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凤目里的熠熠流光霎时暗淡了去。
“孤早晓得了。那日你没随孤回天庭,孤就已经晓得了答案。嗳到头来还是得娶那凤族的鸟儿。”
(四)
一番缠绵低语之后,天帝已然恢复了往日的一派风流倜傥,坐回了对面,对着倾瑟谆谆教诲道:“倾瑟,你去凡间找那个凡间男子时,孤用观尘镜看了几看,虽轮回的魂魄依旧还是同一个魂魄,但他委实配不上你。那凡间男子几度背弃于你,孤看了都替你寒心,不值得实在是不值得。往后,你万不能轻易就相信了哪个的花言巧语,若有谁倾慕你,你完全可以跟孤说一说,孤也好为你参考参考。”
倾瑟冷不防被茶水呛着了,闷闷咳了两声,道:“不必麻烦天帝了。”
“不麻烦不麻烦。”
“…”
倾瑟忽而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忙放正了面前的茶杯,两指蓄满了仙法便往茶杯里送,源源不断。
天帝问:“你这是何意?”
倾瑟笑道:“早前下凡除魔孽之际,天帝曾借与倾瑟一万年仙力,现在自然当是归还的时候。”
天帝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权当是送给你的,反正孤身上仙力多得是。”
倾瑟手上动作未停,嘴上道:“天帝身份尊贵,岂能随意赠仙法于我。”
天帝不慌不忙道:“这样罢,你若想将这一万年仙力给孤做定情信物,孤就暂且收下。”
倾瑟顿了顿,默默地收了手。
天帝便又开始唏嘘:“你就那么不愿意给孤一样定情信物么…”
倾瑟又想到了一样东西,忙伸出了手腕子道:“这个缚仙索要还与天帝。”
天帝摸了摸下巴,道:“本来这缚仙索孤也是打算赠与你了的,但倾瑟若是实在想以缚仙索作为定情信物孤也可以接受,倾瑟你快快给孤罢。”
倾瑟又默默地收回了手腕。她口中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头清楚,她欠天帝的。
天帝看透了她的心思,懒懒笑道:“倾瑟你这么没精神做什么,孤晓得你没能做成孤的天后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彷徨,这样罢,西天如来遣菩萨来邀请,想我们仙界去他那里听佛。你便同孤一道去,如何?”
倾瑟抬起眼帘看着天帝,扬起唇角浅浅笑道:“好啊。”

 


章五十三 西天听佛 争风吃醋

(一)
西天如来佛祖,佛法深厚慈悲为怀,每隔几千年便会邀仙界之仙神来西天听一次佛。因此以天帝为榜首,凡是能有幸来此听佛的仙家们大多都是有身份的上神,几千年受一次佛法熏陶,亦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这日倾瑟答应了天帝要与他一道来听佛,遂天帝也不嫌麻烦,早早儿地就亲自下幽冥境来,接倾瑟一起去西天。
由于幽冥境不分昼夜一直是昏幽幽的,倾瑟作息无个规矩的时间,使得天帝来幽冥境时倾瑟她还在睡觉,结果被天帝给吵醒了来,心里头十分不痛快。
天帝喜欢碎碎念,尤其是看见自己穿戴整齐了欢欢喜喜来幽冥接倾瑟时,却发现倾瑟还在榻上安睡,嘴巴就比平日里更加絮絮叨叨些。
于是,天帝等了一会儿,倾瑟还没醒来,亦或是已经醒来只是不愿意搭理天帝,天帝便说了这个说那个,唏嘘完了又叹息,全然不管倾瑟有没有在听。
终于,倾瑟被磨得受不了了,方才睁开眼来,黑着眼睑扶着额头语气不善道:“你还想说多久,本司被你吵得头痛欲裂。”
天帝面皮上挂着明晃晃的笑,看似心情颇为婉转,道:“不是说好今日陪孤去西天听佛么,眼下像你这般睡,待会儿是要去赶一个散场是不是?”
倾瑟吁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看着天帝,道:“我一头痛就想睡觉,你再嚷嚷一句试试。”
天帝好声气道:“唔孤不说了,你快快收拾一下,是时辰去西天了。”
“要收拾什么。”倾瑟离了榻,闲闲地抬手捏了一个净身决,扬了扬一头长发,随即往外面走,边道,“可以走了。”
天帝丝毫不显诧异,可嘴巴上仍旧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女子家家的,怎的不晓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就这般马马虎虎,不好。”
“打扮自己?”倾瑟顿下脚步,笑睨着天帝,道,“我幽冥境近身伺候的不过就寒生一人,莫不是要他来给我更衣梳发?还有幽冥境大大小小的皆是鬼魅,打扮给哪个看?”
天帝思忖了下,道:“以往孤忍住没说,不过你身边的的确确不该跟着个大男人伺候,要不孤弄两个仙婢下来?”
倾瑟忙摆手,道是不用不用,继而又拉长了声音唤了声:“寒生——”
寒生动作麻利,一下就到了倾瑟跟前,作揖道:“见过天帝,见过司主。”
倾瑟吩咐道:“今日本司要随天帝去西天如来佛祖处一趟,幽冥境你先好好照料着。”
“是——”
倾瑟和天帝便自寒生身边错过,离去了幽冥境。
只是,在将将与寒生错开之时,天帝稍稍倾过身体来一些,在寒生耳边淡不可闻地道了一句:“孤不喜你与她走得太近。”
寒生愣了愣。
忽而记得当初,还有一人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他们皆不许他离他的司主太近。可是凭什么,他守了司主三万年,凭什么不能和她靠近。天帝和倾瑟走得远了,寒生方才抬起头来,映入那双干净的眸子里的只有一抹万年如一的身影。
他只想守着她而已。
(二)
路上,天帝神情明朗嘴上却又疑惑地出声问:“以往去听佛时,倾瑟你都不愿与孤同去。孤不大明白,这回怎么你愿意了?”
倾瑟简单干脆地道了一声:“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你一句我一句谈话间,倾瑟与天帝便到了西天极乐世界。远远地观望过去,一片佛光普照,金灿灿的耀眼得很。
二人将将在西天天宫落了脚,就看见两位着火云色袈裟的菩萨迎了过来,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倾瑟和天帝自然是要跟着双手合十行回礼。菩萨这才引着他们往里面去。
但凡在今日前来西天听佛的,皆不必讲在仙界时的规矩。无非就是要尊这西天的佛旨,人人平等不分尊卑。因此一路上恰巧碰上哪位仙家,也不必向玉帝和倾瑟行礼,只讲佛家的礼仪。
只是这个恰巧来得委实巧。天帝和倾瑟到了西天不久,还未走到如来佛祖讲佛的宝殿,在半路上就已经遇上了远自青丘而来的君玖,君玖身边跟着的是一身碧荷色衣裳的青丘神女执画。
显然,君玖见了倾瑟和天帝,稍稍愣了愣,随即掩下万般神色,对着天帝和倾瑟双手合十,弯身行了个礼,温温笑道:“西天乃佛家圣地,难得来此听佛一回,不想在此地遇上天帝和幽冥司主,幸会。”
倾瑟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身边的执画,不自禁蹙了蹙眉头,弯身回礼:“幸会。”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心口处,隐隐作痛。
几句寒暄之后,君玖自倾瑟身边侧过。淡而安静地斜着那琥珀色的眼珠挑了倾瑟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随着他走过,一股风扬起,一道幽然的兰香冷不防钻进了倾瑟的鼻间,闻起来有些酸涩。
兰香,该是香甜的才是,为何会有些酸涩。
“走罢,我们也进去,差不多开始了。”天帝适时出声提醒了下倾瑟,将她唤回了心神。只是那声音里,浸着明晃晃的落寞和无奈。
倾瑟“嗯”了一声,便随着天帝一起入会。
(三)
说起来,这西天如来佛祖亲自讲授的佛法,当真是禅机深奥无穷无尽。倾瑟兀自坐在一面金黄色蒲团上,能听懂的寥寥无几;倒是宝殿内一直响着的靡靡梵音使人静得下心来。
她原本就焦躁,能静得下来,自然是很好。
只是偶尔,天帝会凑过头来,离得倾瑟很近,窃窃低语道:“司主你如此心平气和,莫不是佛祖讲的你都能听懂?唔孤倒是有好几处没明白,一会儿得好好请教司主。”
倾瑟晕了晕唇角,道:“没听懂。”
天帝问了一句:“那何故司主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
“来听佛法么,总该是要受其熏陶的,或多或少。我虽听不懂,但做做样子不可吗?”
“做做样子也不能四大皆空成司主这样,孤看了不甚忧心。”
“…”
后来又坐了一阵,倾瑟觉得身体有些僵硬,便稍稍活动了下,想了想还是起身悄悄出了宝殿。虽说在宝殿里静心,但静得久了又有些闹瞌睡,说的就是倾瑟这样的。
为了不在佛家面前失仪,还是先出来透透气清醒清醒再进去。
这西天如来宝殿的外面,东西南北四方各有一条宽阔素净的大道,意在迎四面八方归心佛家者。大道的两边,各自生长着一排高高大大郁郁葱葱的菩提树,净化混浊与污秽,使得这如来佛祖的西天能不惹尘埃佛光万丈。
倾瑟独自漫步在其中一条幽寂的大道上。偶尔走走停停,可入眼的风景皆是一样,没有惊喜不兴波澜。
她走到一株菩提树下,负着手停了下来,仰起头微微眯着眼看那繁绿的菩提叶子,淡淡笑了一声:“皆说佛静,心如止水地静,焉知没有这些死寂得毫无生意的花草树木的点缀。”
“你倒是好兴致。”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道淡雅的声音,倾瑟转头一看,又不禁皱起了眉。
君玖,一身白衣袭地,不知何时,竟也来了此处。他若无其事地挑挑眉,道:“司主就那般不喜待见本君,一见本君便蹙眉么?”
倾瑟想了想,老实应道:“也不是不喜待见,只是本司见了你心里就不舒服。”确实是,心里不舒服。又悸又痛。就连当初下凡去找到韶言时,也没这样的感觉。
君玖垂下眼帘,嘴角若有若无地挑起一抹冷淡,幽幽道:“与天帝在一起心里就好些了么?”
倾瑟道:“是要好许多。”
“为什么要与天帝一起来听佛?”君玖抿着唇问。
倾瑟忽而想起先前将将到西天时遇上的君玖和执画,觉得颇有些好笑,道:“这有何不可?本司答应了与天帝一道来便一道来了,这不君玖上神也是与青丘神女一道来的么,独自一人总归是有些寂寞,两人结伴而行反而显得不那么乏味。”奇了怪了,说话前觉得有些好笑,可这话一出口,倾瑟又觉得不好笑了反而有些烦躁了起来。
说罢倾瑟也不顾君玖的神色,甩袖转身而去。
(四)
哪晓得,倾瑟脚下还未多走几步,手腕倏地便比追上来的君玖给逮住了。
倾瑟骤然冷声问:“上神这是何意?”
君玖手臂一用力,拉近了他与倾瑟的距离,依旧是淡淡出声问:“那日你拒绝了本君,将本君赶回了青丘,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了天帝了?果真是要做他的天后?”
倾瑟挣了挣手,道:“你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
忽然此时,一阵风起,夺目的紫光迎面而来,眨眼一晃神之间,倾瑟只觉身体凌空腾起,待再落地时,已然隔开君玖数丈远。而她自己,却被身后之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绕过前颈搂住了脖子。
只听他缓缓道:“孤方才认真听了一阵佛法,回过神来之际却猛然发现司主不见踪迹,便寻了出来看看,不想却在此地被君玖上神所纠缠。”
倾瑟侧眼看了看天帝,拨开他的手臂,移开了身,道:“恰好在此地遇见,寒暄了几句,上神并未对本司有所纠缠。天帝言重了。”
天帝无谓笑道:“唔原来竟是孤误会了么。方才在远处便隐隐听到君玖上神在问,司主是不是要当孤的天后。还真莫说,孤的天后之位当真是为司主所留的。”
倾瑟捏了捏鼻梁,伤情道:“天帝不是要娶那凤族的鸟儿吗?”
君玖闻声细长的双目一眯,笑吟吟地看着天帝道:“听司主如此说来,那便不是要做天帝的天后了。”
天帝缓缓走近君玖,负着双手,却也是笑吟吟道:“孤就想让司主做孤的天后,上神你莫不是有什么意见?”
君玖一派清高道:“天帝如此想是一回事,但司主愿不愿是另一回事。司主将将不是还说让天帝赶紧去娶凤族的仙子么,怕是凌霄殿那一干仙家们脖子都盼长了。”
天帝压低了声音道:“这西天佛门清净之地,孤不好与上神有个什么不快,惹得菩萨们说孤没个分寸。这样罢,上神且移步随孤走远一些可好?”
君玖挑了挑唇道:“正合我意。输了的人不许再对她纠缠。”
不想倾瑟闲适地拂了拂衣摆,不变喜怒地看了天帝和君玖一眼,继而款款离去。
天帝问:“司主就不和孤一起去观一观吗?”
倾瑟道:“这里是西天,要想不扰佛祖清静,天帝和上神还请往东极走。”
“…”

PS:其实男二真的很不错(⊙_⊙)

 

章五十四 狐族狡诈,到此为止

(一)
虽说来西天听佛这回,倾瑟是和天帝一起来,惹得君玖不高兴,但也着实没生出什么多余的事情。只可惜,如来佛祖讲佛一结束,就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得倾瑟与君玖之间本就有间隙,继而生出了更大的间隙来。
倾瑟动手打君玖身边的神女执画,被君玖看了个现成。
自西天出来后,倾瑟无论如何也不愿天帝送她回去,便辞了天帝独自一人回幽冥境。不想半路上就遇上了执画,夺路而出阻去了她的去处。
倾瑟自然是见怪不怪。执画喜欢干这行事,两回三回下来,倾瑟已然习惯。遂她只站在祥云上,随意问:“神女竟还没与你们青丘的上神一起回去吗?莫不是特意来找本司?”
执画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自然是特意来找幽冥司主你的。”
倾瑟挑了挑眉头,道:“唔来让本司猜一猜,今日神女好不容易与上神一起来听佛了不想却在此地遇上了本司,于是神女醋了,前来警告本司——”
“啪——”
倾瑟话只说了一半,霎时脸侧过了一边去,发丝亦跟着侧过来几许。
自她身边滑过的那道绿光又飞回了原处,化成人身。执画挽着手臂,趾高气昂道:“我说过,你若敢再接近君玖,就会对你不客气。这一耳光,权当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倾瑟缓缓抬起头来,眯着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执画,随即嘴角渐渐开始勾勒出一道森森邪魅的弧度来,令人畏而生寒。
执画若有若无地绷紧了身子。
倾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晕开嘴角邪邪道:“嗯不错,速度够快,也委实打着本司了。本司倒对你这个年轻气盛的神女疏忽了,是由于本司太善良所以你觉得好欺负了?”
执画冷静沉着道:“三界忌惮与你,我执画可不怕你。”
“本司又何曾怕过谁。既然如此,那么——”,倾瑟道,“该轮到本司了。”
话音儿一落,执画还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忽而膝盖一痛,就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给跪了下去!入眼之处,一袭黑衣裙角停留在了自己面前。
不得不说,执画她惹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你做了什么?!”执画面色微变,瞪着倾瑟。
“青丘神女?”倾瑟悠闲地抬起了手,“胆子倒不小,不老老实实回青丘呆着,非得来此地惹本司不痛快。”
说罢,她抬起的手忽而手势一转,气势变得十分凌厉,以牙还牙掌心狠狠地便向执画面皮上扫去!
说时迟那时快,倾瑟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蓦地身后强烈仙光闪过,手腕子一紧被人截住了!倾瑟双目一凛,顺着腕子上那力道,猛地身形一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另一只手伴随着“啪——”地一声脆响,还是实实在在地掌掴在了执画的脸上!
执画身子一歪,差点给跌落下了祥云。
幸而扼着倾瑟腕子的力道松了去,倾瑟只见眼前白衣一闪,执画便被人扶在了怀里。
是君玖。
(二)
执画委实被吓得不轻,君玖扶稳了她,不急不缓清清淡淡地问倾瑟:“不知我青丘哪里得罪司主了,还请司主明言告之。”
倾瑟抬了抬眉梢,道:“倒没有哪里得罪本司。”
“那你为何要伤执画。”君玖双目直直看进倾瑟的眼底里,似想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一般。
倾瑟抿着唇角挑了君玖一眼,道:“上神的青丘与本司的幽冥境虽无瓜葛,但青丘的这一神女委实有损上神青丘的名声,若要是本司,定不会让她做这神女。”
执画面色卡白。
君玖不辨喜怒,道:“那司主可否告知本君,我青丘的神女执画究竟如何冒犯司主了?”虽是声音不辨喜怒,但看得出来面皮还是僵硬的隐忍的,然而当他眼睛扫过倾瑟侧脸的绯红的五指印时,整个人生生顿了一顿。
倾瑟安静地转身,哼笑了一声,负手腾云而去,幽幽道:“狐男狡女,倒般配得很。从今往后,若你青丘神女胆敢再几次三番挑衅于本司,看本司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对她手下留情。不信的话,尽管试试看。”
呵,果然狐狸生性多变狡诈多端。以前他说的那些要保护她的话,亏得她差一点点就信了。可是…为什么要突然想起这些…
倾瑟将将在幽冥境落脚,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幸好寒生及时出现,使得倾瑟没能倒在地上。
寒生从未见此状况,凝重焦急道:“司主你怎么了!”
倾瑟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头枕着寒生的胸膛,捂着心口咬着牙道:“好痛…”那不是若有若无的隐隐作痛,那是实实在在的痛,似被人揪着一般令人窒息地痛。
寒生愣了愣,随即轻轻搂着她,手顺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是想起谁了吗。”
倾瑟颤了颤眼帘,道:“是想起了谁。”
寒生白净的下巴抵着倾瑟的头顶,喃喃哄着她:“那你就别想,想想另外的人。”
“我该想谁呢?”倾瑟迷茫地问。
寒生安静着一双干净的眸子,眸子里全是沉甸甸压抑的情感,他道:“想我,大抵就不会痛了。”
倾瑟缓缓垂下眼帘,渐渐阖上了双目,道:“果真就不痛了。”
(三)
“寒生。”
“我在。”
倾瑟动都懒得动一下,幽幽道:“为何你一直抱着本司不放。”
“…下官见司主难受,于心不忍。”寒生瓮声答道。
倾瑟迷茫道:“是因为有心,才会不忍吗?”
寒生无以应对。
倾瑟便坐起身来,看着寒生道:“唔近来本司自有了这颗心之后,十分不痛快。”
寒生问:“哪里不痛快了?”
倾瑟认真道:“有时候它会痛,本司似晓得它为何会痛,想法子让它不痛时却又发现其实早就已经不痛。可待本司以为它不会痛时,又莫名其妙地开始痛。这心,委实太难将就。”
寒生温和地笑了笑,道:“司主是因为碰上不该碰的事遇上不该遇的人,方才会痛。上心了,便会痛。”
倾瑟茫然道:“这个本司知道,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去人间找回韶言。可是,他似乎不会令本司痛,本司今日才发现,倒似见了君玖上神才会痛。”
寒生怔愣了许久,袖口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又松开,提醒倾瑟道:“司主,下官早前就已经说过,前一世的凡人并非这一世的凡人。”
“嗯,可是魂魄总归还是同一只魂魄。本司就是不大明白,魂魄虽会有些许变化不假,但本司却如何都找不回来当初的韶言。”
“难道司主竟忘记了么?”
倾瑟侧头,看着寒生,问:“本司忘记了什么?”
寒生动了动口,最终还是如实道:“当初在凡间与司主两相纠葛的凡人,乃青丘君玖上神下凡历劫之凡身。因此那凡人体内有着两魄,一魄是凡人本应具有的,还有一魄是君玖上神的。下官不知,司主牵挂上的到底是哪一只魂魄。”
倾瑟愕然。随即是恍然。那些令她魂牵梦绕却令她疲惫孤伤的凡尘往事,经寒生一席话,似冲破了牢笼打开了阀门一般,开始流转在她的脑子里。
历历在目。
经寒生一提起,倾瑟她才忽而忆起,原来记忆深处里还包藏一段不堪的往事。她才忽而晓得,自有心之时起,这段往事便已经被她不经意间逼迫到了记忆里最幽深最落魄的角落,只要她不愿意便不会轻易想起。
经寒生一提起,原来如此。她牵念上的韶言,是君玖的凡身;一直以来与她在凡间纠缠的人,是君玖的凡身。
她看到凡间的韶言时心不会痛,可看到君玖时却痛了。
(四)
倾瑟想,大抵狐狸都是狡猾的,可青丘的九尾狐王除了狡猾,还是残忍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凡间时,韶言听她的话纳了侧妃,在她的诧异之中与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这些皆是倾瑟她自作自受。她明明早已经喜欢上了韶言,可惜她自作自受硬要将韶言推往别人身边。
可是,他却一面守着她,一面亲自下令斩了她全家。
倾瑟是神仙,哪里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所有人皆以为她冷血无情时,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得到,她那具凡人身体里,同样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她能感受到那颗心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