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方庭为此降职左迁,离开京城。
只要他摆明了不会追查齐妃和漱芳的死,远远离京,沉寂几年后再复起,背后之人都不会揪着他不放,想要谋他的性命。
李昀建议过,可绍方庭最终选择留下来。
绍方庭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漱芳所言并非全然不可信。
“不管背后是淑妃娘娘,还是其他妃嫔,的确有那么一个人,害死了我的母妃,又在发现漱芳行踪之后,将她灭口,也连累了绍侍郎,”李昀抿唇,周身的那股子温润少了许多,反倒是多了几分严肃和沉重,“我保不下他,十三岁的我恨自己不是二十三岁,就像今日的我依旧恨自己不是二十八岁。”
哪怕贵为皇子,哪怕颇受圣宠,依旧无能为力。
见识过皇权,见识过森严的品级,见识过杀人不见血的官场,才知道里头有多少巨石,落水之后都不见丝毫水花。
李昀抿了抿已经凉了的茶,道:“绍侍郎出了这院子,我就没有见过他。
他因杀妻之名入狱,而当时主审和复审的是你父亲陆培元和你的泰山谢慕锦。
我一直不知道,谢慕锦还在查真相。”
“岳父大人看出案子不寻常,想替绍侍郎伸冤,绍侍郎才透露了只言片语,说是与宫中后妃有关,让岳父大人莫要再想着翻案。”陆毓衍沉声道。
李昀叹息。
他是直到谢家出了事,才隐约察觉到的,只是谢慕锦死了,到底是不是与绍方庭的案子有关,都只能靠李昀猜测。
陆培元不在京中,陆毓衍腰间的红玉没有摘下来过,一副不惧传言,不信未婚妻会与他人殉情的态度,正巧在查那桩菩萨跟前数位妇人横死的案子,李昀也借此观察着陆毓衍。
在时机合适之时,让陆毓衍进了都察院,亲自走一趟镇江,由此,便能明白陆家、谢家对当年旧案的态度了。
“我若晓得谢大人在查,哪怕不能帮上些什么,也会给他一些我知道的线索,”李昀看向陆毓衍,道,“就像我现在找你来一样。”
陆毓衍深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每一次,李昀在提及淑妃娘娘时的态度,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露出过疏离。
当初漱芳认下受了方嬷嬷的指使的因由吧…
哪怕这句话不见得真切,李昀的心里,也对淑妃娘娘有了防备。
“无论是谁,总有那么一个人,害死了母妃,又因为隐瞒真相,接连害了许多人,”李昀的声音低沉,“我想听听你的进展,现在查了多少?”
陆毓衍垂着眼帘。
牵扯其中的,无论是长安公主、淑妃娘娘,亦或是宫里的某一位主子,与如今的陆家而言,都很是吃力。
而李昀的坦言相告,是一项动力。
陆毓衍理了理思绪,道:“毒杀李三道一家的人,叫人记住了模样,应当是梁嬷嬷的侄儿梁松,若无意外,也是他买通了李三道,让李三道下手害了谢家。”
李昀挑眉,道:“他也害了狄水杜?”
陆毓衍颔首,反问道:“驸马爷坠马身亡,殿下如何看?”
李昀想了想,道:“也许是意外,也许另有隐情。他们两人的关系,你觉得如何?”
陆毓衍道:“驸马因着秦骏受了牵连,前阵子不好过吧?”
“是么?”李昀笑了起来,末了,摇了摇头,“依我之见,皇姐气性再大,在对着林勉清时,还是会收敛几分的。”
陆毓衍细细品着李昀的话,道:“鸦青来寻过我,说是驸马意外听见了公主和梁嬷嬷的话,话语里谈及了我岳丈大人的死,以及对李三道的灭口。驸马之死,在鸦青看来,是因着这一桩。”
李昀的眸子暗了暗,他没有说话,重新烧了壶水。
屋里,热茶翻滚,炭火滋滋冒着声,偶尔伴着外头的寒风。
水开了,李昀起身,又泡了些茶,这才道:“林勉清便是听见了什么,皇姐也不会害他,没有那个必要。”
陆毓衍缓缓点头。
这一点,他们之前也想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林驸马哪怕是知道了,也会闭紧嘴,他无处可说,更不会在清楚明知无可奈何的状况下,还要鱼死网破。
李昀又道:“林勉清若不是意外坠马,那他的死,恐怕也还有旁的缘由,并不单单因此事。只不过,梁嬷嬷和梁松,可以再查一查。”
陆毓衍应下。
李昀走到窗边,看了眼外头的桃树,转过身道:“没有证据,她又是养育我的娘娘,我就算想替母妃报仇,也要步步小心。可若是皇姐,事情又不同了。”
不能动淑妃娘娘,但若长安公主当真牵扯其中,那就能动摇淑妃。
哪怕为了保住女儿,淑妃极有可能会透露一些消息。
而现在,他们要从梁松和梁嬷嬷开始。
陆毓衍道:“殿下,梁松离京了,天下之大,怕是不好找。”
李昀的手搭着窗沿,丝毫不觉得冷,道:“先查着狄水杜吧。”
夜色已经很沉了,庑廊下只几盏灯笼,远处的桃树连枝干都是模模糊糊的融在了夜幕里。
陆毓衍告辞,走到门边,却听李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身边那个阿黛,她…”李昀顿了顿。
陆毓衍垂下了手,没有回避李昀的话:“她是。”
第二百零四章 担心(和风秀水和氏璧+)
没有指名道姓,可李昀晓得了,他原本也只是猜测,并无实证,他偏着头,道:“我会娶萧娴,八字快合完了吧。”
陆毓衍薄唇紧抿,他已经从谢筝那儿听说了,好与坏,一时不能断言,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诧异。
虽说年纪合适,萧娴的出身也合适,可满京城之中,李昀若要娶嫡妻,“合适”的人选又岂止萧娴一人。
尤其是在今夜交谈之后,陆毓衍越发觉得,这门亲事怪异。
李昀要娶萧娴不奇怪。
齐妃娘娘的母族不盛,淑妃若是防备着李昀,也不会让她的娘家给李昀当助力,李昀为了将来,寻个势强的妻族,这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萧家与陆家素来同进退,陆家不会对齐妃的死妥协,那同样的,萧娴往后也不会因此与李昀有分歧。
真正怪异的是淑妃的态度。
淑妃若真的谋害了齐妃,甚至知道了谢家、陆家这些年还在为了齐妃之死奔走,那她怎么会让李昀与陆毓衍来往,甚至让李昀娶萧娴?
淑妃会从满京城合适的人选里,挑一个听话的来当儿媳,而不是萧娴这样不好拿捏的姑娘。
李昀看出了陆毓衍的疑惑,温和笑了:“我与父皇说了想娶,娘娘除了点头,还能说不好?”
陆毓衍斟酌着道:“表妹极好。”
李昀颔首,不疾不徐又道:“晓得房太师的小孙女吗?”
“从前先皇后娘娘很是喜欢的那个?”陆毓衍道,“听过她,从未见过。”
房太师的小孙女房幼琳,粉雕玉琢的,傅皇后在世时,很是喜欢她,四五岁的小姑娘几乎是被抱养在了傅皇后跟前,直到娘娘薨逝之后,才回了房家。
六七年前,房幼琳出嫁。
陆毓衍进宫时恰巧遇见陆培静在准备添妆物什,这才从陆培静那儿听说了这位极少露面的贵女。
“她死了,”李昀低声道,“十月初,小产失血,没救回来。房家里头闹得厉害,这门亲事,原本就是不合心意的。”
陆毓衍静静看着李昀,李昀突然提起房幼琳,肯定有其原因。
“房幼琳喜画,”李昀走到陆毓衍边上,声音极低极低,“皇姐也喜画。”
只说了这句话,李昀便没有再往下说。
陆毓衍出了小院,徐徐呼了一口气。
看来,李昀是在怀疑,长安公主、林驸马、房幼琳三个人的关系。
长安公主与房幼琳年纪相仿,房幼琳幼年在宫里长大,自然与公主相识,至于房幼琳与林驸马的关系…
恐怕是要去问问苏润卿了。
小院里,李昀背手站了会儿,在桌边坐下,将微微发凉的茶水一点一点饮了。
内侍进来,恭谨禀道:“殿下,萧大姑娘下午崴了脚了。”
李昀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又崴了?”
前回在宫里遇见,萧娴就由嬷嬷抱着,说是伤了腿,李昀猜到她当时是避风头,借口崴了脚,躲开长安与寿阳公主的纷争。
今日萧娴与贵女们赏梅,莫不是也出了什么事儿,需要她借此躲避的?
内侍讪讪笑了笑,硬着头皮道:“恩荣伯府的贞县主推了下。”
李昀的脸沉了下来。
恩荣伯府,也就是白皇后的娘家,原本也不显山露水的,算得上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靠着白皇后,得封了恩荣伯。
虽说降等而袭,但白皇后坐稳中宫一日,恩荣伯在京城里还是光鲜的。
贞县主推萧娴,恐怕就是为了前回萧娴故意从两位公主的纷争里脱身的关系吧。
这种行事,上不了台面。
李昀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先送些药酒去萧家。”
内侍赶忙应下。
李昀去了长安公主府。
今夜没有再落雪,夜色沉如墨。
公主府外头,挂着白色灯笼,显得阴森森的。
“殿下,公主一直坐在驸马的书房里,从下午起就没出来过,奴才们怎么劝,公主都不听,”太监急得厉害,道,“这么下去,公主的身子骨可扛不住。”
李昀到了书房外头,窗户大开着,能看到长安公主坐在大案后的声音。
长安看见了人影,眼底闪过一丝欢喜,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等李昀进来,道:“是小五呀。”
李昀听她口气,也晓得她起初是将他的身影认错林驸马了。
“皇姐该回屋里歇着,大冷的天,吹夜风,对身子骨不好。”李昀道。
长安好笑地看着她:“萧娴崴了脚了?你来我公主府做什么?便是要寻地方说理,你也该去找寿阳,而不是来找我。”
“萧家那儿,我送了些药酒过去,这个时辰了,我还能去萧家?”李昀关上了窗户,走到大案边,看着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眸子一沉,“我是来看望皇姐的,不是找谁说理的。皇姐如今这般,娘娘也很是担心。”
提到淑妃,长安公主的眉宇舒展了些:“我无事,改日进宫去看母妃。”
“无事?”李昀的手指落在了白纸上,轻轻点了点,“若真无事,就不会一个人坐在这儿了。”
长安公主垂着眼帘,沉默良久,道:“昨夜落雪,今日的雪景也不错,我只是想着,从前这种事情,林勉清就会提笔作画,他喜欢画雪景,这院子里的,还有后头园子里的,都是画过的。”
李昀道:“公主府敕造时,一景一物,皇姐都是照着他的喜好来的,他又怎么会不喜欢这里的雪景?”
“是啊,都照着他喜欢来的,他说过的,每年的雪都不一样,他能画上一辈子,”长安公主的声音哑了,睫毛上缀着晶莹泪珠,“他是画了一辈子,可这一辈子,太短了些…”
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长安没有抬手擦,就这么让泪水滑下来,整个人悲伤极了。
李昀摇了摇头,道:“能劝你的话,娘娘之前都劝了的,我也不说那些让你烦的了。今夜,你想在这儿看雪,那便看吧,等明日就收拾好了去给娘娘问个安。皇姐,你这个样子,别说是我与娘娘,驸马看着也会担心的。”
“担心我?”长安一怔,复又涩涩一笑,“他担心我呀?那就让他担心吧,他也难得能担心我。”
李昀没有再劝,转身出来,一眼看见了站在庑廊上的梁嬷嬷。
第二百零五章 伤心
梁嬷嬷穿着一身公主府里仆妇们统一的衣裳,并没有因为她在长安公主跟前体面,而有任何的特殊。
她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抹了些头油,只戴了一根白玉簪。
她微微垂着头,看起来很是恭谨。
李昀看了她一眼,道:“嬷嬷是皇姐身边的老人了,该劝着皇姐一些,落雪天还吹着冷风,皇姐身子骨不好,挨不住。”
梁嬷嬷的头越发低了一些,没有为自己辩白半句,只是规矩应道:“是,奴婢会劝着公主的。”
李昀不意外梁嬷嬷的反应,顿了顿,道:“听说下午时候,顺天衙门来过公主府?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是为了桩人命案子,顺天府过来问一问,”梁嬷嬷语气淡淡的,“也没有旁的事情,问了几句就回去了。”
“若衙门里有什么事儿,嬷嬷让人给我带个话,我去找杨大人说,”李昀回头看了书房一眼,里头点着油灯,映出了长安公主的身影,她一动不动坐在那儿,和李昀出来之前一模一样,“皇姐情绪不好,别给她找烦心事。”
梁嬷嬷应了,恭送李昀离开,见那背影越来越远,她的眸色越来越浓。
等李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梁嬷嬷抿了抿唇,推开了书房的门,站在炭盆前搓着手,去了身上寒气,这才走到大案前。
“公主,殿下走了。”
长安公主抬起眼皮子,朝窗口努了努嘴:“小五走了?那把窗户打开。”
闻言,梁嬷嬷为难极了,苦口婆心劝道:“公主忘了刚才应了殿下的话了?您明后日要进宫去看娘娘的,再吹寒风,病了可怎么是好?您要是病了,娘娘多伤心啊。”
“是啊,也只有母妃伤心,”长安公主的声音哑得厉害,“从来都只有母妃为我伤心。”
梁嬷嬷赶忙摇了摇头:“公主,圣上与殿下也是伤心的,奴婢厚着脸皮说一句,您若是病了,奴婢和您身边几个丫鬟,难道就不伤心吗?您一哭,奴婢们都跟着掉眼泪。”
长安公主咬着后槽牙,推开梁嬷嬷,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了窗户。
外头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噤,长安公主抓着窗沿,叹道:“父皇会伤心,小五也会伤心,那林勉清呢?我若病了,他会伤心吗?”
梁嬷嬷苦着脸,没说话。
“他都死了,心都不会跳了,又怎么会伤心,”长安公主自嘲一般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开始哭,眼泪簌簌落下,她背靠着墙,身子一点点滑落,瘫坐在地上,“他活着的时候,也没为我伤心过…”
梁嬷嬷上前,跪在长安公主身前,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公主莫要这么说,驸马他…”
“是我的错,”长安公主打断了梁嬷嬷的话,“强扭的瓜不甜,他没有错,是我错了,可嬷嬷啊,若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嫁给他,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他,我想着十年、二十年,我总能把他的心焐热了,可他、可他死了,死了!他不给我机会了!”
寒风呼啸着,遮掩了咽呜哭声。
长安公主的身子蜷缩着,脑袋埋在膝盖上,哭得浑身发颤。
梁嬷嬷垂着眼,轻轻拍着长安的背,眼底冷冰冰的。
她想说,焐热了又如何?
她从长安公主幼年就伺候着,自然也认得房幼琳。
论模样、论才情,长安与房幼琳不相伯仲,若有差异,便是出身与性情。
房幼琳温柔娴静,长安骄傲锐气,性子不同,原本也不是什么高低输赢,可人心总有偏好,林勉清喜欢的是房幼琳那样的姑娘。
哪怕长安在驸马跟前压抑自己的脾气,学着做一个温和之人,落在驸马眼中,也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格格不入。
只是,这些话,再与长安公主说一百遍、一千遍,她也不会懂,她不想懂。
不懂就不懂吧,梁嬷嬷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反正,人都不在了。
云层渐渐散开,露出半边月亮,清亮的光落在未化尽的雪地上,使得视线亮了许多。
陆毓衍回到府中,让人去请了谢筝,自个儿径直往陆培元的书房去。
谢筝快步过去,给陆培元问了安。
陆培元放下了手中的笔,认真听陆毓衍说话。
陆毓衍将李昀交代的事情一一告知。
谢筝捏着指尖,她没有想到,李昀竟然从绍方庭口中得知了一些内情。
而陆培元琢磨着的是旁的事情。
“房幼琳…”陆培元的指尖点着桌面,良久,道,“我曾听过几句传言,房幼琳和林驸马合过八字。”
这个消息,陆培元已经记不起来是从哪个同僚那儿听来的了,没凭没据的话,陆培元没有当真过,况且,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别人家儿女婚事,他不会去打听真假。
这事儿早就已经抛到了脑后,若不是陆毓衍提起房幼琳,陆培元压根就想不起来。
可既然李昀留下了那么一句话,看来,房幼琳和林驸马议亲的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
就是不知道是八字不相配,还是没合出个结果,长安公主就在御书房里看到了林勉清的丹青,一心要让他做驸马。
谢筝拧着眉,道:“莫不是殿下觉得,驸马爷坠马的原因在房姑娘身上?”
房幼琳早就嫁人了,林驸马娶了公主,就算有胆子跟着秦骏胡来,也断断不敢和房幼琳这样出身的官家女纠缠不清。
公主要为了房幼琳与林驸马起纠纷,早些年就闹起来了,怎么会在房幼琳死后和驸马闹得不愉快?
话又说回来,林驸马坠马是意外还是谋害,并没有定论。
陆毓衍低声道:“原本,可以借着狄水杜的案子查梁松和梁嬷嬷,可梁松出了城,衙门里寻梁嬷嬷问过话,似乎也没有什么进展。若是找不到梁松,这案子…”
陆培元哼笑一声,道:“寻到了人,有寻到人的审法,寻不到人,有寻不到人的路子可走。刑狱之事,端看主审怎么想了。”
谢筝闻言一怔,转头看着陆毓衍。
陆毓衍敛眉,亦琢磨着陆培元的这句话。
第二百零六章 难听
翌日一早,陆毓衍去都察院里点卯。
才过了一个时辰,安公公笑眯眯进来了。
“陆公子才回京城,按说手上事情不少,不过,那狄水杜的案子,还请陆公子帮个忙,与顺天衙门一道,早些将案子破了,也省得主子们烦心。”
陆毓衍看了几位同僚一眼,谦虚了几句,随着安公公往外头走。
安公公压着声儿,道:“公主今日进宫去,娘娘很是担忧,殿下向圣上禀了,陆公子只管放心做事。为了公主府的名誉,也要快些破案。”
这话说得简单,陆毓衍还是听懂了。
裕成庄是长安公主的私产,明面上的东家狄水杜死了,衙门里却查到了梁嬷嬷的侄儿头上。
公主还在为林驸马的死伤心,哪有功夫理会这些事情?
淑妃娘娘得了讯息,自是担忧的,也不希望这案子拖下去,损了公主府的名声。
陆毓衍在都察院做事,原本是不能再管顺天衙门的活,李昀禀了圣上,便消了后顾之忧,能让他借着查狄水杜的案子,“以公谋私”,狠狠查一查梁嬷嬷和梁松。
有了圣上的指使,陆毓衍下午时就去了顺天府。
谢筝得了信,在石狮子处等着他。
听了陆毓衍的话,谢筝沉思了一番,道:“如此看来,淑妃娘娘是不知情的。”
倘若淑妃晓得梁嬷嬷和梁松牵扯进了谢家与李三道的案子里,她怎么会让陆毓衍查这案子?
为免事情败露,她应当是费些工夫,将狄水杜的案子快速了解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莫要叫人顺藤摸瓜。
还是说,淑妃娘娘有如此自信,梁家姑侄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陆毓衍也没有定论。
后衙书房里,杨府尹沉着一张脸,听闻陆毓衍来了,他的神色才好看些。
“贤侄,”杨府尹揉着眉心,道,“梁松一跑,狄水杜这案子,八九不离十是他做的了,可他不见了,我这案子还怎么判?昨日去找那梁嬷嬷,啧啧,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倒不是杨府尹想要隐瞒什么讯息,而是压根没从梁嬷嬷那儿打听出什么来。
梁嬷嬷那张脸面无表情,说话时也唇角都没多少起伏,叫人看着心里都瘆得慌。
杨府尹也懒得多抱怨了,饶他是个顺天府尹,三品的京官,在对着公主身边的体面婆子时,说话也要注意些,免得这些小鬼难缠得厉害,回头莫名其妙给他添些麻烦。
“不能一直拖着,”陆毓衍道,“殿下让我也来看看,免得拖久了,更加累了公主府的名声。”
杨府尹闻言,眉梢一扬:“贤侄能帮着一道琢磨琢磨,那是再好不过了。”
“狄家来认过了吗?”陆毓衍问道。
杨府尹颔首:“是个管家来的,认过了,可狄水杜与梁家的关系,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陆毓衍决定先去梁家看看。
梁家住的胡同里,左右有不少外乡人,房舍陈旧,略有些凌乱,只看这住处,倒是想不到,他家还有个体面亲戚。
陆毓衍和谢筝才刚走到梁家外头,就听那闭着的院门里,传出来哐当一声响,似乎是木头落地的声音。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听起来像是砸凳子了。
下一瞬,里头传来个男人的喝声:“发什么疯!”
“我发疯?”女人尖锐的声音在白日里也很清楚,“到底是谁发疯?平日里吃老娘的穿老娘的,没见他念着我半点好,每日里臭着个脸,我欠了他了啊?
现在还惹了事,杀了人了你晓得吗?
衙门里的人昨天都上门来了!他收拾了东西一溜烟跑了,老娘还要给他擦屁股?你知道今天左右邻居都怎么说的?说我们家出个杀人犯了!你那两个儿子出门都抬不起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