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准备收起无线电台。迪特尔说:“电池是不是需要经常充电?”
“对——事实上,他们跟我们说,一有机会就把它插上电,让它总是保持充好电的状态。”
“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在那儿?我们可以回来以后再收起来,现在先让它充电。如果有人来的话,‘中产者’几秒钟就能把它藏起来。”
“好主意。”
“那我们走吧。”迪特尔引着他到了车库,倒退着把西姆卡五号开出来,然后他说,“在这里等一分钟,我跟‘中产者’说句话。”
他回到屋里。斯蒂芬妮正在厨房,眼睛盯着餐桌上放着的手提无线电台。迪特尔从配件隔槽里拿出一次性密码本和丝绸手帕。“复制一份你要花多长时间?”他说。
她扮了个鬼脸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字母全都复制?至少一个小时。”
“尽量快点儿抄,但不能出任何错误。我让他在外面待一个半小时。”
他回到车里,开车带着“直升机”去市中心。
米歇尔?克拉莱特的家是一座小巧优雅的单独住宅,就在大教堂附近。“直升机”去敲门时,迪特尔在车上等着,几分钟后,特工回来了,说:“家里没人。”
“你可以早上再来看一下,”迪特尔说,“还有,我知道抵抗组织常在一家酒吧露面。”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我们去那里看看能不能碰上我认识的人。”
他把车停在车站旁,随便选了一家酒吧。两人坐下喝着淡如白水的啤酒,等了一个钟头,然后才回到杜波依斯大街。
他们走进厨房时,斯蒂芬妮朝着迪特尔略微一点头。他明白她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制了下来。“我看这样,”迪特尔对“直升机”说,“你一整晚都在外面跑,想必愿意洗个澡吧。你还真得刮刮胡子。我带你去你的房间,让‘中产者’给你准备洗澡水。”
“你们真是太好了。”
迪特尔让他住在顶楼离浴室最远的一个房间里。一听到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他就立刻钻进房间,搜查他的衣服。“直升机”有一套换洗的内衣和袜子,全都带着法国商店的标签。他的上衣口袋里有法国香烟和火柴,一条有法国标签的手帕,还有一只钱包。钱包里有不少钞票,整整五十万法郎,要是真有新车可买的话,这些钱足够买一辆豪华轿车了。身份证件无可挑剔,但显然都是伪造的。
此外,还有一张照片。
迪特尔惊讶地盯着照片。那上面是弗立克?克拉莱特。他不会看错,这正是他在圣-塞西勒广场见过的那个女人。发现这张照片对迪特尔来说真是天大的运气,对她,则是一场灾难。
她穿着泳衣,露出强健的双腿和晒黑了的胳膊。衣服紧裹着一对小巧的乳房和纤细的腰身,还有她那很讨人喜欢的浑圆的臀部。她的颈部挂着亮晶晶的水滴,也许是汗滴,脸朝着照相机,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她身后焦点稍稍模糊的地方,两个穿泳裤的年轻男子正准备潜入河里游泳。这张照片显然是在一个普通的游泳聚会上拍的,但她半裸的胴体,湿润的头颈,再加上那轻慢的微笑,让这张照片显得尤为性感。这一切跟背景上的男孩无关,她似乎就要为了照相机后面的人脱去泳装,展露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女人对自己愿意与之做爱的男人展露的微笑,迪特尔这样想着,怪不得那个年轻人把这张照片视若珍宝。
出于种种考虑,特工一般不准带着照片进入地方区域。“直升机”对弗立克?克拉莱特的情感会毁了她,同样也会毁掉大半法国抵抗组织。
迪特尔把照片插进自己的口袋,离开了房间。总的说来,他认为这一天的工作干得十分漂亮。
21
保罗?钱塞勒同军队的官僚机构足足战斗了一整天,威胁、恳求、哄骗,又亮出蒙蒂的名字,最后才为训练小组争取到了一架第二天练习跳伞的飞机。
坐上赶回汉普郡的火车时,他发现自己十分渴望再次见到弗立克。她的很多地方都让他喜欢。她聪明、坚强,长得也十分耐看,他急于知道她是否单身。
在火车上他读了报纸上的战争新闻。东部战线上的长期平静已被打破,昨天,德国在罗马尼亚展开强攻,势头凶猛。德国人的耐力依然不减,尽管到处都在撤退,但依然有能力负隅顽抗。
火车晚点了,他没有赶上精修学校六点整的晚餐。晚饭后一般还要安排再上一门课,晚上九点学生才能自由活动,一小时后就寝。保罗看到大多数学员都聚在房子的客厅里。客厅里有一个书柜,一个装着各种棋牌游戏的柜子,一个无线电装置,还有一张一半大小的台球桌。他在弗立克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平静地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比我们预期的要好,”她说,“不过所有课程安排得太紧了。我不敢保证他们到了野外还能记得多少。”
“我想,学点儿总比什么都不学要好。”
珀西?斯威特在跟“果冻”玩扑克牌,用零钱计输赢。保罗觉得,“果冻”的确是个人物。一个专业撬保险箱的人,竟然觉得自己是位英国贵妇,应该受人尊重。“‘果冻’的表现怎么样?”他问弗立克。
“不错。体能训练上她比别人更困难,不过谢天谢地,她咬牙坚持下来了,最后跟那些年轻人一样过了关。”说到这儿弗立克停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保罗说:“还有别的事儿?”
“她对葛丽泰很敌视,挺成问题。”
“一个英国女人恨德国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这不合理,葛丽泰受纳粹的迫害可比‘果冻’多。”
“‘果冻’不知道这些。”
“她知道葛丽泰准备去打纳粹。”
“这些事情大家谁都不管什么合理不合理的。”
“对极了。”
葛丽泰正在跟丹妮丝说话,保罗觉得,更确切是丹妮丝在说,葛丽泰在听。“我的同父异母兄弟,福尔斯勋爵,是歼击轰炸机飞行员,”保罗听她用那种带吞音的贵族腔调说,“他一直在训练飞行,在部队进攻时执行支援任务。”
保罗皱起了眉头。“你听她在说什么?”他问弗立克。
“听见了。她不是在胡编乱造,就是缺乏慎重,口无遮拦。”
他看了看丹妮丝。这个姑娘身材瘦削,总带着一种刚刚被人冒犯的样子。他不觉得她在胡编乱造。“她看来不像是富有想象力的那种类型。”他说。
“我同意,我觉得她在泄露机密。”
“我明天最好安排一个小小的测试。”
“好的。”
保罗想单独跟弗立克在一起,这样他们说话就更自由些。“我们去花园四周转转吧。”他说。
他们出了屋子,外面的空气很温和,白天的余晖一小时后才会散尽。房子带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几英亩的草坪上点缀着各种树木。莫德和戴安娜在一棵山毛榉下面的长凳上坐着。莫德一开始挑逗过保罗,但保罗没搭理她,看来她也就死了心。现在她在专心致志地听戴安娜滔滔不绝地讲着,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她。“不知道戴安娜在跟她说什么,”保罗说,“她快把莫德迷倒了。”
“莫德喜欢听她讲自己去过的地方,”弗立克说,“时装表演,舞会,还有远洋巨轮。”
保罗想起莫德曾经问过他,执行任务会不会去巴黎,当时让他很惊讶。“也许她想跟我一起去美国。”他说。
“我注意到了,她在你面前显摆来着,”弗立克说,“她很漂亮。”
“不过,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为什么不是?”
“说真话吗?她不够聪明。”
“好,”弗立克说,“我很高兴。”
他眉毛一扬说:“为什么?”
“要是你真看上她,我就会把你看低了。”
他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有点儿自高自大。
“很高兴受到你的肯定。”他说。
“别讽刺,”她指责道,“我可是在恭维你。”
他笑了,不由得更加喜欢上她,哪怕她表现得很强势,也让他心仪不已。“算了,我收回,是我出言在先。”他说。
他们经过两个女人的身边时,听到戴安娜说:“后来,伯爵夫人说,‘把你那花里胡哨的爪子拿开,别碰我丈夫,’然后就把一杯香槟浇在珍妮弗的脑袋上,接着珍妮弗去抓伯爵夫人的头发,一把就扯了下来,因为那是一头假发!”
莫德笑了起来说:“我真想去那儿看看!”
保罗对弗立克说:“看来大家都在互相交朋友。”
“我很高兴这一点,我需要他们像一个集体一样团结合作。”
花园渐渐隐入远处的森林,不觉间二人已经走进了林子里。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向地面。“这里为什么叫‘新森林’呢?”保罗说,“这林子看起来有年头了。”
“你还真打算让英国的地名全都合情合理?”
他笑了。“不,我可不想。”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保罗觉得很浪漫,他想吻她,但她手上戴了结婚戒指。
“我四岁的时候,亲眼见到了国王。”弗立克说。
“现在的国王吗?”
“不,是他父亲,乔治五世。他到索默斯霍尔姆来了。当然,我没法靠近他。不过,星期天早上他到厨房花园散步,见到了我,说,‘早上好,小姑娘,你准备好了去教堂吗?’他的个子很矮,但声音很洪亮。”
“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是谁?’他回答说,‘我是国王。’后来,按照家里人的说法,我说,‘你不是国王,你不够高大。’幸好,他笑了。”
“看来你从小就不敬权贵。”
“看来是的。”
保罗听到一声低低的呻吟。保罗眉头一蹙,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鲁比?罗曼跟那位武器教练吉姆?卡德威尔在一起。鲁比身子靠着大树,吉姆紧紧抱着她,两个人正在狂吻。鲁比又呻吟起来。
保罗发现,他们不光是接吻,还在干别的事情。这让他有点难堪,但同时又感到一种冲动。吉姆的手在鲁比的罩衣下面忙碌着,她的裙子被提到了腰部,保罗能够看见她棕色的大腿和股沟处浓密的毛发。鲁比抬起另一条腿,膝盖弯曲着,脚高高搭在吉姆的屁股上。两个人的前后动作让人一目了然。
保罗看了看弗立克,这一幕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表情里既有震惊,又有些别的东西。然后她迅速转身走开,保罗跟上她,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尽量不弄出声响。
当他们走得稍远些,他说:“真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她说。
“可我还是觉得抱歉,我不该带你走这条路。”
“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干这个。倒是很甜蜜。”
“甜蜜?”要让他说,他可不会选这个字眼,“你知道,你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啊。”
“你只是刚刚才发现这一点吗?”
“别讽刺,我可是在恭维你呢。”他说,模仿着她说过的话。
她笑了。“那么,我收回,我出言在先。”
他们走出了林子,日光很快暗淡下来,房子里为了灯火管制都拉上了窗帘。山毛榉下的椅子空了下来,莫德和戴安娜已经离开。“我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保罗说,“我不想立刻进屋。”
弗立克顺从地坐下,并没说话。他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她就让他这么看着,一言不发,但她在想着什么。他抓起她的一只手,抚摸着她的手指。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理解,但她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他说:“我知道不应该,但我真的很想吻你。”她不回答,仍然带着那种谜一样的神情看着他,半是愉悦,半是忧伤。他觉得她不说话就是默许,就吻了她。
她的嘴唇柔软而湿润。保罗闭起了眼睛,用心品味这种柔情。让他吃惊的是,她的嘴唇张开了,他感觉到了她的舌尖,他张开自己的嘴。
他用双臂搂住她,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可她从他的怀抱中滑脱出去,站了起来。“够了。”她说,然后转身朝屋子那边走去。
他望着她在暗下来的天色中离去。她那小巧、优雅的身体突然间成了这个世界上他最渴望的东西。
等她消失在屋子里,他才跟着走了进去。在客厅里,戴安娜一个人独自坐着,抽着烟,像在想着什么事情。由着一时冲动,保罗靠近她坐下,问:“你跟弗立克自小就互相认识?”
戴安娜感到惊讶,但温和地笑了笑说:“她很可爱,是吗?”
保罗不想把自己心里的东西太多泄露出去。“我挺喜欢她,想对她多了解了解。”
“她总是渴望冒险,”戴安娜说,“她喜欢每年二月我们去巴黎的长途旅行,我们会在巴黎住一个晚上,然后乘坐蓝色列车一路前往尼斯。有一年冬天,我父亲决定去摩洛哥。我认为这是弗立克生活中的最好时光,她学了几句阿拉伯语,在露天市场跟商人们交谈。我们那时候读过不少勇敢的维多利亚时代女探险家的回忆录,她们穿着男人的服装游历中东。”
“她跟你父亲相处得好吧?”
“比我好。”
“她丈夫怎么样?”
“弗立克交往的男人都带点儿外国情调。在牛津,她最要好的朋友是个尼泊尔男孩,名叫拉金德拉,在圣希尔达学院高年级公共休息室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我能告诉你这些,不过我自己也不清楚她是否跟他有什么不端行为。有个叫查理?斯坦迪士的男孩发疯似的爱上了她,但他太无聊了,让她受不了。她爱上米歇尔,因为他既迷人,又是个外国人,还十分聪明。她就喜欢这样的。”
“异国情调。”保罗重复道。
戴安娜笑了:“别担心,你能行。你是美国人,尽管一只耳朵只有半个,但聪明又机灵,至少你有机会。”
保罗站了起来。谈话转移到了私密话题上,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你这么说,我只当是接受恭维吧,”他笑了笑说,“晚安。”
他上楼时路过弗立克的房间,房门下露出里面的灯光。
他穿上睡衣上床睡觉,但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他太兴奋、太幸福了,怎么睡得着呢。他一次次回想着那个吻,真希望自己跟弗立克也像鲁比和吉姆那样,毫无羞耻地放纵自己的欲望。为什么不?他想,我怎么就不能呢?
整座房子静了下来。
午夜刚过,保罗起身下床。他沿着走廊走到弗立克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进了屋。
“喂。”她轻声说。
“是我。”
“我知道。”
她仰卧在单人床上,头枕着两只枕头。窗帘被重新拉开,月光照进了小小的房间。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她鼻子和下巴笔直的轮廓线,他原来觉得这凿子一般的下巴并不好看,但现在觉得那简直像是天使的下巴。
他在她床边跪了下来。
“回答是——不。”她说。
他抓起她的手,吻着她的掌心。“求你了。”他说。
“不。”
他俯身去吻她,但她把头扭到了一边。
“就一个吻不行吗?”
“如果我吻了你,我就会忘乎所以。”
听到这话他很满意。这意味着,她的感觉跟他是相同的。他吻了她的头发,然后吻了她的前额和脖子,但她的脸一直躲着他。他隔着她的睡衣吻了她的肩膀,然后又把嘴唇在她的胸前来回擦着。“你也想的。”他说。
“出去。”她命令道。
“别这样。”
弗立克转过身面向保罗。他凑过去吻她,但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就像制止他说话一样。“走,”她说,“我是当真的。”
他看着月光下她那可爱的脸。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决断。尽管他对她了解不多,但他明白她的意志不容轻视。他万分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他想再试一试。“你看,我们就——”
“不必再说了。走。”
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第五天 1944年6月1日,星期四
22
迪特尔只在法兰克福酒店睡了几个小时,清晨两点就起床了。现在他是独自一人,斯蒂芬妮正跟英国特工“直升机”待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里。这天上午,“直升机”就要去找波林格尔组织的领导人,迪特尔必须跟着他。他知道“直升机”要从米歇尔?克拉莱特的房子开始找起,因此决定天亮前就把一组监视人员派到那儿去。
他很早就动身,驱车前往圣-塞西勒,穿过一座座洒满月光下的葡萄园,最后把他的大轿车停在城堡前面。他先去了地下室的照相室,暗房里没有人,但为他洗印的照片挂在那儿,像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迪特尔把照片从绳子上拿下来,仔细打量着,回想起她冒着枪林弹雨救下她丈夫的情形。他试图在这漂亮的泳装姑娘那无忧无虑的表情中找到那种钢铁般的意志,但这上面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毫无疑问,那意志是在战争中锻炼出来的。
他把底片装进口袋,拿起那张原照,这张照片必须偷偷还给“直升机”。他找到一个信封和一张白纸,想了想,然后写道:
我亲爱的:
趁直升机洗漱时,请把这个放到他里面夹克的口袋里,就好像是从他钱包里掉出来一样。谢谢你。
D.
他把这张字条和照片放进信封,封好后在正面写上“蕾玛斯女士”。他要找时间把它送出去。
他经过那几间牢房,通过窥视孔看了看玛丽,那个昨天突然出现在杜波依斯大街的房子里,给蕾玛斯小姐的“客人”送食品的姑娘。她躺在沾满血迹的床单上,惊恐地大睁着两眼,死死盯着墙壁,发出一阵阵低沉呻吟,就像一台出了故障但还没被关掉的机器。
迪特尔在昨天晚上审讯了玛丽。她没有供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她反复说自己不认识任何抵抗组织的人,只认识蕾玛斯小姐。迪特尔倾向于相信她的话,为防万一还是让贝克尔中士给她上了刑。但是,她并没有改变她的口供,这也让迪特尔确信,她的失踪不会引起抵抗组织的警觉,继而怀疑杜波依斯大街那里的蕾玛斯小姐已被冒名顶替。
眼前被酷刑摧残的形体让他感到片刻的沮丧。他还记得这个姑娘昨天推着自行车出现在过道上的样子,实在是一幅充满健康活力的画面。她是个快活的姑娘,尽管有点儿愚蠢。一个简单的错误就让她的一生走向恐怖的终结。当然,她命该如此,因为她帮助了恐怖分子。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想来还是十分可怕的。
他把这些想法从头脑里赶走,沿着楼梯上楼。在底层,夜班接线员在各自的交换台前忙碌着。往上一层原来是一个个豪华得难以想象的大卧房,现在改做了盖世太保的办公室。
自从韦伯在大教堂遭受惨败以后,迪特尔还没有见过他,估计这家伙肯定躲在什么地方舔伤口。不过,他已经跟韦伯的副手谈过,要求派四名穿便衣的盖世太保,早晨三点到这儿,准备当天承担监视任务,迪特尔也命令黑塞中尉到场。现在,他拨开应付灯火管制的窗帘,向外观望。月光照亮了停车场,他看见汉斯正步行穿过院子,但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
他来到韦伯的办公室,吃惊地发现他竟然在那儿,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面,装模作样地就着一盏绿色灯罩的台灯看文件。“我要的人在哪儿?”迪特尔说。
韦伯站了起来。“你昨天用枪对着我,”他说,“你竟敢威胁一个军官,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迪特尔没料到他竟然会这样。本来是他韦伯自己出丑,到头来竟如此气势汹汹,难道他真不明白他犯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错误吗?“这都是你自己的错,你这个白痴,”迪特尔恼怒地说,“我不想让那个人被捕。”
“你这么做,会受到军事法庭审判的。”
迪特尔真想就势奚落他几句,但他及时打住了。不错,他认识到,他不过是做了必要举动以挽救局面;但在官僚体制下的第三帝国,一名军官因为其动机被法庭提审,这也并非不可能。他的心往下一沉,但他必须装出一份自信。“那就往上控告我吧,我完全可以在法庭上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实际上开了枪!”
迪特尔忍不住说:“我估计这种场面在你整个军事生涯中,也没见过几次吧。”
韦伯的脸腾地红了,他从来没参加过战斗。“枪应该用来对付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军官同事。”
“我向空中开的枪。如果让你吓着了,我很抱歉。不过你当时在破坏一个一流的反间谍活动,你不觉得军事法庭要考虑这一点吗?你在执行谁的命令?恰恰是你表现得毫无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