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皇帝搁下笔,有几分慵懒地不耐道,“你只要告诉朕你愿不愿意娶她就可以了。”
“…”晏宇凌默了一瞬,继而无比坚定地回答说,“我娶她。”
“嗯。”皇帝点了点头,“那你承袭你父亲的爵位吧,在锦都好好做你的关内侯。怡然是个女子,又是在宫里长大的,你总不能让她跟着你行走江湖去。”
晏宇凌不禁一阵愕然,皇帝这是在替怡然着想?他不敢相信地望着皇帝,皇帝只是等着回答。
一时就这么安静地僵持住了,半晌,皇帝又道:“你在想什么?若你非得走江湖去,就别娶怡然。她从八岁起就跟了朕,这么多年在宫里都没受过什么委屈,你总不能在几年后让朕知道她死在了江湖上。”
“…”晏宇凌终于点头,“我留在锦都。”
然后皇帝叫人来宣旨。晏宇凌以为曾被皇族毁了全家的他,这辈子不会跪帝王,这次面对圣旨,他到底破了例。
为了怡然。
那天回家后,他走近了祠堂。站在灵位前,他告诉已死去多年的父母:“我要娶妻了。”顿了一顿,又解释了一句,“是阿宸在宫中的朋友,很好的一个姑娘。”再一停顿,又补一句,“嗯…爱吃虾饺。”
.
他们成亲那天,锦都很是热闹。怡然是从宫里直接嫁出来,他是去皇宫门口接的亲。
那天,各宫赐下的嫁妆足有百余抬,在锦都街道上铺了好长的一路。晏宇凌骑着马,不住地回头望去。后面的轿子里,是他的新娘。
行走江湖多年,他是个常骑马的人,这次却是骑得最慢的一次——没听说过新郎接亲还纵马驰骋的,后面的新娘怎么办?
她值得他慢下来。
.
那是一场很有意思的昏礼,来道贺的人不少,从父亲的老友到他的兄弟,从达官贵人到江湖游侠,三教九流齐聚一堂见证他们的同牢合卺。
“兄弟。”敬酒的时候,与晏宇凌一起行走江湖多年、有着燕西第一侠之称的秦轩启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拽到一旁,往旁边看了看,确定怡然在新房里不在这里,问他,“你真要为个女人就此做这个关内侯么?过惯了江湖上的日子,我不信你能受得了这些。”
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会习惯的,江湖上,燕东第一侠从此不是晏宇凌了。”
“也好,人活一世,活得自在就好。”秦启轩同他一碰杯,“恭喜你。”
.
燕东第一侠不是晏宇凌了。
他知道他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大燕的东西南北四方,都各有“第一侠”。但他这个燕东第一侠,多年来比其他三位的名声都要大。一是因为他行事确实更潇洒不羁些,从劫富济贫到暗杀贪官污吏他都敢做;二是因为他的背景实在传奇——前御史大夫的嫡长子、从过军然后流落民间做了游侠;几年前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继而得知…他有两个妹妹是当今天子身边的宠妃。
很难想象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是如何在一家人身上出现的,不过自从他找到了他的妹妹,就逐渐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出了。上一次铤而走险,好像还是骠骑将军霍宁落罪的时候,他以燕东第一侠之名召集天下游侠到锦都,劫狱。
于游侠而言这没什么可怕的,即便他们知道这或许会丢了性命也没什么可怕。快意恩仇,行走江湖图的不就是这个?
但…那件事却最终不了了之。没有人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听说了结尾:骠骑将军无事,而晏宇凌的妹妹回了宫。
和他相熟的几人知道,他曾说过,这辈子也不会让他妹妹回宫。
如果说那次是造化弄人,这次就简直是他晏宇凌命中有劫:他妹妹回宫了无妨,他如今娶个宫女回来算怎么回事?
那天晏宇凌喝得微醉。走进新房,怡然正坐在榻边等他。怡然本就生得美,今日却比他先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美。
她一袭孔雀蓝的昏服,正坐榻边,面颊微红地朝他一颌首:“夫君。”
.
第二天,她按礼数向长辈敬茶——并不是晏宇凌的父母,他的父母已去世多年了。是小妹芷容的养父母,照顾她多年,如今住进了晏府,晏宇凌和芷容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侍奉。晏然也叮嘱过她,切不可亏待了这二老,到底也是对晏家有恩的人。
当日,席上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真正让她激动不已的人——她的母亲。
晏宇凌笑说:“府里够大,把母亲接来同住吧。”
她自不会不答应,最终是母亲拒绝了——也在情理之中,她知道母亲向来是个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好在母亲的住处也在锦都,住得也不差,她也就没有强劝。
夫君、母亲、公婆,她有了个完整的家…只差个孩子。
.
上苍很快就满足了她这点小小的心愿,她有了身孕,那天晏宇凌激动得要把她抱起来,被她慌忙推开,嗔怪道:“小心动了胎气。”
她好歹也是个外命妇、又和晏充容相熟,这样的好事总要进宫去禀一声。她想了一想,眼睛一翻说:“不去。充容娘娘多少日子对我不闻不问了,就不让她知道!她一日不提我就一日不说,不让这孩子叫她姑姑!”
“…”晏宇凌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小妹芷容要进宫,她才没拦着她说。顺便还嘱咐了一句:“告诉姐姐,她有什么用得上我这前宫正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她明白晏然必定在宫里又有烦心事,才无暇顾及家里。
又是为什么烦心呢?静妃?还是…婉然?
一声冷笑。婉然这名字,一看就与她和晏然是姐妹,却是每每提及就忍不住地心冷。后宫当真是个扭曲人的地方,再好的姐妹也能反目。
.
确实出事了,她进宫见晏然的时候,晏然要她借宫正司之便帮忙查一封血书的字迹。
这件事,她推辞了。即便她曾对晏然说过,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但那封血书,牵涉到一个刚死的宫嫔,她不知道事情会闹到多大。她还有着身孕,现在于她而言的头等大事,是把这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所以她拒绝得很彻底,那封血书她看也没有看一眼。
.
过了几日,皇帝却突然急召她入宫,原因让她很害怕——晏然忽地晕了过去,高烧不退,昏迷时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但她当日并未见到晏然,皇帝告诉她说晏然醒了,只是很累,让她也先去休息,明日再见。
那日她睡得不好,清晨早早地就起了身,知道晏然要先去晨省,就在簌渊宫门口等她。看见她的步辇回来,她忙迎了上去,松了口气关切道:“姐姐出了什么事?”
晏然的神色淡淡的,握着她的手似乎也没有什么力气:“没事。许是暑气重了些。我夏日里最是大病小病不断,你知道的。”
她们一同进了殿,说起血书的事,晏然告诉她说托林晋去宫正司查了,却并未查出结果。
怡然蹙了眉头,沉吟了许久,她说:“宫里不该有宫正司查不出的笔迹。若连个笔迹都查不清楚,还要宫正司干什么?姐姐让林晋再查去,断不能如此放下此事。”
她说得甚是笃定,没注意到晏然的神色一亮,只听晏然轻喟说:“算了。宫里想害我的人多了,查出这个也还有下一个,不理她就是了。”
“姐姐?”她一阵错愕,心里有些急了。晏然也是有孩子的人,怎能这样把话说得不疼不痒?她摸了摸晏然的额头,“这是烧没退还是出了什么事?姐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为了阿眉,怎么能不找到这人?”
她又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若不行…我帮姐姐去查就是了,这事小觑不得,那人在暗处姐姐在明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大事。”
晏然却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她一阵发懵,只觉得这一定是烧傻了,再不然就是如陛下所言的“一孕傻三年”,晏然还没傻完。
那天她们并未想明白那血书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晏然的心情好像突然好了似的。
.
她在宫里陪了晏然好多日,直到晏宇凌急了,给她写信说:“螃蟹差不多可以吃了。”
晏然在旁一下子笑了出来:“好嘛,古有‘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今儿个是‘螃蟹已成,可缓缓归矣’?”
怡然却一下子怒了。晏宇凌这是故意气她,知道她有身孕吃不得这些,偏生拿来馋她。于是回信,告诉晏宇凌她要在宫里过中秋,让他和她们“千里共婵娟”去。
.
她们终于得知,那血书是出自婉然之手,她们的心里都冷透了。
“咱们这个好姐妹,不能再留了。”晏然这样说。
她们必须除掉她。这个女人的嫉妒心太可怕了,嫉妒晏然也嫉妒她,嫉妒到时时刻刻想要她们的命。
.
大寒那天,她当众展示了自己的茶艺,叫了婉然与她配合。有太后在,婉然半句推辞的话也不敢有。一步又一步,做得那么细致,又始终默不作声。怡然的手上娴熟地摆弄着各样茶器,一点点将婉然推向深渊。
御前三然…
她想起这个称号,心中一阵哑笑。旁边悠悠地起了雅乐,她压着声问婉然:“还记得当年的御前三然么?”
婉然手上未停,轻有一笑:“此生不忘。”
“那你为什么害姐姐?”她问她,“后悔么?”
她想给自己一个停手的理由。
婉然又一声笑:“此生不悔。”
怡然无声一叹。环顾四周,她不动声色地数清了殿中的人数,又按着上茶的顺序将面前茶盏数了一遍。然后,往其中一盏里,弹进了麝香。
她觉得自己的十指都是冰冷的。她从没害过人,这是第一次,就是要除掉静媛夫人腹中的孩子、除掉自己相识多年的姐妹。
离座,回到自己席上去,她与晏然相视一笑,点头示意她:成了。
静媛夫人不会想到她们会在长宁宫如此明目张胆地害她,而她,也有办法撇清自己的罪责。
清茶入口,二人都动了胎气。一真一假。
但,没有人来得及分辨怡然动胎气是否有假——她是侯夫人,如若在宫里出了岔子,没法跟君侯交代,眼前这位晏充容也不会答应。
长宁宫的两个侧殿里安置下两个孕妇,两个已近临盆却动了胎气的孕妇。
.
候在外面的一众宫嫔觉得奇怪,似乎只有静媛夫人喊得那样厉害,那样撕心裂肺。侯夫人那边…静静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最担心的自是晏然,她请旨进去陪伴怡然,太后准了。
殿里,怡然与她皆是浅笑吟吟。
她们早知静媛夫人的胎有问题,是以屡屡传怡然进宫,为的就是显得亲昵。如是没有今天这出,静媛夫人大概也会挑个合适的日子和她一起动了胎气,然后一起生子、将她的孩子换走。
本也算得个周密的计划,却耐不住她们先下手为强。
她在喝了一口茶后,长甲轻轻一弹,那杯中便有了麝香,她却没有喝第二口。
宫正司会查到两个杯中都有麝香,总不能是她自己害自己。
婉然…所有的嫌疑就都落到了她身上。
戕害皇裔,那么多人死在这上面,就连从前宠冠六宫的瑶妃都是。这个罪名,任凭她有天大的本事也背不起。
二人微微笑着,心底是按捺不住的凄意。
.
那天,她回了家,晏宇凌陡然松了一口气,焦灼不已地拉着她左看右看,才相信她确实没事。
“夫君…”她反握住晏宇凌的手,两只手都冰冰凉凉的,没有丝毫温度,“夫君…等孩子大一些,你带我走吧,我去跟你走江湖,不要做这个侯夫人了。”
这话她曾经也说过,却总有些开玩笑的意味,今日是实实在在的认真无比。她对宫廷,太厌倦了。
晏宇凌紧紧搂住她:“你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你要去哪儿我都依你。”
.
她直到生完了孩子,才听说婉然死了,杖毙。是晏然一直不敢告诉她,怕她出了闪失。
晏然是对的,即便此刻已过了多日,她仍免不了大哭一场。
婉然…那是她相识多年的姐妹啊,就这么被她一点一点设计着,没了性命。
她想,在江湖上,也许充斥着刀光剑影,但是一定没有这样的尔虞我诈吧。而一刀砍死一个人或是一剑刺死一个人…实在比这样慢慢算计着、煎熬死一个人要舒服多了,于双方都是。
一定要去和晏宇凌走江湖,这个想法在她心中越来越明确。
.
毕竟不是立时三刻就能去,走之前,她也还得照常过。她会时常进宫见一见晏然、偶尔也会见一见皇帝。
她发现皇帝待晏然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当真为了她愈渐不顾六宫。
刚刚有了身孕得封了昭训的晏然告诉她:“陛下说,想尝试着一心一意对我好…据说是跟咱未来的妹夫学的。”
凌合郡王,芷容刚订了亲的未婚夫。
她问晏然信不信,晏然反问她:“为什么不信?就算他只能做到一天,我也是舒心一天。第二天做不到了,不提这事便是,矛盾那么多干嘛?”
后宫…好像也只能是这样。
“我想跟你兄长去走江湖。”她说。
晏然笑道:“你跟我说过。”
“这次是认真的。”她抿一抿唇,“我想…一定和后宫很不一样吧,我更乐意去做燕东第一侠的妻子,比侯夫人强多了。”
晏然笑而不言。
.
她不知道,在她来见晏然的同时,晏宇凌去见了皇帝。
他直言说:“陛下,臣要接着走江湖去。”
皇帝面上登时划过厉色:“你娶了怡然走,现在又来毁约。晏少侠,朕事先倒不知道你也能行事这么卑劣。”
“不是臣行事卑劣…”他低低一笑,“是怡然的意思。她想离开锦都,从此跟皇宫再无瓜葛,想去看看江湖。”
皇帝微有一愣。
“所以…这关内侯…”
皇帝说:“侯位世袭,给你儿子留着好了。”顿了一顿,又道,“走可以,等你妹妹做了皇后。”
不是商量,他是要求他们必须留下来看着晏然受封。
.
这对怡然而言也算件好事。晏然登鼎后位,为人正妻,倒也值得一等。
但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走江湖的各样行头——其实晏宇凌没什么要准备的,是两人一起给她准备。
有生之年,她第一次穿上了裋褐1。
同样是交领右衽,穿上后和襦裙却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她对着铜镜看了看,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句:“姑娘,你英姿飒爽。”
晏宇凌在身后挑眉看她:这件裋褐是全黑的,也就是说…是件夜行衣。
于是他拿过黑巾从后面伸出手去围在她脸上,笑道:“姑娘,大半夜的,没人看你英姿飒爽。”
看着镜中面带黑巾的自己,她觉得黑巾下的面颊蓦地窜了热。晏宇凌从镜中凝视这样的她须臾,一声无法抑制的笑。
很久以前…也是因为这样的黑巾,他第一次嘲笑她,大半夜的笑道止也止不住。那应该算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识。
怡然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他们正在想同一件事。
“讨厌!”怡然转身锤了过去。晏宇凌一躲,道了句“夫人恕罪”,就有力地搂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
“其实你这样穿挺好看的…”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不笑你了。日后走江湖,还劳夫人陪着。”
怡然咬了咬嘴唇,分明是她央他一起走江湖,听着却像是他理亏一般。
.
晏然终于受封了皇后。那日,是她最后一次入宫觐见,以外命妇——关内侯夫人的身份拜见皇后。
她看到晏然面上满满的笑意、还有身边执手的帝王。
她想,芷寒离开了皇宫、芷容有了凌合郡王,连身在深宫的晏然都获得了帝王的真心相待…
一切都很好,晏宇凌可以放心了、可以不用别别扭扭地被束缚在府里做这个关内侯了,她也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不做这侯夫人了。
嗯,这回轮到她怡然痛快一把、好生在江湖上体会一把快意恩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妮妮菇凉的火箭炮!o(*≧▽≦)ツ
注释
1【裋褐】汉族民族服装的一种,多为交领右衽的及膝或略过膝的上衣配裤子,衣上系腰带,适合运动或劳作
据说完结不求作收人僧不完整…
求作收啊求作收
251晏公子和怡然(下)
燕东第一侠重出江湖了——这是近来江湖中头等的大事;
燕东第一侠携夫人一起重出江湖了——这是近来江湖中最令人瞠目的大事。
不是没有夫妻俩一起走江湖的,可燕东第一侠的夫人何许人也,参加过他们昏礼的都知道——没参加他们昏礼的一传十十传百也知道。
那是在宫里当了多年女官的前任宫正,据说礼仪规矩只比那些个贵女强,绝不会差。
让她在宫里她兴许如鱼得水,走江湖…这滩完全不同的水会不会淹死她?
可燕东第一侠这个做丈夫的答应了,旁人又还能说什么?
.
大燕东南的栗合,冬至时一年一度的游侠相聚,总是一场盛事。各路游侠都会赶到这里不说,一些怀揣着好奇心的富商或是学子也会来一睹为快。不说别的,单说这年年一争的“第一侠”就够有看头——当然,如今这四位,已经很有些年没被杀下去了。
此前的几年里,晏宇凌都在锦都未参加这盛会,自然也没得比武。从前年开始,有人嚷嚷着说:“他早就回锦都做他的晏家嫡长子去了,索性今天燕东的游侠们拼死一搏,争个新的第一侠出来。”
却是没什么人敢响应。
不是怕厮杀,只是这位燕东第一侠在江湖上名头太响、甚至响过了看似与他其名的其他三人。在不知会他的情况下把他换下去,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朝中的官员撤换。
于是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拖到了今天,燕东第一侠来了,还带着夫人…和儿子。
.
宜膳居栗合分号。
一楼的大厅里,气氛比往日豪气了些。平时总是文绉绉的富商和文人多些,但每逢这个时候,各路游侠齐聚,其中不乏来得起宜膳居的人,所以这儿就从一个文人雅士相聚的地方切换成了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馆子。
晏宇凌从前是这里的常客,又因为偶然出手救了这里掌柜的的命,全店上下一直对他奉若神灵——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救了掌柜的之后,来了几次他就不敢来了。
这次会再来,当然是为了怡然。他住得随意一些不要紧,却不能委屈了妻儿。
“晏公子。”小二迎了上来向他连连作揖,还是几年前那人,和之前一样友好,“老没见您了,我们掌柜的年年念叨。”
晏宇凌回以一笑,伸手把银票塞给他:“事先说好,该多少钱我照付。若再跟从前一样,我还换地方。”
小二闻言连忙应道:“诺…诺!听您的意思。”
总不能生把人赶走,掌柜的若想不收钱还不容易?总有法子退的。再不然,等他离开栗合之后设宴请一众游侠吃一顿,就说是他晏宇凌请的。
小二这么琢磨着,拿定主意决计不能收这个大恩人的钱,“铛”地一声,一白物从他迅速眼前飞过,直钉在旁边的柱子上。
“二楼雅间我包了,其他人给我赶走。”一人轻摇着折扇走进来,一袭浅色直裾,端得是书生模样,却又是桀骜不已的神情。那白物显是出自他手,小二也是见惯了这种事的人,拔下来一看,居然是张叠好的银票。
好内力。小二暗叹了一声,却见那边正上着楼的晏宇凌停了脚步,轻笑一声回过头来:“徐少侠,别来无恙。”
“呵,燕东第一侠。”那书生仿佛刚看见他,笑声中却蔑意暗含,“真是许久不见。我头年说要战你第一侠的名号,你来年就没了踪影,实在胆小得可以。”
晏宇凌神色一凛。
许久,却见他继续向上走去,一壁走着一壁笑道:“现在不是下战书的时候,上面的房,有劳少侠让我一间。”
那书生声音厉然:“我若是不让呢?”
晏宇凌笑回过头,睇了小二一眼,又对那书生说:“抱歉,钱我先付的,该说是我不让才对,要么少侠把钱还我?”
“还你就还你。”那书生冷声一笑,手腕一抖,又是一白物飞出去,必定又是一张银票。
但见这边晏宇凌的手在夫人腕上一摸,也是一物掷了出去,“铛”地一响,也将那银票钉在了柱子上。众人听得一阵散珠落地的声音,方知他是从夫人手上扯了个手链下来。
当即便有人心下暗恼,心说这一场晏宇凌算是输了。纵是眼疾手快挡回了那银票,可耐不住人家那银票是张纸,他这边的珠子好歹是个硬物。
晏宇凌好像全没意识到这一点,携着夫人的手就上楼了。
这边徐书生全没料到他出手能这么快,很是愣了一愣,余光瞥见望着那银票满是慌张的小二,不耐地皱眉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