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杰克告诉他。“我保证。”
他们就自由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脚步匆匆地出去经过游泳池,去行车道那边,上了等在那里的他的小汽车。回家的一路上——在这个宁静而芳香的夜晚刚至的暮色中,那段路开得好像根本没花什么时间——他想放声大笑,因为他的生活应该一直是这个样子,这样挺好:收入很不错,到了一个周末,在太平洋岸边,冒出来一个爱他的女孩。
“哦,我想这里可以说——有趣,”萨莉这样说他住的地方。“当然小,可是你真的可以在很多方面改进一下。”
“是啊,这个嘛,我大概不会在这里住得够时间去做那么多事。我给你倒杯酒好吗?”
“不,谢谢了。你干吗不只是——”她仔细看过那扇黑色的观景窗后,转身向他露出微笑,显得既大胆又羞涩,然后略微移开眼睛。“你干吗不只是过来,好让我们扑到一起?”
他认识的别的女人从未比她更优雅地从熟人过渡到亲密关系。她脱衣服的动作全无尴尬之处,也根本没有炫耀:她把衣服脱下来扔到一旁,似乎等了一整天想脱掉;然后她钻到他床上,转身用一种渴望的表情来欢迎他,那跟他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漂亮。她长长的身体又强壮又柔软,对于一个女性的身体在男人眼里有何妙处,她心中有数也因此而自豪。要过很久,他才有可能想到任何别的女人或女孩,即使他也想。
“哦,听听海浪声吧,”她后来说,当时他们平静地依偎在一起。“那种声音,可不是好听极了?”
“是啊。”
可是杰克·菲尔茨在她身后蜷着身体贴着她,胳膊搂着她,一只手在拨弄她漂亮的乳头,根本没去注意海浪。他太开心了,也太困乏,只有一个连贯的而且幸好不为人知的想法:这是F. S. 菲茨杰拉德认识了希拉·格拉厄姆啊。
萨莉·鲍德温的原名叫萨莉·蒙克(“天哪,我等不及想摆脱那个名字”),她是在加利福尼亚一个工业镇上长大的,她爸爸在那里当电工,直到他英年早逝,后来她妈妈在一家百货商店的改衣间当了好多年裁缝。上高中时,萨莉被选中在一系列关于青少年的低成本电影中当配角——“可以说就像安迪·哈代系列老电影[6],可是根本没那么好;不过呢,还是比现在塞给小孩儿们的愚蠢的沙滩排球、穿比基尼的那些玩意儿要好”——可是在她个子长高到不再适合她按说要演出的角色时,她的合同就失效了。她用自己演电影剩下的钱去上了大学,后来是当侍者。“在鸡尾酒会上当女侍者是最糟糕的,”她解释说,“挣钱最多,可是真的——真的消磨志气。”
“你穿那种一直拉到屁股的鱼网袜吗?”他问,心里觉得她看上去肯定不可思议。“还有那些小——”
“是啊,是啊,所有那些,”她不耐烦地说。“然后没过多久,我就结婚了,维持了差不多九年。他是个律师——现在还是,我是说。人们是怎么说的嘛,千万别嫁给律师,因为你吵架永远吵不赢,你知道吗?说的是大实话啊。我们没有孩子——刚开始是他一直说他根本不想养,后来发现反正我也生不了,我有那什么,纤维瘤。”
到了下午还早时,他们在那个有沙子的小阳台上靠着躺在帆布轻便折叠躺椅上,她转而说起了吉尔·贾维斯和她那座大屋的事。
“…嗯,我真的不知道那么多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她说,“我知道她从她父亲那儿得到很多钱,她父亲在佐治亚州的什么地方,我知道她父亲的家族在那边很久以来就很有钱,可是我是说我不是很清楚是从哪儿挣的。棉花什么的,我想。当然弗兰克·贾维斯也有钱,所以吉尔离婚时,除了那座房子,别的也得到很多。所以你看,等到我的婚姻破裂时,她要我过去住,我有点——高兴坏了。我一直很喜欢那座房子——现在还是,大概会一直很喜欢下去。另外,我当时也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知道就凭我的工资,顶多能在山谷[7]那边找到一个整洁、小巧的住处,那是我所定义的精神自杀。我宁可吃虫子,也不愿意去山谷那边往。
“哦,吉尔千方百计想让我也住得舒服。她请了位专业人士来装修我住的地方,天哪,你应该看一看,杰克。嗯,你会看到的。实际上只是个大房间,可是差不多大得像是三个房间合到一起,里面亮堂堂的,阳光充足,到处都能看到绿色。我很喜欢,很喜欢在办公室上了一天班之后,脱掉我的鞋子,可以说跳舞跳一分钟,想着:‘哇,看看我,笨笨的姓什么的萨莉,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小地方。’”
“是啊,”他说,“听着确实不错。”
“然后过了一阵子,我开始琢磨出来她想让我去那儿住主要是为什么,嗯,可以说是打掩护。她当时在跟一个大学生同居,也可能我想是个研究生吧,她好像觉得家里有两个女的可以说好看一点。有一次我终于想了个办法问她这件事,她吃了一惊,我居然会开口问她,她觉得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的。那让我觉得有点——我说不好——让我感觉怪怪的。”
“是啊,这我明白。”
“不管怎么样,那个大学生待了一两年左右,从那以后,有很多男的来来往往。我只跟你概括地说一下吧。有过一个律师,是她前夫的朋友,也是我前夫的朋友,那有点让人感觉不自在。然后有一个从德国来的,名叫克劳斯,他在市里开一家大众汽车代理行。他挺好,对基克尔很好。”
“你说对他‘好’,指的是什么?”
“嗯,他会带他去看球赛,要么去看电影,他经常跟他聊天。对于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来说,那很重要。”
“他不怎么跟他爸爸见面吗?”
“没有,这难以解释,可是不——一点都不难解释。因为你要知道,弗兰克·贾维斯总是说他觉得他不是基克尔的爸爸,所以从来不想跟他有什么联系。”
“哦。”
“嗯,你听说过那种情况,并不少见嘛。不管怎么样,过了一阵子,克劳斯就搬走了,现在住在这儿的男人是伍迪。你有没有注意到壁炉上方挂的那幅愚蠢的小丑破画儿?那是他——我是说是他画的,伍迪·斯塔尔,好莱坞的斯塔尔。我是说你当然没法称他是个画家,除非在这件事情上,你想跟吉尔一样傻乎乎的。他可以说是个老好人吧,想在旅游业赚点小钱。他在好莱坞大道上有家店——他总是称那是‘工作室’——人行道上面吊着一小块土里土气的破招牌;哦,他不仅仅是画小丑,他还画用黑色天鹅绒为底的月光下的湖、冬日景色和山、瀑布以及天晓得到底还有什么别的。反正是吉尔有一天溜达进那儿,觉得那些以黑天鹅绒为底的垃圾很漂亮。除了在衣服上,她在其他一些事情上的品位之烂,总是让人吃惊。我想她觉得伍迪·斯塔尔也漂亮,因为当天晚上,她就把他领回了家,那是差不多三年前的事。
“好玩的是他的确可以说讨人喜欢,能让你哈哈大笑。他甚至——有意思,以他自己的方式。他当过船员,去过世界各地,知道很多故事。我说不好,伍迪会让你越来越喜欢。看到他跟基克尔在一起,真的让人感动。我想基克尔甚至更喜欢他,而不是克劳斯。”
“他的名字怎么来的?”
“什么名字?斯塔尔?”
“不,那个男孩。”
“‘基克尔’?哦,是吉尔先那样叫的。她经常说他出生前,都快把她踢死了[8]。他的真名叫艾伦,可是你最好别去试着叫他艾尔[9]什么的,就叫他基克尔吧。”
等到杰克起身进屋又去倒酒时,他想好了如果萨莉住在一间普通公寓里会好很多,就像一般的秘书那样。不过,也许他们可以把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安排在这个海边地方度过;另外,现在就去担心那种事情也未免太早。现在看来,他一辈子都因为担心得太快而坏了自己的好事。
“知道吗,萨莉?”他说,一边把他们倒得满满的冰凉酒杯又拿到室外,他本来想说“你的腿真的很漂亮”,却又说回了原先那个话题:“听着开始让人觉得你住在一个很不像样子的家里。”
“哦,我知道,”她说。“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称那是‘堕落’。那个词好像用过头了,可是到后来,我能看出他指的是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提到“我认识的另外一个人”,或者“他”,杰克呷着那杯里面咔嗒作响的威士忌时,不由陷入不合理的嫉妒心理而闷闷不乐。过去几年里,她在埃德加·托德的办公室里认识了多少个男人而且哈哈笑着出去喝一杯?她很可能跟每个人都说过:“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停一下好吗?在比弗利山庄那儿?因为我得拿几样东西,而且反正我也想让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更糟糕的是,她在每个男人的床上翻滚和呻吟了一整夜后,很可能就像她在这天凌晨跟杰克·菲尔茨所说的,会说那个人“很棒”。
他们都是作家吗?是的话,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哦,其中大概有几位电影导演,还有电影技术人员,还有跟“包装”电视节目有关的各种各样的人。
他让自己感觉糟糕,要想让自己不再这样,只能再次说起话来。“你知道,你真的看上去远远不到三十六岁,萨莉,”他说。“我是说除了——”
“我知道,除了头发。我讨厌这样。从我二十四岁开始头发就灰白了,我经常染发,可是那样也看着不算很好。”
“不,听着,看着特别好。我不是说——”他坐在那张躺椅的下半部,急切地向她弓着身子就开始道起歉来,无望地说了一句又一句蹩脚的话。他说最先吸引他的,就是她的头发。当她的表情告诉他她知道那是说谎时,他马上就不说了,而去尝试别的。他说他一直觉得未老而先变成灰白色的头发有意思,能让一个漂亮的女孩“有趣”、“神秘”;他说他感到吃惊的是,没有很多女孩子把她们的头发染成灰白色的,他的话让她哈哈大笑。
“天哪,你真的喜欢道歉,不是吗。我让你说下去的话,你很可能会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
“嗯,好吧,”他说,“可是听着:让我跟你说说别的吧。”他走到她那张躺椅前,坐了半拉屁股,然后开始用手按摩她温暖而结实的大腿。“我想你的腿,差不多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
“噢,舒服,”她说,她的眼睑略微下垂了一点。“真的舒服。不过你知道吗,杰克?要是我们不快点起来回屋里玩,整个下午都快浪费完了。”
星期一上午,他开车把她送回埃德加·托德的办公室时,因为睡眠不足而眼睛酸痛、紧张不安,他开始担心他们再也不会有这么愉快的时候。未来的日日夜夜,也许都会因为想再次体验最初那个周末而感到压力进而失色。他们会在彼此身上发现不愉快、不吸引人的地方;他们会寻找而且找到小小的不满;他们会吵架,会彼此厌烦。
他舔舔嘴唇。“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什么意思,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吗?”她说。“你不打的话,我会跟你没完。”
那个星期,她又跟他度过了几个晚上,整个周末以及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的很多时间也是。那次到了最后,他不得不再去吉尔·贾维斯家看看,只是因为萨莉坚持说想让他看看她在楼上的住处。
“给我五分钟时间,让我把它收拾得像样些好吗,杰克?”她在那间私室里跟他说。“你在这儿等着,跟伍迪聊聊天,我准备好了,会下来叫你。”所以他就被一个人撇下,微笑着面对斯塔尔,后者似乎也很紧张。
“嗯,我对你唯一的意见,杰克,”他们坐到皮面扶手椅上,但并没有面对面,之后伍迪说,“那就是你把萨莉领走的时间太多了。我们想念她,这就像失去了一位家庭成员。你干吗不多带她回来?”接着,没等杰克接话,他急忙又说起来,好像不停说话是人们所知的克服腼腆的最佳方法。“不,可是说真的,萨莉是我最喜欢的人之一。我对她评价很高。可是谁都不会想到,她以前过得不容易。她是我所知道的最出色的人之一。”
“是啊,”杰克说,一边因为挪动身子而让椅子皮面发出吱吱响的声音。“是啊,她挺好,一点不错。”
后来基克尔匆匆忙忙从游泳池露台那边过来,跟伍迪·斯塔尔紧张而热烈地讨论一辆坏了的自行车的事。
“嗯,如果问题出在链轮齿本身,基克,”弄清事实后,伍迪说,“我们就得送到店里修。与其我们自己瞎捣鼓,还不如让那些人来处理,好吗?”
“可是那家店已经关门了,伍迪。”
“嗯,今天是关门了,但我们可以明天送过去。干吗那么着急?”
“哦,我不知道。我是——要去消防站那边,别的没什么。学校里有些人在那边玩。”
“咳,我开车送你去,基克;没问题。”
那个男孩好像考虑了几秒钟,眼睛看着地毯,后来他说:“不,没事,伍迪。我可以明天去,要么下次再去吧。”
“准备好了吗?”萨莉在门口叫道。“现在,如果您肯往这边走,先生,我会带您上去参观一下我自己的专业装修过的住处。”
她领着他出去,进了主客厅——他看到的,只是有一英亩阔的打过蜡的地板和一处处米色室内装饰,在从高高的窗户射进来的傍晚的粉红色光线中,像是浮起来的样子——上了雅致的楼梯。她领着他走过二楼的一条过道,经过三四扇关着的门,打开最后那扇门,演戏一般动作夸张地一旋而入,站在那里满面笑容地欢迎他。
里面的确像是三个房间加在一起那样大,天花板高得不一般。墙壁是微妙的浅蓝色,那位专业装修师肯定觉得“适合”萨莉,不过很多地方以玻璃代墙:一面墙上是巨大的镀金边镜子,另外两面墙看得出是横着拉开的法式落地窗,厚厚的窗帘随时准备滑动、扫过窗玻璃。里面放了两张双人床,杰克觉得即使按照专业装修师的标准,也有点太过分了;宽阔而厚实的白色地毯上,随处摆了几个柜子或者茶几,上面放着很大的陶瓷灯,灯罩就有三四英尺高。有个墙角处,也就是房间里的那头,有个很矮的黑漆圆桌,桌面中央放了一束装饰性的花,围着这张圆桌的地板上,有几个按一定间隔摆放的软垫,似乎是准备吃日本餐;靠近门口处,有一个陶制雨伞架,里面插着很大一束孔雀尾羽。
“是啊,”杰克低声说,一边转过身,稍微眯着眼睛,努力想记住这一切。“是啊,这儿真的挺好,亲爱的。我能看出你为什么喜欢。”
“进去看看洗手间吧,”她命令道。“你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洗手间呢。”
他去参观了一尘不染、豪华气派的洗手间,出来后说:“对,真的是这样。你说得对,我从来没见过。”
他站在那里瞄了一会儿那张日本桌子,然后说:“你用过那个吗?”
“‘用过’?”
“哦,这个嘛,我只是想你也许偶尔会叫来五六个知己,把他们领到这儿,穿着袜子,盘着脚坐在这个玩意儿周围,调暗灯光,掰开筷子,让你们小小地度过一个精彩的东京之夜。”
一阵沉默。“你在取笑我,杰克,”她说,“我想你会发现那并不是个好主意。”
“噢,宝贝,好了,我只是——”
“是装修师放那儿的,”她说。“他做什么,都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因为吉尔想让整个住处的事给我一个惊喜。另外,我也从来根本没觉得它滑稽。我觉得那张桌子作为一件装饰品很漂亮。”
他们还没有从不快中恢复过来,就又回到楼下,发现有位新客人已经加入到这个鸡尾酒时刻。他是个小伙子,长得矮矮壮壮,长相略微有点像是东方人,名叫拉尔夫,他跟萨莉紧紧拥抱,她也对此兴高采烈,尽管她得弯腰跟他拥抱。后来拉尔夫伸出一只又短又粗的手,跟杰克说他很高兴认识他。
吉尔·贾维斯解释说拉尔夫是位工程师,听她对那个词的发音,似乎那是个非常不同凡响的头衔。拉尔夫刚才正在说他怎么去了一家“一流”公司工作——还是家小公司,但发展很快,因为他们签了一份又一份“很棒的”新合同。难道不让人兴奋吗?
“嗯,让人兴奋是因为我的老板,”拉尔夫说着回到原先所坐的椅子还有那杯酒那里。“克利夫·迈尔斯。他精力充沛。八年前在朝鲜战争后他从海军一退伍,就创办了这家公司。一开始是靠着几份来自海军的一般的小合同,然后就开始发展了。从那时起,就没有什么能挡住他。不同寻常的人。哦,他对手下人要求很严,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比起我所见过的任何人,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更严。再有两三年时间,他会是洛杉矶最主要的工程业领导者,如果不说是在整个加利福尼亚的话。”
“太棒了,”吉尔说。“他还年轻吗?”
“嗯,三十八岁;在这一行,那是很年轻的了。”
“我总是很乐意看到这种事,”吉尔热情地说,一边眯起了眼睛。“我很乐意看到一个人去奋斗,并得到了他所追求的。”
伍迪·斯塔尔低头盯着自己那杯酒,脸上带着一丝自贬的微笑,让人想到他知道自己从未奋斗很多,也从未得到很多,除了在好莱坞大道有一家差劲的纪念品小店。
“他结婚了吗?”吉尔谨慎地问。
“哦,结了,他妻子很不错;没有小孩。他们在太平洋派利西德区有个很不错的家。”
“你干吗不找时间把他们带过来,拉尔夫?你觉得他们会高兴来吗?因为说真的,我想跟他们认识一下。”
“嗯,当然,吉尔,”拉尔夫说,不过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我敢肯定他们会很愿意。”
他们又聊起别的事情,然后——要么更应该说至少有一个钟头都完全是无缘无故开玩笑、打趣,要么是他们心知肚明地提到以前好玩的时候,让杰克听得糊里糊涂。他一直找机会想让萨莉起身离开那儿,可是她显然乐在其中,一起哈哈大笑,他只能咬着嘴唇,面带微笑,以证明自己的耐心。
“嗨,吉尔?”基克尔在餐厅门口说,杰克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孩子对他妈妈直呼其名。“我们究竟还吃不吃饭?”
“你先吃吧,基克,”她告诉他。“叫尼皮给你弄一盘。我们等一会儿就去。”
“…关于晚饭,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愚蠢地那样过一遍。”萨莉后来说,当时只有她和杰克在车上往海边那里开。“基克尔总是说:‘我们究竟还吃不吃饭?’她总是给他同样的回答,似乎他们两个人都装作不是一直那样。有时候到了十点半或者十一点,她才觉得想吃点东西,可是食物全都已经糟蹋掉了,不过到那时,大家都醉得无所谓。你真该看看那些漂亮的肉块如何在厨房里浪费掉。唉,天哪,她要是能多一点——我说不好,这只是我的希望——咳,去他的,我希望的事情多着呢。”
“我知道你是,”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结实的大腿。“我也是。”
他们没出声地开车好像开了很久,然后她说:“对了,你喜欢拉尔夫吗,杰克?”
“我不确定;我几乎没机会跟他聊。”
“嗯,我希望你会更了解他一点。我跟拉尔夫是多年的朋友,他这个人很——很讨人喜欢。”
杰克在黑暗中扭动了一下。之前他从未听过她用那个短语,也从未听过她使用娱乐圈里与此相当的场面话——“一个很可爱的人”,“一位很有闯劲的女士”。然而,她在好莱坞的外围出生和长大,而且为一家好莱坞经纪公司工作了好多年,整天听到好莱坞的人说话。他们的语言渗透进了她自己的语言,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拉尔夫是夏威夷人,”她说。“他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学生的朋友,也就是我搬进去的时候,跟吉尔同居的那个大学生。我觉得吉尔同情他,这个特别腼腆的夏威夷小孩,他好像从来没开心过。后来发现他需要找个住处,吉尔把主要外屋的一楼大房间给他住——你知道对着游泳池,有好几面法式门的那个房间?好了,哇,这下子可开心了,改变了他的生活。他跟我说过一次——那是过了好几年,他搬走后的事——他说:‘哦,通常邀请女孩子出去,就像拔牙那么艰难,因为如果你是个长相滑稽的小个子男人,又不会穿衣服,我想只能指望会这样吧,可是一旦等她们看到我在哪儿住,一旦她们看到那个地方,神奇了。’他说,‘每次让一个女孩喝上两三杯,她就会跟我一起在游泳池里裸泳。之后嘛,’他说,‘之后的事就不在话下了。’”说到这里,萨莉放荡地大笑了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