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绝了,而且我父亲支持我。但那事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我引起了很多杀戮。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
“你拒绝了他!”伊丽莎白惊住了,“你可真有勇气。我要是像你就好了。”她突然又泄了气,“但我甚至在仆人面前都挺不起腰来。”
“你能做到的,你知道,”阿莲娜说。
“可是该怎么做呢?他们根本不听我的,因为我才十四岁。”
阿莲娜仔细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做出了很全面的解答。“开始,你应该成为你丈夫意愿的传话人。早晨起来,就问他想吃什么,想见哪些人,想骑哪匹马,以及能想得到的诸如此类的事情。然后到厨房,到大厅的管家那儿,到马厩去,把伯爵的命令一个个地吩咐下去。你丈夫会感激你,而对不听你指使的人生气。这样,人们就会慢慢习惯于照你吩咐的去做。这时候,你要注意,谁在热心地帮助你,谁只是敷衍了事。一定要让那些帮你的人得到好处——给他们爱干的活儿,而且一定要让那些敷衍你的人去做一切脏活儿。这样,人们就会明白,听伯爵夫人的话会有好处的。他们还会喜欢你远胜过喜欢威廉,因为他这人很难让人喜欢。最后,你要成为行使你个人权力的主人。大部分伯爵夫人都是这样的。”
“听你这么说,倒不难,”伊丽莎白满怀希望地说。
“不,可不那么容易,不过,如果你有耐心,而且不轻易泄气,你是能做到的。”
“我想我可以,”她很有决心地,“我真觉得我做得到。”
最后她俩打起瞌睡。阿莲娜不时被狂风的怒吼惊醒。她借着蜡烛的昏光四下张望,看到大多数成年人都一样:坐在地上,点着头打一会儿盹,然后突然惊醒。
大概在半夜时分,她一下惊醒了,意识到这次她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熟睡。她换了个姿势,半躺在地上,把斗篷紧裹在身上。暴风雨还没有停止,但人们困得顾不得发愁了。雨点还敲打着教堂的墙壁,那声音如同惊涛拍岸,不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催她入睡了。
她又一次惊醒了。她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她。她聆听着,周围一片寂静。暴风雨过去了。灰灰的微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所有的村民都在酣睡。
阿莲娜起来了。她的动作惊动了伊丽莎白,她也立刻醒了。
她俩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们朝教堂大门走去,打开大门,走到外面。
雨停了,风只是微微地吹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拂晓的天空呈灰白色。阿莲娜和伊丽莎白在清澈潮湿的晨曦中向周围张望。
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除了这座教堂之外,视野以内再没有第二栋房子了。整个地区成了一片平地。几棵沉重的木头靠在了教堂的侧面,原先盖着房子的地方,如今已成了一片泥海,只有几块磨石,散乱地躺在地上。在原来的村头上,还有五六棵高大的橡树和栗树,依然挺立,不过,每棵树上都刮掉了许多大树枝。小树已经被一扫而光。
阿莲娜和伊丽莎白被这一派彻底的荒凉景象惊得头晕目眩,她俩沿原来的街道走去。地面上杂乱地横着断枝和死鸟。她们来到麦地,那里像是夜间圈过一大群牛。正在成熟的小麦倒的倒、断的断,有的连根拔起,有的被水冲走。整个地表都被搅翻过,浸透了水。
阿莲娜惊惧不已。“噢,天啊,”她咕哝着,“人们吃什么呢?”
她们勉强穿过麦地。到处都是同样的损坏。她们爬上一座矮山,从顶上察看着四野,她们看到每一个方向,到处都是毁掉的庄稼,死掉的羊只,刮倒的树木,冲坏的草地和倒塌的房屋。灾难的景象触目惊心,使阿莲娜充满了悲剧感。她觉得,这里看上去是上帝之手落到了英格兰的国土,拍到了地面上,摧毁了人们创造的一切,只留下了教堂。
惨状也震惊了伊丽莎白。“太可怕了,”她说,“我没法相信。什么都不剩了。”
阿莲娜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全完了,”她附和着说,“今年没有收成了。”
“人们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阿莲娜心中交织着同情和恐惧,说,“这个冬天将是可怕的。”

那次大暴风雨四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玛莎找杰克要钱。杰克很奇怪。他已经给了她每星期六便士作家中的开销,而且他知道,阿莲娜也给了她同样的数目。靠这两笔钱,她要做四个大人和两个小孩子的饭,供应两处住宅的柴火和灯芯草。但在王桥有许多大家庭只靠六便士一星期购买各种东西,吃的、穿的,还有付房租。他问她为什么还要钱。
她看上去很窘。“所有东西的价钱都涨了。买一条四磅的面包,面包师傅要一便士。还有——”。
“一便士!买一条四磅的面包?”杰克简直气坏了,“我们砌个炉子,自己烤好了。”
“是啊。有时我也自己做薄面包。”
“这就对了。”杰克记起来,过去的一星期左右的时间里,他们吃过两次平底锅烤的薄面包。
玛莎说,“可是面粉的价钱也涨了,所以嘛,我们也没有省下多少钱。”
“我们买小麦,自己磨面粉好了。”
“这是不准许的。我们得用修道院的磨坊。再说,小麦也挺贵的。”
“当然。”杰克明白了。他一时糊涂,面包所以贵,正是因为面粉贵了,而面粉贵是因为小麦贵了,小麦贵是因为暴风雨毁掉了收成,这是无法逃避的。他看到玛莎很为难的样子。她以为他不高兴的时候,她总是很沮丧。他笑了笑,向她表明,这没有什么,还拍拍她肩膀。“这不是你的错。”他说。
“可是你说话的口气很生气。”
“不是对你。”他感到内疚。他知道,玛莎宁可砍掉自己一只手,也不会欺瞒他的。他并不很明白,她何以对他如此忠心耿耿。他想,如果出于爱情,她到现在一定也早已冷下去了,因为她和所有的人都知道,阿莲娜是他生命至爱。他曾经一度考虑让她单独过,强迫她脱开旧轨,那样的话,或许她会找到一个称心的人。但他心里明白,那是不管用的,只能使她绝望和不幸。因此,他就不去管了。
他伸手到紧身衣里去掏钱袋,拿出了三枚银便士。“你最好一个星期花十二便士,看看这样够不够,”他说。这个数看起来不少。他的工钱不过是二十四便士一星期,当然还有额外的供应:蜡烛、袍子和靴子。
他喝光了缸子中剩下的啤酒,就走出去了。时值初秋,但天气已经相当凉了。气候还是不正常。他沿街快步走着,过了修道院。太阳还没升起,工地上只有几个工匠在。他在中殿中走着,看着地基。已经快完成了,真是谢天谢地,因为天气冷,今年的灰浆活儿很可能得早点收工。
他抬眼看着新的交叉甬道。他在自己的创造中得到的欢乐,由于裂缝而打了折扣。在大暴风雨之后的那一天,那些裂缝又出现了。他极其失望。这次的暴风雨确实少见,不过,他的教堂设计计划是要经受得起上百次这样的暴风雨的。他困惑地摇摇头,顺着塔楼的扶梯爬上了护廊。他巴不得能有个建过类似教堂的人谈一谈,但是在英格兰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即使在法兰西,他们也没建到这么高。
他一时冲动,没有到他画图的地方去,而是继续向上爬楼梯,直到屋顶。铅皮已经全部铺好,他看到,一度堵塞过雨水的小尖塔,现在已经由一个畅通的天沟直达底层。屋顶上风很大,他每走到边缘附近,都要尽量握住些什么东西,被一阵劲风吹下屋顶摔死的建筑匠已经不止一个了。这高处的风似乎比地面上要强劲多了。事实上,当你攀援而上的时候,风好像在不成比例地加强……
他站住不动,向裂缝看去。他的困惑有了解答。造成裂缝的,不是他的拱顶的重量,而是其高度。他已经把教堂修建得十分牢固,足以承受重量。这一点他是有把握的,但他没有把风考虑进去。这些高耸的墙壁不断地受着风的吹打,而由于竖得这么高,风就大得足以吹出裂缝。他站到屋顶上,感受到风的力量,就能想象出脚下绷紧的平衡结构上所受的影响。他对这座建筑了解如此深,几乎都能感到那种张力,如同这些墙壁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风从侧面推着教堂,就像现在推着他一样,而由于教堂是不能弯曲的,于是就出现了裂缝。
他很有把握,已经找到了解释,但是他该采取什么措施呢?他需要加强高侧窗,以使它经受得住风力。可是怎么加强呢?修建巨大的扶垛来高高把墙撑牢,就会破坏他已成功地达到的令人眩晕的优雅和轻灵的效果。
但如果这是为了这建筑物高高耸立而必须采取的措施,他也无可奈何,非用不可。
他从扶梯上下来。虽说他已最终弄清楚了问题之所在,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解决的办法看来要破坏他的美梦。他想,我太高傲了。我太自信能造成世界上最美的教堂了。我为什么自以为比别人强呢?是什么使我认为自己特殊呢?我当初如果照别人的设计,也就该满足了。
菲利普正在设计图那儿等着他。副院长忧心地皱着眉头,他那剃光的头顶留下的一圈变灰的头发散乱着。他那样子像是一夜没睡。
“我们得削减我们的开支,”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实在没钱照现在这样的速度把建筑继续下去了。”
杰克一直担心着这一点。这场飓风把南英格兰大部分地区的庄稼毁掉了,这对修道院的财政必定有影响。一提起削减,他总是焦虑万分。在他的内心,他害怕如果放慢进度,也许他在有生之年就看不到大教堂竣工了。但他并不想把他的忧虑流露出来。“冬天就要到了,”他随便地说,“反正到这种季节,工作总要慢下来的。何况今年冬天会来得早呢。”
“这样不够,”菲利普阴沉着脸说,“我想把开销砍掉一半,马上就砍。”
“一半!”这听起来简直不可能。
“冬天的裁员今天就开始。”
这比杰克预料的还要糟。夏季工通常都在十二月初离开。他们在冬天的季节里,搭盖木头房子或是制造犁和车,或者给自家做,或者赚些钱。今年,他们的家人,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的。杰克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打发他们回到正在挨饿的家中去?”
菲利普只是生气地对他报以瞪眼。
“你当然知道这个,”杰克说,“很抱歉我这么问。”
菲利普有力地说:“如果我现在不这么做,那么到了冬季中的某个星期六,全体工匠就会排起队等工钱,而我只能打开钱柜给他们看,里面空空如也。”
杰克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这没什么可争的。”
“这还不行,”菲利普警告说,“从现在起,再不能雇一个人,哪怕顶替走的人也不行。”
“我们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雇人了。”
“你雇了阿尔弗雷德。”
“那不一样。”杰克很尴尬,“反正,不雇就是了。”
“而且也不升级。”
杰克点点头。平日里不时有学徒或壮工要求升级为砌石工或刻石工。如果别的工匠评判他的技艺合格,这一要求就会被批准,修道院就得付更高的工钱。杰克说:“升级是建筑匠公会的特权。”
“我并不想改变这个,”菲利普说,“我只是请工匠们延迟一切晋升,到饥馑结束以后再说。”
“我会转告他们的,”杰克含糊地说。他有一种感觉,这种事可能会惹起纠纷的。
菲利普步步进逼。“从现在起,每逢圣徒纪念日一概歇工。”
圣徒纪念日可太多了,原则上都算节日,至于工匠们在节日有没有工钱,是要协商的。王桥的规定是:如果同一个星期里遇上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圣徒纪念日,那么第一次是付工钱的节日,而第二次则是自选,上班就给钱,不上班就没钱。大多数人都愿意在这天上班。然而,现在他们就没这种选择了。这第二个圣徒纪念日将成为法定的不付工钱的节日。
杰克对于向公会解释的前景感到不乐观。他说:“如果我能把这一切作为可以商量的问题,而不是当做已经决定的事情,向他们提出来,可能会顺利得多。”
菲利普摇着头。“那样他们会以为这有协商的余地,这些提议就会打折扣。他们会建议在圣徒纪念日里干半天活儿,允许限量的晋升。”
他当然说的对。“他们这么提,难道不合理吗?”杰克说。
“当然合理,”菲利普烦躁地说,“只不过是没有调整的余地。我已经在担心,这些措施不一定充分——我不能做任何退步了。”
“好吧,”杰克说。菲利普此时显然无心妥协。“还有别的事情吗?”他小心地说。
“有。停止购买各种供应。减少石头、铁和木材的储备。”
“我们的木材是不用花钱买的!”杰克分辩说。
“但我们得付运到这儿来的车钱。”
“那倒是,好吧。”杰克到窗户跟前,往下看着堆在修道院里的石头和树干。这一措施倒不让人担心,他已经知道,他多少有储备了。“这不成问题,”他过了一会儿说,“经过减少人手,我们还有足够的材料能坚持到明年夏天。”
菲利普疲惫地吸了口气。“没法保证明年我们一定可以雇用夏季工,”他说,“那要看羊毛的价钱再决定。你最好跟他们打个招呼。”
杰克点点头。“有那么糟吗?”
“是我从来没想过的这么糟,”菲利普说,“这个国家需要三年的好天气。还要有一个新国王。”
“但愿天遂人意吧,”杰克说。
菲利普回到了他的住所。杰克一上午都在考虑,如何处理这些变化。有两种修建中殿的方法:从十字交叉点开始,一个架间、一个架间向西端修;或是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先打好全中殿的地基,然后向上修。这后一种方法修建速度快,却要求有更多的工匠。这本是杰克原先要用的方法。现在他要重新考虑了。一个架间、一个架间地修建,更适合当前减少人手的情况。这样做还有一个优点:他为了抗风所做的改造设计可以先在一两个架间上加以试验,然后再用于整座建筑。
他通盘算了这次财政危机的长期影响。近几年内,进度可能会越来越慢。他阴郁地看到,他年事增高,头发灰白,身体虚弱,却没有实现他的理想,最后埋在修道院墓地,安息在没完成的大教堂的阴影里。
午钟敲响,他到工匠棚中去。大家坐在那儿喝淡啤酒,吃乳酪,他这才第一次注意到,他们很多人没有面包。他问那些通常要回家吃午饭的人,他们能不能待会儿再走。“修道院现在缺钱,”他说。
“我还从来没听过,哪个修道院不会缺钱的,这不过是个早晚的事,”一个年纪大的人说。
杰克看了看他。他叫双鼻子爱德华,因为他脸上有个疣子,几乎和他的鼻子一般大。他是个出色的刻石匠,能一眼看出精确的曲线,杰克常派他刻柱身和鼓形石块。杰克说:“你得承认,这家修道院管理钱财比大多数别的修道院要好。但菲利普副院长无法顶住暴风雨和歉收的灾难,现在他只好减少开销。我要在你们吃午饭之前,把这种事告诉你们。第一,我们不再买进新的石头和木材。”
别的工棚的工匠也走进来听着。一个叫彼得的老木匠说:“我们现有的木材不够这个冬天用的了。”
“不,够的,”杰克说,“我们要放慢建筑速度,因为我们干活儿的工匠要减少了。冬季裁员从今天开始。”
他立刻就明白了,他这么宣布是错了。在各个角落都有人提议,好几个人同时说起话来。他想,我本该缓缓地一件一件分开来说的。但他没有这种经验。他虽已当了七年匠师,但始终没有财政的危机。
在一片喧哗声中,有一个嗓门压倒了众人,说话的是巴黎的皮埃尔,他是来自圣但尼的一名工匠,虽然在王桥已工作了六年,他的英语还不是很好,由于生气,口音更重了,但他并不因此而泄气。“不能在星期二解雇人,”他说。
“说的对,”铁匠杰克说,“最早也要等到这个星期周末才能让他们走。”
杰克的继兄阿尔弗雷德插话了。“我记得我父亲当年给夏陵的伯爵盖住宅的事,威廉·汉姆雷走来,要解雇所有的人。我父亲告诉他,要给大家一星期的工钱,而且拽住他的马头,直到他拿出了钱。”
杰克想,真没理由感谢你,阿尔弗雷德。他固执地说:“你们还得把其余的听完呢。从现在起,圣徒纪念日不干活儿,而且也不再提升了。”
这让他们更愤怒了。“没法接受,”有人说,好几个人也重复着,“没法接受,没法接受。”
杰克觉得他们这样让人生气。“你们在说些什么?如果修道院没钱,你们就拿不到工钱。像一班小学生学拉丁文似的齐声叫喊‘没法接受,没法接受’,又有什么用?”
双鼻子爱德华又说话了。“我们不是一班小学生,我们是一个公会的工匠,”他说,“公会有权提升,谁也无权取消。”
“要是没有钱付提升后多出的工资呢?”杰克激动地说。
一个年轻的匠人说:“我不相信。”
他是布里斯托尔的丹,一个夏季工。他不是一个熟练的刻石匠,但他可以非常准确、快速地下料。杰克对他说:“你怎么能说不信呢?你对修道院的财政有多少了解?”
“我了解我亲眼所见的,”丹说,“修士们饿肚子了吗?没有。教堂里有蜡烛吗?有。窖里存着葡萄酒吗?有。副院长光着脚了吗?没有。还是有钱。只是他不想给我们罢了。”
好几个人大声表示同意。事实上,他至少在一件事上是弄错了,那就是葡萄酒;但现在没人会相信杰克了——他成了修道院的代表。这是不公平的,他对菲利普的决定不负有责任。他说:“喂,我不过是把副院长对我说的话告诉你们。我不保证这都是真的。不过,如果他告诉我们,钱不够了,而我们又不相信他,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可以全体停工,”丹说,“马上。”
“对,”另一人说。
杰克痛苦地感到,这已经控制不了了。“等一等,”他说。他竭力搜寻着一些词句来降温。
“咱们现在先去干活儿,今天下午我来尽量说服菲利普副院长修改他的计划。”
“我认为我们不该干活儿,”丹说。
杰克不能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曾经设想过许多威胁到建筑他这座梦想的教堂的情况,唯独没预见到工匠们会来破坏。“我们为什么不该干活儿呢?”他怀疑地说,“有什么意义呢?”
丹说:“事情明摆着,我们当中有一半人甚至不知道,这个星期剩下的几天有没有工钱。”
“这是违反一切惯例和程序的,”巴黎的皮埃尔说。惯例和程序这样的字眼多是在法庭上用的。
杰克无可奈何地说:“在我尽量和菲利普交涉的时候,至少要干活儿。”
双鼻子爱德华说:“如果我们干活儿,你能保证大家能拿到一星期的全工资吗?”
杰克知道,在菲利普目前的情绪下,他无法提供这种保证。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先答应下来再说,万不得已的话,由他自己出钱给大家好了;但他立即意识到,他的全部储蓄也不够给大家一星期的工钱。于是他说:“我要尽我的全力去说服他,我想他会同意的。”
“对我来说,这还不够,”丹说。
“对我也是,”皮埃尔说。
丹说:“不保证,就不干活儿。”
使杰克伤心的是,大家一致同意了。
他看得出,如果他继续反对他们,他就会丢掉剩下的一点点权威。“公会应该一致行动,”他引用了一句常用的套话,“我们是不是都赞成停工?”
众口齐声同意。

“就这样吧,”杰克没精神地说,“我去告诉副院长。”
沃尔伦主教带着一小队随从,骑马驶进了夏陵。威廉伯爵在市场广场的教堂前廊处候着他。威廉莫名其妙,皱起了眉,他只想来一次现场晤面,而不是正式访问。这个狡猾的主教如今打的是什么主意?
和沃尔伦在一起的,是一个骑着栗色阉马的陌生人。那人又高又瘦,长着浓浓的黑眉毛和一个挺直的鹰钩鼻。他面带轻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他与沃尔伦并肩骑行,仿佛地位是平等的,但他并没穿主教的服装。
他们下马之后,沃尔伦介绍了这个陌生人。“威廉伯爵,这是韦勒姆的彼得,他是为坎特伯雷大主教工作的副主教。”
威廉想,没有解释彼得来此有何贵干。沃尔伦一定有他的打算。
那位副主教鞠了一躬,说:“主教大人已经对我讲了阁下对圣母教堂的慷慨支持,威廉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