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却是步履稳健,一手牵着她,一边往内殿走去。
沉重的殿牖被推开,这一日,内殿燃着几盏油灯,照亮了眼前斑斓腐朽的一切。
卫氏一身白色棉裳,正坐在圈椅上,她看着一男一女朝着她走来,神色出现了一刻的呆滞,当她看清萧靖的脸庞时,几乎是转瞬间便红了眼眶,“我儿.....”
她喃喃唤了一声,但依旧保持着端庄舒雅的样子,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萧靖走到卫氏面前几步远处站定,宋悠发现他的情绪很稳定,还是那般沉静如水的样子。
不知怎的,宋悠有些心疼他。其实,萧靖与她一样,都是不被父亲待见,又同是自幼没有母亲在身边的人,她的小手在萧靖掌中动了动,与他十指相扣。
萧靖侧脸看了她一眼,嗓音温柔成了绵绵四月小悠风,“小儿,跟我一道向母亲行礼。”
这算是正式见长辈了吧.....
宋悠没矫情,提着裙摆,与萧靖一道向卫氏跪下。
“儿子给母亲请安。”
“臣女问娘娘安。”
卫氏坐姿端正,饶是这个时候,依旧是母仪天下的尊贵模样,她看着如今早就成人的儿子,视线停留半晌,欣慰之余,还有强烈的复仇**涌了上来。最后,视线只是在宋悠身上淡淡扫过。
卫氏坚信,她的儿子必将坐上那个位置,试问这普天之下的帝王,怎会缺了女人?故此,饶是萧靖如今迷恋一个女子,她也不会太在意。毕竟,她已经深刻体会,帝王的情义从来都不会长久。
“我儿,快起来吧,让我好看看你。”卫氏虚手一抬,示意萧靖起身。
萧靖牵着宋悠站了起来。
宋悠觉得奇怪,这母子二人似乎都在端着架子,根本没有母子阔别十几年久别重逢的喜极而泣,反而显得很客道。
卫氏上下打量着萧靖,眸露欢喜之色,“我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卫氏并没有问及萧靖这些年在外面的经历,她可能有些心急,直接道:“上次你派来的人可将我的话告之你了?”
那人就是宋悠自己。
宋悠沉默着,侧头看着萧靖,只见萧靖神色寡淡,对待卫氏虽是敬重,却是疏离,少了母子之间该有的温情。
他七岁就离开了皇宫,这些年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不公平待遇,他非但没有变态,如今反而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甚至比辰王等人更优秀,孟浪起来与寻常的贵公子也没甚两样。
七宝随了他.....也挺好的。
宋悠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萧靖如实答话,“母亲,儿子已经着手开始查了,定在两个月之内将您接出冷宫,以便参加儿子大婚。”
卫氏微愣,她上回知道自己有长孙了,怎么?不是嫡子?
卫氏并未多问,这些事对她而言并非主要。
她最盼着的莫过于将这整整十七年的一切怨恨统统还给那些对她造成伤害的人。
“这位姑娘是哪位大臣家中的女儿?”
卫氏打量了一下宋悠,见她气质矜贵清冷,这等容貌饶是卫氏瞧见了也微微失神,宋悠今日未施粉黛,但到底要入宫,发髻特意打理过,看上去如果幽谷雅兰,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恐怕真正能与她相比的,也只有当年冀州王家之女--王蔷了。
萧靖道:“悠悠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儿子与她两情相悦,如今我二人的孩子已经快两岁了。”
卫氏猛然间神色一滞。
英国公府的嫡长女?
孩子已经两岁了?!
“你说什么?!”她情绪突变,比方才见到萧靖的第一眼还要激动。
宋悠以为卫氏是因为听到七宝已经快两岁,而她与萧靖尚未成婚所以才大惊。
她自己有点不太好意思解释那桩事。
这时,却闻王氏近乎咆哮道:“怎会是她?你不能娶她!你娶谁人也不能娶王蔷的女儿!”
卫氏的话让宋悠怔住了,听得出来她对母亲王氏很有意见,甚至是带着敌意。
蓦的,宋悠明显感觉到萧靖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他侧头看着她,递了一个“一切有我”的眼神过来,“母亲,儿子非她不娶,您与原先的英国公夫人有过节?她人已逝,你还是看开些吧。”
见萧靖十分维护宋悠,卫氏知道此刻或许无法制止他二人,却是阴沉道:“萧靖,你是我的儿子,你我母子二人难得今日重逢,这些年所受的苦难,你都忘记了么?总之,宋家的女儿定不能娶!”
宋悠没想到卫氏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母亲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会让卫氏这般嫉恨?而且母亲都已经走了好些年头了,多大的仇恨竟让卫氏憎恨至今?!
萧靖的大掌又紧了紧,将宋悠的小手整个包裹了起来。
“母亲,您可知您在说什么?您的长孙都快两岁了,您还想制止我二人成婚?此事没得商榷,你想好生将养着,儿子会尽快救您出来!”
萧靖嗓音微凉,明显不悦了。
宋悠这才发现,萧靖好像只有在与她独处的时候才是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宋悠不得不承认,她被萧靖身上的某种气度,还有他霸道的维护给吸引了。
卫氏脑子一团乱。
萧靖刚回京不久,如何与宋家长女有了儿子?
宋家长女是什么身份?又怎会未婚先育?还整整拖了两年才成婚?
萧靖微微一礼,牵着宋悠转身离开,卫氏在二人身后喊道:“萧靖,你若娶她,定会后悔!母亲是不会害你的!”
宋悠心情复杂,被未来婆婆这般排挤并非是一桩好事。
冷宫不宜久留,萧靖步子也很快,牵着宋悠一路行至了一处芍药从处,宋悠想撇来他的手,这无疑让萧靖很不悦,他站定之后,直接怒视了一眼,“你想干什么?”
宋悠当即怂了,这母子两人都是一样的性子,说翻脸就翻脸,“王爷,我想去筵席处了,娘娘不看好这桩婚事一定有她的理由,若不.....王爷再考虑考虑?”
在萧靖一双幽眸的冷视之下,宋悠的声音愈发的低迷。
此时,萧靖站的笔直,他看着只能挨到他胸口的宋悠,语气似带着淡淡的愠怒,
萧靖道:“小儿,两年前是你对我下手在先,你几月前回洛阳,还是你先招惹我,现在将我成功引上勾了,你就不想理了?你我之间的事,不是你说到此为止就能结束的!”
宋悠,“.......”这话似乎没毛病,好像都是她的错。
萧靖的低醇嗓音又道:“小儿,你要对我负责。”
“.......”
不是宋悠无病□□,亦或是胡思乱想,据她在现世的经验来看,卫氏之所以这般排斥她,不外乎两个理由:第一,因为朝政,第二因为情伤。
宋悠仰头,很没底气的问道:“王爷,你说会不会我的身世有问题,极有可能你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萧靖耐心的看着她说话,却在听清楚宋悠所言之后,他唇角猛地一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萧靖:(一脸怨念)什么鬼?小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谁跟你是兄妹?!
宋悠:(认真思索)一般狗血言情剧都是这么演的,没错......
宋淮远:(抱胸)好歹,我是个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继兄。
赵逸:(感慨)嫁我多好,你我就算同母,也没有血缘关系。
七宝:没有戏份的第N天,对与芊芊再次相逢的日子望眼欲穿。
小曹曹:不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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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闯闺房
二人之间出现了一刻诡异的安静。
就在宋悠等着萧靖的答话时, 他突然动作,将宋悠的小身板掰了过来, 之后将她整个人摁在自己的膝上。
宋悠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人已经天翻地转了,紧接着, 臀部传来一阵疼痛。
“啪——”的一声闷响让宋悠顿时知道萧靖在干什么。
他竟然揍她!
宋悠,“......!!!”
一巴掌拍下去, 萧靖掌心中柔软弹性的触感让他稍稍失了理智, 他不太想就此放过她,这次力道不大,又拍了一下,“让你浑说!”
宋悠的小腹抵在了萧靖的膝头, 她难受的厉害, 说话也困难,憋着气道:“萧靖,我会生气的!我真的生气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七宝都没这么被揍过,这姿势太羞.耻了!
萧靖两巴掌下去之后,心情终于转好,他看着翘挺的小.臀,眸色眯了眯,没有立即让宋悠起身, 而是保持那样的姿势,不疾不徐告诫她,“小儿, 你我婚事已经定下来,不是你能制止的,今后休要胡说八道!另外,逸公子与你那个继兄,你也给我远离一下,我萧靖的耐心是有限的,别以为我在意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谁为所欲为了?!
明明是他自己在胡作非为。
辰王听到动静过来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在他眼中,萧靖是个不折不扣的玩弄权势者,根本不可能有儿女私情,而他对宋悠一惯不甚了解,这几次碰面,也只觉宋悠是个性子孤冷的内敛女子。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二人竟然已经亲密到了这个地步!
据他所知,宋悠常年深居后宅,萧靖回洛阳之后,与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二人几时开始如胶似漆了?!
萧靖警觉性极强,察觉到有人靠近,很快将宋悠扶了起来。
宋悠发现,她在萧靖面前就像是一根无法自控的阿罗汉草,只能任由萧靖摆布。
又是一阵天翻地转之后,她身子颤巍巍的,萧靖长臂将她搂在身后,对几丈开外的辰王道:“二弟怎会在这里?宫宴开始了么?”
辰王无法看到宋悠的脸,她整个人被萧靖挡住,只露出兰花色衣裙的一角。
辰王内心冷笑:哼,装什么矜持,尚未大婚就与男子卿卿我我,也是个不检点的。
宋悠作为他的未婚妻时,他并不怎么在意她,可如今宋悠成了萧靖的未婚妻,辰王却总是控制不住的留意。
这感觉很是不好,辰王多方劝说自己,当初弃了宋悠是正确的选择,他是不会走错路的!
辰王的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皇兄,父皇正命人寻你,我喝多了几杯,便四处走走,没想到恰好在此处遇见。”
萧靖唇角微动,脸上挂着浅笑,“多谢二弟,我这就去筵席处。”
说着,萧靖牵着宋悠往另一侧的甬道而去,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身子,辰王至始至终没有瞧见宋悠的正脸。
辰王目送着宋悠与萧靖离开,他眉头深蹙:当真是出来幽会的?
辰王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相信,萧靖是个只顾美人,不要江山的主。
***
萧靖与宋悠双双回到了筵席处。
他根本不在意旁人会在私底下说什么,更是没打算避嫌。
他这人毫不吝啬的将占有欲呈现出来,用了一切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宋悠是他的未婚妻,而他萧靖也是个十分在意未婚妻的人。
席上的宋严见此景,自是心中不悦,即便宋悠不是他最为在意的女儿,但身为女子,也不能随随便便与男子私会,这无疑有损宋家的颜面。
宋严不好直接斥责萧靖不顾常理,但他自己的女儿,他自是可以多家管教。
宋悠刚落座,便有一婢女靠近了她,俯身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国公爷让您此刻就启程出宫回府,还交代了让您莫要与骁王爷单独见面了。”
宋悠之所以没有像萧靖那般主动,主要还是有点畏惧他的热情。
闻此言,她骨子里的倔强冒了上来,“让父亲莫要操心,我自有分寸。”
宋悠跟在萧靖身边待久了之后,也潜移默化的随了他的性子,对待外人时,时常是冷漠疏离。
婢女明显感觉到了她的不悦,而且眼下所有人都知道骁王爷当真是将宋悠视作掌心宝的,婢女不敢继续多言,又折返回了宋严身边,低声回禀道:“国公爷,姑娘她暂时不离宫,还让您....让您莫要操心,她有分寸。”
国公爷喜欢柔弱听话的人,这一点,汤氏母女倒是极讨他欢心。
就在国公爷气不打一处来时,郁久闾带着伤走到了酒馈的中轴线上,他单手撩袍向承德帝跪下,道:“大魏皇帝在上,郁久闾恳请皇上将宋家二姑娘赐给我当王妃!”
郁久闾话音刚落,宋严刚灌入喉咙里的烈酒险些就喷了出来,若非是他常年习武,稍稍控制住了,就怕要御前失仪了。
郁久闾求娶宋媛?!
这可了得!
宋媛是他与汤氏唯一的骨血,是他二人最为浓情蜜意时生下来的,可谓是宋严与汤氏之间深情的见证。
柔然就是虎狼之地,郁久闾也生的彪悍粗莽,宋严万万不可能让宋媛远嫁千里之外。
趁着承德帝尚未应下,宋严忙是从席位上起身,在行至中轴线上时,他看向了辰王,意思已经很明确,是要辰王也趁早表露心意。
宋严撩袍跪下,一脸的痛心疾首,抱拳道:“皇上,臣之次女身子不虞,年纪尚幼,臣委实不舍她外嫁啊。”
说着又看向了郁久闾,“多谢郁小王看中,奈何小女没有这个福气,还望郁小王则择他人吧。”
郁久闾眉头蹙了,他已经输了比试,公主娶不到,若是连个大臣之女都带不回,未免太失颜面,他当即面色不佳,也顾不得情面了,对承德帝道:“本小王一心求娶,英国公却是这般阻挠,莫非大魏朝是看低了我柔然?”
承德帝的确瞧不起虎狼之邦,柔然铁骑固然是骁勇善战,但那又如何?又何曾比得上大魏朝的风情人貌?!
不过,承德帝肯定不会内心所想说出来。
他自己的女子定是不会远嫁柔然,牺牲一个英国公府的二小姐,也未尝不可。
承德帝正要开口,辰王觉之不妙了,他如今对宋媛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宋严的面子不得不给,娶了宋媛对他而言也没有损失,遂也起身从席位上款步而来。
见辰王也出列,在场的众人自是心中明了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不正重复了上回赵逸与萧靖同时求娶宋悠一事么?
果不其然,辰王跪下之后,当即道:“父皇,儿臣与宋二姑娘情孚意合,此事宋二姑娘也可作证,还望父皇给予成全。”
承德帝原本打算应了郁久闾的请求,但辰王如此一求娶,承德帝动摇了。
英国公府门庭光耀,又掌三十万精兵,萧靖与英国公府的长女已经定亲,这将来若要平衡势力,自是得有一人制衡着萧靖。
而辰王则是最好的人选。
承德帝如今看重萧靖是一回事,信任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身为帝王,他真正信任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承德帝的两个儿子,如果都娶了英国公府的嫡女,也好分散宋家的权势。
不过,承德帝对宋媛的品行已经有所耳闻,一个对试图在暗中污蔑嫡姐的女子,饶是颜色再好,也难等大雅之堂。
储君位置一日未定,几位亲王皆有那个机会。
众人皆知,辰王原先是要娶宋家长女的,此番却又想求娶宋家次女,此事不管怎么看,都好像藏着什么不可言喻的丑事。
承德帝这时趁机道:“既然宋二姑娘与辰王情投意合,那朕也不便拆散你二人,辰王已弱冠两载,的确是该娶妻的时候了。长平郡主秀慧端庄,芳龄二八,堪为良配,朕将长平赐婚于你,为你正妃。至于宋二姑娘,便指给你为侧妃吧,待钦天监择好良日,她二人同日嫁入辰王府。”
闻此言,辰王当即大喜过望,他没想到承德帝会把将军府的掌上明珠长平郡主许配给他。
至于宋媛,他既是不想娶,却又舍不得放下,让她给自己当侧妃实为甚妥。
辰王当即谢恩,“儿臣谢父皇成全!”
长平郡主因为此前与宋悠起了争执,又被萧靖斥责,她早就去了偏殿哭诉,并没有出现在酒馈上。
长平郡主被赐为正妃,将军府自是没有任何异议,若是将来辰王问鼎,将军府恐要出一位皇后。
这厢,长公主与王将军当即起身谢恩。
而宋严却是脑中嗡嗡作响,他从不将长女放在眼中,次女才是他捧在手上的娇娇。
这下可好,长姐要嫁给骁王做正妃,但次女却是要成为辰王的侧妃......
宋严擦了把汗,想来可能因着宋媛近日名声不太好,才致承德帝做此决定。但是眼下承德金口玉言,如水覆地,已经没有更改的余地,可怜他的娇娇次女,本应该是富贵凤凰命,却是因为近日的事,而堪堪成为侧妃。
这一刻,宋严对长女的反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众人谢恩退下之后,承德帝又道了一句,“曹家幺女雍容典雅,正当婚配的年纪,朕特赐姻缘,将曹沐云许给骁王为侧妃,婚期择日再定。”
曹沐云吏部尚书大人的幺女,也是曹芊芊的姑姑。
皇太后的意思,是让七宝与曹芊芊定下娃娃亲,这厢又让曹沐云给萧靖当侧妃。可见,从今往后,曹家与骁王府算是息息相关,再也不可割舍了。
承德帝接连赐婚之后,郁久闾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自是知道承德帝是有意为之,这算是向柔然示威么?
得不到美人,郁久闾只好强装最后的尊严,他起身鞠了一礼,这才回到了席位上。
宋悠将赐婚的事情听的一清二楚,她抬头望了一眼男席处,就见萧靖泰然起身,他与宋悠对视了一眼,隔着数十丈的迷离夜色,他神色如常,片刻之后,他移开了视线,抱拳谢恩,“儿臣谢父皇。”
宋悠,“.......”
曹沐云要给萧靖当侧妃,他....并不拒绝?
宋悠胸口微酸,突然泛上了莫名的委屈,她不太想看到萧靖,垂下了眼眸来,故作镇定的吃着桌岸边的小酒,嘴里却是没甚滋味。
这感觉很是微妙,她谈不上愤怒,就在萧靖亲口谢恩时,对他的好感都演变成了失望。
***
宫宴结束之后,众人陆续离宫,宋淮远护送着宋悠上了马车,萧靖在她身后几丈远处唤了一声,“小儿。”
宋悠仅此身子一滞,但很快就迈入了马车,单手落下了车帘子,将萧靖的视线阻绝之外。
坐定之后,隔着一层帷幔,她这才觉得踏实,好像很不想在萧靖面前表露她此刻的阴郁。
“王爷,我要带悠悠回府了,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宋淮远长臂挡住了萧靖的路。
马车外挂着两盏琉璃灯,光线轻浅。透过薄帐,萧靖还可以隐约看到车厢内的人,他自是感觉到小儿生气了,他很想上前哄她,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萧靖终是默了默,才转身离开。
当英国公府的马车驶离长道,冀侯一家三口站在了宫门外。
赵逸摇着折扇,愤慨道:“宋姑娘如斯美人,自是不愿意二女共侍一夫,骁王爷今晚倒是不客气,皇上赐婚,他便直接接受了,哼!委实不堪为良配。”
冀侯多看了儿子一眼,他这个儿子自幼风流,不过还算洁身自好,不然他也不敢提出让赵逸娶宋悠。
冀侯对身侧的王蔷,“别担心,我明日去求见卫国公,听听他是什么看法。”
卫国公是宋悠的嫡亲外祖父,一定会帮着她,王蔷点了点头,但脑子又开始混沌了,被冀侯半搂在怀中之后,她困乏道:“我当真无用,这又要睡下了。”
冀侯笑了笑,扶着她上了马车,“无事。”总比过一直沉睡不醒。
赵逸觉得父亲与母亲方才的话有些古怪,为何母亲会格外在意宋悠的婚事?
***
今夜月色皎洁,晚风徐徐,渐渐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宋淮远将宋悠送到了海堂斋,她一路上脸色挂着浅笑,是故作镇定时的伪装。
宋淮远一眼就能识别,到了海堂斋,宋悠想送客了,宋淮远却道:“我有话对你说,让他们先下去。”
墨书与墨画有些犹豫,毕竟长公子是汤氏的儿子,他定是与汤氏站在一队的。
如今自家姑娘与汤氏母女水火不容,搞不好长公子想害自家姑娘呢。
宋悠稍作思量道:“你们先下去,我与大哥说会话。”
是以,墨书与墨画几人才退出了屋子。
宋悠在外间招待了宋淮远,桌案上的茶已经凉透了,此刻饮之正好解渴。
宋淮远迟迟没有开口,他用了一杯凉茶,神色略显凝重,似有难言之隐。
宋悠问道:“大哥,你要跟我说什么?”
宋淮远觉得,那个小团子到底长大了,再也不会冲着他天真无邪的笑了。
是了,人人皆有自己的防备与秘密,宋淮远不怪她,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突然轻轻一笑,像是自嘲,眸光落在宋悠脸上时,是不带任何敌意的,“悠悠,你还真有本事,若非我派出数人在查,当真是查不到你就是卫辰。”
此言一出,宋淮远直直的盯着宋悠白玉无暇的脸。
她当真是好看,脸上还隐约留着幼时的影子,性子也是极为沉稳,即便是被他揭穿了,她还镇定如初的坐在这里听着他说话。
宋淮远对她愈发好奇。
宋悠知道瞒不住,宋淮远不太像在诈她。
“大哥,你想如何?”
宋淮远又是一笑,觉得自己极蠢,“那日在开元湖,若知是你,我绝对不会带着王昌去寻你麻烦,悠悠,你别怪我。”
宋悠不明白宋淮远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