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颀打开门将我让进去:“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我沉稳地坐下,莞然颌首道:“本是睡了,但我突然想到个法子,能洗脱将军的罪名,也无需兄长冒险。”
“什么法子?”朵颀惊喜不已。
“你听我慢慢说给你…只是,头几步必定要在兄长回来前做完。”如若不然,兄长一定会拦我,只怕他宁可自己去冒那样大的险也不肯我就这样搭上性命。我抿了一口她刚递过来的茶,抬了抬眸,心下平静不已,“如若有一位皇裔一直在霍宁手里,但直到他被陛下彻查身陷囫囵都仍很平安,你觉得…陛下还会疑他有反心么?”
“自然不会,若有半点反心,至少要拿皇裔要挟了。可,哪儿找这么个皇裔去?”朵颀蹙眉道,恍悟间猛地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是说…阿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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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是,阿眉。”
“可是…你不是说…”
“是,我是说过不愿让阿眉回去,但…我不能看着将军死。”怅然一叹,一缕笑意尽是无奈,“何况,她到底是陛下的女儿,回宫去也没什么不对。”
“但怎么回宫?”朵颀道,“你要知道,陛下若知你当初就离了宫,你也是抗旨的死罪。”
“恩,我是一死,但我们不能让他知道我没去煜都旧宫。”我的微笑半丝不变,就如在宫里时总要维持着的微笑一样,毫无瑕疵地覆住万千心事,“你要记得,这两年我不曾见过你们、不曾离开过煜都旧宫。阿眉是我出宫时有孕生下的,迫不得已托人交给了你们。而我…”我浅颌了颌首,“在旧宫时出了些事,便没有被放出宫。”
“你开什么玩笑?”朵颀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没被放出宫?你现在不可能回到煜都旧宫去,那儿也不是随便进的地方。”
“我能。”我淡淡笑着,对此笃信不已地道,“旁人要在典籍上造假许是不容易,但若是宫正呢?”
怡然,她是宫里为数不多的能帮我做到此事的人之一。
“可就算你进了宫…”朵颀犹豫不决地看着我,思索着说,“你又如何见到陛下、如何让他知道阿眉?你若直言告诉他阿眉在我们这里,未免目的太明显了。再者…毕竟…”
毕竟我是个废妃。
“我能安排自己进去,自然就能设计见到他。至于如何让他知道又不起疑,你就不用管了。”我笑容清浅地轻松道,“过几日,你如常进宫拜见皇后去,见了谁也不必提将军的事,就当无所谓。找个机会,帮我带封信给宫正。”
朵颀咬了咬下唇,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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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仍没有回来,陆续而至的游侠们让我们意识到他动用了多少人脉。他也知道这是要一决生死的事,自然不敢马虎。
我坐在院中的一池静水旁,望着水中清晰的倒影叹息怅然:什么叫世事无常?几日前我还想着兴许有一天能同兄长一道行走江湖呢,如今却突然改了主意,要一步步把自己谋划回那个死都不愿再回的地方、去见死都不愿再见的人,然后再一步步设计自己丢了命,去换他们的命。
兄长如是知道,一定会怪我的,所以决不能让他知道。就让他在外面慢慢找人吧,待他回来,我应该已经回宫去了。
可惜道不了一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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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颀入宫拜见皇后的第二日,怡然就到了霍府。见了我怔了又怔,才带着不信的试探轻唤了一声:“姐姐?”
“来坐。”我一如平常地笑着拍了拍旁边的席子,她愣了一愣过来落座,回不过神来地仍看着我,我在她额上一拍,“看什么看,两年未见忘了我是谁了?”
她眨着眼缓过神思来,仍有惊讶之意地笑道:“怎会忘…可姐姐怎么会在霍府?”
“说来话长。”我苦笑一叹,“日后慢慢讲给你。但目下有一件事,关乎霍将军的性命、兄长的性命和一干江湖侠士的性命,唯有我能去解、唯有你能帮我,你肯不肯?”
“能帮姐姐的忙我自然肯!”她毫不犹豫道,说着垂首一喟,“只恨我没用,当初不能求陛下留下姐姐,才让那些个贱|人嚣张这么久。”
我知道她说得是谁,却没心思去多打听这些,淡泊道:“那些都过去了,当时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又如何怪你?今次的事才是大事,若不成,几十条人命;若成…”我瞒住了心中清楚的结果,含糊道,“他们都相安无事。”
“姐姐说要我做什么便是。”她坐直身子肃然问我,我抿唇笑道,“前阵子放了宫女出宫,必定有新宫女入宫吧?”
她点头:“这个自然,历来都是如此。”
“今年可有从行宫或是旧宫补充人手么?”
她想了一想:“旁的没有,尚食局和尚服局是有的,只是目下还没到锦都。”她疑惑地看着我,“姐姐到底想干什么?”
“帮我回宫去。”我平稳而坚决地道,“这两年我都不在煜都旧宫,你帮我补一份在旧宫的典籍,然后…我是从旧宫调遣回宫的。”
“这…”怡然惊诧不已地凝视我良久,见我没有改口的意思,凝神道,“倒不是做不得,只是…姐姐为何?如此必要受许多委屈,旧宫和行宫调进来的人…从来不得重用的。”
我点头:“我知道。你把我安排进尚食局便可,用不着什么重用,我回去不是为了找静妃算账的。”
我只要见到宏晅,然后牵起阿眉的事,一切就算了结了。
怡然点头应下,虽是满面疑问但没有再追问我什么。我笑了一笑,静默一会儿,慢慢问她:“我们那个好姐妹…如何了?”
“婉然么?”她登时一冷,阴恻恻地笑说,“还真是小看了她,那事之后,陛下虽对她不待见了但到底寻不着错处发落了她。目下在荷莳宫做事呢,和静妃狼狈为奸,多少人栽在她们手里,连我也动不得她。”
我轻笑一声:“随她们去,这些事…跟我没关了,你也不用为此就记恨她,好好做你的事就是了。”
怡然颌首,略作沉吟,又道:“还有…皇后娘娘自开春以来生了场病,身子就不济了,太医怎么调养也没大用。”她一呼一吸沉然缓慢,“我真怕皇后娘娘若有朝一日撒手人寰,让她坐了后位,太便宜她了。”
“得了,担心这些干什么,还有琳仪夫人呢。”我不在意地笑着,觑着她道,“别话里话外地想让我再争宠争位去,没那个心思了。就为了那么个人,不值得。”
“姐姐…”她望着我,敛去笑意,叹息缓缓,“有些事情…姐姐不知道。”她顿了一顿,恳切道,“姐姐总是还想着芷寒和皇次子的吧?他们也还念着姐姐…”
“念不念着也都这样了,他们过得好便是。”我说得随意,心下却是一沉,忍不住问她,“陛下待他们…还好么?”
怡然点点头:“待皇次子自是没得讲,瑞贵嫔…就是景氏,新生了一双儿女也比不过他得陛下喜欢;芷寒在姐姐离宫那会儿晋了容华,现在已是宜贵姬了,宫里说得上得宠的嫔妃没有几人,她算一个。”
如此便好。离宫之前我特地嘱咐芷寒,待我离开以后她便是个普通的宫嫔。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元沂,她一定要去争。她万分的不愿,但到底还是答应了。
我走了,她再不得宠,还有谁能护得了元沂呢?
我又问:“那其他人呢?林晋、云溪、诗染…他们可有受牵连?”
怡然摇头:“没有。林晋、云溪和诗染都调回御前了,只是红药…”她抬了抬眼,“在静妃那儿。”
我胸中一滞。
都默然片刻,她站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姐姐嘱咐的事我会尽快办好,之后再来找姐姐。”
我颌首,感激道:“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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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宫里必定变化不小吧,不久前又有新宫嫔入了宫,一定又很热闹。但…终是和我没关系了。我不可能再去争那些,被他厌恶的我也没资本再去争了。眼下值得我奋力一搏的,只有身边这些人,他们的安康、他们的性命…
因为如今的我,是晏芷宸,不是宫里的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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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办事很快,不过四五日后就又来到了霍府,向我道:“该做的都做好了,姐姐这两年都没离开过煜都旧宫,这次是调到宫里填补尚食局的空缺。不仅典籍齐全,就算有人查下来,人证也是有的。”
我浅一点头,问她:“那我什么时候进宫?”
“煜都旧宫过来的人明晚会到,姐姐提前准备着,到时会有人来接姐姐。”她说。抬起头,明眸静静地端详我须臾,“姐姐不会后悔么?这次再去,可就没有退路了。我可以护着姐姐,但宫里毕竟…”
“我知道。”我笑着制止了她的话,“本就没想再求退路,也不需你有意护着我。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我必会办到。”
我知她所指的“没有退路”是什么,她觉得我这一去必然再也走不了了。可我所说的“没有退路”却是结果更加分明,这一去,必是一死。
朵颀为我收拾了些简单的衣服,挑了妆奁中最小却最珍贵的首饰塞给我:“宫里要打点的地方多…你兴许用得上。”
我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下。她咬了咬唇,泪意盈盈地道:“阿宸,多谢你…”
我摇头:“这次的事,我是为了救兄长罢了,你不欠我的,也不必谢我;先前的种种,更该是我谢你才是。”
那天,我陪着阿眉在榻上玩了一天,细细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什么也不愿错过。多希望能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没有机会了…我竟是要在她这么小的时候就离开她。
门被“笃笃”地叩响,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犹豫,朵颀的声音传进来:“阿宸…宫里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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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辘辘地作着响,车里的几个宫女各自静默地坐着,就如我离宫那时所见的一样。不同的是,那时人人都是满脸的颓丧,今日所见的几人却都有隐隐的兴奋。
因为从锦都到煜都是遭贬,而从煜都到锦都却算得晋位了。再则这里能见到在煜都永远见不到的人,帝太后、皇帝、皇后、嫔妃…她们会以为来了这里就前途无量。
反倒是不似那时还有谈笑,这一次谁也没同谁说话。直到马车停住,各人依次下了车,还是一字不说。
我们一起往尚食局去了,现任的尚食迎出来,我并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这样很好。
“这儿不是煜都旧宫,规矩要多得多、严得多,出不得错。你们日后做事都要小心着,免得一不当心连命也没了。”她肃然告诫着,众人齐应了一声“诺”,行礼告退,先去各自房里安顿。
这该是我自小到大做过的最低的位子,从九品,少使,宫女里的末等。五六个人同住着一间,我将东西收拾好时,正巧有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走进来,看见我一愣,笑问说:“你是刚从煜都旧宫来的么?”
我点点头:“是。”
她指了指房间:“你住这里?”
我又点头:“是。”
“我也是。”她笑容更加明媚了,握住我的手说,“我叫璃蕊,怎么称呼姐姐?”
我笑了一笑:“阿宸…”
她又说:“我帮姐姐收拾床榻吧,空下来的那张床许久没有人用过了,要好好擦一擦才行。”
她干活很是麻利,长得俊俏,声音也好听,我直觉得她在尚食局做这样一份差使是埋没了。但转念想想,有什么埋不埋没的?到底是一份平安。
她一壁帮我擦着床板一壁道:“姐姐别怕,许尚食就是说话狠些,待人很好的。我几个月前刚进的宫,也没觉得规矩严到哪里去,哪有外头说得那么可怕?”
我擦完了床栏,伸手去掸幔帐上的灰,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她回过头看看我,说:“摘下来洗洗吧,这个样子用不得了。”
便一同将那幔帐摘了下来,沾了一手的灰尘,各自掸了掸手,我呼了口气道:“晚些再洗吧,先歇一歇。”
璃蕊的热情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相处了几日后却觉她确是心无城府。她也算是我重入宫后头一个交好的人了,愈发亲密起来。
尚食局有尚食局的好处,虽比不得在人跟前做事得脸,但因此也不会有太多劳累,更不必留人值夜。
璃蕊说得对,许尚食并不是什么严苛的人,歇下来之后,她也允许我们随意使用厨房,做些宵夜解解馋都可。
怡然来找我的时候,一锅鹌鹑莴笋汤都放得半凉了,我重新点了火来热,问她为何来得这样晚。她打了个哈欠:“刚得空。近两年陛下睡得也晚,很多时候也不召宫嫔侍寝,就在成舒殿看折子。”
我淡淡“哦”了一声,将盛好的汤装进食盒,又盛出一碗来给她:“你喝一碗再走?”
她笑吟吟地接过:“甚好,可是有两年没尝过姐姐的手艺了。”说着抿了一口,我问说:“味道如何?”
她笑道:“一样。”
味道没变就好,不然又要多一道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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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一连数日,我都在歇下来后熬上一份汤或是粥,由怡然将御膳房原本给宏晅备好的宵夜换下来。半个月后,她终于对我道:“陛下今儿个问了一句,这些日子的宵夜是谁做的。”
我衔笑:“哦,你怎么说的?”
她耸肩:“就说是御膳房送去的呗,还能如何?陛下传了御厨去赏,这样的乐事,他们哪儿有不承认的?”
我满意一笑:“聪明。”
她作势一福:“姐姐谬赞。”
做的这些汤,多下来的我也少不得给许尚食送上一份去,虽则她不计较,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万一其间出了什么岔子,也好有人帮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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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心中有所求吧,回宫后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很快就过了一个月,其间朵颀托人捎信来说兄长回了霍府,听说了此事之后气得够呛又无计可施。
这正合我意,就让他老老实实待着,静等。我并不怕他一怒之下带着阿眉离开,他若那样做便是功亏一篑,我出不去、霍宁也活不了,他晓得轻重。
“姐姐到底想干什么?”怡然不止一次地这样问我,我每次都只是摇头,回她说:“你总会知道,现在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要去送死,她必定会拦我,或是干脆不再帮这个忙,整件事情就全然乱套了。
我细细做着每一道菜,极尽细致,做出他多年来熟悉的味道。我知道,就算怡然说是御厨做的、就算御厨满口承认,他心里也必定有个疑问。有这个疑问就足够了,这是个引子。
尚食局与成舒殿隔得很远,却不妨碍我去知悉这个疑问在他心中有多深。譬如在我“不小心”放多了盐后,怡然喝得直罐水,我仍面色不改地让她照常送去,她在次日告诉我:“陛下蹙了蹙眉头,没说什么,也没问。郑大人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说没事。”
点到即止,不能再拖了,霍宁那边耽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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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宫宴来得正是时候,那日我与璃蕊调了值,本该歇上一天,我却用这一整天精心地熬了一锅汤,色、香、味俱全。
然后我告诉怡然:“你想办法把它安排到陛下桌上去,但自己不要插手。”
怡然挑眉:“又要我安排又不叫我插手,好大个难题。”
“行了,知道你办得到。”我笑了笑,“若陛下再问,直接牵到我头上来。”
她端着汤走了,我望着天边一轮模糊不清的圆盘轻轻一叹:好好的中秋却是个阴天,看样子今晚是少不得有一场大雨了。雨过之后,明天必定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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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尚食局的一方小院里静静坐着。月色太暗,几乎看不到什么光,脑海里想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我此生认识的每一个人…怡然、婉然、庄聆、顺贵嫔、琳仪夫人、帝太后…还有兄长、芷寒、元沂,还有我的阿眉…
当然,还有他。
对于每个人的记忆都那么多、那么清晰,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想我就算在这里坐一夜也想不完。
可我连一夜也没有了,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势必见不到明日的阳光。
阿眉…她大概会在不几日后就被接进宫里吧,宏晅大约会给他改个名字、再赐个封号,给她找个新的母妃,抹去我在她生命中的全部印记。
不过至少,天家帝姬是不会为人妾室的,也好。就这么结束了吧,霍宁会活下去、兄长会活下去,阿眉自会有人替我照顾着…我死了便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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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一阵微风,一片枝头传来的窸窣声过去之后,外面起了一阵嘈杂。数名宦官一道进了尚食局,叫出了许尚食:“你们尚食局有人往陛下的汤里下毒。”
许尚食愕住:“怎会?晚宴的汤并非尚食局所做,大人必是弄错了…”
那声音听得熟悉,我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在黑暗中又看不清他是谁。不过他是谁也不重要,是谁都一样。
我信步走上前去,带着三分笑意徐徐道:“那道汤是我做的,毒也是我下的。莫要为难尚食。”
走得近了,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我有一怔,他更是大惊:“宁…”
我缓然微笑:“林大人,多日不见。”
是林晋。
“您怎么…”他错愕不已地滞在那里。我淡然颌首:“今时今日,何敢再当林大人一声‘您’啊?我就是要杀他,未成,是我命不好,大人不带我回去复命么?”
他陡然回神,看了看跟在身后的数位宦官,自知毫无退路,亦帮不到我,狠一咬牙:“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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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近两年,我再度踏入灯火辉煌的辉晟殿、踏上九阶。我清晰地听到两侧有些资历的宫嫔倒抽冷气的声音以及新宫嫔见状后面上的狐疑。
我在离御座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瞟过他时不禁冷意无限,垂眸、下拜,却是连一个字都懒得讲。
气氛凝滞须臾,我听到有小孩子的声音,犹豫着唤了一声:“母妃?”
是元沂…他还记得我!
我忽然觉得我不该这样出现在这里,不该让元沂见到。连头也不敢回,便听芷寒的声音从同一处传来:“长…长姐?”
我以为我能平静地面对这一切,说自己该说的话、完成自己此生最后的一搏,可他们到底还是让我无法平静了。
只觉得自己自私得很,以这样狼狈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为了救兄长和霍宁…却没有顾及芷寒和元沂。
他们总要为此徒增烦扰了,元沂甚至会一辈子都记得是他的父皇杀了他的母妃…
我心中一阵颤抖,几乎有了退却,犹豫这件事是否还要继续做下去。他…却忽然开了口:“真的是你。”
毫无波澜的平静口吻,甚至听不出恼怒,我低着头,轻道了一声:“是。”
“芷寒。”他略微抬高了声音,缓缓道,“你先带元沂回去休息。”
“陛下…”芷寒踌躇着,艰难地恳求道,“长姐纵使有过,也求陛下…”
他抬了抬眼:“退下。”
芷寒话语滞住,应了一声“诺”,悄无声息的告退。犹听得元沂又唤了一声“母妃…”,我却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又是长久的安静,他似是在思索如何处置我才好。曾经无比熟悉的曼曼语声传入耳中,清凌凌地带着讥讽:“两年不见,宁婕妤胆子愈发大了,弑君的事也敢做。”
是庄聆,静妃。
周遭的新嫔妃们在听到她的话后一片恍悟的讶然,我冷然一笑,无话。
她们要怎样的讥刺都无所谓了,我现在都不关心。我唯一迫切等待的,是他的发落。
“旁人也都退下,先给母后问安去。”他轻轻道,“这事…朕来处理。”
不由分说的口气,我一愣,一众宫嫔也是一愣。我自己都毫无辩驳地认了罪,当众发落不就是了?何必再兜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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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尽退去,本就安静的辉晟殿里冷寂到空洞。宫人们也都识趣的退下,只剩下我和他在殿里,一坐一跪。
我始终等着他发话,他却长久无话。不该是这样,我要弑君,当着众人的面要弑君,他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我全然不知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只觉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双膝都发了麻,忽见他起身走了过来。静静地等着,他却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半步也未停的出了辉晟殿。
究竟怎么回事?
我原本的想法简单明了,弑君是死罪也是重罪,试菜的宦官出了事便会知道汤中有毒,他必定会查,然后传我来问话;我认了罪,就是一死,便可在死前“逼不得已”道出阿眉的存在,告诉他我在旧宫生下了她,托人交给了霍宁夫妇。如此,他最多是不信阿眉的身份,可以验亲,却不能怀疑我搭上性命做的事是为了救霍宁而演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