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等下辈子吧。”纪怀宿嗤笑,“如果小晏心里有你,那么你死了,她一定会伤心的,说不定你的死会把她从佛门拉回来的呢。”
纪怀宿缓缓收紧五指,一点点将那个丝毫不挣扎的人送入末路。
傅时牧微阖着眼,恍恍惚惚中,他看到纪怀宿身后不远处,花晏从山门的立柱后走出,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小晏!”傅时牧低呼。
纪怀宿手一抖,顺着傅时牧的眼神朝一边看去,不由心沉了沉。
妈的这招险棋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傅时牧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摸着自己被掐的发紫的脖颈,笑意点点浮上眼底。
“这是你们计划好的?”纪怀宿遥遥的看着花晏沉寂如死的神情,喉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连声音都变了味道。
花晏没有回答。
“也是,也不是。”傅时牧揉着嗓子道:“原本我只是想把你骗到青州的莲溪庵,小晏却执意要来此找智相大师。”傅时牧没再继续解释。
傅时牧只是想利用小白来激怒花晏,让花晏去庵庙寻求真相,以此引来纪怀宿,却没有料到花晏会偷跑,更不会料到自己和纪怀宿都被花晏摆了一道。
纪怀宿迎着风一步步走向花晏,走到台阶下时,却并不拾级而上。
他仰头道:“你都听见了?”
花晏微微垂目,看着那个她多年来一直依赖的人,许久才道:“我听见了。从听见你坦白的那刻起,我就在犹豫要不要杀你。”
纪怀宿缓缓背起手,眼神空空荡荡,“那你做出选择了吗?”
花晏摇头,“没有。”
纪怀宿道:“那怎么办?”
花晏垂眼。
“傅时牧合该告诉了你一切吧,你在想什么呢,心慈手软可不好,我可是你的杀父仇人。”纪怀宿慢慢的说着。
花晏缓缓抬手,她翻过手掌,看着手里握着的赤焰剑。
恍然间时光似是回溯到了某个平静的梦里,她再次听到那个声音对自己说——
“你手里是什么?”
“秤杆。”
“再看。”
“还是秤杆。”
“你看不明白里手里握着的,就永远无法看透万相的本质。”
花晏再次抬眼,她静静的看着纪怀宿,叹道:“上辈子你质问我什么是快乐,我记得你的回答,却不幸忘了自己的答案。你说快乐就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辈子换我问你的时候,你却换了答案,你说快乐就是当下,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既然如此,”花晏蓦地拔剑,剑尖指向纪怀宿的心口,“我杀了你,你还快乐吗?”
纪怀宿笑了,就像春日湖面绽裂的薄冰。
“你杀了我,就知道答案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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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最新更新68
“你杀了我,就知道答案了。”纪怀宿说。
花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又好像根本没在看他。
“怀宿,你根本不懂何为快乐。上辈子你执着了一生,做了一辈子自以为自己想做的事,临死的时候你发现其实你不快乐,一点也不,人心很大,也很小,很多事正因为难以做到才会让人念念不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得到的只有一瞬而逝的快乐和长久不灭的迷惘。”
纪怀宿笑:“你是不敢吧。”
“沾了你的血,我还怎么向佛。”她说。
纪怀宿浑身一颤,眸光渐乱。
“让你失望了。我选择皈依,用余生为我爹还有靳伯他们超度。”她绕过纪怀宿,缓缓走下台阶,不再回头看他。
擦肩而过,她蓦地驻足。
“你的执着因我而生,前世如此,此生亦如此。”花晏淡淡的看着远处,“既然如此,你我不如不见。”
直到身后再也没有声息,纪怀宿都没有转身。
他面对着高大的山门,看着远处静默的佛殿,像一尊屹立千年的石雕,远看孑立,近看斑驳。
半个月后的某天,无色山庄守前院儿的陈平又被敲门声吵醒了。陈平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的以为一定是花大庄主回来了,可稍一清醒,又觉得敲门声有些古怪,不似花晏那般敲得又急又响,反倒颇为不紧不慢。
拉开门后,陈平心中恍然,原来是纪怀宿。
“哟军师,你可算回来了。”陈平说着,又踮起脚尖往纪怀宿身后看了看,疑惑道:“花大庄主没跟您一起回来?难不成…人没找到?!”陈平倒吸了一口冷气。
纪怀宿淡笑,“她很好,你让大家不必担心就是了。”
陈平忙不迭答应着,见纪怀宿进来后便将大门关了去。他偷偷看着纪怀宿,平素他都不敢挺直身板与他正视。
纪怀宿的侧脸在晨曦中显得不甚真实,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可看得细了,却不由得看出一阵凉意,就像空谷里回荡的风。
“我回去了,很累,要休息数日,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让闲人打扰我。”纪怀宿回头对陈平交代完,转身就走了。
纪怀宿那么一说,陈平才蓦地发现他似乎的确苍白削瘦了不少。
陈平叹了口气,“自花大庄主下山,这山庄已经没事儿能请的动您喽。”他摇摇头,抄着袖子回了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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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晏醒来的时候,傅时牧正两眼布满血丝的看着她。
“这是哪儿?”花晏环顾了一圈。
“客栈。”傅时牧的声音有些哑。
“我怎么在这儿?”花晏疑惑。
傅时牧疲惫的靠着桌子道:“你说要去皈依,然后就一直走一直走,我也不知道你要走到哪里去,再然后你就昏倒了。”
花晏脸色黑了黑,“我昏倒了?”
“别这么不可思议的瞪着我,”傅时牧揉着额头,“你不眠不休的从枕焰山赶到天问寺,然后硬生生让自己接受了一个无情的真相,你竟然还能坚持着走了大半个青州才晕过去。”
“你一直跟着?”花晏蹙眉。
傅时牧没答,只是露出了一个苍白疲倦的笑。
“谢谢。”花晏叹道。她下床,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你去哪?”傅时牧问。
“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花晏回身静静的看着傅时牧,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傅时牧笑,“你要皈依佛门,我不拦你。我要跟着你,你也别拦我。”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花晏道。
“没有。”傅时牧道。
花晏定定的站在门口,像生了根。许久,她说:“好,那你跟好了。”
花晏淡淡的看了眼傅时牧,转身离去。
或许青州的街道是她除了流水镇以外最熟悉的地方了。花晏一直向前走着,从未回头,冬日的街道人马稀少,纵是暖阳高挂,也晒不去眼前的萧瑟。
花晏进了一家布庄,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双崭新的布靴。
傅时牧站在数步之外,眉目淡如烟,风华满衣衫。
花晏走到他身前,却不去看他,只是低头沉思了片刻,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很久以前我便梦到自己抱着你,虽然那时我不承认自己喜欢你。后来梦里我抱着的人变成了一个姑娘,她对我说,相公,你还欠我一双鞋。她说相公,一生不长,一世不弃已足够。我想说我不是她相公啊,可是我却说不出口,因为我面对着她只会无声的哭,哭啊哭啊,她就消失了。”
顿了顿,她又说:“那日我问智相大师,为什么我总会做那些没头没脑的梦,大师说那是我的劫。是啊,就像这双鞋,它就是我的劫,是我欠你的,还掉了,我们就没缘了,两清了。”
她低着头,死死攥着手里的布靴,“或许你已经听明白了,抑或是你觉得我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你我上一世是夫妻,我欠了你一辈子的幸福,这辈子我不能再欠你了。”
傅时牧没有接那双鞋,他说:“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着我?”
花晏依然没有抬头。
傅时牧沉声道:“小晏,抬头看我!”
花晏没有动。
傅时牧蓦地伸手扳住她的下颚,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花晏抬头的时候,傅时牧的心无声的凉了半截。她空洞洞的眼神像在看一团雾气,任何灼热的火焰在她的目光里都会悄然熄灭。
傅时牧问:“你看破了?”
花晏道:“心死了。”
“噢…我道是你真的悟了呢。”傅时牧冷笑。“心都死了,你用什么去看破?”
“心都没了,你用什么去悟?”
“佛子眼里的世界应该是五彩的,而不是铅灰的,佛子的心是暖的,不是冷的,佛子要爱的不是众生吗?可你连自己都不爱了,你怎么去爱众生?”
“你在逃避,你只是逃避!”
“你真悟了吗?如果是,好啊,那你笑给我看,用心去笑!”
傅时牧冷笑着夺下花晏手里的布靴,“如果你觉得是我阻碍了你开悟,那么好,你的礼物我收下,缘分尽了,牵连没了,你可以脚踏五彩云朵得道成佛了。”
花晏干涸的双眼一眨不眨,末了,她晃了晃,面色苍白道:“你骂吧,我醒不了。”
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去。
傅时牧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他紧紧的抱着她,垂首贴着她的耳畔,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到她似乎在喃喃自语。
“十年了,十年里我一直把他当做最可信任的亲人啊…”
“我有什么理由去报仇,我才是真凶…我才是…”
“我原谅不了他,也原谅不了自己,我能原谅谁?”
说着说着,她便开始啜泣,刚开始是很小声的,断断续续的,后来便埋在傅时牧怀里嚎啕大哭,哭声似乎连僵冷的空气都被震碎。
多日的隐忍,多日的克制,此时此刻终于如溃堤之江,将花晏席卷入奔腾的巨浪。
傅时牧无声的抱着她。
街头行人依旧来来去去,有驻足观望的,有看一眼便匆匆而过的,唯独时光始终不肯为他们停留半步,他们相拥在街头,长风随风纠缠,就像她心里解不开的结。
次日清晨,当傅时牧醒来的时候,花晏已经不见了。
傅时牧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昨夜他看着她熟睡过去,然后便一直坐在床侧守着她,许是太过疲惫睡得太沉,到底还是把她守丢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被凉水,蓦地看到了压在水杯下的纸条。
“如果缘分未尽,我们还是会再见的,不是吗?”
傅时牧攥着纸条,久久没有动弹。
☆、69最新更新69
傅时牧跑遍了青州大大小小的寺庙庵堂,都寻不到花晏的影子。
他站在天问寺的大门口,低头看了看脚上崭新的布靴,无声笑了笑,“缘分?断的那是上一世的,小晏啊,你骗不了我。”
数日后,傅时牧回到了浮屠山无色山庄,庄里的人都一致表示没有见到过花晏。
心灰下,傅时牧正要离去,忽的转过身冲正在摆弄小辣椒的楚三生道:“纪怀宿有回来过吗?”
“有啊,军师十几天前就回来了。”说着楚三生突然直起腰来,抬手招来了一名喽啰,道:“奇怪了,小杨,纪军师有几天没露面了?”
那叫小杨的喽啰答道:“军师从回来就再没出来过啊,他以前不也是这么深居简出的吗?”
神经大条的楚三生摸了摸自己下颚的胡茬,点头道:“也是,他经常一入定就好几天,不过似乎从来没这么久过啊…”
楚三生再次抬眼的时候,傅时牧已不见了。
傅时牧快步赶到纪怀宿的小院外,忽然闻到一阵极淡的幽香。傅时牧心中一凛,登时转身后退数步。
“怎么了?”楚三生也感到有什么不对,紧跟着傅时牧就过来了。
“别往这边走!”傅时牧厉声阻止。
楚三生一行人忙站住,听得傅时牧道:“别聚集在这里,去通风处,不想死就听我的。”
楚三生看了傅时牧一眼,略一忖度,当即下令众人散去,一个都不许留,而自己也远远的站在离傅时牧数丈之外。
“你让我们走远,自己怎么站在那?”楚三生不由问道。
傅时牧挑眉,“这种毒气又不是无药可解,只要三个时辰内舀到解药即可。”傅时牧倒无所谓中毒,下山让拾香斋的老莫配一副就是。
“毒?什么毒?”楚三生心中一凛。
“花远苍就是中这个毒死的。”傅时牧说完就径直走进了纪怀宿的小院。
这座小院极是幽静,没有花,没有草,干净的渀佛连生气都被拔除了。傅时牧抬眼,在窗台上看到了静静躺着的“寻芳”。
“寻芳”与檀香缠绕相生的幽香,令人心醉。
傅时牧想去敲门,可他却迟疑了,他看到门栏似是很久没有人出入,落了不少灰。
他伸出的手僵了片刻,蓦地用力推开了那扇木门。
木门发出枯涩的吱呀声,一片纷飞的尘埃中,他看到了背对着他静坐的纪怀宿,寂声枯坐,墨发尽白。
傅时牧慢慢走到纪怀宿身侧,半蹲□,沉默的看着他。
眼前那人终于不像从前那般,总喜欢微微扬着下巴,把自己端得像佛龛里的铜佛。此时的他垂着头,双目微闭,平静的面色透着隐隐的死灰之色。
他的嘴角噙着笑。
一个死人的笑。
一个万念俱灰的笑。
傅时牧缓缓起身,看着纪怀宿面对的那面墙。
雪白的墙上,用浓墨大大的写了一个“禅”字。
他忽然就想起那天,他早早关了桃酥铺子,一路冲上山向他打听花晏的动向。临走的时候,他问纪怀宿,他说观禅观禅,军师啊,你确定自己观的是禅吗?
末了,傅时牧负手转身,大步走出了这间死气沉沉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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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极易安于现状的人,傅时牧对他再次回到流水镇生活的这一年颇为满意。他说他喜欢流水镇缭绕的晨雾,柔软的夕暮,还有这里朴实的村民。
傅时牧的桃酥铺子依旧在每天上午的时候门庭若市,下午的时候打烊休息。不少人家的父母都曾找上门语重心长的跟傅时牧拉一番家常,到最后再加一句“有中意的人否”?
后来再也没有人登门提亲,因为傅时牧的回答一律是“我已娶妻”。
他看着那些人失望而归,然后悠悠然将腿搭到桌上,听着灶上咕噜噜滚着的茶,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我是有妻啊,只不过不肯拜堂,不肯回家。”
一年了,花晏走了整整一年。他没有求小白去找她,因为他知道即便找到了也带不回她的心。他只能等,等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迷迷糊糊中,他感到有人坐到了他对面。
傅时牧微微蹙眉,这镇上没有人有那么轻的脚步。
他睁眼,于是看到了风无尘正翘着腿咬着烟卷斜眼看着他。
这一眼看得傅时牧背脊凉飕飕的。
“你还是来找我了。”傅时牧叹气。
“是啊,你都答应会回来,结果又跑回来卖桃酥。我以为一年时间足够让你厌倦这种乏味的日子,没想到你依旧乐此不疲的。”风无尘道。
傅时牧看着风无尘,看得出他不当李草很久了。风无尘穿着一身玄色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把锋芒尽敛的长剑。
傅时牧不知道他又是在扮演着别人,还是做回了自己。
他顾不上思考那些,他要想怎么能让自己活着摆脱老大的魔爪。
“这个…”傅时牧把腿从桌上舀下,坐直了些。
风无尘却没理会他,而是伸指夹出叼在嘴里的烟卷,“怎么样,你看这烟卷卷得漂亮吧。”
傅时牧:“…”
“老子现在有专门给老子卷烟的人了。”说完,风无尘又把烟叼了回去。
傅时牧一头雾水。
“小妞除了力气大了点,泼辣了点,其他都挺好的。”风无尘道。
傅时牧突然就了然了,他的脸上才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就听风无尘道:“你小子别想歪了,老子就是喜欢把她带身边,随叫随到的那种。”
“嗯嗯。”傅时牧口里应着,思绪早一个跟斗翻出了十万八千里。
“你还打算呆多久?”风无尘斜眼看着他。
傅时牧为难的咳了咳,“老大喝茶么,上好的白茶。”
“少跟老子来这个。”风无尘吐出一口烟,透过灰白的烟雾,傅时牧看到风无尘在笑。
“不跟你小子逗了,”风无尘抖了抖烟灰,“其实老子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很久前就想过来了,只是一直犯懒。既然你喜欢这里就留下吧,估计过些年你也就变成不折不扣的村民了。”
风无尘起身,“我走了,但愿桃酥撑死你。”
傅时牧惊讶的看着风无尘,努力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风无尘看着傅时牧眉头紧锁的模样,嘿嘿一笑道:“你自由了,以后想怎样就怎样吧。”
“这是你的心血来潮吗?”傅时牧不由疑惑。
“当然不是。”风无尘背着手走到门口,“老子可没那么好心,老子只是还掉一个人情罢了。”
傅时牧猛的抬头,“你有见过她?”
“没有。”风无尘抱着胳膊面对着行人如水的街道,缓缓续道:“那次去枕焰山救你和怀宿的路上,我问她为什么不用我欠她的人情求我帮忙。她说仇要自己报,我就随她去了。”
风无尘凝眉沉思,似是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每个细节,过了片刻才道:“后来快到枕焰山的时候,她突然找我。她说草哥,如果傅时牧没有死,我求你放他离开吧。”
风无尘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我问她,难道你不打算报仇了?你猜她怎么说?”
傅时牧僵硬的摇了摇头,只可惜风无尘是背对着他的,并没有看到。
“她说你可以为了离开黑道不惜用命去赌自由,宁可死也不昧一辈子良心,如果成全了你这颗心,比杀死你更值得。”风无尘突然转过头,咧嘴道:“我承认那一刻我有一点感动。不过只有一点哦。”
风无尘叼着烟卷走了,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因为他知道傅时牧在出神,就算自己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见去。
日子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几个月,傅时牧依旧很懒,每天天大亮了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遇到冬日,通常天亮他睡起来的时候,流水镇的早市都结束很久了。
傅时牧也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偏偏今天不知道哪个找死的,拼了命的拍着店铺的木门。傅时牧被连声拍打的声音惊醒,侧耳听到楼下一片吵闹之声。
他穿好衣衫推开卧室的门,于是听清了店铺门外一直回荡着的两个字——
“打劫!!”
傅时牧叹气,打劫竟然先敲门,要这么客客气气的吗?
他走下楼,将大门打开,冷风嗖嗖的灌满了整个大厅。
“浮屠山的?”傅时牧皱起眉,看着那些身着黑衣头插鸡毛的悍匪,又疲惫的瞟了眼将将升起的太阳,“这也太早了吧。”
“我们大庄主说山庄里缺个做桃酥的,你就赶紧收拾收拾跟我们走吧。”一个喽啰粗着嗓门道。
“你们大庄主还好吃口甜的?”傅时牧失笑。
“我才不好吃甜的!”楚三生从一群悍匪中缓缓走进铺子里,“我楚三生只好一口辣椒,小兄弟你难道忘了?”
“怎会。”傅时牧笑,“既然如此,我上了山这桃酥又做给谁吃呢。”
楚三生瞪眼,“当然是做给无色山庄的大小姐了!”
傅时牧一怔,“大小姐?”
看着他诧异的神情,有些人开始忍不住偷笑,连楚三生一张凶巴巴的脸也挤出了笑纹。
傅时牧看到众人的眼神齐齐越过他的肩头,他猛的转身,看到一个姑娘正背对着他,将桌子上的笼屉翻的乱七八糟。
女子的头发很长很软,墨玉般柔润的青丝被一只钗简单的绾着。那是一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银钗,钗头镶着一朵炽火般酌目的红莲。
“怎么都是隔夜的?”那女子转过身,手指吧嗒吧嗒的敲着桌面,“桃酥哥哥,我想要一碟刚做好的桃酥,不知道需要等多久?”
傅时牧看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眼底浮起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大小姐如果不急,可以把小的打包扛回浮屠山,这样每天早晨起来都有新鲜桃酥可吃。”傅时牧腆着笑,摆出一副巴结相讨好道。
“那敢情好。”花晏的眼神在他身后绕了一圈,又道:“不过似乎没人愿意扛你,要不你自己走?”
傅时牧回头,发现刚才那些悍匪全部一阵风似的没了。
“小的自己走。”傅时牧抄着袖口,微微哈腰。
“得了得了,一副奸人相。”花晏终于忍不住笑了,“那要跟好我,可别走丢了。”花晏背起手头一扬就朝门外走去。
傅时牧微笑着看她从自己面前走过,蓦地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了她。
“喂喂,你没关门!”花晏吓了一跳。
傅时牧将头抵在她的劲间,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
“没关系的,这镇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傅时牧的女人了。”他说着,双手越收越紧,生怕她跑掉似的。
“怎么才回来,我等了这么久。”傅时牧在她耳畔呢喃。
花晏叹气:“我去出家,人家不要我呢。”
“人家当然不要你,明明尘缘未了,还死活要抢人家斋菜吃,哎…”
“你!”花晏切齿道:“别忘了我可是佛子,那个…迷途的佛子!”
“可你还没觉悟啊。”傅时牧死皮赖脸道。
“可如果有一天…”
“我不怕那一天的到来。”傅时牧缓缓闭上眼。
“是吗?”花晏挑眉。
“是。”傅时牧慎重的点头。
能得到你,就给你幸福,得不到你,就护你一生一世。
如此想着,他的唇角慢慢扬起了暖心的笑。
感觉到花晏在自己怀里乱动,傅时牧道:“你动什么?”
“你没关门!人家看着呢!”花晏涨红了脸。
“噢…”傅时牧放开手,绕到花晏正面,一脸奸笑,“那只要我关了门,干什么都可以喽?”
那天傅时牧的桃酥铺子整整歇业了一天,第二天铺子外便挂了“此店易主”的牌子,总之在那之后,流水镇的人再也没能吃到那口醇厚香脆的桃酥。大家都知道那桃酥小贩被浮屠山的人抢了,只不过每当说起这事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挂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番外哟 jq放送 有料的 你们懂的 【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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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JQ番外
最后一遍经诵完后,花晏跪坐在蒲团上发了一会呆。
每天晨起洗漱完,她都会恭恭敬敬的来到佛堂诵经,然后将功德全部回向[1]给枉死的爹,靳明,云川,甚至还有郑善德。当然也不会忘了纪怀宿。
偶尔傅时牧会笑她,说你诵经的功德平摊到那几个人身上不就没剩多少了嘛。
花晏说怎么会,诵经就如点亮一盏明灯,每个人得到的光辉都是一样的。
傅时牧也就不再说什么,因为他是整个无色山庄唯一一个理解且支持花晏这么做的人。
自从匪窝里被她搞出了一个佛堂,这叫一群土匪们想嘲笑却又不敢嘲笑。用楚三生的话来说,就是老子去打个劫还总觉得背后有菩萨的眼睛看着!
这些大家说说也就过了,倒也没有人因为一个佛堂的存在就真的不自在起来。
一阵风起,花晏才想到忘了关门,眼前的金刚经的书页被风吹得扑啦啦响。
花晏回首,目光所落之处,正写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蓦地她就怔住了。
正发愣间,忽觉身上一重,她抬头看到傅时牧给她披了件外衫,然后在她旁边坐下,道:“我看你一直在发呆。早晨天冷,还穿这么少。”
花晏两眼发亮道:“我知道什么是快乐了!”
傅时牧笑:“说说看。”
花晏道:“快乐就应该是心无所住,这样就永远没有烦恼了…哎?你做什么?”花晏没说完就被傅时牧打横里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快乐就是有老婆抱。”傅时牧邪笑着抱着花晏就往他们住的小院走去。
花晏蹙眉:“你前天不是说快乐就是每天睁眼都能看见我吗?”
傅时牧低头看她:“你不是说‘心无所住’嘛!”
“混蛋心无所住不是这个意思!”花晏作势要去捶他。
傅时牧轻轻将她放到床上,然后欺身上去压住她,一脸无辜道:“那是什么意思?恳请大师赐教啊。”
“就是…就是…”花晏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发现她对这句话的意思也是一知半解,“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于心无事于事无心,哎呀如果我一下子就懂了那我岂不是就大彻大悟了!”
傅时牧想了想,道:“那最好别懂的好。”
花晏白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他剥了一半,慌乱的扯过被子就往身上盖。
“盖什么啊,有夫君做你的被子呢。”傅时牧笑着将被子拨开。
“…我冷。”花晏慌不择词。
傅时牧俯□,贴近了花晏的脸,他看着她眸中流转的羞涩的光,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眼睛,戏谑道:“冷呀,夫君来温暖你吧。”
傅时牧垂下头,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他冰冷的唇让花晏不由浑身一颤,他一手轻柔的摩挲着她细长雪白的脖颈,一手缓缓解着她的衣带。花晏感到身上一凉,亵衣已被除去,傅时牧干燥温热的手一路向下,轻覆上了她柔软的圆润。花晏不自觉的哼了一声,这一声叫傅时牧原本还算平静的心一下燥热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花晏双颊的酡红,失笑道:“都老夫老妻了竟然还脸红。”
花晏争辩:“什么老夫老妻,才唔…”她还没说完,傅时牧柔软的舌已滑入她的口中,轻咬深吮,这吻让花晏只感觉自己似乎连骨头都酥了,她的脸愈发红,却忍不住伸手回抱他。傅时牧灵巧的舌尖慢慢游移到她的耳根,香颈,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辗转留恋。
“小晏…小晏…”他忍不住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就像曾经在她离开的那些日子里,他无数次的在梦里喊着她的名字那般。他一手轻揽着她的后颈,一手勾勒着她曼妙的曲线,手指过处带起她敏/感的颤栗。
花晏渐渐迷醉于傅时牧满含深情的挑/弄,娇颜愈发绯红,随着他手指一寸寸的攻陷忍不住嘤/咛出声。
感觉到身下的人急速的心跳和不时的颤动,傅时牧终于不能自抑,不顾身下人的羞涩,轻柔的贯/入了她的身体。花晏纤细滑腻的腰肢被傅时牧紧紧圈着,她感到自己似是被一阵狂奔而来的巨浪推向了天际,她美好的身躯像是随浪沉浮的轻舟。
迷乱中,她试图触摸他墨润长发下那张温柔的脸。很多年了,每次傅时牧将自己的深情灌满她的身体之时,都好像他不过是第一次拥有她,她闭起眼都能感受的到他每一分每一寸的柔情。她用力的抓着傅时牧的手臂,口中破碎的呻/吟声与木床的摇晃声缠绕在一起,每当此时,被填满的是她的身体,被掏空的却是她的心。她感到那颗心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已经完完全全给了他。
花晏止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喊着傅时牧的名字,每一声都回荡于灵魂深处,陡然间她感到浑身如过了电,一阵麻热的战栗轰然间从小腹深处泛滥全身,继而她便像散架了一般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里。
花晏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渀佛漂浮在云端。她感到身上的人愈发贪婪,将他炽烈的坚/挺一次又一次深深埋/入她的身体,在她快昏软过去时,他终于一声低吼,将自己的最炙热的深情彻底释放在她身体里。
傅时牧揽着花晏的腰,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亲了亲她滚烫的脸颊,怜惜道:“看你这模样,每次都好像是我欺负到你了。”
“还不是欺负。”花晏想去瞪他,结果又被他落下来的吻封住了视线。
傅时牧依然握着她的纤腰,指下滑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开始游移着手指。
“喂喂,这才大清早!”花晏拍掉他的手,“快伺候我更衣。”
傅时牧看着她懒洋洋的模样,笑道:“遵命,我的皇太后!”
花晏满意的瘫在被褥中享受着傅时牧贴心的侍候,傅时牧将短衫蘀她穿好后,发现长裙不见了,想来是被他拽下来后丢到了床下。
“怎么了?裙子不见了?”花晏懒懒的侧翻了个身,将半个脸埋进被窝。
“兴许是掉到床下了。”傅时牧说着掀开床帘。
花晏清楚的看到傅时牧在撩起床帘的刹那,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
花晏好奇的坐起身,顺着傅时牧的目光看去,于是也吓了一跳。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你们在干嘛?”傅小宝舔了舔手里的糖人,巴掌大的小手上全是粘粘的糖渍,他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眼神里全是迷惑。
傅时牧看着自己不足四岁的儿子,咳了咳,道:“那个…小宝,你不是跟着你楚三爷爷去逛早市了吗?”
傅小宝举着有他脑袋大的糖人,慢吞吞的说:“三爷爷把我带丢了,我就自己回来了。”
傅时牧:“…”
傅小宝喀吧一下咬掉了糖人的一只手,皱着眉头口齿含混的说:“你们在干嘛呀,爹爹你欺负娘亲了吗,为什么要在床上打架?”
花晏忙道:“娘染了风寒,卧床休息!”
傅时牧一脸正色的点头附和:“爹给你娘推舀推舀,你娘怕痛,总是躲避挣扎,这么一来二去难免弄出点动静。”
傅小宝矮小的身子杵在门口,他没有再啃糖人,而是苦思冥想了很久,然后才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的跑到床前,将手里的糖人递到花晏面前,脸上虽有不舍,口气倒很是坚决:“糖人给娘了,娘喝药苦了可以吃这个。”
花晏心下长出一口气,感动的揉了揉傅小宝的脑袋。
傅小宝送完糖人就要往出跑。
“做什么去?”傅时牧连忙问道。
“去玩。”小宝说着,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傅时牧的眼神追着小宝的背影,最后停在半敞的门口,他揽过花晏的肩,叹道:“三叔也太不靠谱了吧?”
花晏无奈道:“好在小宝才四岁,这种事回头就会忘记的。”
说着,院里突然传来傅小宝稚嫩的声音:“陈大叔,我爹爹正忙着给娘亲推舀呢,我娘染风寒了,你别去打扰她。”
傅时牧和花晏无语的对看了一眼。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院外陈大叔的嘀咕声:“这推舀能治风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