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梨追出来的时候,只穿着件宽松毛衣,刚才追薛鹏的时候没觉得冷,这会儿周燕焜把外套披到她身上,她反而觉得冷了。
她正蹲着,回头看到长风衣已经拖地,粘了地上的雪土,就双手伸到后面抓起衣摆。
周燕焜偏头看了眼她身后,“已经脏了,你就放下吧,没事儿。”
沈薇梨想想也是,就放下了衣服。
周燕焜看沈薇梨的毛衣领口有点松,俯身过去将他风衣两边领子交叠遮着她领口,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继续给她系扣子。
垂眸看她跑乱了的头发,又要帮她捋顺。
被忽略的薛鹏都已寂寞,大喊说:“喂喂喂,你们能不能放开我!”
沈薇梨偏开脑袋,推开周燕焜,专心对付薛鹏。
沈薇梨指尖啪啪拍着薛鹏的脸,慢悠悠说:“我说薛鹏,您上次让我跳八小时跳得我三天没下来床的事,我还记恨着你,现在又往我这枪|口上撞?你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周燕焜闻言出声,俯身拨沈薇梨脑袋,“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和我说过?”
沈薇梨脑袋被推得一晃,看见周燕焜腿上被她踩的脚印,随手拍了拍他裤子上的灰印,“你先别添乱,我这儿审问呢。”
她又看向薛鹏,“行,你报警吧,你报警我就公开你这SD卡里存的照片。你今天能来拍傅峥,就说明你之前也拍过别人,你说是不是?”
薛鹏不怕事,嚷嚷着,“偷拍不犯法,顶多罚款,你们又能怎么的!”
周燕焜讨厌别人对他姐嚷嚷,一脚朝薛鹏肩膀踩过去,“偷拍不犯法,但是很得罪人,你想试试?”
薛鹏突然间闭嘴,不再嚷嚷。
沈薇梨笑说:“啧啧啧,看这情况,里面拍了不少你不敢得罪的大人物啊?是不是还转手卖出去过?薛鹏,那你惨了,这把柄我能抓你一辈子。你要是再敢对我和傅峥使阴招,我就公开这些照片,大人物们能整死你,让你再不能在娱乐圈混。还有傅峥那些粉丝们,你一个傅峥前经纪人反过来爆料傅峥,能把你骂死,信不信?”
沈薇梨正掐住了薛鹏把柄,指出了薛鹏的弱点,薛鹏老实了,双手被绑着趴在地上,也不吵吵报警了,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像死了般。
周燕焜还在意沈薇梨说这人害她三天没下得了床的事,狠狠一脚踩在薛鹏大腿上,踩得薛鹏惨烈尖叫声顿响。
沈薇梨忙说:“好了好了,他已经被教训得丢了经纪人饭碗,您别把他腿踩折了。”
周燕焜冷瞪着薛鹏,看样子还想再来狠的。
沈薇梨解开领带,还给周燕焜,实在没忍住笑,“您怎么没抽他腰带绑他手啊?还抽自己领带?”
周燕焜指着旁边垃圾桶示意让她扔了,“没抽过男人的腰带,不会。”
沈薇梨了解周燕焜有时候冒出来的洁癖脾气,就也不硬塞回给他了,过去扔到垃圾桶里。
沈薇梨扔了领带回来,薛鹏已经颤颤巍巍走到门边上车,沈薇梨敲了敲车窗,晃着手里的内存卡歪头问:“薛哥,以后应该不会乱来了吧?”
薛鹏看着那张内存卡,连连摇头,他认输了。
目送薛鹏的车开走,沈薇梨下意识回头冲周燕焜伸出手掌,周燕焜也下意识抬手要和她击掌。
但沈薇梨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快速收回了手,周燕焜手掌扑了个空。
周燕焜:“……”
街对面,天桥和地下通道的出口处,俩人四目相对,有点点尴尬向空气弥漫开。
沈薇梨先干笑了声,看周燕焜只穿着件单薄长袖,要将风衣还给他,边问:“你怎么也在这边?”
周燕焜没让她脱风衣,直接揽上她肩膀,带她走地下通道。
天桥上风大,地下通道风小些。
沈薇梨挣了两下,挣不过周燕焜的臂力,就任由他这么搂着了。
“来见上次我要介绍给你的设计师,”周燕焜余光向下斜瞥了她一眼,“但是看来你和傅峥正在和设计师聊着。”
周燕焜这不咸不淡的口吻,所透露出的酸味儿,在空气里直荡漾。
沈薇梨当作自己聋了,没听见。
一直走到奶茶店门口,沈薇梨以为周燕焜会进去找茬,周燕焜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我支持你事业,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了。”
沈薇梨有点无语,刚才还满嘴酸味儿呢,现在又大方了。
沈薇梨把外套还给周燕焜,道了声谢。
周燕焜这时从风衣兜里拿出上次没能送出的红色护身符,放到她手心里,“姐,就当表扬我今天又帮了你,把这护身符收了吧?”
沈薇梨犹豫地看着这护身符。
周燕焜说:“我总觉得娱乐圈不是好地方,我担心你,这护身符就算个心理作用吧。”
沈薇梨不再推搡了,点头收下。
最近两个人没有再纠缠感情的事,她也没必要一直不理他。
再不理,她就过分矫情死心眼了。
继而周燕焜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如果我是流量明星,碰到今天这情况,我也会追出来,不是躲在里面。”
沈薇梨:“……”
“情况不一样,”沈薇梨皱眉说,“傅峥和我是朋友,我为朋友出来追人,这没问题。”
周燕焜甩着风衣穿上,点头说:“行,那就等傅峥和你告白那天,你再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吧。”
周燕焜推了把她脑袋,旋即转身离开,背影透着挺拔潇洒劲儿。
*
回到奶茶店,傅峥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仍是全面武|装的模样,坐姿不随意了,肩背挺直坐得端正,看样子还心有余悸着。
沈薇梨来回打量周围,试着向傅峥走过去,这时旁边桌一个女人也站起身,向傅峥走过去。
沈薇梨偏头看这位穿裙装的气质女人,试探问:“初夏老师吗?”
女人正是初夏,笑着点头说:“你不回来,我也不敢坐过去,不然回头就要有傅峥和美女约会的小新闻了。”
初夏长得不是特别美,但很耐看,腹有诗书气质,看着大方开朗。
沈薇梨和初夏坐过去,沈薇梨说已经搞定薛鹏,傅峥隔着口罩叹气,“谢谢梨姐,哎,让你们俩看笑话了。”
初夏笑说:“你的笑话可太多了,这么多年我可没少看。”
沈薇梨听出来了,初夏和傅峥应该是一起长大的,但傅峥二十四岁,初夏二十九岁,这是邻居家姐姐的关系吗?
不过沈薇梨未做过多猜测,重点向初夏讨教她该怎么入这行,还需要再看哪些方面的书,是否需要考证。
初夏很专业,看着性格也好,和沈薇梨聊了很多业内现如今的情况,建议沈薇梨多看优秀作品多做分析,考证远没有实力重要。
初夏和沈薇梨聊天的时候,几度将目光投向傅峥,傅峥这次没摘口罩墨镜,但他坐的位置更偏向于沈薇梨,偶尔插话两句,也都是说些麻烦她多照顾沈薇梨的话。
初夏也不算是和傅峥一起长大的,只不过父母辈关系好,父母之间经常来往。初夏之前会在闲来无事地时候问傅峥近来忙些什么,傅峥回复得少,总是在忙,这次他在微信上联系她,却是要带一个女孩来讨教设计相关问题。现在看到傅峥的态度,和沈薇梨的漂亮,初夏就在心里有了两分猜测。
初夏目光饶有深意地在两人之间徘徊,在想着什么事。
末了,沈薇梨拿出iPad,点开她给自己未来大平层做的设计图,麻烦初夏给评价一下。
初夏大致看了两眼,就夸奖说:“很不错啊,可以参加一些比赛了。”
沈薇梨忙说:“这些都是我旅行时特别喜欢的元素和设计,只是打算要给我自己家这么做装修,这肯定不能拿去做比赛,这就是抄袭了吧,不行的。”
初夏明白了,“那确实,自己家装修没关系,拿去比赛就不行了。”
顿了顿,初夏说:“我今天时间有点紧,来的时候就迟到了,不好意思,看这时间我也得早退了。要不梨子你把这设计图发给我吧?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
傅峥闻言最后建议沈薇梨加入初夏团队,找个参加过比赛的人带带她,初夏的话还未说出口,沈薇梨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薇梨看到来电是周燕焜,先按下静音,没接。
接着周燕焜又打来第二遍,初夏笑说:“你去接电话吧,没事,我们都是朋友了,不用在乎这点礼节。”
沈薇梨这才起身,边向外走边接电话。
电话接通,周燕焜就只有命令的两个字,“出来。”
谁会喜欢被命令,沈薇梨皱眉道:“周燕焜,你……”
“姐你出来。”周燕焜这次语气变软。
沈薇梨不知道周燕焜又在打什么主意,推门出去,然后她还没看到周燕焜的人影,就感觉从旁边过来一个人影,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沈薇梨惊得推他,“周燕焜,你干什么。”
周燕焜弓着腰,紧紧搂着她,用了很大力气。
快要将沈薇梨搂得疼了。
沈薇梨扬着脖子,艰难问:“周燕焜?”
周燕焜搂得用尽力气,好像全身都在发颤,哑着声音问她,“你MV拍完了吗?”
沈薇梨被搂得声音也都颤了,“没有啊,你怎么了?”
周燕焜深呼吸,闻她身上令他迷恋的香气,也让自己平静。
过了好半晌,他放开她,下巴搭在她脑顶,轻声说:“没事,只是想说,我答应过你,我会永远支持你事业,你加油。”
说罢,周燕焜径直转身离开,沈薇梨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表情。
沈薇梨感觉到他背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潇洒,透着一种她说不清的感觉,总之和刚才很不一样。
她询问,“小焜?出什么事了吗?”
周燕焜挥了挥手,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有二更!
*
关于上章我补个作话:
处大象是姐姐故意这么说的,不是写错啦哈哈哈
我感觉姐姐说处大象很可爱!
*
然后我上章作话写错了,“今天的事”是指他和爷爷那天的事。
少爷不是痛苦他和梨梨见面这天的事,是痛苦那天他和爷爷发脾气的事。少爷和梨梨没有因为这件事有误会之类的虐点!只是少爷因为自己没和爷爷好好说话而难过。
不知道有没有解释清楚呜呜呜,这本我到现在还没有想过要给少爷和梨梨加“误会”这种冲突。
而且这本也绝不会BE啊!!!!
50姐姐你别走
周燕焜直奔机场, 然而最近的一个航班也要两个小时后,没办法, 他不发一语地在候机室等着。
这间候机室没有别的贵宾,只有他一人, 他周围气压低沉, 清冷了整个贵宾厅休息室。
他刚才在咖啡厅接到他哥的电话, 说爷爷在抢救, 可能熬不过去了。
他哥让他尽快回去, 兴许能看到爷爷最后一面。
一路上飞机,下飞机,到进医院, 周燕焜一直没有接电话看手机,绷着全部神经。
到医院, 跑进电梯,再冲出电梯。
刚出电梯的瞬间, 他就听到了病房里传来的哭声。
周燕焜定在原地,眼睛睁得很大,不眨一下, 眼眶和眼白逐渐泛红,红得像血。
病房门口站了很多周家的人, 女人们的哭声最大,隐忍着低声哭的男人们,正在分发着白色孝布。
里面传来谷艳儿女士的哭声,悲戚难过。
周燕焜脚下有千斤重, 抬不起脚步,无法走过去。
耳朵也渐渐失了聪,所看到的画面都变成静了音的画面,那些长辈在无声地动作着,各个脸上都是悲痛。
大衣兜里的手机再次响起,周燕焜仿若未闻,手机铃声一声比一声大。
病房里周燕淮听到手机铃声走出来,看到周燕焜怔怔站在走廊间,看到周燕焜红着的眼眶,大步走过来一把抱住他。
周燕焜把脸埋在他哥的衣服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无声地哭着,哭得肩膀和全身都在颤抖。
周燕淮已经哭过了,眼睛红着,按着周燕焜的后颈,支撑着给他力量。
周家人都孝顺,老爷子去世,不仅儿媳妇和晚辈们在哭,儿子们也都哭得不轻。
周山霖哭过之后,出来看到周燕焜回来,哑声喊着,北北“小焜,过来再看一眼爷爷。”
周燕焜哭得腿都是软的,由周燕淮扶着走进病房,爷爷身上面上已经盖上了被子。
周燕焜跪到在爷爷床前,手不敢伸过去掀开被子再看爷爷,却看到了爷爷露出被子的手。
最后是他给爷爷剪的手指甲。
而他和爷爷的最后一个记忆,是他和爷爷生闷气。
爷爷到死之时,关于他和最爱的孙子的记忆,是他孙子不理他。
周燕焜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磕得额头出了血痕。
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
今年过年只有腊月二十九,没有三十。
大年二十九晚的除夕夜,沈薇梨和爸妈姐回爷爷奶奶家过年。
沈家一大家子人加起来十八口人,客厅厨房都热闹着,尤其今年沈家找到了二十多年前丢掉的妹妹,今年过年更加喜庆,各个都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电视里放着春晚节目,沈薇梨和她姐和沈丛舟仨人把茶几挪走了,盘腿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斗地主。
沈丛舟本来是有春晚跨年节目邀约,但因为今年妹妹回来了,他把节目给推了,专门回家来陪妹妹跨年过除夕。
沈薇梨叫了地主,出了一张3。
沈丛舟这个农民,不打地主,反而还帮着地主,说:“要不起。”
沈婉兮气得伸脚踹沈丛舟,“你能不能好好玩!有你这么作弊的吗!”
沈丛舟不还手,只躲,笑说:“我就要不起,你管呢。”
沈婉兮撅起来伸手要掐沈丛舟,沈丛舟趁沈婉兮专注打他,反手偷塞给沈薇梨一张大王。
沈薇梨立即把大王塞进牌里,咔嚓啃苹果,呵呵笑着看热闹,屁股底下坐了一沓赢来的钱。
晚上吃团圆饭的时候,沈薇梨又收了好多红包,爷爷奶奶给的红包最沉,爷爷握着沈薇梨的手,笑说:“我们愿愿回来了,家里气氛也热闹了,爷爷希望愿愿以后天天平安快乐。”
沈薇梨忙端起饮料敬爷爷,也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沈婉兮在旁边故意攀比,“为什么我红包这么薄!”
然后嫌弃地把红包都推给沈薇梨,“我不要了,不稀罕要,都给你。”
沈薇梨笑眯眯地全部手下,抱住她姐凑过去亲她姐脸蛋。
沈婉兮被亲得甜滋滋的,脑袋倚到沈薇梨肩上,笑着嘚瑟,“看见没,你们都没有我和愿愿最亲,我愿愿和我最好。”
沈澜和夏瓷在旁边笑看着,只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打心底里过得最高兴的一年。
*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过,长辈们各自散了上楼睡觉,小年轻们熬夜习惯了,还坐在沙发上不走,各自收发着信息和打拜年电话。
沈薇梨最先收到的是方小卉的拜年微信,而后就收到傅峥的拜年祝福。
沈薇梨诧异傅峥在后台不忙吗,回道:【你也新年快乐啊,现在不忙吗?还有空看手机?】
傅峥回了句:【特意找左哥要手机,先给你发了条微信,我继续去忙了,梨姐新年快乐!】
沈薇梨看到“特意”俩字,女人的直觉上,立即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但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过于敏感就是自恋,摇摇头,将那一瞬间的想法摇出脑袋。
沈薇梨再打电话给范妈妈拜年。
其实她很想把妈妈接过来一起过年,但是接妈妈就得接妹妹,她不知道沈心莹看到大导演和影帝在场会不会搞出幺蛾子,怕沈心莹毁了这个年,就没接妈妈来过年,现在感觉妈妈有点孤单,心里难受。
范美惠接电话后的声音倒是喜庆,“宝贝过年好啊!吃没吃饺子!”
沈薇梨难受的感觉顿时消散了些,笑说:“吃饺子啦,妈过年好啊,你那边怎么那么闹?”
“别提了,我和你妹来我同事家过年的,这人多可热闹了!”
沈薇梨彻底安心了,“那就行,您早点睡,别熬夜了,我中午就回去了。”
母女俩聊了会儿,沈薇梨挂断电话,返回看微信。
还没收到周燕焜的拜年信息。
也没有接到来自周燕焜的拜年电话。
这事有些反常,沈薇梨心不太|安稳,走到窗边看彻夜通灯的窗外,想到那天周燕焜离开时的背影,感觉她好像漏掉了什么事。
沈婉兮也没等到之前差点谈了恋爱的那个人的新年祝福,“呸”了一声,手机关机。
沈婉兮看沈薇梨在窗前发呆,探头问:“我愿愿干什么呢?”
沈薇梨收了手机,摇头,“没什么。”
沈婉兮点点头,然后转身弓背,“我愿愿上来,姐背你。”
沈薇梨失笑,“姐,你能背得动吗?”
沈婉兮拍着两只手,“快上来,姐永远背得动你。”
*
以周家的习俗算,需守灵三夜,从腊月二十七到二十九夜里,都要在殡仪馆里为老人守灵。
大年初一的早晨四点准备出殡,八点下葬,十一点吃丧宴。
本该喜度春节的光景,如今变成都披麻戴孝地在殡仪馆里,守着爷爷的棺材,以及守着那三支不允许灭掉的香烛。
周燕焜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人始终跪在爷爷的棺材前,偶时会一个出神,睡过去几分钟,之后脖子一晃,人又清醒过来。
整个人都憔悴了,胡茬长了出来,眼下也都是青痕,少爷再没有精气神,眼神都涣散得不成样子。
乔嫚嫚来拜过爷爷,哭得声泪俱下,之后又要跪在周燕焜身边一起对来的亲朋好友还礼,谷艳儿知道周燕焜不喜欢这女孩儿,忙借口让乔嫚嫚走了。
乔嫚嫚走的时候,好像终于觉察到周燕焜他妈不喜欢她。
在灵堂里,乔嫚嫚也没说什么,就转身走了。
转身时,眼尾一挑,透着心机。
已经大年初一的凌晨一点钟,谷艳儿过来劝道:“小焜,你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周燕焜摇头,声音像嗓子坏掉了般嘶哑,“没几个小时了,我再陪会儿爷爷。”
爷爷正躺在灵堂的冰棺里,天亮以后就要火化。
火化后,爷爷在这个世界就彻底没了。
再陪会儿爷爷,是再陪会儿爷爷的身体。
周山霖也过来劝,“儿子,要不你喝两口粥?你这样不吃不喝,爷爷看见了也会不放心。”
周燕焜仍是摇头,嘴唇已经干裂,不想再说话。
周山霖其实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很想抓到周燕焜揍他一顿。
他孝敬了父亲一辈子,只想让父亲死而无憾,然而父亲在至死之时,都惦记着小孙子的人生大事,没有安心离世,带着遗憾离开。
可现在看到小儿子这样憔悴难过,周山霖也说不出什么了。
周山霖说:“燕淮,你劝劝你弟。”
周燕淮点头说:“知道,你和我妈也去睡会儿吧,明天下葬后还有丧宴要招待。”
谷艳儿叹道:“这大年初一的,哪有人会来吃丧宴。”
饶是他们周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大年初一来吃丧宴,怎么都不吉利,所以他们也没把这事儿告诉太多人。
而且因为过年,这殡仪馆里的工作人员都少,连卖祭祀鲜花的都不多。
大过年的,就别给人添堵了。
周燕淮轻声劝爸妈去睡,他在灵前陪弟弟。
灵堂里叠了很多纸钱,都是周家晚辈们亲手为老爷子叠的,算是最后为老爷子做的事了。
奶奶在爷爷去世后,全身发抖抽得昏迷过去,之后奶奶的妹妹、姨奶奶在陪奶奶,一直没有来灵堂。
周燕淮看谁劝周燕焜都没用的状态,坐到地上说:“你再不吃不喝不睡,我把沈薇梨叫来了。”
周燕焜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他哥,满眼都是“不准”。
周燕淮端着碗热粥,用勺盛着递到他嘴边,周燕焜还是别开了脸,嗓音干瘪,“我真吃不下,恶心。”
“喝水呢?”周燕淮问,“喝点水?”
周燕焜拒绝,“想吐。”
周燕淮不知道周燕焜这算不算是生理性厌食,摸了摸周燕焜的额头,没发烧。
周燕淮静静看着周燕焜,周燕焜则是眼里没光地望着以防爷爷身体腐坏的冰棺。
周燕淮总觉得周燕焜心里好像憋着什么事没说,正是憋着的这件事,让周燕焜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睡不着觉。
*
大年初一中午,沈薇梨自己坐飞机回去看范妈妈,和爸妈姐姐约定好初三回来,一家四口去瑞士滑雪。
明明她也就只回去两天而已,夏瓷还哭了鼻子,感觉愿愿一走,家里就剩仨人,屋里像空了似的。
沈薇梨忙答应初三肯定回去陪他们。
下午到家,沈薇梨拎着送妈妈和沈心莹的礼物回家。
刚进家门,范美惠就迎了上来,沈薇梨以为妈妈要抱她,就笑着张开手。
范美惠却着急说:“梨梨,我刚听说周燕焜他爷爷没了,你知道了吗,你去看过了吗?”
沈薇梨心惊,“什么时候的事?”
范美惠说:“我也是才听之前的同事说的,今天刚出殡下葬。因为是大年初一,周家就没外宣传这事儿。今天都结束了,才有点消息。”
沈薇梨眼前突然出现周燕焜那天紧紧抱住她的画面,还有除夕夜没有接到周燕焜的电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