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快回来了,她哪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小姑子不做新衣,你让她一个做嫂嫂的,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做一堆呀?”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顾云锦自然不推却了,拉着吴氏一道选花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兴致
吴氏被念夏请了来,起先还没品过味来,不晓得为何昨日还不肯裁新衣的顾云锦,怎么一觉睡醒了又转念头了,直到顾云锦把料子往她身上一个劲儿地比划,她才明白过来。
脸颊一下子烫了,可看着那些时兴花样,吴氏又有些挪不动脚。
她这个年纪的小妇人,都是爱俏的,只是丈夫不在身边,吴氏平日里也疏于装扮,眼瞅着顾云齐要回来了,她当然也希望能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些。
不说要跟朵花儿似的,但也要让人眼前一亮不是…
吴氏红着脸让顾云锦比划了一通,钱妈在一旁帮着出主意,怎么裁剪,怎么配扣子,款式是什么样的,腰线又要怎么收。
钱妈的手艺不输京里数得上号的成衣店的老师傅,眼光也好,言语之间,已然把吴氏装扮得跟新嫁娘一般俏丽了。
吴氏道了谢,送贾妇人和钱妈离开,刚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就见顾云锦笑盈盈看着她。
有些心虚的吴氏嗔了顾云锦一眼。
顾云锦笑得更开心了:“新衣裳有了,要不要再打些新首饰?过几天我陪嫂嫂出去买胭脂呀?”
吴氏扬手想拍她,胳膊刚抬起来,自个儿又顿住了:“你说我是胖了还是瘦了?春日裁衣时,我的腰身是多少来着呀?”
“不如问问钱妈去?”顾云锦道。
吴氏下意识要点头,见顾云锦笑得一脸狭促,她的脸越发烫得慌。
“只管笑,你只管笑!”吴氏凑过去哈她痒痒,“你迟早也会有这么一个搁在心里的人,我看你还能嚣张几年!”
顾云锦极其怕痒,当即缩着身子要躲。
姑嫂闹作一团,引得徐氏打发了沈嬷嬷来看,得知了事情,沈嬷嬷憋着笑回去禀了。
两人险些笑岔了气,顾云锦求饶了,躺在榻子上,一面顺气,一面看着屋梁。
她还能嚣张几年?
她从前那一辈子,往后十年里,都没有那么一个搁在心里的人。
很久以前,顾云锦以为自己是懂的,她喜欢杨昔豫的文章,也喜欢杨昔豫给她的礼物,徐令婕告诉她,那样的喜欢并非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意。
听的多了,顾云锦自个儿也误解了,以为那真是情爱。
直到嫁过去,真正相处起来,在矛盾与变故之中,顾云锦才一点一点明白过来。
因为不喜欢,所以也无所谓。
杨昔豫多少红颜,顾云锦都不会生出恼意恨意,被贺氏送去岭北,她收拾了行囊头也不回就走。
这绝不是真的喜欢。
因此,她至今也不知道,把一个人搁在心上,又是什么样的滋味。
顾云锦看着吴氏,吴氏这几日的喜悦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一如那天捧着信时激动得险些落泪,她是真的欢喜,真的盼着顾云齐早早抵京。
那样的神情很是叫人动容,也很叫人羡慕。
中秋前,小花园里的桂花树开花了,一夜之间,香气满园。
那株桂花好些年没有人仔细照顾过了,却格外繁盛,贾妇人笑着说今年的糖桂花有着落了。
月亮一天比一天圆,也一日比一日亮。
十五那夜,一桌子的好菜。
蒸好的螃蟹个儿大,拆开来一看,肉肥黄多。
贾妇人见顾云锦吃得欢喜,不由笑了:“只看姑娘喜欢蟹黄包子,就晓得你爱吃这个,庄子上新鲜送来的,拿到厨房里时还吐着泡泡呢。”
顾云锦一怔,贾家在京郊一带哪里来的庄子?
见贾妇人冲她挑眉,顾云锦这才会意了,这庄子是宁国公府的。
蒋慕渊那人呐,一面往两湖赶,一面还想着让听风给她送螃蟹,他怎么不干脆把两湖水域里的螃蟹都捞起来送京里来呢…
可偏偏每次送她的吃食点心都是她的心头好,叫她根本放都放不下手。
饭后,顾云锦在小花园里走动消食,螃蟹这东西,滋味虽好,却不能多吃。
徐氏在饮食上被乌太医叮嘱过,这些生冷寒食,她尝过一两筷子就放下了,顾云锦没那么讲究,但家里人都被她第一次小日子时的动静给唬着了,也不许她贪吃。
这一点上,贾妇人站在了徐氏和吴氏一边,厨房里蒸的螃蟹数量刚刚好,顾云锦想多吃一只都没有。
顾云锦一面散步,一面念叨螃蟹,念过了,倒也没忘了送螃蟹的人。
她抬起头往空中看。
圆月挂在当空,皎洁明亮,隐约能分出广寒宫来。
顾云锦默不作声看了会儿,回屋让念夏准备了笔墨,又把几子挪到了窗边,提笔画下来。
抚冬从小街上回来,上前看了一眼,怕打搅顾云锦,蹑手蹑脚又退出来,压着声儿与念夏道:“姑娘好兴致呀。”
念夏那天夜里隐约间是听见蒋慕渊和顾云锦说话的,虽只有零碎言语,她当时没有全部领会,眼下看顾云锦作画,串在一块一想,也就懂了。
姑娘哪里是好兴致,分明就是怕自个儿记不准,要画下来,之后才好与小公爷说。
这句话憋在胸口,她想告诉抚冬,却又不能说,只能一脸忿忿道:“是啊,好兴致呀!”
抚冬全然摸不清头脑,既然是好兴致,这么忿忿做什么呀?
顾云锦不晓得两个丫鬟的动静,等画完了放下笔,又看了看圆月,她不禁想着,蒋慕渊这会儿在看明月吗…
直到快四更了,蒋慕渊才空闲下来,抬头看了眼圆月。
他离京时没有与工部、太医院的大人们一道同行,那些大人们虽然也骑马,但到底身体底子比不了他,不能日夜赶路,十二个时辰都能在马上奔驰。
蒋慕渊一路快马加鞭,先他们一步抵达。
饶是能想象当地景象,可亲眼看到灾情,心里还是闷得沉甸甸的。
中秋的月再圆,也挡不了百姓们家破人亡的痛苦。
寒雷一手碟子、一手酒壶进来,道:“几位大人们说,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了,请爷将就将就。”
蒋慕渊揉了揉眉心,看着那碟子摆着的三个月饼,哼笑了声:“他们还有心思捣鼓这个?罢了,都一道分一点吧,也算是过了节了。”
说完,蒋慕渊拗了半个,靠窗抬头看圆月。
顾云锦应过他,回去之后与他说月亮,不晓得她今日看到的月宫是什么模样的,也不知道她今日尝的月饼又是什么馅儿的。
应该掺了不少糖,甜滋滋的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挑事
八月二十一那天傍晚,下了一场秋雨,雨势颇大,一扫夏日余下来的暑气,一下子就凉爽起来。
翌日一早,天空碧蓝,真真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纪家往徐家放小定,珍珠巷这儿早就定下不过去观礼了,但贺礼还是少不了的,由抚冬和沈嬷嬷一道给送去。
侍郎府里,魏氏一早起来,忙了个脚不沾地。
徐令意是个听话懂事的,魏氏不怕她说出不得体的话来,徐令婕虽然口无遮拦了些,但她在人前多少还拎得清,只要不点她这个炮仗,一般不会炸起来。
魏氏真正担心的还是闵老太太,以及那些来观礼的客人们。
纪家来的是纪尚书的幺女、纪致诚的小姑姑董纪氏,她丈夫是一甲出身,在翰林院里待了几年后放外做官,这几年政绩不错,听说再过几年就能调回京城了。
董纪氏有诰命在身,又是全福,她模样端正,圆脸大眼睛,笑起来就一股子亲切味道,叫人极有好感。
前回纪家女眷来相看时,董纪氏就陪着嫂嫂们来过,说话做事很是周全的一个人。
依着时辰,董纪氏笑盈盈登门,依照着规矩,说福气话,插簪,一点儿都不出错。
新打的金簪子戴到徐令意头上,魏氏飘飘荡荡的心总算是落地了,眼中含泪,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杨氏安排了酒席,请宾客们落座。
魏氏这厢还没有感慨完,那厢席面上,她就听见有些不会说话的人胡乱开口了。
有一位妇人的妯娌与太常寺卿金大人府上沾亲带故的,前回王家给金安雅放小定时曾去观礼,只听她道:“当日场面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听说金家大姑娘一直冷着脸,就像是嫌弃王家请的全福夫人不够体面似的。
可她也不想想,她是低嫁呀,王甫安一个员外郎,能请来什么样的全福?
金二姑娘说话就更不好听了,惹得王家那全福夫人险些就撂担子不干了。
事后,王家那儿听说给那夫人塞了厚厚的红包才算完事的。
结亲结成那样,与结仇也差不多了。
要我说呢,就是王家不会做人,我们令意多好呀,他们不要,偏要去跟金家攀,活该被人看不上。”
魏氏的嘴角抽了抽。
这话听着是在夸徐令意,贬低王家和金家,可这是个有头有脑的人该说的话吗?
董纪氏还在席上坐呢,哪怕徐令意和王琅婚事告吹不是秘密,但当着纪、徐两家的面,大谈从前事情,这不是跟主人家过不去嘛!
偏那妇人没有丝毫自觉,依旧再侃侃而谈。
魏氏憋着气,怕席面上闹起来丢人,干脆与其他人说话,想把话题引开去。
她才刚开了口,那边却又讲到了顾云锦和徐氏。
“侄女儿放小定,那边也不使个人来,这礼数未免…”
魏氏实在憋不住了,冷着脸打断了对方的话,道:“一早就送了贺礼来了。”
“贺礼?”妇人轻轻笑了起来,“我还当今日来,能见见满京城都说模样好的顾姑娘呢,原来只送了礼物来。”
坐在妇人身边的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这礼数上不对吧?姑太太不来,顾姑娘也不来,这要是不晓得的,还当是她们不想跟纪尚书府里做亲戚呢。”
“哪儿的话,”妇人道,“要是不想做亲戚,礼物肯定也不送了。年轻人要脸,许是之前闹得过了,下不了台面吧…”
“是呢,毕竟当初是跟侍郎府划清界限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声音不轻不重,几张席面上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别说魏氏脸上难看,连杨氏的脸也青了,这两人哪里是来吃酒的,根本就是来拆台的。
杨氏放下筷子,拧眉道:“今儿个是我们大姑娘的好日子,两位老说表姑娘做什么?要说到表姑娘,不如去珍珠巷里说道?我使人给你们引路?”
妇人和老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抿着唇笑着不说话了。
之后席面上再热闹,对魏氏而言,都跟扎了一根刺似的。
好在董纪氏完全不介意,她离开之前还避开人、反过来安抚了魏氏几句:“府里什么样的状况,我们一早就知道的,令意是什么样的、顾家姑娘又是什么样的,我们也都是知道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不能缝起来,那就…”
魏氏会意了,颔首道:“下帖子时想着是好几年的左右邻居,却不想成了这样,既如此,往后只能少往来了。”
送走了董纪氏,宾客散席了,魏氏去寻了杨氏:“那两人吃错药了?这是做邻居,还是当仇人呐?”
杨氏也气得不行,府里欢欢喜喜办个席面,却冒出来这样的人,也叫她脸上无光:“她们与我们老爷官场上不冲突,为邻多年,也无矛盾,与珍珠巷那儿,越发没有纠葛了,都说无利不起早,图什么呀?”
图什么,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楚的。
杨氏只记在了心里,事后叫邵嬷嬷寻人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是哪儿出了问题。
席面上的事情,一五一十都传到了徐令意耳朵里。
徐令意写了信,让青雾找人送到珍珠巷去。
等顾云锦午歇起来接了信,城里已经有了不少流言了。
有说徐氏和顾云锦不讲究礼数的,有说她们势力的,那一套套的说辞,跟魏氏之前预料得一模一样。
甚至有人开了盘,想赌一赌徐家与纪尚书府上做亲家之后,顾云锦会不会一改之前的脾气,重新与侍郎府走动,亦或是与徐令意频繁交往。
那盘子才刚开起来,就被素香楼的茶博士笑话得皮都不剩了。
茶博士摇着扇子,抿了一口茶:“各位,做庄家的都想赚银子,这不是稀罕事儿,可他不能耍花腔、骗银子不是?
顾姑娘性子直,虽与郡主、县主交好,但大伙儿都不认为她是趋炎附势之人。
徐大姑娘嫁得好与不好,都不会改变顾姑娘的态度。
在下琢磨着,不少人都押了顾姑娘不会与侍郎府再走动、不会与徐大姑娘交好的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秋雨
经常来素香楼听茶博士说话的,手上多少有些闲钱,不少人还真喜欢押个盘子,不图赚多少铜板银子,只求凑个热闹。
茶博士这几句话一说,显然是深知内情的,一下子就勾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竖起了耳朵。
“怎么?博士以为顾姑娘会与徐大姑娘交好?”有人问到。
茶博士哈哈大笑:“众位有所不知呐,顾姑娘和徐大姑娘重来就没翻过脸。
我们素香楼从不胡乱讲故事的,上个月中元,顾姑娘和徐大姑娘还在我们楼上雅间一道看平湖河灯的。
那时候,徐大姑娘和纪家公子压根就没议亲。
在下一张嘴说得不算,各位可以打听打听,中元那天我们素香楼客满,应当也有不少人见到那两位姑娘出入吧?”
在坐的正好有当天在场的客人,只是姑娘们出门各个戴着帷帽,他们分不清身份,皱着眉仔细回忆去了。
有人从二楼雅间探出头来,高声问道:“当日是哪间雅间?”
茶博士抬手一指:“起先坐的是沿街的地字二号房,后来天字三号房空出来了,她们就挪过去了。当日平远侯府的公子、姑娘也在,程三公子坐的天字二号房。”
问话的人一拍脑袋,道:“呦,原来我当天瞧见的背影的顾姑娘呀。各位,我那天就坐在现在这个雅间,我看到有姑娘进地字二号,后又挪了天字三号,我不认得姑娘们,但我确实见到程三公子了。”
程晋之经常来素香楼,常客人都晓得他,一听茶博士和二楼的客人说得周全,疑惑就消了七七八八了。
茶博士又道:“只要打听过的,都晓得徐大姑娘和顾姑娘有走动,庄家设庄,难道会不知情吗?分明就是坑众位的银子呐!”
“坑银子”这一说法,让投了钱的客人们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不缺那些银钱,却不喜欢叫人这般算计,有脾气急的,当即要去找那庄家算账。
东家在一旁搓着手,一面招呼客人,一面叹息道:“其实说到底,就是长辈们的那点儿事,却牵扯上了晚辈们往来。否则,多年的兄弟姐妹,哪来的那么多不和睦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在座的客人们家中,这种事情也不缺,一下子就明白了东家的意思,不由笑的笑,说道的说道。
不过一个下午,等晚饭时,京里说顾云锦做事没有规矩的,或是捧高踩低、趋炎附势的,都已经散了,谁若还把这几条“罪名”安上去,当即要被人笑话他消息落后。
侍郎府里,魏氏得了回报,长长松了一口气。
而珍珠巷内,顾云锦看着徐令意信上说的那两个名字,一头雾水。
那妇人是鸿胪寺左少卿房大人的夫人,那老太太是她婆母,房家也久居青柳胡同,与徐府比邻多年,印象之中,两家做邻居做得挺愉快的,并没有什么冲突。
与顾云锦这里,越发没有矛盾了。
莫名其妙在席面上说这么一席话,显然是故意惹事的,却不晓得她们是在给谁当枪了。
顾云锦有心打听打听这位鸿胪寺左少卿,可念夏和抚冬都不是有路子的人,她想了想,还是暂且搁下,打算回头问问听风。
京中官场上的关系,听风知道的肯定多一些。
月末时,乌太医来给徐氏看诊,身边跟着的自然不是夏易,而是一张生面孔。
十岁左右的年纪,脸还圆滚滚的,看起来讨喜极了。
乌太医很喜欢这个小孩子,指着道:“我本来不想再教徒弟了,但是,人领到我跟前,我一看他就想笑。多笑多敞怀,长乐才长寿,我想多活几年,就把他收下了。”
老太医一面说一面又哈哈大笑,显然是很喜欢这孩子。
顾云锦坐在一旁,支着腮帮子也笑了,笑过了,不由想起夏易,又想到两湖洪水,自然也想到了蒋慕渊。
水灾情况,京中都有传言,只是市井传闻到底不比官府消息,顾云锦也不晓得准不准。
有说洪水又淹了一座城的,有说已有地方爆发了疫病,消息串在一起,叫百姓们议论纷纷。
顾云锦暗暗叹气,从前这场洪水持续了多久?她越是想回忆起来,越是不得头绪,最后只能作罢。
荆州府也落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几日的大雨让深夜中一片寒意,叫本就受灾的百姓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同时,大雨也加剧了水情,水面几乎抵着这一带的堤坝高处,上游若再有洪峰下来,荆州一带都要保不住。
蒋慕渊就着烛光,仔细对照两湖一带的地图。
寒雷敲了门,低声道:“爷,五爷到了。”
蒋慕渊颔首,周五爷快步进来。
蓑衣脱在了门口,可雨势太大,周五爷身上衣裳还是湿了不少,一双鞋子泥泞不堪,湿漉漉的头发黏在额头脸颊上,比水里捞起来的好不了多少。
这幅模样,谁能相信,他是叶城周家的富贵的五公子呢。
两人开门见山,也不说那些虚的。
周五爷接过寒雷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尽,目光落在地图上,道:“我这些日子在两湖走动,决堤之后也想法子看了下状况,跟小公爷想的一样,这水情不太对劲。”
蒋慕渊敛眉,不置可否,等着周五爷说下去。
“这一块,陈家庄附近,”周五爷的手指点了点地图,“我在水灾之前正好有到过陈家庄,有看过堤坝,我以为此处原本不该决口的。”
不管这段堤坝修建有没有问题,上游决口两处,洪水奔腾淹没村镇,使得位于下游的陈家庄的压力小了很多。
按说,陈家庄是能平安渡过那次洪峰的,可它却在上游决堤之后不久,跟着就决口了。
“陈家庄淹得一片狼藉,”周五爷道,“我遇见一个从陈家庄逃出来的汉子,他说,决堤那天夜里,他刚巧上山了,听见轰的一声响,随后洪水就到了。他一直以为那声响是决堤的,这阵子缓过气来了,他觉得许是火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劳碌命
九月九,重阳节。
依着往年,宫里开席,圣上宴请上了年纪的京官们,饮酒吃肉说朝政。
今年,这场宴席自然是取消了。
内侍呈了帖子上来,圣上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这么看了会儿,朱笔一批,这事儿就作准了。
这日大朝后,内侍们给众位老大臣们一人端了一杯桂花酒,当作贺过重阳了。
大臣们都晓得国库状况,这几个月事情不断,户部那几位私底下没少抱怨银子不够,眼看着两湖治水又要大量的银钱,哪一位还会惦记着重阳的那么一顿宴席?
一个个摸着白胡子,彼此拱手,嘴上皆是感念圣恩,又无比记挂两湖受灾百姓。
大臣们三五成群,站在殿前吃酒说话。
工部刘尚书眼睛尖,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经过的永王爷,赶忙行礼问安。
永王顿了脚步,转了个弯来了殿前,乐呵呵笑道:“远远就闻见酒香了。”
话音一落,机灵的内侍赶紧给永王端了一盏酒来。
永王一口饮了,他无心听大臣们说朝政,拱手与面熟的大人们告辞,转身就要走。
还未走出几步,他听见有人在说国子监里的状况。
“听说,纪尚书那小孙子,这个月月考的成绩进步卓越。”
“哪个孙儿?他家有两个监生吧?”
“刚刚与徐侍郎的侄女定亲的那个孙子,从前看着学问一般,在一众监生里压根不出色,这次的文章倒是颇有意思,我那老连襟都在夸。”
交谈的几位官员之中,其中一位是太常寺的,他的连襟在国子监任博士。
永王看了两眼,在官员之中寻到了纪尚书的身影,稍稍迟疑着,还是走上前去:“老尚书,借一步说话?”
纪尚书正和礼部的其他几位大人说事情,见永王寻过来,便不推辞,两人一前一后,避开其他官员,寻了个清净角落。
永王开门见山,道:“我刚听几位大人提起尚书家的小孙儿,说是月考颇有增进?”
纪尚书微怔,复又笑了起来。
他这把年纪了,功名有了,官帽也高了,子孙不少,内宅安稳,可谓是平顺极了。
可再是平顺,做长辈的,也希望子孙们有学问有出息,纪致诚这些时日的进益,纪尚书看在眼中,也十分喜悦。
国子监这次月考成绩出来,已经有不少同僚来给他道贺过了,那真是比夸他这个老头子还叫人欢喜。
“是有些进展,”纪尚书道,“其实是从前太上不了台面,监生之中,他回回月考排后头,不说倒数吧,也过不了平均线,这回越过了平均,一下子多跨了几步,才叫几位大人多看了两眼。要说学识,与榜首那几位还相差甚远。”
永王摸了摸下颚,他看得出来,纪尚书虽然言语颇为谦虚,但眼中的自豪和得意还是漏了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