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琏道:“亥时。我到商峰接你。”
就在紫上阙内,还需要接?这个对小师妹有如护雏般的男人,是把他们扔进奇潭怪穴操练的帝尊?若在一天前,打死他们也不信。
尽管离钲只是个孩子,流汐的内心也有一半是条汉子,他们依旧感受到了这种由帝尊和小师妹身上发出的,可以闪瞎他们眼睛的光亮。
玹琏却没有立即去演武广场,他先回了一趟黍梦居书房。
他站在书架旁,取下《神隐录》重翻,确认了他并未记错。莲业娶的,确实是地母。但关于两人成婚的详细经过,感情如何,并无更多记录。
而西嫘,一生未嫁。
她与莲业的关系,似乎仅是正道同伴,并无其他记载。
但在不主山一役,堕神使曾以西嫘腹有妖胎,要挟潮幽。虽后来证实,西嫘并未有孕,却能说明,潮幽与西嫘有过男女之实。
玹琏合上书,眸中淬着冰,一片沉寂,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当地母看到玹琏的身影出现时,不免露出淡笑:“师弟,这边。”
玹琏亲自查看伤者,果然是以前未见过的魔毒。轩辕辰绾并未说谎。他开了药方子,交给角峰弟子。
他突然开口:“天女跟我来。”
轩辕辰绾一愣,随他到了令彰殿。
令彰殿内空无一人,玹琏的目光锁住轩辕辰绾,带着说不明的探究,叫对方头皮发麻,心头猛跳。
她皱眉道:“师弟,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他居然朝她笑了笑:“没什么。”
轩辕辰绾从未见玹琏笑过,她骤然红了脸,怔怔失措。
男子修长伟岸的身姿靠近她,令她抓紧了裙幅,他问:“娑罗心,你既来找我,为何不亮明身份?”
“以我们的关系,你何需躲藏,难道我会不欢迎你?”他的声音温柔如呓,眼底却一片凌厉。
轩辕辰绾过了会儿才清醒:“你叫我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躲藏了?师弟,你和孔嫀两个是怎么回事!”
轩辕辰绾眼里的惊奇和怒气,绝非装出来的。玹琏沉默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地母此刻虽无实体,仍觉心口紧缩,瑟瑟发颤。玹琏太可怕了,他居然这样快就怀疑到是她化成了神魇,还如此蛊惑她。若方才是她在控制轩辕辰绾的反应,那一定会被他识出破绽,施以手段。
幸而,自玹琏现身演武广场,她的直觉就告诉她,他今晚很危险。故此她及时交回了轩辕辰绾的主导。
轩辕辰绾还在问:“师弟,你究竟怎么了?”
玹琏歉然道:“我这两日元神似有异样,还望天女为我保密。”
轩辕辰绾微愣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别人,但你要多加注意功体。”
玹琏点点头离去。
地母目视着玹琏,心绪仍在急剧起伏,她既愤怒又害怕,她怕他叫她彻底消散。
不过,她已与轩辕辰绾融为一体,除非她自愿,否则就算玹琏用激烈手段将她剥离,也得先掂量掂量,他还要不要这个师姐的性命。
商峰的孔嫀三人组,自然相处愉快。她一边以真火淬炼武器,一边已将这个新天界了解清楚。
到了亥时中,三人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就开始坐在离钲院中石桌旁,剥着瓜子,观着星星,聊着人生。
孔嫀觉得,这个流汐,总用一种深刻眼神看着她,有欢喜,有怅惘,且有担忧。
“流汐。”孔嫀剥了颗梅糖喂她。
流汐吃了糖,趁离钲去泡茶的间隙,以壮士扼腕的心情,摸出一本小册子:“你把这个书收好。”
“什么书?”孔嫀接过来就要翻看,流汐一下拍在她手背:“诶,现在可别打开!”
孔嫀甩甩有点儿疼的手,不解道:“那何时打开?”
流汐郑重道:“这个,等你与帝尊成亲当晚,你才将此书,放在帝尊的枕头下边。”帝尊的超尘脱俗之姿,令她不得不为其操心…
虽然惆怅小师妹这样快就有主,但若小师妹生个娃娃给她逗,也是不错。流汐思绪放飞,已开始幻想,帝尊和小师妹的娃娃长啥样。
玹琏的蓦然现身,惊得她险些直接蹦起来。还好孔嫀已听话地将书收起。
孔嫀被玹琏带回火阵后,她问:“莲业,我们的喜帖没发出去吧?”
玹琏:“还没,要先定下日子。你想在哪天?”
“那就好。”孔嫀道:“我才从流汐那儿知道,原来现在的抗魔形势这样紧张。我们的婚礼还是不要办了。”
若现在各门族仙首齐聚紫上阙,各天就有失守之危。她的确想要他昭告天下,可也不能不顾大局。
玹琏道:“那就不邀请他们。但亲还是要成,这是我们两人的事。”
孔嫀自是巴不得:“好。我是哪天都行,就看你了。”
“后天日子不错,就后天吧。”他敲定了日子。
带孔嫀去屋后暖汤处净洗后,玹琏安排她住在主寝,他则去了静室。
玹琏睁着眼半躺在石榻上,支起左手枕在脑后。
在鬼界时,他已有所预感,往生桥断之事,绝非练风歧一人手笔能及,背后定牵涉阴谋。
他一直以为那是魔界不知联合了何方高人,欲针对天界,到今日始知,原来针对的竟是他。
所谓前世,他向来遵循天道法则,不去碰不去问。他已因孔嫀而数度逆天,损了不少气数,他不想再为无意义的前世有损自身。
只是,西嫘…
“莲业。”孔嫀突然抱着帛枕出现在石榻旁。
玹琏默默着看她。
她用枕头去攘对方:“这里太陌生,我有些不习惯。我觉得还是和你一起比较好。”
玹琏往里让出半边床,让她爬上来。
她往他怀里拱:“莲业…”
女孩叫这个名字时,舌尖缱绻,情义深浓。他却是提醒:“叫玹琏。”
她已从流汐处知晓他现在的用的名号,反正都只是个代号,自然听他的。她叫了两声玹琏,两人又说了会话,她沉沉睡去。
这个时候,地母已从韶影处得知,执事堂在为玹琏准备婚礼。
他要娶孔嫀?怒火几乎要烧毁她的伪装,她动用轩辕辰绾法域里的珍贵神石,费心布下这个魇境,是为了折磨孔嫀,可不是为了促成他俩的好事!
不过,孔嫀居然心安理得跟玹琏成亲?地母猜测,多半是玹琏出手迅捷,叫孔嫀只受了小部分魇力,尚不知晓后来的种种?
看来,她得加快动作了。至于玹琏,她不能让他知悉全部的前世,只选择性地让他知道一部分。
虽然没有一封喜帖发出,但帝尊即将大婚——这个消息,仍如惊雷落地,迅速传遍了天界。
然而,比帝尊娶妻更叫诸天震惊的,是他要娶之人的身份。
虽为安抚受魇的孔嫀,玹琏说的是娶西嫘,但实则对外宣称的,却是孔嫀。
孔嫀是谁?曾经受天帝降罪的孔雀族王女,不久前墨隐澜才娶过门的妖界新后。
帝尊这是不动凡心则以,一动居然…
于是,这个消息连妖界与魔界也震动了。
天帝天后迅速赶至紫上阙,找到了令彰殿中的玹琏。
天后直言:“玹琏,孔嫀还是妖后,你娶她?你凭什么娶她。”
轩辕辰绾也道:“师弟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样会受天下人耻笑的!”
天后道:“我绝不同意。”
等母女说完了,天帝才道:“圣子的眼光与格局历来令朕由衷佩服,勿要为小小孔嫀,毁了圣子一世英名。”
玹琏站起道:“我从不过问帝后私事,希望你们也一样。”
见他不为所动,天帝无奈离去,天后却留了下来。
而这时的孔嫀,正与墨隐澜交着手,一番打斗后,她被他制在身侧。
孔嫀眼里闪过害怕和憎恨:“潮幽,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我也被你关了那样久,我对不住你的地方,一笔勾销可好?”
墨隐澜按捺着郁躁和煞气,好个地母神魇。
他缓缓道:“你没有对不住我,只是我无法看着你嫁给别人。”
她对他的惧意由来已久,道:“那我不嫁了就是,你先放了我。”
墨隐澜不知该笑该怒:“诓人不能演得你这样假,真是笨。”他毕竟不是潮幽,他受不了孔嫀恨他,下一刻已解开她自由。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对方,真的放了她?
“我先走了。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能嫁给玹琏,否则我可保不准,玹琏会出什么事。”
墨隐澜轻声撂下威胁,如来时一般凭空消失。
孔嫀捏着手腕,仍惊疑不定,为何娑罗心之后,潮幽也在这个世界出现?她得立即去找玹琏。
孔嫀走进令彰殿,发现天后和几位太上长老也在里边,应当是在议事。
玹琏直接将她带出了殿外,笑看她:“这样快又想我了?”
孔嫀瞪他一眼,虽然的确是有点想…但她可不是因这个才过来。她道:“我方才看到了潮幽。我怕他对你不利。”
玹琏脸色微变:“他到徵峰找你了?”
玹琏没告诉她那不是潮幽,而是墨隐澜,现在时局有变,她能防范着对方最好不过。
他道:“你最近都别回徵峰,去商峰跟离钲炼完器,直接就回火阵。”
孔嫀点点头:“但我等会儿还得回火宵阁一趟。”
玹琏知道了:“是执事堂要送衣裳过去让你试吧,我陪你。”试什么衣裳?自然是嫁衣了。
孔嫀忙道:“我试衣裳,哪有你在旁边看着的。”
玹琏笑笑,附在她耳旁道:“那试好之后不要脱。我很快就过来,帮你看看合不合身,还要不要改。”
什么叫试好之后不要脱?执事堂的人该怎么想?孔嫀:“合不合身,我自己不会看,执事们不会看?要你看了才知道?”
玹琏索性不再找理由:“反正我就是要看。”
她的脸微红,哄着他:“明天就要穿了,你着急这么一天做什么?”
他慢慢道:“好吧。”
她不会知道他的感受,在他未修习成功逆转阵法镇压魔神之前,曾经以为,永远不会有这天。现在竟然被他等到了,自是想早早看到她为他披上嫁衣的样子。
孔嫀这时正好收了信符,她道:“她们到了,我先过去了。”
“好。”玹琏目送她离开,才折了回去。
孔嫀打开了结界,让数名女弟子进入火宵阁。
试完了织金凤褂,孔嫀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竟然真的可以嫁给莲业。这个她从小就一直祈盼着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小的时候,一堆小屁孩玩过家家的游戏,她总是争着扮演莲业神君的新娘子,拿块大红手帕盖在头上,就当自己是神君夫人啦。当然,她也有没抢赢的时候,就在旁边扮个神君的丫头,嘴翘得老高,整天都不开心。
不过,那个扮演她夫君的小屁孩,自然不是莲业本人。
那个时候,莲业已是名满天下的少年天骄,据说他一出生即怀抱神剑鸿倾,打小就是被寄予了对抗魔神之望的神主遗脉,驰骋十方六道,世所无双。
他走到哪里,都有思慕他的大姑娘,哪会对她这个还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感兴趣。
孔嫀笑得合不拢嘴,蓦地,她眼前似乎闪过了娑罗心的脸,她慢慢闭上了眼,软倒在椅子上。
周围响起女弟子们的惊呼:“快去请帝尊。”
孔嫀脑中昏昏沉沉,转醒后,她看着上方挑高的彩晶穹顶,不远处玉柱笼纱,显然是一处空敞华美的宫室。
但她尚不及为陌生的环境而惊讶,已被身陷景况吓得说不出话。
她躺在宽大的锦榻,不着寸缕,在她身上的,是一副属于男子的结实精壮的躯体。
她哆嗦着手用力去推对方,男子抬起头一瞬,蹙眉似有不悦,清俊的脸映入孔嫀眼中,不是别人,正是玹琏。
“帝尊…”
孔嫀顿时由惊恐变得踏实,她放松了身体,雪白的双臂缠上他的颈项,乖巧地迎合他。
察觉她的变化,看着她渐染春/情的小脸,男子唇边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非但没有变得愉悦,眸色反而更冷。
孔嫀渐渐感到吃不消,之前与玹琏共度的两晚,他就够激烈了,但今天的他,比那两次更要粗暴得多。
她求了他几回,要求他轻点儿,却换来男人更加疾风骤雨的对待。
孔嫀被他弄晕过去两次,醒来时仍旧在他的怀抱中,层层叠叠的落地纱帘并不算透光,却也能知道,外边的天色已由暗变得透亮。已是白日了。
她忍不住张开干涸的嘴唇,再一次道:“够了,我不要了。”
对方似乎也觉差不多了,翻身离开。
孔嫀发现玹琏有些异样,他并不说话,在他下了榻之后,甚至没有看过她一眼。
男人站在榻边,慢条斯理穿着自己的衣袍。
虽然已有亲密关系,孔嫀仍会不好意思。她吃力地去床尾扯过浅紫簇莲纹的锦被,遮住自己的身体,有些委屈地望向她最心爱的人。
他今天为何这样不体贴。
洁白绣日月云起暗纹的衣袍已齐整穿在玹琏身上,愈发显得男子美玉无瑕,容光夺世。
待他最后束好缕银腰带,他一身的整洁不苟,自若从容,与床榻间的一片狼藉,还有那个浑身留下他肆虐痕迹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淡然的目光扫过她,声音极其悦耳,却也极为冷漠:“说吧,西嫘,昨夜委身于我,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孔嫀脑中轰然作响,已不知这是她的感觉,还是西嫘的感觉,身体僵滞冰冷,仿佛牵线人偶般失去了所有知觉。
而那条控制她们的线,牵在对面的男人手上。他扯一下,就有尖锐的痛意从心脏扩散到全身。
莲业高高在上道:“你先前被我抱的时候,还在叫潮幽的名字,可真是委屈你了。”
“你为他付出那样多,他却不予你妖后之位,你心灰意冷也属正常。你若想回到神界,别的不说,容身之处我还是会给的。”
他审视着孔嫀,陌生而轻蔑的眼神,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等了一阵,似是失却了耐性,道:“你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诉我。一晚上,只能换一个条件。”
说罢毫不眷念地迈步离开了。
过了一阵,有女子隐忍的声音远远飘来,她明明在质问,却不敢高声,似是生怕惹他厌弃,她哽咽道:“我从昨日下午守到现在,你终于舍得出来了?你为何将落晖阁封起来?西嫘是不是在里面?你是我的丈夫!你从来不碰我,却在她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夜?”
孔嫀头痛欲裂,她的意识渐渐迷糊,不知那个跟玹琏长得一样的男人,后面答了什么。
孔嫀醒过来,她看着玹琏,目光有些涣散。
玹琏微凛,他只看她的眼神,就已知她又入了一次魇境。
孔嫀先看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看玹琏扶着她的手,她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扳开,道:“莲业,我觉得,我们的婚礼没必要办了。我当不起。”
玹琏立即知道,她现在的症结,已不仅是莲业与地母成婚,就算他给她婚礼,也无济于事。
他温声道:“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噩梦?有我在,不必害怕。”
孔嫀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样难以启齿的画面,她要如何告诉他?有他在不必害怕?正因为如此对待她的人是他,她才难以忍受。
她冷淡道:“你自己做过的,你难道不知道?哦,我想起来,你已说了,你失去了部分记忆。”
即便他以前封印了她的记忆,她也没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玹琏沉默了一会儿:“西嫘,你累了,再睡会儿可好?”
他将手轻轻搭在孔嫀头顶,看着她再次合拢眼睛。
玹琏唤来重峨与千莳,让他们为他护法。
“帝尊。”重峨仍想劝阻:“这样实在太过危险,就不能想别的办法?”
玹琏摇头:“对方已化为神魇。神的恨意,毁天灭地。她的怨恨持续了太久,即便只是残魂,编织的魇境也不可小觑。何况,她想对付的,原本就是我。”
重峨叹了声气,千莳亦是眉头紧皱。
玹琏道:“我已布下玄引阵,若三个时辰后我仍未醒,催动此阵。”
“是。”重峨领命。
地母忽地顿住了准备取药的手,她的手颤抖起来,一股极强的神识,侵入她厚积数万年的残魂。
她小心地甄别了一下,竟是玹琏的元魂离体,闯进了她所造的魇境之中。
玹琏为了孔嫀,不惜身入最危险的囹圄?他就不怕他从此变成傀儡?
说不清是妒,是恨,还是兴奋,女子的脸顿时变得扭曲。
哈哈,进了魇境,那就全凭她的操控。他这一身的修为,可就没用咯,全靠意志罢了。
然而,任玹琏意志再强,可意志这东西,恰恰是魇最善于吞食的。地母求之不得。
得不到他的心,哪怕是得到人,也是好的。只要他乖乖听她的话,做她的男人,她哪里舍得伤害他。
地母不敢对玹琏等闲视之,她不再做别的事分心,立即盘膝坐到榻上,全神贯注控制魇境。
玹琏发现,他落在了一座宫群之中。
他要找到孔嫀,将她带出去。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很快传来:“莲业哥哥,我们走吧。”
玹琏一眼就认出,这是幼年的娑罗心。
他知道在魇境中,一言一行只能被迫接受,他得先探明情况,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与魇境原本的世界冲突,于是随着浩荡的队伍出发了。
披霞山的大小凤凰们,此刻全都候在山门。
神界里谁都知道,莲业尚且年少,由神使替他代掌神界,只待他成年,那就必是神界之主。
而另一位娑罗心,则现任神使的独生爱女,不出意外,她就是莲业将来的神后了。
今日,莲业正是陪娑罗心这位小公主来挑选坐骑。
这两位是整个神界最金尊玉贵的存在,披霞山的老凤凰自是将子孙都叫了出来。
一群凤凰子弟都显出了原身,火红的,金色的,雪白的,青色的,甚至有黑得泛蓝的,那可真是争奇斗艳,光彩如霞之灿烈,正应了这披霞山之名。
娑罗心挑花了眼,玹琏的目光却定定看着其中一只。
那是只小小的雪凰,羽毛稀疏,只长了一条凤尾。
别人都是三尾、五尾、七尾,雄帅雌靓,就她丑得最特别。胖乎乎的身体,只长了一条不协调的尾巴,怎样看怎样滑稽。
她本鸟倒是没一点自卑,挤到了最前面,朝莲业扑扇翅膀大嚷:“选我!选我!”
见她冲错方向,旁边一只红凤将她拎开:“西嫘,是公主挑坐骑,殿下没说要挑,别弄错了。”
那只丑鸟一听是当娑罗心的坐骑,立即退到了最后,生怕选中了她。
其实她真有点想多,人家娑罗心的目光压根略过了她。
偶像近在咫尺,西嫘忍不住再次冲上前去,她化出了女童的模样,抱着莲业的腿道:“神君!选我吧。”
她用她才捏过土的胖手,直接抓住了对方洁白的衣袍。
她化成人的样子,倒不像她的真身恁丑。虽尚看不出日后光艳动六界的美貌,但实是个娇憨招人疼的粉团。
玹琏望着软绵绵的缩小版孔嫀,目光柔和。
老凤凰心都提到嗓子眼,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这位小神君可不喜他人近身,他已预见西嫘被一脚踢开的命运。
然而莲业看了西嫘片刻,只是挪动脚步,稍微避开了她的手。
那边娑罗心已挑中一只青凤,在叫他走了。
玹琏神识远强于孔嫀,孔嫀无法听到本尊的话,他却能听到。一个和他相同音色的男声问:“她叫什么名字?”
老凤凰忙道:“回殿下,她叫西嫘。”
莲业颔首表示知晓了,道:“我带走了。”
大家都傻了眼。若早知殿下也要挑选坐骑,他们何至于都围着娑罗心,白白叫西嫘捡个大便宜。不过,殿下这眼光也太…他不觉得西嫘真身与他搭配起来,十分有碍观瞻?
老凤凰不得不如实汇报:“这…殿下,西嫘的血脉不大纯正。”即便在这披霞山,她也算不上好出身。就是他这老头子在山坳里捡到的蛋,至今没父母来认领。
莲业道:“没事。”他向来不轻易改主意。
无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瘦小男童,看到西嫘被带走,他阴冷而痛苦的目光,死死盯着莲业的背影。
回到神宫,西嫘对这个光鲜的新环境也没多大兴趣,她始终跟在莲业身后,跟条小尾巴似的。
玹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西嫘黑葡萄似的双眼看着他。
他明白地母的意图,她想用前途未卜的小西嫘绊住他。但他得离开了,孔嫀不在这里。
地母自然也知道,玹琏正在魇境中调换着时空,寻找孔嫀。
但那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加上她的刻意施为,他就更难办到。等他看得越多,心越乱,再尝到西嫘给他的痛苦,那他自己也会迷失在其中。
玹琏周围气流涌动,下一瞬已换了处场景,他沿着长廊朝前走去,几名仙子自顾在廊外说话,皆未发现他。
一个从仙界初来神界的女孩道:“西嫘真够走运的,公主如此看得起她,居然提出要与她结为义姐妹。”
另一人道:“那是你才来不晓得。神尊给西嫘的,就是可比公主的待遇。她的用度皆是最好,功体也由神尊亲自调理,任何事都不用她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