默默想着。
喻鹰听后击掌称快,“说得好一群无胆匪类,一叶障目的蠢货。那邪阵啧,我哥瞄了眼就知道那是漕帮自己人动得手了。先下毒,再杀人,一次性悄无声息地杀那么多人,只可能是自己人里面出了内鬼。”喻鹰摇着扇子,洋洋自得,也不知道是得意于自己英明神武的兄长,还是他自己的机智聪明。
“你兄长如此,你呢”张清妍将话题归于正题,“你祖父和兄长都是将帅之才,你和你父亲呢”
喻鹰摇扇子的手一顿,嘴角似笑非笑,“我父亲是个小心眼的蠢货,而我大仙你跟我相处几日还不明白我可是京城第一纨绔啊”
“你兄长要回京了吧”张清妍又问。
喻鹰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两位努力奋斗,早日替七爷铲除隐患。”张清妍说道。
喻鹰和詹文鑫一怔,又是哭笑不得,和着张清妍问喻家是要考察喻鹰够不够资格吗
张清妍时间算得刚刚好,说完这句话,马车到了客栈,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在天际炸响,这次不是干打雷了,雨水紧跟着雷声落下。
天色似乎是在一瞬间就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少数不多的行人都步履匆匆。
张清妍下马车,和喻鹰、詹文鑫告别。
詹文鑫回礼,喻鹰却是看向客栈内。
这间客栈是回字形的构造,三层楼,一楼分割为前后两个部分,前半是大堂,后半是厨房、柴房等屋子,中间隔了个小花园。如今天色昏暗,大堂内挂上了灯笼,点了灯台,倒是比室外更为亮堂。
就见两位龄少女坐在大堂内,身着鲜亮华服,带着幂篱,身边一群仆妇丫鬟环绕。她们坐在大堂的角落,却正对着客栈门口,能一眼看到进客栈的人。
喻鹰注意到了她们,她们也注意到了张清妍一行人。两位少女面容被幂篱遮掩,看不清神色,但仆妇丫鬟们的脸色却是在看到他们时就变了,充满敌意。
喻鹰不急着走了,一脸揶揄地看向姚容希。
第三百章 牢狱(一)
京城衙门的牢房和寻常地方的牢房不同,这里的牢房分成了两种,一种是里间宽大舒适、整洁干净的牢房,除了阴暗点儿、少了点家具,和寻常客栈的厢房没什么不同,还带有铺被褥,有需要的话,牢头会送来蜡烛灯台、墨纸砚;另一种则是在外间的寻常牢房,阴暗潮湿不说,蛇虫鼠蚁时不时蹿出,别说铺被褥,连干草堆都没有。刑房就在外间牢房的旁边,行刑的声音和血腥味能清晰地传遍外间牢房,让人心生惧意。管理两边牢房的牢头、狱卒也是不同,前者面容威严肃穆,看起来就是正派严谨的人,后者则是满脸横肉、一脸狰狞或尖嘴猴腮、刻薄刁钻。
牢房分成了两种,被关进来的犯人们自然也分了两种。
京兆尹难做,不知道是哪一任的京兆尹想出了如今这牢房的格局,让人拍案叫绝,并延续至今。那些犯了点小错,后台牢靠的达官贵人们被请进里间,走个过场,京兆衙门上下都好生伺候着,直到恭送对方离开。至于被关入外间的人,那就不用说了,遭遇刑讯逼供是常事,一番大刑伺候下来,案子很快就能定下,即使他们碰到万中无一的机会能够出去,也活不过多少时日。
南北货行的霍家如今就进了京城衙门的外间。
霍老爷非常清楚京城衙门的这点小手段。在被官差破门而入、塞钱被拒、又被押入这里之后,他就面若死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霍少爷没进来。因为霍少爷被魇住的模样实在是可怖。这等事情,霍家人多口杂,没能瞒住。衙差们闯进霍家,拖走了挣扎的霍家老小,却是没敢动躺在上的霍少爷。不过,这份庆幸也只是霍老爷的自我安慰。霍少爷本就不好,现在霍家被抄,少了人照料,霍少爷大概是霍家最先死掉的人。
霍老爷想到此,更是一脸疲惫。这都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反正霍少爷那副鬼样子,即使霍家不出事,他也活不下去。
“大哥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隔壁牢房内有人叫嚷。
由于霍老爷是最大的嫌疑人,之后会经常被提去审问,所以他单独住了一间牢房,霍家其他男丁、仆从都被关押在了另两间牢房。三间牢房紧邻,只有铁栏杆阻隔。
霍老爷一路沉默,那两间牢房内哭天喊地的声音则不绝于耳,原本的询问终于变成了质问。
质问的人是霍老爷的亲弟弟,比霍老爷小了三岁,也不年轻了,如今头发凌乱,浑身狼狈,用一双赤红的双眼狠狠瞪着霍老爷。
霍二老爷是个坐吃等死的闲汉,原本靠父亲养着,父亲死了,就靠哥哥养着,很有自知之明,在京城不惹事、不生非,从来都是笑脸迎人,对着霍老爷更是十分亲近讨好,从来不敢违逆。这会儿,霍二老爷终于是慌了神,因为一路见到的阴森和血腥,以及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的恐惧,他头一回对霍老爷咆哮。
霍三老爷跟着叫了起来:“二哥,大哥肯定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霍三老爷比两个哥哥小十多岁,是霍老太爷来京发达之后纳妾生的庶子,霍老太爷他,但霍老太爷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年迈,那时候霍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长大成人,霍老爷更是开始接手自家生意,霍三老爷便和霍二老爷一样成了个闲汉,靠哥哥养着。他在霍家的地位比霍二老爷更加低微,毕竟霍二老爷是霍老爷的亲弟弟,他只是霍老爷同父异母的庶弟,再加上年龄差距大,没什么感情。若是霍老爷要分家,他的日子绝对会一落千丈。所以平日里,他极为谄媚。
到了眼下这种情况,他不敢像霍二老爷一样冲着霍老爷发火质问,反倒是帮着霍老爷说话。只是这其中也有暗示,希望霍老爷赶紧肯定自己,说他有办法让他们出去。
霍三老爷远不及霍二老爷精明,也不及霍二老爷了解霍老爷。霍二老爷看自己兄长的神色就知道眼下的事情要不好,霍老爷已经束手无策了。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事情肯定是霍老爷做的,霍老爷将事情认下来,霍家其他人都能保住。
霍家的第三代也分了两拨,霍家的仆从们跟着站队,有站在霍二老爷一边的,也有像霍三老爷一样相信霍老爷的。
这局面,在霍家众人没有入牢狱之前就有了苗头。
霍老爷唯一的儿子出了事,多半不会转好,不能继承家业。南北商行肯定会落在其他霍家人手里,霍二老爷和三老爷都不顶事,霍老爷会从他们的儿子里面挑选合适人选。霍三老爷的儿子希望不大,但也不是没有,毕竟这不光是看血缘,还要看能力,但是老子是纨绔,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霍老爷这真就是矮子里面拔长子,看谁更高一寸,最后谁胜了也不奇怪。
现在入了牢狱,霍二老爷和三老爷之间刚开始的争斗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继续进行。但霍二老爷真没心思关注这个,着急地盯着自家大哥,叫道:“大哥,你不能眼看着咱们一家子都毁了啊”
霍老爷的神色终于是动了,两眼无神地看向霍二老爷。霍二老爷火急火燎,眼神充满了热切和逼迫。
霍老爷觉得这样的神色让他熟悉又陌生。他想着,自己应该是看到过这样的弟弟的,仔细回想,一直回忆到了弟弟还小的时候,在他们家还没进京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有个三弟
霍老爷打了个寒噤。
那个丑人啊真的是丑,像鬼一样,娘厌恶他,村子里都厌恶他,他和二弟自然也厌恶他,但爹对这个鬼一样的丑儿子却没那么厌恶,只觉得他可怜,可碍于娘每天歇斯底里的怒吼和村人异样的眼光,爹也不敢对丑人亲近,只是给他一口饭吃、一件衣服穿,就这样,娘还要每天发作一番。
后来,村里来了一个行脚商人,姓马,和爹性情相投,很快就熟络了起来。爹被他劝动,要跟着他举家搬到京城,去谋富贵,丑人就被丢了下来。爹给他留了钱、留了地、留了房子,还一直派人打听他的消息。这些事情都是瞒着娘做的。娘当时会同意跟着上京,就是想要丢下丑人,要不是娘以死相逼,爹会把丑人一块儿带了去,要是娘知道,爹还念着那个丑人,肯定又会发作,搅得家无宁日。
这也不算是娘不对。因为丑人真的是太丑了,像鬼一样,根本不是人。娘因为生下他,受人鄙夷,外公外婆被气得一命呜呼,舅舅唾骂了一番,和娘断绝了关系。他和二弟也因为丑人在村里面受其他孩子排挤。
这也不是丑人的错。就像爹说的,他太可怜了,生而如此,要怪,就怪命不好。
二弟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自己受了丑人牵连,所以讨厌丑人,和村里的孩子一样欺负他。他那时候则多少懂了点道理,厌恶丑人,又觉得丑人可怜。
他们家离了丑人,进了京,他们娘三都是心头松快,但家里面没有如娘心中期盼的那样很快发达起来,而是过了一阵苦日子,比在村子里受人嘲笑还要痛苦。
没有丑人,但他们没有钱,又是乡下来的,在京城照样受人嘲笑。娘继续咒骂丑人,觉得是丑人带衰了家里面的运势。后来靠着爹起早贪黑,生意终于是有了点儿起色。
再后来,爹打听到了消息,丑人被雷劈死了。娘当时乐得大笑,但没过多久,她就疯了,然后就吊死了自己。
爹对外说,娘是因为知道丑人的消息,被折磨疯了,受不住,吊死的。
他知道爹在撒谎。
第三百零一章 牢狱(二)
他娘那么恨丑人,听到他的死讯那么畅快开怀,怎么会因此愧疚而疯
要说被丑人化作厉鬼索命就更不可能了。丑人是个傻子,不是痴傻,而是太心善了,被村里孩子们围打、被村里大人辱骂,都只是委屈地偷偷抹眼泪,懂了点儿事后,还想过要一死了之,让家里面和整个村子都开心惬意。是爹劝住了丑人,让他好好活着,迟早有一天,丑人会找到真心实意接纳他的人。那样的人怎么会化作厉鬼来找生母索命呢
霍老爷回忆到此,有些怅然。也不知道丑人死之前有没有找到那个真心实意接纳他的人。不过,至少他死的时候,应该和他小时候一样干干净净的,不像他们
“大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霍二老爷气急败坏地叫道。
霍老爷看向霍二老爷。或许他们不该到京城来,不来京城就没那么多事情了。爹和娘都不会改变,他们一家子还好好的,干干净净的。叹了口气,他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霍二老爷一脸的不信,霍三老爷则慌了神。
霍老爷是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官差们什么都没说,就将他们全关了进来。他什么事情都没做,却提心吊胆地过了一辈子,看到儿子被人抬着回来,他觉得这是报应终于来了,没想到不光报到了他儿子身上,还报到了霍家全家上。
叮铃哐啷的声音由远及近,两个衙差趾高气扬地迈着八字步进来,手上拖着两指粗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谁是霍大牛啊”为首的衙差懒洋洋地问道。
霍老爷站了起来。
衙差抬抬下巴,另一个衙差上前开了牢门,将锁链往霍老爷手上一栓,粗鲁地将人往外拖。
“两位差大哥,我们霍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啊”霍老爷忍着痛,开口问道。
衙差哼了一声,“你都让下人杀人了,还问什么事儿”
霍老爷一怔。
“这不可能”霍二老爷脱口而出,被衙差瞥了一眼,立刻蔫了,缩了回去。
“哪个下人杀了谁”霍老爷问道。
衙差打量了一下霍老爷,目光中透露出疑惑,复又变得怜悯,说道:“你家下人全柱杀了你表侄子杨和。”
霍老爷震惊得无以复加,身体晃了晃,差点儿一头栽倒。
“什么杨和死了他不是出城了吗”霍二老爷又跳了起来,“这不可能啊差大哥我那表侄子来投奔我们,之前我们家都没见过他,也没个信物作证,我大哥还是给了他一银子,好声好气地将他送出门的我大哥怎么可能杀他”
霍家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叫起冤枉来。
衙差扫过霍家众人,心中的怀疑更多,怜悯的眼神也更加露骨,“可那个全柱咬死了就是霍大牛指使他这么做的。”
“一定是他见财起意,劫财杀人”霍三老爷激动地站了出来。他没猜错,霍老爷是冤枉的,他们一定能平安无事地出去,而霍二老爷刚才却是对霍老爷不敬,两人肯定要起罅隙。
霍三老爷正在憧憬着未来,只听那衙差又说:“钱全在杨和身上,什么财物都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