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成舒殿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撑着油纸伞往殿后走,心里不知为何有股甜滋滋的味道不停蔓延着,从前没有过,现在她也不知是如何生出来的。
她回到那间小院,推门进去却吃了一惊。晏宇凌支着额头坐在榻边,看上去极是痛苦的样子,呼吸有些紊乱,面色也苍白得如同她刚见到他那天一样。她疾步过去,焦急问他:“公子怎么了?”
“没事。”晏宇凌笑着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不太舒服,歇一歇就好。”
“你…”怡然犹豫着探上手去,在他额上一触,便被那灼热的温度惊得缩了回来。太烫了,是在发烧,但烫得已不是寻常风寒的感觉,应是身上的伤导致的。
怡然愣了一瞬,转头便往外跑:“公子等着,我去请太医。”
晏宇凌烧得迷迷糊糊的,望着她迅速消失的背影一阵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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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然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恐惧。晏宇凌突然这样发烧,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是她八岁的时候,她父亲是肃悦大长公主府的家丁——那时肃悦大长公主还是肃悦长公主,一次出远门时意外受了伤。长公主心善,差人勉力医治。养了很久,伤已经快好了,莫说大夫觉得无碍,就连她和母亲也不再担心。
可有一天晚上,父亲却突然高烧不退,起初还不在意,待她们惊觉这许不是寻常风寒时已经晚了。今天后,父亲撒手人寰。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她早已淡忘。她在宫里过得不错,也给母亲在锦都置了个宅子过自己的日子,却没想到会又突然以这种方式激起昔年的记忆。
她在雨里跑着,顾不得任何规矩。途中有宫人想要拦她,待看清她是宫正时又纷纷避让。她好像已什么都想不清,甚至连路也不去看,只凭着多年来对皇宫的熟悉一路跑到了太医院。
给晏宇凌看病的吴太医是皇帝钦点的、奉的密旨,其他人皆不知情。她匆匆把吴太医拉进无人的屋里,气喘吁吁地三言两语说清经过,吴太医也不敢耽搁,立刻提了药箱随她去了。
吴太医年过半百,自不能向她那般跑。她一路都焦急得很,生怕自己回去时…已经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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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去时晏宇凌果然已烧得意识不清,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吴太医检查了伤口、把了脉又开了药。
换药、煎药,几个宫女一起忙活着,怡然是最忙碌的一个,事事都要亲自见到才安心。每每有一瞬的空闲,她都会忍不住地回头往榻上看,晏宇凌始终紧闭着双眼,面如白纸,与前几日还同她谈笑调侃的那个游侠判若两人。
怡然很想哭,却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这里也不是哭的地方。强自定下心神来好好做事。
敷在额上的冷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缓解口干的蜂蜜水喂了一杯又一杯。到了傍晚,晏宇凌的烧总算是退了,怡然都陡然松了口气,疲惫不已地摆了摆手,跟宫女说:“我回去歇歇。”
她只道自己是神经绷得太紧故而松下劲来难免疲乏,回到屋里倒在床上就睡了。
但淋了雨,又劳累了一天,她这回是实实在在地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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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睁开眼,她觉得头一阵阵地发昏,还隐隐作着痛,喉咙也觉得疼,似乎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她扶着额缓了一会儿,扬声叫了人进来。
手下的宫女伸手在她额上一摸,即道:“姐姐病了…奴婢去禀陛下一声,换个人来,姐姐回去好生休息吧。”
说着就要往外走,她连忙伸手拽住她,笑说:“不必了…若是能让别人来,陛下起初就不会派我来。”
她这样说着,算是个理由。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如是病着,皇帝无论如何也会允许她去休息。这样的事上,皇帝待她从来没苛刻过。
但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如若她的病还没好,晏宇凌的伤便好了…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年头,只觉自己一定是烧得发昏了。但这个心思那么清晰,一声声地告诉她…她不想离开他。
为什么?她明明觉得自己并不会这么无缘无故动心。这样太蠢了,她一直觉得每一个对男人动心的女人都傻透了——她见过、听过太多的后宫或是世家女子痴心错付,然后在无尽的悔恨中了却一生。
就连她的姐姐晏然也被废黜过,不过相比之下晏然还是幸运的。谁也不敢担保自己能有那样的幸运…她又为什么会对个男人动心?
她一直那么明确,她只想好好地做这个宫正,不去想任何事,尤其是那种傻事。
今日为何突然犯了傻,还是对个游侠…
她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告诉自己:怡然啊怡然…你是魔障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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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矛盾没有持续太久,她体力不支地躺了回去。过了会儿,有宫女来给她搭了脉,告诉她说并无大碍,喝两副药好好休息几天便是。
她下意识地应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浑浑噩噩。朦胧中,她好像隐隐看见有人跃了窗进来坐到她面前,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却也知道是谁,迷迷糊糊道了一句:“晏公子…”
不知是梦是醒。
接着她看到那人似笑非笑地睇着她,抢她的虾饺吃。
这一定是梦…
睡梦中的怡然蹙了眉头,蹙得紧紧的,大是不满的样子:“我不乐意…”
本是满心担忧的晏宇凌闻言蓦地笑了,在她耳边低低道:“你不乐意什么啊?你哪来这么多不乐意的事?”
“我不乐意…”她又轻轻道了一句,“就两个…”
…就两个?晏宇凌一时间完全没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默不作声地端详着她。她的黛眉依旧微微皱着,原本浅粉的嘴唇有些淡淡地发白。他环视一圈,起身去案前拿茶壶倒了水,一点点给她喂进去。她睡得沉却很配合,一口口地抿下去。
“别…”她喝够了水又开了口,好像是不一样的话,晏宇凌凑过去听,听到她说了一句,“别告诉陛下…”
什么别告诉陛下?生病的事么?晏宇凌眸色一沉,先前还听说皇帝待宫人挺宽和的,难道并不是?她堂堂一个宫正生了病都不敢说,旁人能好到哪里去?
他想着,又想到自己的妹妹。也不知她…
长声一叹。罢了,这里没有半件事情是他能做得了主的,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用,只能安安心心待着,不给眼前这人惹麻烦。
“晏公子…”听到她轻轻唤了一声,晏宇凌一怔:“我在。”
“你放下…”她说。
晏宇凌不解地轻问:“放下…什么?”
怡然静静呼吸了两口,不知是有意识地在答他的话还是只是顺着说了下去:“虾饺…”
“…”晏宇凌僵在那里扯了扯嘴角,深吸了一口气,哑笑着低低说,“你怎么这么记仇啊?我总共就吃了你一个虾饺你记到现在?你一个高位的女官,缺那一口饺子么?”
榻上的怡然平平稳稳地躺在,羽睫微有一颤,又说:“就两个…”
“…”晏宇凌哭笑不得。
“虾饺…”
“…”
“就两个…”
“…”
“你不许吃…”
“…”
这病中呓语…还真是幽怨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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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药又睡了几乎一天一夜,怡然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下了榻穿好衣服,整理好发髻推门出去,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
晏宇凌刚好想往她房里来,正巧也推门出来,猛地看见她,微有一滞。
怡然也有一滞。
两人隔着院子互相望了一望,还是怡然先回过了神,衔笑一福:“晏公子早。”
“…早。”晏宇凌打量她一番,笑问,“烧退了?”
怡然微愣:“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晏宇凌神色平平地问她,“怡然姑娘,你拿我当傻子么?我不会问?”
怡然默了。晏宇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步步踱到她面前。他比她高一头还多,低着头笑看着她:“姑娘,在下麻烦她们给你做虾饺了。”
“…做虾饺干嘛?”怡然懵住,“我不爱吃那个…”
“不爱吃?”晏宇凌看着她,眼中是深深的不相信,“你昨天可念叨了我半天。”
“啊?”怡然一愕。
晏宇凌点头:“是啊。”遂掰着手指数道,“‘晏公子’、‘就两个’、‘虾饺’、‘你放下’…就这么几句,你反反复复念叨了好多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句‘你不许吃’。”
“…”怡然真有心在旁边回廊的柱子上撞死算了,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傻事?
“虽说我们游侠不羁了点吧…我也真没想到你如此在意那个虾饺。”晏宇凌负手看着她,眉目间是深深的无奈,“所以这次特地还你,姑娘笑纳。”
那一瞬间,看着晏宇凌的笑容,怡然想请旨回家不干了…
是以几个随她同来的御前宫人自此对一件事深信不疑:宫正女官爱吃虾饺。
她也确实慢慢就喜欢上了虾饺…当然本来也不讨厌,只是没有那么喜欢。
她的病好得快,头两天身子还有些发虚,后来便无碍了;晏宇凌的伤好得也无碍,她心下清楚,再过不了多少日子,他的伤便会痊愈,皇帝会带晏然来见他,然后他就要离开了。
心里那股浓烈的不舍,挥之不去。
无论此前她想得多么清楚、心思多么坚定,在遇上这个人后,那些全白搭了。她就是喜欢上他了,她觉得他和皇帝、和那些王公贵族都不一样…所以她安慰自己,她也会和嫔妃、和王妃都不一样。
但最终也只是想想,她是个宫女,他是个游侠。他们的缘分,再深也只有这些天而已。
何况还是她一厢情愿。
望着荧荧烛火一声哑笑,安心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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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面对晏宇凌日渐愈合的伤口时心中愈发复杂,那曾是一道很深的伤,在左肩后,应该是道剑伤。她第一次见到时,觉得一定要用很久很久才能长好吧…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只剩了浅浅一道。
于他而言,她也是这样吧。他是行走江湖的燕东第一侠,她注定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几句说笑、一盘虾饺,根本不意味着什么。他忘掉她的速度,会比这剑伤愈合还快。
她笑了笑说:“公子的伤快好了呢。”
晏宇凌也一笑:“多谢姑娘。”
“过几天,我会去跟陛下回禀,他会带姐姐来看公子。”她颌了颌首道,“先前不让姐姐来,是陛下怕姐姐担心。”
晏宇凌点了点头,忽然问她:“姑娘芳龄?”
她犹豫了一瞬,喃喃道:“和姐姐同龄。”
二十二岁,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她刻意地不去想自己的年龄。晏然做宫嫔七年了,而她还是个宫女,孤身一人。不是没人替她着想,从晏然到皇帝都多次问过她的意思,是她自己不想嫁。
她觉得世上最可怕、最没得后悔的四个字,就是痴心错付。
“二十二岁了,还在宫里。”晏宇凌沉吟着笑道,“可是家里给定过亲事么?”
怡然摇了摇头:“没有,我一个女官…没什么心思想那些。”
然后,她看见晏宇凌转过身,含着清浅的微笑问她:“那你嫁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_(:3」∠)_本来想一天码完一个番外然后零点前发一半零点后发一半…
然后发现压力好大啊完不成┭┮﹏┭┮
于是还是一天九千字大约下午发吧…

250晏公子和怡然(中)
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当你爱慕着一个人的时候,发现他也爱慕着你。没有什么推拒的过程,这事便这样定下来了。如何办成,当然还要托晏充容帮一帮忙,求皇帝为她赐婚。
这注定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她是御前女官,不是不能嫁人,但皇帝给她赐婚和她擅动私情是两回事;他是游侠,不是不能娶个女官为妻,但他前不久刚刺伤了皇帝。
他们想,先搁一搁吧。既然二人都是这个意思、中间又还有个晏然,总不至于在他离宫后便断了联系,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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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温暖的冬天,廊下的炉子里咕噜咕噜地热着酒,热气盈盈地冒出来,化作白烟一直飘到枝头上。她一袭浅粉色的交领袄与宝蓝色的马面裙相搭,映衬着白皙的面颊,无比恬淡地倚在他的肩上,享受着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觉得,就算这个男人日后负了她,也值了。
然后她忽然笑了,她明白了先前见过的那许许多多傻女人的想法。总会有一个人跟一道劫一样出现在生命中,避不开的,就算化作灰烬也值得。
身后的院门一响,直吹进来一阵寒风,弄得他们都是一栗。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早已让其他人都回到御前,此时不该有人会来。二人回过头,怡然登时惊慌失色。
在门口站着的,是皇帝,还有晏然。
“陛下大安,充容娘娘…安。”她忙不迭地下拜,连头也不敢抬。她知道他们看到了,她还未来得及知会晏然一声便被皇帝看到了。
皇帝没有理她,带着些许笑意向晏宇凌道:“晏公子实在令朕刮目啊。月余前刺过来的那一剑,那么多宫中高手也未能挡住,如今又这么快虏得宫正芳心?”
笑意之下是无尽的冷意,在御前服侍多年的怡然太清楚这种冷意意味着什么了。她悄悄抬眸看向晏然,带着求助之意。可晏然也已惊得愕住,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晏宇凌不说话,皇帝又是一笑:“正说着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让你妹妹来见你一面便安排人送你出宫,让朕撞上这一出,你说朕怎么办好?”
怡然怕极了。她不清楚皇帝会怪她多少,但他一定不会饶过晏宇凌。一个敢刺他一剑的人,他不杀已是全然看在晏然的面子上。
如今…又在他眼皮底下违反宫规。
“陛下…”怡然鼓足勇气说,寒风中,她的声音禁不住地有些打颤,“是奴婢先…不关晏公子的事。”
语声未落,心底已是一片死寂。难不成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宫正,最后竟要死在宫正司里,还是与人私通的罪名。
私通…怎么个死法?剥衣杖毙么?
“我喜欢她。”晏宇凌开了口,全无怡然的那般惊慌,沉沉稳稳地凝视着皇帝,“但我们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放过她。”
皇帝轻笑着蹙了蹙眉头:“晏公子,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朕饶你,是因为你是晏然的兄长。但你别忘了,怡然到底是朕御前的人,朕要杀要剐,旁人都无权置喙。”
怡然低着头,没有看到晏宇凌的手紧紧攥起、又无力地松开。如若这里不是皇宫,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他会拼死带她出去。但这里不行…他们根本没机会出去。
他想起怡然在病中时曾说:“别告诉陛下…”
连生病时都这样怕,如今犯了这么大的罪,他一定会杀了她吧。
晏宇凌心中犹豫了。皇帝的背后,是他的妹妹,他找了她很多年,如今找到了,他不该让她看着自己死去。
但是怡然…
他低头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女子。如今阿宸找到了、芷寒找到了,连最小的妹妹阿容都找到了…父母在天之灵也会心安吧。
他想,他一个放荡不羁的游侠,这回大概应该敞开了放荡不羁一次。
他看到妹妹想上前相劝却被皇帝喝了回去,也看出皇帝的面色一分冷过一分。
他忽地笑了:“我替她死。”
周围骤冷,三人都生生滞住。怡然惊疑不定地望向他,望向这个有生之年头一个肯为她死的人。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晏宇凌这天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误会了,她病中说“别告诉陛下”只是因为她不想离开他,他却理解成了皇帝对她很是苛刻。这是个略显滑稽的误会,却也让她知道,晏宇凌心里有她。
他笑意不减地说着自己的理由:“如果我不刺你那一剑,我也不会伤,不会在宫里养伤,也不会认识怡然。所以…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把怡然择得很干净。怡然想要出言反驳,但看着面前眸色冷冷的帝王,到底没有再开口的勇气。
片刻之后,皇帝一声笑,笑侃游侠宁可不要命也不肯服软,然后他居然说:“怡然比你妹妹小不了多少,也实在年纪不轻了,要不你娶走?”
这回轮到他们滞住。晏宇凌很是反应了一阵子,才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晏家已平反,你父亲的侯位你是可以承袭的,娶怡然回去做侯夫人?”皇帝说得很是轻松,好像是半开玩笑的意思,又让人觉得全无说笑之意。顿了一顿,他又说,“你要是不娶,朕就只好按宫规治罪了。”
他们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皇帝一声朗笑,带着晏然离开了。
他们又愣了半天,晏宇凌干笑着问怡然:“这哪出?”
“还能哪出?”怡然扯了扯嘴角,“你若不娶我我就死定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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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怡然独自一人去拜见了皇帝,入殿,下拜,行了稽首大礼。皇帝了然一笑:“免了。”
“谢陛下。”她站起身,行上前去如常给皇帝添茶。皇帝觑了她一眼,笑问:“怎么样?他娶不娶你?”
怡然脸上一红:“大概吧…”
“这么不肯定?”皇帝轻笑说,“信不信朕把你就地正法了?”
“陛下…”怡然默了一默,喃喃道,“您当真…准奴婢嫁出去么?”
“你什么意思?”皇帝的神色蓦地冷了,凝视她须臾,涔涔道,“难不成你觉得因为晏然当年…朕就会…”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道,“毕竟…当年大长公主送奴婢到陛□边的时候…是因为…”
是因为看她懂事、也有几分姿色,希望她日后能长伴帝王侧。
“朕知道。”皇帝轻有一哂,“你安心嫁人就是了。朕若有半分那个心思,还能让你做宫正做到现在?”
也是,若他想要她,她大概早和晏然一样成了嫔妃。
怡然彻底放下心来,下拜谢恩。皇帝伸手一扶,和颜道:“行了,早想把你嫁出去。日后也不用你做什么了,安心等着出嫁就是,嫁妆上必定不会亏了你。婚服自己去尚服局安排就是。”
“谢陛下…”怡然一福,笑得真心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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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嫁人了,她回到房中,心里说不出的开心。皇帝已开了口让她好好歇着安心等着嫁人,她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床后简单吃了些东西,便听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十几个御前宫女拥在门外,见了她齐齐一福:“恭喜宫正姐姐。”
她一愕,怎么…这是已经下旨让众人皆知了么?
见她不清不楚,其中一人笑道:“姐姐还不知道么?陛下刚下了旨,封晏充容的兄长做关内侯——说是承袭他父亲的爵位。给姐姐和他赐了婚,姐姐要做侯夫人了。”
幸福来得实在突然。她怔了又怔,问她:“晏公子去见过陛下了?”
“是。”
“怎么说的?”
那宫女道:“不知道,殿里没留人…哎?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位晏公子?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她笑了一笑,没法作答。
之后的很多天,她虽不当值却仍是累得半死。听说宫正要嫁人了,各宫都备了礼送来,从嫔妃到太后无一例外。
这些事她得自己应付,晏宇凌已不在宫中,他回到晏府,操办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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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都延康坊,晏府。
忙了一天的晏宇凌独坐案边,嘴角禁不住地沁出笑意。
多少年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是个逍遥自在的游侠,不会成家——从前是为了找自己的妹妹们,但他偶尔细想,觉得就算找到了也不会娶妻吧,他觉得自由自在的日子挺好。
所以那时…那个名动煜都的歌姬跑遍了大半个大燕去找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半分心动。
现在的一切,只好笑叹一句造化弄人。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喜欢上的怡然,不过待他察觉出自己的心思的时候,他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怡然。不是冲动行事,他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想娶这个有几分泼辣又很有趣的姑娘回来。
这是件多么奇怪的事,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形形□的人见过不少,最后居然“沦陷”在了皇宫里,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爱上了他妹妹的挚交好友,然后他堂堂的“燕东第一侠”,受封关内侯,承袭了父亲的爵位。
好在一切都很是顺利,即便在他们措手不及的时候让皇帝撞上了,皇帝却答允得痛快。
他想起他去见皇帝的那天,那是被皇帝撞见后的第二日。
成舒殿里,怡然不在、他的妹妹晏然也不在。
他问皇帝:“怡然呢?”
皇帝抬眼看了看这个进殿后莫说行礼、连声“陛下”也没叫的游侠,淡然回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