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一眼,”苏润卿道,“去年有一回跟林驸马一道在清闲居吃酒,狄水杜正巧也在宴客,晓得驸马来了,就过来问了个安。
来去匆匆的,原本也记不得他,就是他的名字奇怪,我才有印象。
狄水杜,说是生下来五行具缺,请了个道士算了这么个名字,他父母还觉得怪,既然是都缺了,怎么样样补了,却少了个金。
那道士说,狄水杜以后是要跟金银打交道的,再补就过了。
也不晓得是那道士说中了,还是狄水杜因着那句话,一心想往金银上靠,最后就成了钱庄掌柜。”
陆毓衍沉声道:“那他又是怎么投奔了公主门下?”
苏润卿摸了摸鼻尖,道:“这我就不晓得了。我与驸马也没熟悉到能大咧咧打听这些的地步。”
闻言,陆毓衍睨了苏润卿一眼,偏过头又问谢筝:“信吗?”
谢筝忍俊不禁,扑哧就笑了。
苏润卿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道:“我也不是什么都打听的!狄水杜的事儿,要想打听也不是没有门路,但真没打听过。罢了,反正还有那嬷嬷的事儿要打听,我一道去问就是了。”
回到酒楼,大堂里,那个小二依旧没有缓过神来。
马福耐着性子问了许久,小二才磕磕绊绊把事情说明白。
酒楼中午忙碌,他直到客人都走了,收拾妥当之后,才想回家里一趟。
家里离这儿说近也不近,从大街上走,要绕上一圈,而从巷子里走,能近上许多,他素来都是走小路的。
不曾想,今日这一趟却走出一桩人命来。
他老远就瞧见那雪地里有些红印子,走近了一看,就瞧见里头倒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当时就吓得大叫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店里。
东家听了他的话,便报了官。
“认得那人吗?是不是店里的客人?”马福问他。
小二苦哈哈的,道:“我吓得扭头就跑了,只记得一滩血,其他的都没看清。”
“死的是狄水杜,裕成庄的东家。”马福又道。
第两百章 习惯
小二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转头去看东家。
东家亦是满脸惊讶,隔了会儿,道:“他常来我们店里,中午就是在店里用饭的,喏,就坐在那个位子。”
谢筝循着东家手指的方向看去。
狄水杜坐着的是一张摆在角落的桌子,靠着墙。
“他一个人?”谢筝问道。
小二点头:“就一个人,点了几样菜,没动几筷子,却坐了大半个时辰,因着是正午客人多,他不吃也不走,我就记着了。”
谢筝又问:“点了什么菜?”
“一碟酱牛肉,半只盐水鸭子,一条红烧鱼,炒了盘萝卜,一碗豆腐羹,热了一壶酒。”小二回忆道。
苏润卿咋舌:“他一个人点了这么多?”
小二点头,又道:“对了,他走的时候,我问过他,点了这些菜,又没动几口,是不是我们店里今儿个烧的菜味道不好,狄老板说,是他没胃口,菜色都不错,尤其是这盐水鸭子,颇有旧都老字号的滋味。这可不是我自夸,满京城的酒楼,盐水鸭子都比不过我们店,我们的方子,就是照着旧都老字号来的。”
再多的事情,小二就说不上来了。
马福要回衙门里回话,拱手告辞。
陆毓衍道:“我这会儿得空,去裕成庄里问问,你与杨大人说一声。”
待衙役们离开,苏润卿压着声音与陆毓衍和谢筝道:“狄水杜的死,跟林驸马的死,有没有关系?”
“说不上来,”陆毓衍顿了顿,又道,“我们分头行事。”
苏润卿一怔,想问分头了自个儿要做什么,话到了嘴边,想起要去帮着查的几个人,便颔首应了。
陆毓衍和谢筝去了裕成庄。
总号的掌柜依旧是前回见过的那一位,待听说狄水杜被人杀害了,他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掌柜的来回踱着步,摇头道,“早上东家还来过铺子里,看了帐就走了,还是我送他出门的,唉…”
谢筝问那掌柜的:“他离开时,有没有说与人相约。”
“什么都没说,东家不喜欢说私事。”掌柜的道。
谢筝又问:“铺子的状况如何?”
掌柜的讪讪笑了笑,低声道:“裕成庄的状况,陆公子是知道的,虽说东家不在了,但上头还有人,公子来问我,我也…”
陆毓衍睨了掌柜的一眼:“你是说长安公主?”
掌柜的轻咳了两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我就问些小事,也免得掌柜的为难,”谢筝抿唇,道,“狄东家平日里用饭,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会一个人点一桌子的菜,还是点的不多,吃完了就算?”
掌柜的一脸莫名其妙,他弄不懂谢筝为何问这些,但这几个问题不牵扯公主府,倒也不难回答。
“东家喜欢吃肉,羊肉牛肉都喜欢,不爱吃鱼,他嫌吃鱼麻烦,他应该不会点一桌子的菜,东家最讨厌的是浪费,说是小时候穷,有什么吃什么,一口都不剩,所以现在也不喜欢剩下来。”掌柜的道。
离开裕成庄,陆毓衍和谢筝往顺天府去。
谢筝捏着指尖,道:“看来狄水杜是约了人的,那人喜欢吃鱼,狄水杜很看重他,特地点了一桌子菜,但是对方没有出现,所以他只用了几口就不吃了。”
“能捅他八刀,怕是对狄水杜恨死颇深。”陆毓衍垂着眸子,见谢筝的脸颊叫北风吹得发红,便握住了她的手。
小巧的手冻得冰冰的,指尖微微发紫,陆毓衍拧眉,道:“出门时好歹抱个手炉。”
陆毓衍的手掌温暖许多,暖意似是沿着掌心而上,谢筝正觉得舒坦,听了陆毓衍的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二爷,奴婢只是个丫鬟,哪有丫鬟抱着手炉的。”
声音清澈,带着几分淘气,凤眼扬着,眼底满是狡黠。
陆毓衍不由勾了唇角,浅浅笑了:“也没有哪个丫鬟住客房的。”
谢筝弯着眼直笑。
顺天府里,杨府尹正对着仵作送来的查验结果,拧眉沉思。
见陆毓衍进来,杨府尹赶忙道:“贤侄,这案子你怎么看?”
陆毓衍与杨府尹行了礼,道:“杨大人,我如今在都察院任职,这案子问我怕是不合适,我今日是正好遇见,这才…”
杨府尹是明白人,道:“事情要怎么做,我还是知道的,贤侄只管放心。”
听谢筝说了从裕成庄里打听来的状况,杨府尹摸着胡子道:“看来,要去狄水杜府上问问,看他到底约了谁。”
“这狄水杜的来历,大人可清楚?”陆毓衍问完,又补了一句,“他为什么能替公主打理钱庄?”
杨府尹道:“狄水杜是凤阳府定远县人,今年五十有二,永正五年进京的,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从前在凤阳,似乎是做小买卖的,进京之后,在东街上的长兴金铺当过学徒,与其他学徒打架,还被送到衙门里打了顿板子。
那是永正八年的事情,当时他应当没什么靠山,要不然也不会吃亏了。
后来离了铺子,一个人南北倒货,攒了些银子,永正二十三年开了裕成庄,一眨眼就把生意做大了。
直到两年前才有传闻,说那是公主的生意。
可这狄水杜到底是怎么替公主做事的,还真是不知道。
说起来,公主府这半年也是够‘热闹’的,驸马被段立钧和秦骏牵连,又坠马而亡,现在狄水杜又死了…
虽说是大中午的,凶手又溅了一身的血,可正好是雪后,只要里头衣衫干净,把沾了血的雪褂子脱下来挂在手上,从街上走过都不会叫人起疑。
贤侄,若有什么进展,记得来与我说一声。”
陆毓衍颔首应了。
杨府尹又说了些狄水杜家里的事情。
狄水杜没有一儿半女,妻子常年吃斋念佛,府里的事情都交由一个妾室打理。
离开应天府时,正好遇到了赶来的苏润卿。
几人寻了个雅间坐下。
苏润卿搓了搓手,道:“那个梁嬷嬷,进宫的时候就已经二十多岁了。
她走的是浣衣局当时的掌印太监张公公的路子,待了三个月,得了尚服局尚服的亲睐,进宫做了女史。
永正十年,到了长安公主身边,一直伺候公主到现在。”
第两百零一章 字条(彤彤1陆09和氏璧+)
梁嬷嬷进宫之前的事儿,委实太过久远,苏润卿一时之间也没打听出来。
他理了理思绪,又道:“梁嬷嬷有个哥哥叫梁原,你打听的梁松,就是这个梁原的儿子,一家住在城西马安胡同,梁松在一家铁匠铺子当学徒。
梁原有三个儿子,梁松是长子,两个弟弟都在公主名下的铺子里做事。
听说,当娘的很偏心,从小对梁松不好,护着底下两个。
暂时也就这些了,多了消息还要等等。
对了,那个狄水杜,我还真没看出来他跟公主府有什么关系。”
陆毓衍沉思着,指尖敲着桌面,道:“狄水杜是凤阳府人,公主身边有没有哪一位说得上话的,是凤阳府出身的?”
“凤阳?”苏润卿挑眉,道,“梁嬷嬷呀,梁嬷嬷是凤阳府定远县人。”
谢筝闻言一怔。
梁嬷嬷与狄水杜是同乡?
难道狄水杜走的是梁嬷嬷的路子?
趁着天还没有大暗,陆毓衍几人去了梁松当学徒的铺子。
相较于外头的寒冷,铺子里热了许多。
东家是个小个子老头,眯着眼睛看着几人,道:“找梁松的?他今天不在。”
“他今天不做工?”谢筝问道。
老头怪笑两声,道:“梁松那个人吧,要不是看他一身力气还不错,我才不用他嘞。
他家亲戚厉害,在贵人身边做事,来铺子里学工,倒像是我请了个大爷似的。
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说不来就不来,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没见过人。”
“今年六月末,以及十月中,他来过铺子里吗?”谢筝抿唇,道。
“没来过。”老头道。
谢筝深吸了一口气,饶是知道那些时日,梁松是在镇江城中,断断不可能出现在京城里,可听老头这般说了,还是添了几分踏实之感。
只是,即便晓得梁松毒杀了李三道一家,谢筝和陆毓衍也没有办法立刻就将人抓起来。
他们没有实证。
哪怕镇江缘客来的掌柜的认得梁松,也不可能依靠花翘的几句话,就将人定罪。
何况,谢筝想要的原本也不仅仅是梁松的伏法,而是弄明白梁嬷嬷和长安公主为何要害死谢慕锦,她们与齐妃娘娘的死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直接查梁嬷嬷,大抵会打草惊蛇。
如今添了狄水杜的案子,由顺天府出面查梁嬷嬷的底细,倒是方便了些。
从铺子里出来,外头的寒气让谢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陆毓衍看在眼里,刚要说什么,却在行人之中看见了马福。
马福转过头来时,也瞧见了陆毓衍和谢筝。
“陆公子怎么在这里?”马福过来,拱手道。
“来打听个人,”陆毓衍问,“马捕头在寻人?”
马福叹了一声,道:“那条巷子走的人不多,有一串脚印是从黄石胡同出去的,我听说胡同口白天有个书生摆摊,他住在前头,我来问问他有没有瞧见什么人进出。说起来,要是老古还在就好了,他看脚印厉害。”
脚印?
谢筝一怔,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狄水杜的身边有一串凌乱脚印,看起来脚掌颇大。
“不如查一查梁松?”谢筝斟酌着道,“他的身量高大,脚掌肯定也大。”
马福不知梁松是谁,听谢筝说了狄水杜与梁嬷嬷是同乡,他略一思忖,道:“那就去梁家打听打听,反正没什么进展,死马当活马医。”
夜色渐渐浓了。
马福哈着气跑了趟梁家,又来寻陆毓衍,青着脸道:“恐怕真与这梁松有关。
他不在家里,他老娘说他下午回来取了几件衣服就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
他不会是杀了人,逃了吧?”
顺天府直到第二天都没有找到梁松。
城口守卫看了画像,对这么个高大汉子有些印象,说是昨日下午就出城了。
胡同口摆摊的书生也认得梁松,当时梁松从小巷里出来,手里拿着件雪褂子,急匆匆的,与一个老妪撞了个正着,他理都没理会,一溜烟跑了,书生很是气愤,因此记得很清楚。
杨府尹摸了摸胡子,道:“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不如请梁嬷嬷来问问,她与那狄水杜是不是认得,梁松又为何要杀狄水杜。”
陆毓衍颔首。
杨府尹讪讪笑了笑,叹道:“贤侄,我是真不想跟公主府打交道。驸马爷坠马,也是我们应天府查的,公主差点就把我大堂上的牌匾都给砸下来了。
说是失足坠马,有什么好查的,驸马善骑射,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这几年跟着秦骏鬼混,早就把身子给折腾坏了,一场意外,还能查出花来?
在我们这儿闹完了,又进宫里去了,听说是在娘娘跟前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哑了,也不知道是气驸马多些,还是舍不得多些。
哎,口是心非,都是口是心非。”
杨府尹抱怨完,还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一个嬷嬷,我还要亲自走一趟。想请她到衙门里来,那就是做梦,肯定说什么‘公主思念驸马,卧病在床,身边离不得人’,公主身边伺候的难道就她一个人吗?”
陆毓衍和谢筝不方便跟着去,便先一步出了应天府。
石狮子旁,停着一青布轿子,听见了动静,轿帘掀开了一个角,露出半张脸来。
谢筝看得真切,那是李昀身边的安公公。
陆毓衍走到轿子旁,低声道:“可是殿下有什么要吩咐的?”
安公公笑眯眯的,什么话也没有说,示意陆毓衍伸手,而后将一张卷起的字条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等轿子离开,陆毓衍展开字条一看,上头是一个地址。
“你先回府,我去去就来。”陆毓衍道。
谢筝抿着唇。
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既然是安公公亲自送了字条来,想来是李昀寻陆毓衍。
她的身份还要隐瞒,自然也不会让李昀知晓,跟着去并不妥当。
陆毓衍只带了松烟。
李昀留给他的地址是城中一处很普通的宅子。
李昀身边也只带了个小内侍,内侍让松烟在厢房里等着,引陆毓衍去见了李昀。
第两百零二章 怀念
窗户半启着,陆毓衍能看到李昀的身影。
李昀坐在桌边,握着茶盏,慢条斯理品着茶,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陆毓衍已经到了,直到内侍进去禀了一声,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窗外的陆毓衍。
内侍请了陆毓衍进去。
帘子撩开,里头银丝碳的热气和开着窗子的寒气混在一块,称不上热,也算不上冷。
“殿下。”陆毓衍恭谨行礼。
李昀微微颔首,将一盏茶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示意陆毓衍坐下。
“狄水杜死了?”李昀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道。
陆毓衍不意外李昀的消息灵通,道:“是,就死在那条小巷里,被捅了数刀,公主身边的梁嬷嬷的侄儿梁松,极有可能是凶手,他似是已经躲出京城了。”
“梁嬷嬷?”李昀抿了一口茶,“你们查了多少?”
李昀的口气淡淡的,仿若就是随口问了一句,可陆毓衍的呼吸都不由顿了顿。
陆毓衍知道,李昀问的“查”,并不是狄水杜的案子。
狄水杜的死查了多少,他刚刚已经说了,李昀不会再问一遍。
李昀问的是梁嬷嬷,还是驸马,亦或是…
陆毓衍的指腹捻着茶盏,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谢大人一家死的冤枉,谢姑娘是你未婚妻,你将案子翻过来在情理之中,”李昀道,“只是,谢姑娘已经不在了。”
隔着氤氲热气,李昀的神色辨不清明,就像是隔了雾气。
陆毓衍听懂了。
李昀想问的是谢慕锦一直在追查的真相。
如今谢慕锦一家都死了,哪怕翻了案子,谢筝对陆毓衍来说,是个没过门就不在了的未婚妻,所谓的姻亲关系也就是依着清明、中元、生祭、死祭时的贡品香烛,陆毓衍以及陆家还要不要顺着谢家留下来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陆毓衍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着道:“殿下希望我知道多少?查多少?”
李昀缓缓放下了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茶盏盖子上,指甲修得整齐,他的食指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盖子,道:“绍侍郎出事前,我曾见过他,就在这院子里。”
陆毓衍一愣,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探究,却没有打断李昀的话。
“永正二十五年的春天,看见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了吗?正好是含苞待放的时候,”李昀说着,视线看向窗外,院子里的那株桃花树在冬日显得死气沉沉的,寻不到春日里的半点风情,“绍侍郎说,母妃小时候最喜欢吃桃子,最不喜欢有人折了桃花枝插瓶,若是花枝都折了,就没有结果的时候了。”
提起齐妃娘娘,李昀的话语里添了几分怀念,他的五官本就生的温和,柔声说话时越发显得整个人如玉一般润。
“母妃故去时,我六岁,幼年与母妃一起的记忆有些模糊,甚至于母妃身边伺候的人手,我都有点儿记不全了,”李昀的笑容有些落寞,“可还有人记得。”
李昀的奶娘雷氏,在八年前意外摔了腿,一撅一拐的,自然是不能在皇子身下继续做事了,便领了银子,回家安养。
李昀与雷氏的感情极好,乳母长居京中,他时常会去探望,也会让身边上过去送些东西。
绍侍郎的那位爱妾,平日里轻易是不出门的,只偶有那么几次去庙里拜菩萨。
有一次回来,正巧从雷家门口过,撩着帘子与身边的丫鬟说话,露出来半张脸。
雷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一眼就瞧见了她,无奈腿脚不得力,想追又追不上,只好让儿子到处打听,才晓得那一位是侍郎府里的姨娘。
隔了几日,雷氏刚把这事儿告诉李昀,绍侍郎的爱妾就死了。
“我只好寻了绍侍郎,”李昀依旧看着桃树,道,“当年,母妃随驾南巡,在行宫病故,我在京中,连母妃最后一眼都没有瞧见。漱芳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想不起来,但母妃病故后,漱芳就失踪了,这让我就和雷妈妈一直耿耿于怀。”
绍方庭与李昀说了很多事情,有齐妃娘娘幼年的往事,也有漱芳临死前留下的话。
漱芳是亲眼看着齐妃娘娘咽气的,那碗汤药,也是她端给齐妃的。
齐妃是偶感风寒,对症下药,静心休养,别说是危及性命,应当是很快便能好转。
漱芳知道,太医开的这几幅方子,看似无毒无害,实则是掏空了齐妃的身子骨,再添上太医私下里给漱芳的药粉,齐妃病来如山倒,一日不如一日。
“漱芳害死了母妃,”李昀的眼底之中,一丝恨意一闪而过,道,“她怕被灭口,母妃死后连夜逃出了行宫,直到遇到了绍侍郎。”
漱芳跟了齐妃许多年,晓得齐妃与绍方庭青梅竹马,便自述了身份,隐瞒了齐妃之死的真相。
绍方庭念着齐妃,见漱芳一人无依无靠,就留下了她,给了她一个假的身份来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晓得,他身边冒出来的这个爱妾,原是来自宫中。
数年间,妻妾虽有纷争,却也算得上太平。
只是不晓得出了什么状况,绍方庭离京半个月,回来时漱芳就剩下一口气了。
“漱芳临死前留了话,母妃之死是她亲自动的手,因此她不得不逃离行宫,隐姓埋名多年,却还是叫人发现了行踪,绍夫人叫嫉妒冲昏了头,听了几句挑拨,便成了‘借刀杀人’的那把刀,”李昀苦笑着摇了摇头,“漱芳说,她是听了淑妃娘娘身边的方嬷嬷的吩咐。”
陆毓衍的眸子倏然一紧。
哪怕之前就猜过,淑妃娘娘与齐妃娘娘的死有些关系,但这个名讳从李昀的口中冒出来,还是让陆毓衍的心沉了一沉。
“殿下信吗?”陆毓衍试探着问,“绍侍郎为人正直,且与娘娘相熟,但漱芳…”
漱芳说的是真话,那她就是个背主的不忠之人,若说的是假话,便是挑拨李昀与养母淑妃的关系,又离间了绍方庭夫妇。
这样的一个人,她的话,能有几句可以相信?
第二百零三章 疏离
李昀敛眉,叹道:“我不信漱芳,却也担忧绍侍郎的处境。”
如若漱芳是被人灭了口,那绍方庭一样危险。
永正二十五年,李昀不过十三岁,别说是插手官场,连在御书房里,圣上问起对朝事、朝臣的看法时,也要斟酌再斟酌。
“绍侍郎原本有机会外放,”李昀道,“他选择留下来。”
那年,吏部有一个六品主事渎职,不仅是都察院上下瞪大眼睛瞧着,想再寻些事情出来,其余各处,也想揪着个机会,塞些人手进吏部。
若绍方庭主动站出来,担了个御下不严的罪过,吏部里头只怕是要拍手相送,感谢他一个人承担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