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威廉回答,沃尔伦就指着教区教堂,说:“这座建筑将要拆掉,为新教堂腾地方,副主教。”
“你们任命了建筑匠师没有?”彼得问。
威廉不明白,一位坎特伯雷来的副主教为什么会对夏陵的教区教堂感兴趣。不过,他也许只是表示一下礼貌。
“我还没找到一位匠师呢,”沃尔伦说,“有的是建筑匠在找工作,但是我还没找到一个从巴黎来的。好像全世界都想建圣但尼式的教堂,而懂得那种式样的,真是供不应求呢。”
“这倒是蛮重要的,”彼得说。
“有一个可能会有用的建筑匠,正在等着晚些时候见我。”
威廉又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了。彼得为什么认为把教堂建成圣但尼式的那么重要呢?
沃尔伦说:“新教堂要大得多,当然啦。要伸进这里的广场很大一块地方呢。”
威廉不喜欢沃尔伦的那种喧宾夺主的作风。这时他插嘴说:“我不能让教堂侵占市场广场的地盘。”
沃尔伦面带愠怒,似乎威廉在多嘴多舌。“怎么不能?”他说。
“逢市场开放的日子,广场上的每一英寸地盘都能赚钱的。”
沃尔伦那副表情,像是他没资格争辩,但彼得却笑容满面地说:“我们不该堵塞银泉嘛!”
“这就对了,”威廉说。他要为这座教堂掏钱。所幸,第四个荒年对他的收入影响不大。小农们交了实物地租,其中的大多数都给了威廉该交的一袋粮食和一对鹅,尽管他们自己只靠橡子汤糊口。更重要的是,那一袋粮食相当于五年前十倍的价钱,这笔增加的收入要比欠租的佃户和饿死的农奴的补偿多。他仍有财源来为新建筑生钱。
他们绕到教堂背后。这里是租金收入最少的一片住房区。威廉说:“我们可以往这边扩建,把这些房子推倒。”
“但大多数住户都是教士,”沃尔伦反对说。
“我们给他们另找地方居住。”
沃尔伦很不满意,但对这话题没有再说什么。
在教堂的北侧,一个三十来岁的宽肩膀汉子向他们鞠躬致意。威廉从他的服饰上看出来,他是个工匠。主教最亲密的同事,鲍德温副主教,说:“这就是我对您讲起的那个人,我的主教大人。他是王桥的阿尔弗雷德。”
头一眼望去,那人并不怎么吸引人,他是个牛一样的人,高大、健康、呆头呆脑的。但是再仔细些端详,他的面孔上有一种狡猾的神色,倒像是狐狸或狡犬了。
鲍德温副主教说:“阿尔弗雷德是建筑匠汤姆的儿子,汤姆是王桥的第一位匠师,阿尔弗雷德本人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匠师,后来那职位被他的继弟篡夺了。”
建筑匠汤姆的儿子。就是这个人娶了阿莲娜,威廉恍然大悟了。但他从来没有和她圆房。威廉以关切的兴趣看着他。他绝猜不出这条汉子居然不能人事,他看起来很健康、很正常的。不过,阿莲娜对男人会有一种奇怪的作用。
彼得副主教说:“你在巴黎工作过吗?学会了圣但尼的式样吗?”
“没有——”
“但是我们要按新式样盖教堂。”
“目前我正在王桥干活儿,我兄弟在那儿当匠师。他从巴黎带回了新式样,我跟他学了。”
威廉想不出,沃尔伦主教怎么能唆使阿尔弗雷德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随后,他想起了王桥的副院长助理雷米吉乌斯是沃尔伦手中的工具。雷米吉乌斯大概先出面拉的关系。
他又想起了王桥的一些别的事。他对阿尔弗雷德说:“可是你盖的屋顶塌了。”
“那不怪我,”阿尔弗雷德说,“菲利普副院长坚持要修改设计。”
“我了解菲利普,”彼得说,语气很恶毒,“一个固执己见又目空一切的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威廉问。
“好多年以前,我是林中圣约翰小修道院的修士,当时菲利普在那里负责,”彼得愤愤地说,“我批评他松懈了戒规,他就报复我,几乎把我赶出了修道院。”显然彼得的怨恨不满仍然好像沾火就着。无论沃尔伦在策划什么,这无疑是个因素。
威廉说:“不管怎样,我不愿雇一个塌了屋顶的建筑匠,不管有什么理由。”
阿尔弗雷德说:“除了杰克·杰克逊以外,我是全英格兰唯一盖过新式样教堂的建筑匠师。”
威廉说:“我不在乎什么圣但尼式样。我只相信,靠传统的设计,我可怜的母亲的灵魂照样可以得到祈祷。”
沃尔伦主教和彼得副主教交换了一下眼色。过了一会儿,沃尔伦压低声音对威廉说:“有一天,这座教堂会成为夏陵大教堂。”
威廉这才恍然大悟。多年以前,沃尔伦就曾经策划过,把主教管区的中心由王桥迁到夏陵,但菲利普副院长抢先了一步。如今,沃尔伦又故技重演。看来,这次他要更迂回地进行。上次,他只是请求坎特伯雷大主教批准他的要求。这次,他却一上来就动手修建一座规模和声望都足以充当大教堂的新教堂,与此同时,他还同大主教圈子里的彼得这种人勾结起来,以便为他的申请铺路。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倒不错,不过,威廉只想建一个纪念他母亲的教堂,在她经受永恒之火的道路上,灵魂能够得到宽慰;因此,他不满意沃尔伦试图把这一修建计划纳入他的个人目的。但是另一方面,这里要是有座大教堂,对夏陵将是最大的促进,威廉也会从中渔利。
阿尔弗雷德说:“还有些别的情况。”
沃尔伦说:“什么?”
威廉看着这两个人。阿尔弗雷德比起沃尔伦来,要高大、强壮和年轻,他可以从背后抽出一只大手来,把沃尔伦一拳打倒在地;然而在这种对面相觑的场面中,他的行动倒像是个弱者。若干年以前,威廉要是看到一个文弱的白脸教士在左右一个壮汉,他会生气的;但他如今对这类事已经司空见惯,不会动怒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
阿尔弗雷德压低声音说:“我可以把王桥的全班人马带到这儿来干活儿。”
听他说话的三个人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再说一遍,”沃尔伦说。
“要是你们雇我为建筑匠师,我就把王桥的全体工匠都带来。”
沃尔伦警觉地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呢?”
“我不要你们相信我,”阿尔弗雷德说,“你们可以把这件工作有条件地交给我。如果我说话不算话,我就离开,分文不要。”
听他说话的这三个人,出于各自不同的理由,都痛恨菲利普,他们立即被可以给他这样一个打击的前景吸引住了。
阿尔弗雷德补充说:“那儿有几名建筑匠在圣但尼干过。”
沃尔伦说:“你怎么能把他们带来呢?”
“这有关系吗?咱们就算他们更愿意跟我干,而不喜欢杰克好了。”
威廉觉得阿尔弗雷德在这件事上撒了谎,沃尔伦似乎也有同感,因为他向后仰着头,目光往下,经过他的尖鼻子,长时间地盯着阿尔弗雷德。然而,阿尔弗雷德却表现得好像之前讲的都是真话。不管真实理由是什么,他似乎有十足的信心能把王桥的工匠带过来。
威廉说:“要是他们全跟上你到这儿来,王桥的活儿就得彻底停工了。”
“是的,”阿尔弗雷德说,“就是这样。”
威廉看了看沃尔伦和彼得。“我们还要再进一步谈谈。他最好和我们一起吃饭。”
沃尔伦点头同意,对阿尔弗雷德说:“跟我们到我的住所来。在市场广场的另一头。”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说,“那是我盖的。”

接连两天,菲利普副院长拒绝讨论停工的问题。他气得一语不发,一碰到杰克,扭过头,绕道就走。
第二天,从远处的一座王桥修道院的磨坊,拉来了三车面粉。车子是由武装士兵护送的,这年头,面粉和麦子一样珍贵。面粉是由乔纳森兄弟验收的,他现在是老白头卡思伯特下面的副司务。杰克看着乔纳森数面粉袋。在杰克眼里,乔纳森的容貌有些面熟得古怪,似乎他像杰克熟识的某个人。乔纳森又高又瘦,长着浅褐色的头发——绝不像菲利普,菲利普又矮又轻,头发是黑的;但除了身体特征之外,乔纳森倒是蛮像他的代理父亲。这孩子认真又讲原则,坚毅又有理想。尽管他对道德问题态度相当固执,但人们都喜欢他——人们对菲利普也正是这样。
由于菲利普拒绝谈话,与乔纳森搭讪一下也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杰克先看着乔纳森给士兵和车夫付钱。他不声不响,但办事利落,当车夫像往常一样,要求超过他们应得的工钱时,他平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们。杰克忽然觉得,修道院的教育倒是培养领导才干的好地方。
领导才干。杰克在这一领域里的弱点已经暴露得相当彻底了。由于他不善于管理他手下的人,才把一个问题演变成了危机。每当他想起那次会议时,都要责怪自己的不称职。他决心找到一个途径扭转这一局面。
牛车吱吱呀呀地开走以后,杰克随随便便地走过去,对乔纳森说:“菲利普对这次停工气坏了。”
乔纳森有一阵子似乎要说什么不愉快的话——他本人显然也相当气愤——但最后他的脸色平和下来,说:“他看上去很生气,但内心里却很伤心。”
杰克点了点头。“他把这当做跟他本人过不去了。”
“是啊。他觉得,工匠们在他需要的时刻背叛了他。”
“我认为,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杰克说,“但他一心想靠命令来改变施工过程,在判断上犯了个大错误。”
“他还能怎么办呢?”乔纳森反问道。
“他满可以先和他们讨论一下目前的危机。他们完全可能提出一些节省建议。但我绝没资格埋怨菲利普,因为我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下挑起了乔纳森的好奇心。“怎么回事?”
“我把削减的方案,照菲利普对我说的那样,原封不动,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们。”
乔纳森想发火,就像菲利普那样,还想责备工匠的停工是忘恩负义,但他极不情愿地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杰克决定不再多说。他已经影响了他。
他离开乔纳森,回到他的设计图那儿。他拿起他的设计工具,心里想着,麻烦在于,镇上的调解人就是菲利普。通常,他是平冤的法官和劝架的裁判。如今,菲利普成了争吵的一方,又气又怨,不肯缓和,事情就难办了。这一次,要靠另一个人来使双方和解。而杰克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个人,便是他自己。他作为匠师,是能来往于双方之间进行说合的人选,而且他的动机不容置疑——他要继续修建大教堂。
他那天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思考怎么把握这项任务,而他一再自问的是:菲利普会怎么做?
第二天,他感到胸有成竹,可以和菲利普面谈了。
那天天气阴冷潮湿。杰克午后即悄悄来到被荒废的工地,他用斗篷的帽子蒙住头,以免全身都弄得湿漉漉的,假装在研究高侧窗上的裂缝(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直等到菲利普从回廊匆匆穿过工地回他的居室。菲利普进屋之后,杰克就跟了进去。
菲利普的房门总是打开着的。杰克敲了一下,就进去了。菲利普跪在屋角的小祭坛跟前。杰克想,人们会觉得他一天到晚在教堂里祈祷得够多的了,用不着再回到屋里祈祷了。屋里没生火,菲利普在厉行节约。杰克静静地等着,直到菲利普站起,转过身来。这时杰克说:“这事该了结了。”
菲利普素常很和气的脸上,板起了生硬的线条。“我看不出有什么难处,”他冷冷地说,“他们只要愿意,可以马上回来工作。”
“按你的条件。”
菲利普只是死盯着他。
杰克说:“他们不会按你的条件复工的,而且也不会一味干等着你明白道理。”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他们认为的道理。”
“不会一味等下去?”菲利普说,“他们等久了以后,要到哪儿去?他们在哪儿都找不到工作的。他们以为只有这里才受饥荒吗?整个英格兰没一处不挨饿。所有的工地都在削减。”
“所以你打算等他们爬着回来,向你求饶吗?”杰克说。
菲利普转过脸去。“我不要谁在地上爬,”他说,“我就不信,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口实,让你以为我会这么做。”
“你没有,所以我才来见你,”杰克说,“我知道。你并没真想羞辱这些人——这不是你的本性。再说,如果他们人回来了,心里却觉得挨过打、受过气,以后几年他们就干不好活儿。因此,依我的看法,其实也是你的看法,我们应该给他们留点面子。这就意味着做些让步。”
杰克屏住呼吸。这可是他的一番重大表白,成败在此一举了。如果菲利普还无动于衷,那前景可就黯淡了。
菲利普使劲盯了杰克好长一会儿。杰克能从这位副院长的脸上看出,理智在与感情搏斗。最后,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他说:“我们最好坐下来好好谈吧。”
杰克落座的时候,压下去一口舒心的喘气。下边该讲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他不打算再重复他对工匠们那样地不讲策略。“对你冻结购进材料这一点,没必要更动,”他开始说了,“同样,不再雇新工匠这一点也照样保留——没人会反对的。我还觉得,能够说服他们接受圣徒纪念日不工作,只要他们在别的方面得到了让步。”他停了停,让这些话渗到对方耳朵里。到此为止,他都在答应而没提要求。
菲利普点点头。“好吧。什么让步呢?”
杰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对禁止提升的建议十分反感。他们认为,你在推翻匠人公会的古老特权。”
“我向你解释过,那不是我的本意,”菲利普恼怒地说。
“我清楚,我清楚,”杰克连忙说,“你当然说得很明白,而且我也相信你。可是他们不这么认为。”菲利普的脸上掠过受委屈的表情。怎么竟会有人不相信他呢?杰克匆忙接着说:“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来提个建议,不会花费你什么。”
菲利普表示出兴趣。
杰克继续说:“让他们继续批准提升的申请,但是把相应的提高工钱,延迟一年。”他心想:你要是有本事,就提出理由来反对这项建议吧。
“他们肯接受这一点吗?”菲利普怀疑地说。
“值得一试。”
“万一一年后我还付不起提高的工钱呢?”
“等问题出现时再解决不迟。”
“你的意思是,在这一年之中再谈判。”
杰克耸耸肩膀。“如果必要的话。”
“我明白了。”菲利普含糊其辞地说,“还有呢?”
“最大的障碍,在于立即解雇夏季工。”这时,杰克已经完全坦率直接了。这个问题可没那么顺耳。“在基督教国度里的任何工地上,从来都不准立即解雇的。最早也要过完那个星期。”为了不致让菲利普感到他太无知,杰克又补充说,“我事先要是告诉你就好了。”
“那么说,我只好再雇用他们两天啦?”
“现在,这样已经不够了,”杰克说,“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用这种办法来处理这件事,可能早就没事了,如今,他们会要求更多的让步的。”
“不用说,你脑子里已经有了具体想法了。”
杰克确实想好了,而且这才是他所要求的唯一真正的让步。“现在是十月初。我们通常要到十二月初才能解雇夏季工。咱们和他们往中间凑一下,在十一月初解雇。”
“这只给了我所需要的一半。”
“不止一半呢。你还可以从停购材料、延迟支付提升的工钱和圣徒纪念日不上班里面得到节省。”
“那都是些配搭。”
杰克往后一靠,觉得阴暗了。他已经尽了他的最大努力。他再没什么论点可以向菲利普提出,没什么道理可以用来说服他,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招数已经用尽了。但菲利普还硬撑着。杰克已经准备认输了。他看着菲利普铁板似的面孔,等待着。
菲利普长时间、默默地望着角落里的小祭坛。他终于转过来,对杰克说:“我要把这些向修士会议提出来。”
杰克无力地舒了口气。这并不是胜利,但已经接近了。菲利普不会把连他自己都不同意的事情提请修士们考虑的,而且他们常常照着菲利普的想法去做。“我希望他们能接受,”杰克无力地说。
菲利普站起身,把一只手放到杰克的肩膀上。他第一次有了笑容。“如果我把情况像你讲的这样有说服力,他们会的,”他说。
杰克没料到他情绪的这一突然转变。他说:“这事了结得越快,长期的影响越少。”
“我知道。这事让我很生气,但我不想和你争吵。”他出乎意外地伸出了手。
杰克握住了那手,心里好多了。
杰克说:“我要不要通知工匠们一早到工棚来,听取会议的裁决?”
“好的,请吧。”
“我现在就去。”他转身要走。
菲利普叫着:“杰克。”
“怎么?”
“谢谢你。”
杰克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就走了出去。他没套上帽子,就走进了雨中。他感到很高兴。
当天下午,他挨家去通知所有的工匠,明天上午要开会。那些不在家的人——大多是没结婚的夏季工——他也在酒馆里找到了。他们没人喝醉,因为酒价随着别的东西一起涨了价,没人买得起够自己一醉的酒。他唯一找不到的是阿尔弗雷德,他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黄昏时分,他终于出现了。他那呆滞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胜利表情,来到了酒馆。他没有说他去了哪里,杰克也没有问他。杰克看着他和别人一起喝着酒,就走了出来,去和阿莲娜还有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了。
第二天上午,他没等菲利普副院长来到工棚,就开始会议了。他想先打下点基础。他又一次非常仔细地准备好要说的话,做到有把握不再由于不讲策略而把事情弄糟。他又一次按照菲利普的办法来处理这些事情。
所有的工匠早早就到了。他们的生计在此一举。有一两个年轻人眼睛红红的,杰克猜想,昨夜酒馆一定开到很晚,有些人一时忘了自己没钱了。年轻的和夏季工很可能要找点麻烦,老成的工匠都有更长远的打算;人数不多的女工匠总是小心而保守,对什么决定都会支持。
“菲利普副院长打算请我们复工,他准备向我们做些让步,”杰克开始讲了,“在他来以前,我们该商量一下;我们准备接受什么条件,我们一定要坚定地反对什么,还要想想,哪些地方可以再商量。我们应该向菲利普表明我们团结一致。我希望你们都同意。”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
他故意让人听着他有点生气,他说:“依我看,我们要绝对不接受立即解雇。”他在工作台上砸下一拳,强调在这一点上他绝无弹性。好几个人高声表示赞同。杰克知道,菲利普一定不会提这一要求的。他想让这些发热的头颅自己转到捍卫这一方面古老的惯例和程序上去,这样,当菲利普对此让步时,他们就不会出来捣乱了。
“还有,我们应该保持公会的提升权,因为只有工匠才能判断一个人技术熟练不熟练。”他在这里又用了一点心计。他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没有实惠的提升上,以期他们在这点上获胜之后,会在工钱上乐于让步。
“至于在圣徒纪念日上班的问题,我还拿不定主意。节日通常是要协商的——并没有标准的惯例和程序可遵循,就我所知是这样的。”他转向双鼻子爱德华,说,“你在这点上有什么看法,爱德华?”
“实际情况各工地彼此不同,”爱德华说。向他征询意见,他很高兴。杰克点了点头,鼓励他说下去。爱德华开始引证处理圣徒纪念日的各种方式。会议完全照杰克的设想进行着。这种对一个问题畅所欲言的敞开讨论,会使人们厌倦,到面对面地交锋时,已经泄掉了精力。
然而,爱德华的独白被后面一个声音给打断了:“这都太离题了。”
杰克朝工棚尽里头望过去,看到说话的人是布里斯托尔的丹,那个夏季工。杰克说:“请一个一个来。先让爱德华把他的话说完。”
丹可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别管那一套,”他说,“我们要的就是提高工钱。”
“提高工钱?”杰克被他的荒唐话气恼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人支持丹。皮埃尔说:“不错,就是提高工钱。看嘛——一条四磅重的面包,要一便士。一只母鸡原先只要八便士,现在要二十四便士了!我们这儿的人,都有好几个星期没喝过啤酒了,我敢打赌。什么东西都涨了价,但我们大多数人还拿着刚受雇时的工钱,不过是一星期十二便士。我们还要靠这点钱养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