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幽冥,寒生便上殿禀报,人间除魔孽幽冥境一举成功,先前妖族作乱使得凡间死伤多少,后来与魔孽纠缠使得阴兵损耗多少,他皆一一报给倾瑟听。
倾瑟坐在冷冰冰的殿首,手撑着额头,疲乏道:“一切你看着办罢,论功行赏,那些损耗的阴兵皆按照幽冥的规矩给福利入轮回。”
寒生迟疑了下,问:“司主可还好?”
倾瑟摆摆手,道:“本司只是有些累,出去罢。”
然寒生安安静静退了出去之时,倾瑟却似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唤了一声:“寒生。”
“是,司主。”
倾瑟幽幽道:“将六道生死簿给本司拿来。”
“是。”
倾瑟拿到了生死簿,问:“之前那些被妖族残害的凡人的生死簿可有纠正过来了?”
“回司主,已经纠正过来了。”
遂倾瑟便开始认真地翻阅了起来,道:“你先下去罢。”
一本一本地翻阅,看得一丝不苟,每一个凡人的生死命格她皆一遍遍看进眼里,一个都漏不得。
百里落尘,字韶言。
百里落尘,字韶言。
…
他是凡人,定然已经投胎了,迄今为止不晓得入了多少次轮回。
倾瑟就不信,找不到他。
看了整整一日,倾瑟放在合上所有生死簿,自那上面移开了眼。她捏着鼻梁,缓缓走出了幽冥宫,去到忘川河彼岸那里,坐上一坐。
那里的月凰花,开得比以往愈加灿然好看一些。只可惜还依旧是用仙法吊着的。
树脚下的三生石,倾瑟看着它怔愣了许久。直到袖摆轻轻往那上面一扫,往昔的光景便如一幅一幅的画卷,在那三生石上展了开来。
倾瑟想了想,最终在上面刻上了她的名字,还有韶言的名字。
然后捏了一个仙诀,离开了忘川彼岸,离开了幽冥境。忘川彼岸,月凰的花瓣飘飘洒洒,一地都是。
只是那三生石上的名字,在倾瑟转身而去的下一瞬,韶言不复韶言,而是换作了他人。
(四)
倾瑟去到了凡间。
一身杏色衣裙娉娉婷婷,走在街上,撑着一把淡青色遮阳的油纸伞,惹来街上诸多纷繁复杂的眼光。
恰逢凡间京都,将将入夏,科举京试已开。四面八方向往仕途的才俊书生纷纷涌入京城,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
倾瑟便是在这样一个时节,遇上的韶言。
韶言是入京考试的书生之一,只是他家境贫寒出身潦倒卑微,能一路进京维持着书生公子的气节,却无力承受京城繁华客栈的住宿盘缠。
于是,某夜,倾瑟提前到了韶言途中必经之地,给他搭了一座素净的园子。
彼时倾瑟只坐在园子里喝茶,手撑着下颚,闲闲散散百无聊赖。
期间寒生现身过多次,坚持不懈执拗不休地劝倾瑟:“司主不宜在凡间呆得太久,幽冥境事物繁杂,还请司主速回幽冥。”
倾瑟淡淡道:“知晓幽冥境事物繁杂,那寒生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司回去。”
寒生犟道:“司主不回,寒生便不回。”
倾瑟抬眼睨了寒生一眼:“胆子越发大了。”
“寒生不敢。”
倾瑟吁了一口气,便道:“你且先回去罢,这段时间都不要来烦我,我只是想找一位故人。”
寒生干脆道:“司主的故人不在这里。”
“怎么不在这里”,倾瑟道,“本司亲自看了生死簿,该是轮回投胎在了这里没有错。”
寒生神色稍稍有些隐忍,欲言又止,结果却还是淡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司主,凡人轮回,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魂魄亦会随着变化,因此前世人并非今生人。”
“嗯?”
寒生总结道:“也就是说物是人非,司主等不到结果。”其实他是想说,司主怕是忘记了,当初在那个凡人身体里的魂魄,不是凡人的魂魄。但本着自己的私心,他却又忍住没有说。
倾瑟寒幽幽道:“等不等得到结果,要看等到的结果方能下定论。寒生你再啰嗦,本司就将你踹回幽冥去。”
恰逢此时,园子里那扇门,被人叩响了。
PS、:咦觉得坑爹么(⊙_⊙)倾瑟爱的是韶言不错啊~
章五十一 寻得有心人,终却无情
(一)
恰逢此时,园子里那扇门,被人叩响了。
“请问有人在吗?有人吗?”
倾瑟侧眼寒碜碜眯了寒生一眼,寒生不得不隐去了身形。倾瑟这才站起身来,拂了拂裙角,不急不缓地走到外面去,开了门。
站在倾瑟面前的,是一位着青蓝长衫的书生。书生面皮生得颇好,眉目干净而斯文,看见倾瑟只稍稍一愣,继而举止温文尔雅,道:“在下乃入京赶考之学子,赶得几里山路途遇天黑无处栖身,见此地有座园子方才斗胆过来敲了门。若是惊扰了姑娘,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倾瑟见他如此拘谨的模样,身体斜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道:“哪里学来这样呆板的客套话。”
书生怔了一下。
倾瑟转身便向里面走去,清清浅浅道:“想在此地歇夜就进来,记得随手关上门。”
“啊?…哦哦。”书生反应了过来,忙进得园子,关上了园子外面的那扇门。
倾瑟将书生引到了一间屋子里,将烛火点上,书生便看见屋里整齐干净,屋内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书桌后面满满当当全是书籍的书架。他便惊奇地问:“姑娘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倾瑟挑了挑眉,道:“唔算是罢,平日里爱看书,你若喜欢就今夜就歇这里。”
书生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见安排妥当,倾瑟踱出了屋子,只是走到了门口处忽而又凑近半边身子来,看着书生问:“你叫什么?”
书生道:“在下苏晋。”
“字呢?”
“字韶言。”
倾瑟又淡淡问:“那我以后叫你韶言,好不好?”
书生面色不大自然,道:“莫要唐突了姑娘便好。今夜在下先叨扰姑娘一夜,明日便离开。姑娘心善,在下感激不尽。”
倾瑟默了默,道:“此地已是城郊,离京城不远。若韶言愿意,一直到科举考试结束均可借宿在这里。”
“孤男寡女,在下怕有辱姑娘清誉。”
“无妨。”
(二)
于是,那个名苏晋字韶言的书生,便理所当然地在倾瑟为他搭的园子里住了下来。
倾瑟待他十分上心,每日饭食对于一个凡人来说皆给他搭配得无可挑剔。她一边看着韶言读书写字,一边亲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但尽管如此,倾瑟还是会很闲。一闲下来,她便会想,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转世轮回的是同一个人没错,明明都已经找到了他和他在一起了,可这颗心反而愈加沉闷不欢喜了。虽然也不再痛了。
如此一思量的结果便是,倾瑟她心窝子里的这颗心,还当真有些难以伺候。大抵是还没有习惯新的环境。
眼看着要到了科举考试,科举考试要进行三日。倾瑟得空就会去街上转转,挑一些私以为书生会喜欢的东西,连文房四宝也为他准备了一份。
书生确确实实很感激倾瑟。
科举考试前一日,按照考试规矩,所有考生都会去考场过夜。遂一切东西,倾瑟都为他打点得妥妥当当的。
临走前,书生面色感激,问:“姑娘可是一直一个人在此地?”
倾瑟点头,笑道:“嗯是一个人,莫不是还舍不得我了?”
书生红了红脸,踟蹰了下,方才鼓起勇气道:“在下来此地参加科举考试,人生地不熟,亏得姑娘不顾男女之仪留在下在姑娘这里住了数日,此等恩情在下没齿难忘。如若是…如若是…”
倾瑟眯眼:“如若是什么?”
书生瞠着双目定定然地看着倾瑟,似发誓一般道:“女子以名节为重,在下再知道不过。如若是此次科举在下有幸得以高中,比会八抬大轿回来迎娶姑娘!”
倾瑟怔了怔,不语。
书生有些颓然:“若姑娘不愿权当在下说的是玩笑话罢。”
倾瑟淡淡道:“女子名节,唔我倒是没怎么看重这个。但若是你会回来娶,我嫁一嫁你也无妨。”
书生面露喜色,自信满满地别了倾瑟,入得考场。
倾瑟转身进屋,悠悠唤了一声:“寒生——”
寒生立马现了身,作揖道:“司主可是现下要回去?寒生恭迎司主——”
倾瑟两指敲着桌沿,敲了半晌似敲出个什么来了,抬眼与寒生道:“此凡人苏晋,命格如何?”
寒生老实道:“当初司主下凡归来时,曾让下官将百里一家的生死自天道生死簿除去,继而改写在了人道生死簿和饿鬼道生死簿上,因此他注定一生无所成就穷困潦倒。”
倾瑟问:“司命宫可有将他的命格送到幽冥境?”
寒生道:“有。”
“此次科举是注定不会高中了?”
寒生手里变出一个簿子来,翻了翻,道:“是。”
倾瑟便懒懒道:“将命格改一改。”
“…”
寒生不肯动手,倾瑟侧头又道:“莫不是想本司亲自动手?”
“司主想如何改?”
“唔让他高中罢。”倾瑟悠悠闲应道。她晓得,若只要改这一处,后面他整个一生所有的命格皆会乱了。
(三)
只可惜,书生是高中了,却再也没回到初初倾瑟为他搭的园子里来。他许下的那要回来娶她的诺言,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倾瑟在园子里等了他一个月,某日进城,却忽而闻得今年新科状元与某位尚书小姐大婚的喜讯。
好巧不巧,恰恰是倾瑟进城的那日大婚。
原来,书生在城里的考场内坐了三日考试毕后,本是打算回到园子里来找倾瑟。不想途径一处斗才比艺的地方,那是一些刚刚考完试的考生们为图放松而凑在一起摆弄风雅,书生一时兴起便走过去瞧了瞧究竟。
说起来是摆弄风雅一点也不假,那些为比斗才艺的考生们口中念出了诗句大多浮夸华而不实,却也引得大伙连连鼓掌叫好。
于是书生一个没忍住,便亦赋诗一首,刚好以边上池塘里入夏初绽的荷花为题,清新而有新意。
不想只是一首诗而已,却被路过也过来凑热闹的某位小姐给听了去。小姐十分喜欢那首诗。结果书生还未走得出城门,尚书府便已经差人过来接他入府。
他结识的是一位尚书家的千金大小姐。小姐温婉娴雅,且喜诗书字画,两人兴味相投,当真男才女貌。有了尚书府的赏识,新一届状元郎想不是他都成问题。
为了感激尚书府和尚书小姐的知遇之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尚书府提亲。
而当初,在倾瑟园子里,向倾瑟许下的诺言,他早已抛之脑后。
倾瑟晓得了书生与尚书小姐的大婚,并未有过多的感触,只觉得反正闲来无事,去那新科状元府凑凑热闹也好。
好不容易等到载着新娘子的喜轿到了状元府了,书生着了一身大红衣裳看上去俊逸倜傥,他面色含春风流得意地迎了上去,不想却冷不防看见一身杏衣除尘的倾瑟站在街道上,跟着瞧热闹。
书生脸色霎时就变了。
倾瑟也看见了他,眯着眼若有若无地笑道:“韶言,我又不是来拆你的台的,你那么慌张做什么。来考试之前你说过什么要娶我之类的话,我权当你什么都没说我亦什么都没听见好了,嗯你不用太感激我,实属我心地委实太善良。”
说罢她转身而去。
可她那番话,却一字不差地传进了喜轿里的新娘子耳朵里。
(四)
“寒生。”倾瑟在回去的路上,淡淡唤道。
“是,司主。”
街头,杏色女子的身后多了一个黑衣英挺的男子,手里撑着一把遮阳的淡青色油纸伞,遮在女子的头顶上,两人越走越远。
“还是将先前改掉的生死簿和命格都改回来罢。”
“那司主该回幽冥境了。”
“嗯回去罢。”倾瑟淡淡蹙着眉头,眉心那一抹沉郁始终挥之不去。
韶言,轮回了多少世,还是唤作韶言。
她以为她爱上了一个凡人,可眼看着爱上的那个凡人背弃了她另娶了她人,又觉此凡人不过尔尔。
那么她到底爱上的是他的哪一点呢?
看到他成亲,这回心怎么不痛了?
回到幽冥境,倾瑟又陆续翻看了几次生死簿,皆是在看那个字韶言的凡间男子。她还不灰心,再去了凡间三两趟。
村子里有一个教书先生,字韶言,因愤世嫉俗批判官场,只愿窝在一个小村庄里教小孩子。可他却迷恋上了村里恶霸的第三房小妾并与其私会有染,最终被恶霸打成了残疾。
城里出了一个才高八斗的富家公子,城里人皆说城里会出一个状元郎。遂富家公子心高气傲去参加了科举,结果却名落孙山。从此一蹶不振,日日流连花丛,以至于自己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最终免不了潦倒的结局。
…
几番周转下来,倾瑟确实是乏了。
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那般做是为何。为了找韶言?找到了,便算了罢。那不是她想寻的人,既然不是,那她想寻的人又在哪里呢?
寒生见沉寂下去的倾瑟,他便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直到一日,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寂。有仙使来报:“见过幽冥司主,天帝有请——”
倾瑟这才稍稍回了些心神。天帝,自上回除了魔孽,她匆匆逃回了幽冥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噢,似乎她都忘记要上天庭去向天帝复命了。
章五十二 这回我真的不爱你了
(一)
说是去向天帝复命,这难得来一回天庭,倾瑟却还是没忘往司命宫兜转一回。好歹说也是老相识了,偶尔才上来一趟,不去打打招呼怎么合礼数。况且旧账还在那里记着。
可十分不巧,司命星君那瘟老头还未回来,倾瑟又见到了瘟老头的侄子掌文星君。难得,掌文星君邀倾瑟进了司命宫,喝上一两盏淡茶。
倾瑟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一坐下便笑睨着掌文星君问:“你家叔叔竟还未回来?”
掌文星君彬彬有礼,面皮上挂着温和的笑,道:“回来是回来过,不过又走了。”
“又走了?”
掌文星君如实道:“叔叔他前些日子去了北极仙翁那里,跟仙翁赌了好些棋局,后觉得不圆满遂又去了南极中天火神那里,尝了尝火神酿造的仙界第一烈酒,不想竟喝醉了睡了好些时候,后来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处仙家,方才想起似许久没执笔写命格了,就回来拿了几本命格簿子连歇都没歇多久就又走了。”
倾瑟抽着眉头,道:“前一回你不是跟本司说司命星君四处游历去了好就地取材写命格么,怎么竟去各处仙家那里闲混了?”
掌文星君闲适地撂了撂袖摆,给倾瑟添茶,道:“唔大抵这回真的是四处游历去了。”
倾瑟眯了眯眼:“你莫不是在故意诓骗本司?”
“哪里敢。家叔让小仙若有机会见到司主便带话给司主,虽说司主与家叔交情甚好,但也实在不必对他挂记着念念不忘。”
倾瑟抬眼淡淡瞅了掌文星君一眼,道:“既然司命星君都说交情在这里摆着了,本司岂能说忘就忘呢。本司实在是挂念得紧,每每一上天庭必先过司命宫来探一探,就是盼望着哪一日司命神君回来了本司好与其做一番令他深刻至极的交流。来掌文星君你老实给本司说一说,你是不是晓得你家叔叔人在何处?”
掌文星君连连摆头,道:“这个真不知。且莫说我衍文宫平日里事物繁忙,现在又连带着给家叔拉扯这司命宫,如何忙得过来,更甭说得空去探得叔叔他仙踪了。嗳这一点司主委实得体谅我。”
“本司自然是十分体谅”,倾瑟闲闲道,“不若下回你家叔叔回来了,你先逮住他然后卖本司一个人情告诉本司一声如何?如此一来,他必再不会让你操劳这司命宫的事情了。”
掌文星君沉吟了下,认真道:“我可有什么好处?”
倾瑟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且说来听听?”
掌文星君便闷闷地笑了两声,道:“暂且与司主交个朋友如何?”
倾瑟掂了掂下巴,道:“唔倘若本司交了掌文星君这个朋友,掌文星君便会为本司逮住司命星君好让本司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委实划算。况且本司还不曾有个什么朋友,听起来也新鲜。”
掌文星君侧头捂嘴,闷笑着咳了两声,道:“那如此说来司主便是答应了?”
倾瑟道:“嗳就是不知道司命神君他何时能够回来。”
“大概快了,很快。”
“那便一切好说,好说。”
(二)
倾瑟在司命宫和掌文星君叨嗑了半天之后,才猛然想起她来天庭的目的。她是上来和天帝复命的。于是不得不草草辞了掌文星君,往天帝这处赶。
这见天帝,倾瑟是轻车熟路得很。每每她一来,天帝就必会在瑶池那里等候。这回也不例外。
只是,这回天帝见了倾瑟,面上神情十分委屈。
倾瑟将将一到瑶池处,便弯身作揖道:“倾瑟见过天帝。”
天帝道:“孤遣人去幽冥境给司主传话,司主也很快便上来了,可孤在这里等了许久司主方才过瑶池来,是不是路上被哪个仙家给搭讪了?”
倾瑟愣了愣,如实道:“不过就是去了司命宫看看司命星君回来了没有,不想遇见了他侄儿掌文星君,遂多说了几句。”
“过来坐。”
倾瑟坐下后,天帝便又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孤先跟你提个醒儿,这天庭里的男神仙们嘴巴油得很,尤其是哄哪家仙子那叫一个甜蜜顺溜,倾瑟你万万不能信他们。”
倾瑟扬起唇角,抬眼看着天帝,戏谑道:“那天帝亦是天庭里的神仙,是不是你也不能信?”
天帝沉吟了下,道:“唔孤可以除外。”
倾瑟闲适地拨弄着面前的茶杯,道:“几万年没几个可以闲话的人,如今多几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噢对了,上回匆匆别了天帝回去了幽冥,实属倾瑟无礼,还望天帝见谅。”
天帝轻轻问:“若孤不遣人去幽冥境请你,如今你会亲自来天庭见孤么?”
倾瑟愣了愣,抬起眼帘,看着天帝一脸安静的神色,飘忽道:“会罢,只是不知会多久之后来而已。”
天帝淡不可察地笑了笑,道:“去人间几趟,可还顺利吗,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找到了,却又似没找到。”倾瑟答道。
“哦?”
倾瑟吁了一口气,撑着侧脸道:“找到了几个轮回,可惜没个结果。”想了想,倾瑟觉得哪里不对,又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三)
天帝苦笑了两下,道:“倾瑟,是不是孤当初让你下凡去体验凡人的喜怒哀乐,做错了?若是孤没有那般想你找回有心时的七情六欲,你便不会在凡间就爱上了他人。孤只是想,能让你多多感受一些也是好的,只可惜…嗳…亏大发了。”
倾瑟垂着眼帘,淡淡道:“天帝一番良苦用心,倾瑟感激不尽。”
“那如今找回了心,一点也没有对孤回心转意的迹象么?”
“不晓得。”
“那就是没有了。你那般拼命地去找一个凡人,已经很明显了,你对孤移情别恋了。”
倾瑟老实承认,笑道:“啊,是移情别恋了。但不知恋上谁了。”
天帝默了默,又问:“那天后的位置,倾瑟不要了?说实在的,孤不大喜那凤族的鸟儿,倒觉得幽冥的月凰甚好。”
倾瑟动了动唇,挑了一个淡淡的弧度,道:“还是给凤族的鸟儿罢,月凰只配生长在幽冥那样昏暗的地方,太过光鲜反而不习惯。”
许久天帝才应道:“好,就听你的。”
倾瑟怔了怔,抬起头来,忽而对上天帝那双暗沉专注的凤目,忙侧过眼去,眼眶蓦地就酸涩了。她仰了仰头,捏着鼻梁道:“你莫要什么都听我的,若是实在不喜欢,不娶那鸟儿做天后便是,三界里好看的仙子数不胜数。”
“可孤只喜欢你一人怎么办呢。”
倾瑟闻言复又垂下头来,手撑在桌面上捂住了双目,轻轻道:“谁说我如今找回心了,在三万年之前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丢了就是丢了。凤夕,无论你怎么努力,就算是找回了一颗实实在在的心,它也是丢了。”
天帝起身走到倾瑟面前,蹲下,移开了倾瑟捂着眼睛的手,抬起手指抚了抚她的眼角,淡淡笑:“倒是许久没见过你这般伤情落泪了。”
倾瑟兀自伸出指尖摸了摸面皮…竟哭了么…
那一指凉润。不是眼泪是什么。
她看着眼前温柔绝美的紫衣男子,颤颤地伸过手去,在他稍稍诧异的神情下,抚上他的眉目,抚过他的鼻梁,喃喃又哭又笑道:“凤夕,这回我是真的不再倾慕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