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度越快越好。”

刚好,我也以此为由,不再回刹海身边。刹海并未多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苏疏。

奇怪的是,这一夜,苏疏腹痛了一个晚上。

经过几天的马不停蹄,按地图来看,我们已走了一半的路。星夜已至,我们发现地平线处有火光点点。

好奇上前看,突然出现奇异景象,却让我们集体陷入迷茫:在荒芜的沙漠中央,居然有一座欣欣向荣的孤城。它三面环水,占地三百里,沙子与水一同流动,中有一座高山,和地图上描绘的流黄酆氏之国一模一样。

可是,抵达流黄酆氏之国,应该还需要几天的脚程。这究竟是我们计算失误,还是看见了海市蜃楼?我们怀着满腹疑问,靠近了这座孤城。

曦荷原本抓着我的袖子,但抬头一望,发现这孤城周围有水光粼粼,在空中旋转舞蹈,便魔怔般说道:“娘,这里好像我们溯昭啊。”而后不等我回答,已被那些水光吸引,飞奔过去。

“唉,等等…”

我话未说完,曦荷已跑到水光下方,脚下踩空,犹入沼泽。刹海赶紧上前,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出来。

随水起伏变幻,形成无数沙洲,因而在周遭形成无数沙河。乍一眼看去与普通沙漠无异,实际上却是无数泥坑,踏上去便会陷下去。苏疏道:“看来此处是海市蜃楼,为防止迷失心智,我们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妥当。”

我试着对空中的水使用法术,却真的令它们移动。我想了想道:“慢着,这城是否幻影我不知道,起码这水并非幻影。而且,沙漠中央怎会出现这么多水,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刻意为之…会不会祈雨灵珠就在这附近?”

刹海道:“这里便是流黄酆氏之国。祈雨灵珠在里面。”

“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感觉得到。”

“那为何流黄酆氏之国会出现在此地,比我们计划的距离要近很多啊。”

“这我就无从得知了。先进去看看罢。”

于是,刹海在里面接应我们,我们纵水飞到城中,玄月驮着苏疏进去。本来在外面看见这番异景,我以为里面多少会有些危险,或有妖魔看守,多少得引发一场恶战。但没想到,这城里一片国泰民安,百姓鼓腹击壤,连个妖魔的影子都没有。

不出多久,这里的酆氏君主听闻有客远来,甚至亲自出来迎接我们,设宴摆酒。对方热情好客得有些过度,我原本有些怀疑,但又确实无法在他们身上察觉到仙灵妖魔之气,于是也放下心来与他聊天。隐去了溯昭旱灾一事,我大致介绍了我们来处,酆氏君主听后,更是对我们格外钦佩:“你们果然并非等闲之辈,孤再敬你们一杯。”

又一杯美酒下肚,我思虑片刻道:“陛下,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一件事。现在天下大旱,这一路上都是茫茫沙漠,为何贵国附近却有诸多水源?”

“实不相瞒,我们能得以庇佑,也是因为有了仙人涉正的法宝。”

我的心跳加快了许多,但还是佯装不明道:“仙人的法宝?真是有趣,是什么法宝呢?”

“这法宝叫潮汐珠,乃是涉正大仙用自己眼珠所造。”君主微微一笑,“你们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参观参观。”

虽然换了名字,但是一听这个传说,我就知道,这就是我们想找的祈雨灵珠。

有了这个东西,溯昭就有救了…我心跳加速,表现得很平静:“好,有劳陛下。”

他带我们去了宫殿藏宝室。那祈雨灵珠就摆在藏宝室正中央,周身冰蓝,水光凝欲流。

酆氏君主道:“这便是潮汐珠。十七年前,我们举国上下一片惨淡,所幸父王在西海捡到了这个。若是没了它,恐怕我们整个流黄酆氏之国都会被湮没在黄沙之中。多谢涉正大仙保佑。”语毕,他做了一个祭祀的动作。

之后,他令人安排我们住下。回房间之前,苏疏叹道:“真是遗憾。原来这祈雨灵珠竟是流黄酆氏之国的镇国之宝,跑了这么远,没想到还是得空手而归。”

曦荷道:“我娘和萤姨一定会有办法的。”

刹海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也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及至半夜,我的心情复杂极了。诚然,祈雨灵珠在流黄酆氏之国,若是盗走它,恐怕会带给酆氏百姓许多麻烦。

可是,君主也说过,这珠子是他父王捡来的。也就是说,祈雨灵珠从来都不曾属于酆氏子民。相反,我们是溯昭氏,是赋予了神力的水之一族,原本比凡人更应该拥有祈雨的宝物。

而且,这整个国家都弱得不堪一击,即便我不带走祈雨灵珠,也会有其他人打它的主意。若是落在妖魔手中,恐怕结果会不堪设想…想到此处,我稍微好受了些,纵水偷偷溜到王宫里,把灵珠偷了出来。

我把所有人都从床上叫醒,让他们跟我一起星夜逃离此地。

曦荷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刹海还是一如既往不予评价。待我们溜到城门口,苏疏和玄月却用陌生的目光看着我。我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苏疏道:“我认识的小王姬,绝不会做这种事。”

“什么事?”

“人家如此热情款待我们,小王姬却恩将仇报,这样妥当么?”不等我回答,苏疏已略微愤然道,“知道你是为了溯昭,可是,把自己的安乐建立在别人的毁灭之上,这是逆天而为。我宁可渴死也不要这样。小王姬应该把灵珠还回去。”

“你这话说得倒是轻松。你又不是溯昭氏,当然不会介意溯昭的死活。”

大概没料到我会毫不留情地反击,苏疏愣了一下道:“苏某并非此意。只是,一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溯昭的旱灾,不一定要掠夺,是不是?”

若是有,我们还会在忍饥受饿中度过这么多年么。天真的人固然可爱,但同样,他们也可以比任何人都残忍。苏疏很会照顾人,脾气也很好,但心智终究不过是个孩子。看看他,与曦荷反应并无差别。此刻,曦荷也不安地看着我:“娘…”

我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踏入夜幕。然后,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碎了这片寂静:“现在夜寒露重,请问诸位此刻离开流黄酆氏之国,是因为我等招待不周么?”

抬头远望,发现说话之人站在城门下,正是相国。他骑着骆驼,带着两名随从站在城门处。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对我们起了疑心,却不知我已盗取灵珠。我道:“我们还有要事要做,不便半夜惊扰陛下。我已留下书信,请相国也代我向陛下道别。”

“这事老臣可不敢擅自做主。还是请诸位再留一夜,待明早亲自跟陛下告辞再离去比较合适,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我本想直接无视他,杀出重围,不料还未走过他身侧,他已盯着我手里的布袋震惊道:“这不是潮汐珠的光吗?”

我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挥了挥袖袍,以面纱缠住曦荷的眼。相国怒指我:“你,你们竟敢盗窃我国圣物!简直罪不可赦,来人啊,给我把他们抓起来,立即去通报陛…”

他再无机会将后话说完。因为,我已纵水环绕在他的头顶,凝聚冰刺,刺穿了他的头颅。他连出声的时间没有,就已断了呼吸,双眼一翻,颓然倒地。除了刹海,周遭人都倒抽一口气,连玄月都瞪圆了眼看我。我再使出纵水术,以飞刺杀死相国余党。看见他们一个个和相国一样,无声无息死去,我也放心了:“走罢。”

若说苏疏方才还能阻止我,此刻已被吓得噤若寒蝉。只有刹海不冷不热地笑道:“真不愧是溯昭小王姬,杀人也如此优雅,鲜血不沾襟袖。”

其实,刻意动手杀人,这还是生平第一次。我的双手在袖袍中发冷,牙关也如敷了冰块般打颤。不愿让他们看出这一份惧怕,我只是快速移动步伐,冲出城门。

但我没想过,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当我飞出城外,离开那片沙洲,沙洲上方的水流动速度与方向也跟着改变,好似整体在往背离流黄酆氏之国的方向流去。意识到这兴许与我的行动有关,我便试着再走远了一些。果然,水流也跟着移了过来。

“小王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苏疏追了出来,急道,“你不需要回去跟他们道歉,只要把灵珠偷偷还回去就好。我方才观察了一下这座城的构造,几乎都是用灵珠之力修建而成,他们若是失去祈雨灵珠,恐怕真的会…”

我摇摆了很久。谁愿意当坏人?谁愿意滥杀无辜?谁愿意肩负重罪苟且而活?只是,神魔死去尚能重生,妖鬼尚有机会转生,我们一旦脱离了洛水,就会在这历史的洪流中灰飞烟灭,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现溯昭所有水源都已干枯,只有洛水尚且存活,却也在日益衰竭。我溯昭氏既然能在乾坤六界中存活至今,必不该亡命于这遥遥无期的天灾之中。

此刻,我想起父母临死前眼中的隐痛,想起父王曾在我儿时的华榻旁低声说过,薇儿,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是为自己而活。你是溯昭的王姬,是我的女儿。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责任。

我咬了咬牙,闭着眼猛地冲至数百米外。有了祈雨灵珠辅助,我的灵力简直有如神助,一直以来心存遗憾的无水飞行,也不再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我甚至能想象得到,有了这颗灵珠,我和溯昭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在这飞行的过程中,我听见了苏疏的挽留和曦荷的惊呼,以及一座座城市坍塌沦陷的轰然巨响。随后,城中的百姓哭声震天,惨叫声被淹没在风尘沙砾之中。我闭着眼睛,不愿,也不敢回头去面对那片人间地狱,只听见曦荷哭道:“娘,娘,把灵珠还给人家啊!我们何时变成无恶不作的大坏人了!”

并不是我无心怜惜苍生。而是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们并未得到苍天的怜悯。

我只是没有忘记父母的教诲,想要我们子孙后代都活下来而已。

 

第47章 百年初醒


之后,我带着祈雨灵珠回到溯昭,当天便祈雨得水,换回了水光纵横的美丽溯昭。顷刻,所有溯昭氏一致对我感恩戴德。我想,既然有了如此圣物,我们不仅可以治理旱灾,同时也可依仗灵珠之力,为溯昭做点什么。毕竟在这个时期,六界都处在窘境。

乱世出英雄,溯昭若能把握好机会,与强大的氏族建立邦交,输送水之力,说不定能从此得以复兴,甚至扩张势力。

原以为二姐对此会心服首肯,但将这一想法告诉她,她却只是冷冷清清地笑了一下:“我的好妹妹,果然是在仙界待了太久,连自己是什么人都忘了。”

我迷惑道:“什么意思?”

“我都听说了,你为了取这祈雨灵珠,已经害得流黄酆氏之国从世上消失。你这样做,与黄道仙君那样道貌岸然的仙人又有何区别?由此趁人之危,侵占弱国,又与开轩君有何区别?”

“二姐,你怎可这样说我。”我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也讥讽地笑了起来,“若没有我这灵珠,你牵肠挂肚的孔夫君能活下来么。我所做一切,都只是为了溯昭。”

“洛薇,我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若是父王母后泉下有知,看见你今日所作所为,他们会得以安息么?他们会为你骄傲么?你自己好好想明白。”

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酆氏子民曾数度扰我清梦,在夜里哭成一片血河。梦中酆氏君主长成了干尸模样,对我不断重复着八个字“恩将仇报,不得好死”。但是,事已至此,若再寻退路,岂不是已经太迟?

于是,未经二姐许可,我在溯昭筹集兵马,栽培灵力,看中了百里外的一个小城,打算时机一到便去与之谈判,以支援水源归降之,若他们不吃软,我们便来硬的。因着我这一回带回灵珠的功劳,百姓云集响应,很快勋司便编好万人部队。谁知,得知这一消息,二姐居然下令阻挠,说不经她许可任何人不得兴师动众。

其实,别人反对我,我完全可以理解。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二姐的排斥。作为一国之主,她怎可以如此单纯无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原本就是世界的定律。

一天夜里,我把孔疏绑了起来,由此威胁二姐,让她昭告称病,将国之要务交给我打理。孔疏一直是二姐的软肋,她几乎连反抗也无,便交出了所有大权。我将他们软禁在紫潮宫内,不许出宫半步,然后自己风风火火地出去攻略城池。

就这样,不出五十年,连大名鼎鼎的雪妖之国都被我拿下。然而,带回这一好消息的清晨,二姐便在禁宫中断了气。原本继位者应是她的孩子,但我夺走了这个机会,用同样的方法关住了外甥们,自己继位,当上了新一任溯昭帝。

我登基的第二天,苏疏前来践行,说他准备回东海了:“如今陛下已继位,曦荷也已成人,苏某多留无益。”

“为何?你继续待在溯昭,也并无大碍。”

他冲我拱了拱手,莞尔笑道:“我总是活在过去,活在当年小王姬的身边。这对陛下也不公平。望陛下今后好生照料自己,早日找到下一位抚琴人。”

经他一提,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近五十年未再抚琴赏月。

苏疏走后,我确实伤感了一段时间,但好在有女儿相伴,每逢处理国事之后,漏断人静时,也不至于太寂寞。之后,随着我的东征西讨,“溯昭”这一生僻的名字,也出现在越来越多国家的书本上。

有越来越多的使者慕名而来,向我们寻求帮助与支援,也有心怀不轨者主动攻打上门,却都被我们纷纷击退。终于有一日,访问者中,来了一位天外来客。

“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紫修一身镶紫黑袍,笑容却如孩童般纯粹,“我要你去冒充尚烟,把她送回我身边。此后,你想要什么土地,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除掉什么人,我都会让他死。”

我从紫修那里得知,尚烟就在天市城,还怀了胤泽的孩子。听到此处,嫉妒之火差点将我整个人焚烧。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在他的帮助下,学会幻化之法,变成尚烟的样子,独自去了一趟天市城。

但是,我却做了一件一箭双雕的事:我用幻化之法,把一位暗恋紫修多年的仙女变成尚烟,让她去找紫修,然后动手杀了尚烟,包括她那高高隆起七个月的孩子。紫修很快发现了端倪,彻底陷入疯狂,发动史上最可怕的一场屠神之战。

在他的间接相助下,旱灾加剧,我大溯昭再度占地无数,情势一片大好。

终于又等了数年,我做好所有准备,横戈跃马地回到天市城,到沧瀛府上求见胤泽。

“洛薇夫人,您终于来了。神尊已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一个童子引我入内,如此说道。

我沿着曲折的走廊,来到庭院中。此处,繁花落尽,酒香四溢,孤月漏了满地银霜。石桌上放着金樽美酒,胤泽背对我站在一株桃花下,似乎在静观花凋。

听闻脚步声靠近,胤泽扭过头来,隔着花枝望我,露出了浅浅一笑,看上去有些许惆怅:“薇儿,许久不见,你的头发都白了。”

这一笑冰如霜雪,却也误尽苍生。我静静地看他良久,道:“你还是喜欢青发的我么。”

“不,这样也很美。只是我不理解,为何你的容颜未有半分衰老。”

“你不喜欢我年轻的样子么。”

“喜欢。只要是薇儿的样子,我都喜欢。”

得到他如此回答,我也终于心满意足。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征伐与操劳,我早已眼生皱纹,双眸枯竭,尽管并未老态横生,却也绝非这般水嫩的模样。

能得以维持青春,是因为异国往溯昭输送的人才中,有一个大夫精通驻颜术,他为我开出的金丹配方中,有一项是“穷奇之瞳”。为此,玄月曾激烈反抗,但最后还是妥协了,剜去一只眼珠给我,从此离开了溯昭,也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服用金丹后,我的容颜与年轻时毫无差别。不过,这金丹只有十年药效。若十年后我不再服药,极有可能会变成鬼脸。大夫跟我说,倒时我可以继续炼药,或是直接像画皮鬼那样为自己披一层人皮。

苦是苦了一些,但船到桥头自然直,十年期满,我总会有办法的。而现今,我以这样的姿态出现,便可以像往日那样,长长久久陪在眼前这人身边。我笑道:“我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心中只有师尊一人。”

走到此处,像是寻尽万水千山,踏遍天涯海角。

我想起之前在书上看过一个关于舞姬的故事:这舞姬能歌善舞,却总是对自己过于苛刻,于是她昼夜不分地练舞,一直跳到腿断为止。别人都很同情她,她却毫无感觉。有一日,她在水中望见了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美丽,相反,是残缺不全的。终于,她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我想,之所以不觉得自己可怜,是因为我和舞姬一样,看不到在别人眼中自己的样子。

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亲友零落,旧齿凋丧。

遥想当年,亦是相似的夜,哥哥曾带我到树下寻得太师尊,也曾幼稚地宣称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时,我大概如何也不会想到,近在眼前却如在天边的太师尊,会让我走到这一步。

多年来,为了离他近一些,为了站在他的身侧,我都做了多少傻事啊…

可是,尽管摔得遍体鳞伤,变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我终究又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我走到胤泽面前:“我知道尚烟之死令你很难过。没关系,说我会一直守着你,哪怕你把我当成她,我也不介意。”

“你真的不介意?”

我轻轻摇头:“你心里可以有她。”

他的手指化作春风,捋动我的雪发和脸颊,笑得有些无奈:“薇儿,你怎么这儿傻。”

我是个傻子,着实迷恋这个人。不管过多久,只要他一句话,我便可以放下所有防备与不甘,带着浓浓的委屈重新回到他的怀抱。我把头埋入他的胸口,中蛊般紧紧抱住他,却感到越来越冷。

我颤声道:“胤泽,我以前就答应过你,此生此世会永远陪着你。以后你的生活里有我,有我们的女儿…还有,还有,我在想办法炼制长生不老药,以后说不定不会死,你不会再孤单了…”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长生不老药的隐患。

我是老了,也确实不能再爱。但对胤泽的感情,是从小到大浓烈如血的牵绊。这是痼疾,永远也治不好。所以,只要还能在这怀抱里,哪怕只有一瞬,哪怕下一秒便会粉身碎骨…

可是,就在这时,尖锐的刺痛穿透了我的胸膛。我瞪大眼,压住胸口那把从背后穿出来的匕首,惊诧地看着胤泽:“为…为何…”

胤泽漠然道:“你杀了尚烟,我若连这都不知道,还配当神尊么。”

我先是一愣,而后苦笑:“没错,是我杀了她。可是我比她爱你。”

“那又有什么用。我不爱你。”他把我推到地上,像碰过脏东西一样拍拍手,“你连尚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喘息声越来越大,呼吸却越来越吃力,我单手撑着地面,跪在地上:“胤泽,胤泽…不要再抛弃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你做了太多…”

疼痛传遍四肢百骸,我拼命挣扎,挥舞着双手,随后浑身一凉,猛地睁开双眼。有人用衣服兜了水泼在我身上。

不是胤泽,而是刹海。他站在一旁俯视我,鄙夷道:“闹够了么,闹够了就起来。”

怎么回事?为何会是刹海?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他,从上一次在流黄酆氏之国与他一别,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为何…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沙漠中一片绿洲旁。再垂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发现皮肤依旧白皙细腻,一个斑、一条皱纹都没有,体内充满精力的感觉,却不是因为驻颜金丹。而玄月和苏疏正伏在前方不远处,在睡梦中苦苦挣扎,拼命刨爪子,应该是做了噩梦。我立即跑过去,把玄月摇醒。它睁开双眼,呆呆地望着我,“嗷”地咆了一声。

眼睛是完整的。玄月还在,它哪里都没去。我激动得差一点哭出来,用力抱住它的毛绒绒的身子。我又看了看刹海,迷惑道:“我不理解,我是从何时开始做梦的?那流黄酆氏之国果然是海市蜃楼吗?”

刹海道:“流黄酆氏之国?我们还要走好几日才能到那里。我也没看到什么海市蜃楼。倒是你们几个,走着走着,突然就整齐倒在地上了,还是我把你们驼过来的。”

也就是说,从在沙漠里看见海市蜃楼起,所有的事情都只是梦?太好了,一切都只是梦,从未发生过…我没有偷窃灵珠,也没有杀死相国,更没有做出伤害苏疏、玄月、二姐他们的事。没有滥杀无辜,和紫修勾结,两面三刀,更没有自残乱吃金丹,没有杀掉尚烟和她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假的,真是太好了…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如何?臭丫头,这梦你可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