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里的肮脏,是洗不掉的,也不会被洗掉。
哪怕是如今年幼又懵懂的小侄儿,以后也会变的跟他的祖父、父亲一个模样。
她的娘家,将她赶回婆家去,婆家给的聘礼成了他们嘴里这十几年养育她的补偿,那,也要一并收下她杀人犯的身份。
耽搁了科举?耽搁了说亲?
不过也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反正,母亲的日子不多了,她们母女两个,一并走那黄泉路,总好过一人孤单。
祝氏抬起了头,看着荷氏,道:“嫂嫂,回去吧,再迟些,又要下雨了。你别看我在这儿不见天日,我对外头的天气一清二楚,这残破的身子,一下雨就会痛,不过,明天我就不会再痛了。”
荷氏顿了哭声,视线模糊,看不清祝氏的容颜:“你走好,下辈子,过好日子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甘
翌日,难得开了太阳。
花翘眯着眼睛看日光,犹豫再三,问道:“姑娘,那祝氏当真要砍头了呀?”
毛家案子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花翘没有全部弄明白过,她只是守在外间时,多多少少听了些里头陆毓衍和谢筝的交谈,连蒙带猜的,晓得些缘由。
要花翘说,祝氏是个可怜人。
被逼到那个份上,疯了都不奇怪。
她自个儿也疯过,那段记忆,说不上是清晰还是模糊,仿佛跟做梦一样。
哪怕是她如今醒过来了,再回过头去看,也依旧说不清当时心境,连那场恐怖的大火和空气里消散不去的焦味,都会一阵浓一阵淡。
她当时疯得彻底,醒过来也就清楚许多。
像祝氏那样的,看起来言谈举止都寻常,可内心深处,可能已经和疯了差不多吧?
谢筝垂着眸子,道:“是啊,今日中午。”
杀人偿命。
不管祝氏经历了什么,她手上沾了人命,就只能如此收场。
这案子没有改判,胡寅心中很是不痛快,可案子里隐藏的那些事情,他多少也猜到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松烟站在庑廊下,听胡寅说着事情。
自打前回与胡寅说了能调任去陈如师身边之后,胡寅的心思就转了起来,什么顽石、什么瓷器,总归能寻到些由头来松烟跟前说道几句,话里话外都是想知道陆毓衍的喜好,恨不能立刻就把事情定下来。
松烟只好与他打哈哈,琢磨着陈如师的调令何时能下来,等胡寅晓得陈如师要收拾包袱了,他肯定就消停了。
谢筝估摸着时辰,从书房里出来,缓缓走到了大堂前。
祝氏从大牢里被提了出来,刚好也走到了这里。
四目相对,祝氏眯着眼睛笑了:“今天的太阳真不错,去去身上霉气。”
谢筝的胸口闷闷的,刚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她循声望去,一个衙役快步从门口进来,脸色沉沉,难看得不得了。
胡寅也瞧见了他,抬声道:“出了什么事情了?”
衙役没有看见祝氏,他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胡寅喊道:“出了人命案了,就那个毛家,他们家下人来报的,早饭刚吃了几口,全倒下了,大夫上门去,说是吃了耗子药了,能救回来一两个就算运气不错了。”
胡寅的脸色刷的白了。
谢筝亦是一脸愕然,她转头看向祝氏,祝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是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摇摇晃晃着,祝氏的身子骨直往下滑,左右衙役想架她起来,都险些叫她带到地上去。
她的身子颤得厉害,眼神涣散,喃喃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怎么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她?
她都要死了,都要砍头了,为什么不能让这一家子烂到了根子里,让她在地底下看着他们重复着轮回?
她、不甘心呐!
陆毓衍和曹致墨都得了消息,快步出来。
曹致墨沉着脸看着祝氏,斟酌着与陆毓衍道:“时辰快到了,可毛家出了事情,若真的谁也没救回来,想弄明白事情,只能通过这祝氏了。”
陆毓衍颔首,道:“查案要紧,行刑就缓一缓。”
祝氏听见了,她猛得抬起头来,脸上神色似笑似癫。
狱卒把祝氏押回了大牢里,陆毓衍一行人赶往了毛家大宅子。
谢筝前回来时,就觉得这里伺候的人手太少了,今日许是出了事,越发显得死气沉沉。
大夫引着众人进了花厅里,指着桌上那一锅粥,道:“耗子药就下来里头,煮的是肉粥,又添了不少蔬菜,混在一块,气味就盖过去了,谁都没闻出来。”
曹致墨沉声道:“救回来几个?”
大夫摇了摇头,道:“但凡喝了的,一个都没救回来,我让人搭了把手,一个个都让他们躺在里头了。”
曹致墨一怔,又问:“有谁没喝?”
“这家的幼子跟他娘,两母子没喝。”大夫说完,往东间里撇了撇,“人在里头。”
谢筝和陆毓衍交换了个眼神,便往里头去。
浑然不知事的小童躺在罗汉床上,似是睡着了。
荷氏坐在一旁椅子上,整个人就像是三魂七魄都不剩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发生了什么?”谢筝低声问荷氏。
荷氏没有半点反应,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看了谢筝一眼,又慢慢低下了头。
谢筝暗暗叹息,道:“他们都死了,你还活着,你若什么都不说,你想去跟祝氏作伴吗?你的儿子怎么办?”
听见儿子两个字,荷氏的眼睛才慢慢清明了些,而后,眼泪砸了下来。
“我不知道…”荷氏的声音哑得厉害,“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
依荷氏的说法,昨天夜里,她的儿子睡得并不好,哭哭啼啼闹到了天亮。
小童不易照顾,没有睡够时越发难弄,早上对着那一碗肉粥,几乎要闹得把碗都砸了。
“他不吃生姜,一点味道都不愿意闻,厨房里都是晓得的,可今儿个早上,那肉粥里就有不少细细的姜丝,我说给他挑出来,他也不听,”荷氏顿了顿,道,“我婆母就说,不愿意吃就不吃了,难得开了太阳,让我带他去门口买两个包子,吃饱了再回来,白日里再让他睡一觉,也就不闹了。”
荷氏顺从惯了,自然是婆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抱着儿子出了门,等回来时,宅子里已经乱套了。
丫鬟最先发现了问题,急忙请了大夫来。
荷氏回到花厅里,一听是耗子药下在了肉粥里,只觉得整个脑袋都炸开了一般。
“所以放了姜丝,所以让我带儿子出府去,”荷氏的声音抖得厉害,“可为什么啊!明明、明明是她们告诉我,忍着、忍着、忍着!可她们最终都忍不下去了!那我算什么?她们都死了,独独留下我来,我又如何…”
荷氏的声音徒然高了起来,又回落下去。
罗汉床上的小童哼哼唧唧翻了个身,哇得哭了出来。
荷氏起身,想把儿子抱在怀里哄,双手伸了一半,又垂了下来:“我算什么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念想
对侧屋子里,毛家众人一个个并排躺着。
谢筝撩了帘子进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耗子药厉害,发作时痛苦万分,临死的恐惧依旧留在他们的脸上。
而那两个鬓角发白的妇人,虽也是死状可怖,可也许是因为荷氏喃喃的那几句话,谢筝从她们睁着的眼睛里看到了解脱。
厨娘瑟瑟发抖站在一旁。
她是毛家的老人了。
毛家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也只有她和她男人,一直留了下来。
连去小院子时,她也跟着去了,给主人家烧饭做菜。
厨娘是个哑巴,原本与人交流就只能依依呀呀比划一番,这会儿慌了神,越发不知道要怎么比划才能把事情说明白。
谢筝进去时,曹致墨和陆毓衍都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急着说荷氏的事情,只是看着厨娘,问道:“家里哥儿不吃生姜?”
这么简单的问题,厨娘倒还能回答得上来,她赶忙连连点头。
谢筝又问:“那为何早上的肉粥里,加了姜丝?”
厨娘一愣,手指一个劲儿指着躺在地上的何氏的婆母晋氏。
“她让加的?为何?”谢筝问道。
厨娘苦着一张脸,双手抱住了双臂,浑身抖得厉害。
曹致墨皱着眉头,猜到:“因为冷?”
厨娘又赶忙点头。
曹致墨明白过来了,道:“连日阴雨,加些姜丝,是为了驱寒。”
“那这耗子药呢?”谢筝又问。
厨娘这就答不上来了,只能不住摇着头,表示她什么都不知情。
谢筝走到她跟前,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厨娘刚要点头,谢筝的下一句话,又让她不知所措极了。
“毛家下人几年一换,而你们夫妻跟着他们很多年,甚至是跟去了小院子里,”谢筝叹道,“就那么小的院子,所有人都住不开,毛家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真的半点都没有看出来吗?你能留下来,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可我想,你仅仅只是不会说话,不是聋了也不是瞎了。”
厨娘跟被雷劈了一样,双手死死攥着拳,一言不发。
“她们两位,几乎都没有出过门吧?”谢筝看了一眼地上的晋氏和陶氏,道,“耗子药又是从哪里来的?当涂县就这么大的地方,最近哪家铺子卖过耗子药,一查就知道了,你这会儿不说,又能瞒得了多久?”
厨娘的肩膀簌簌抖着,缓缓地蹲下了身,掩面痛哭。
曹致墨见此,吩咐了衙役一声,让他们去打听耗子药的来历。
衙役快步出去,撩开帘子时,几乎与冲进来的荷氏撞了个满怀。
荷氏踉跄了两步,也没顾上旁人,径直扑到了厨娘跟前:“为什么?你告诉我,她们为什么要…不想活了,就都一起死了算了,做什么要留我下来!”
厨娘的眼泪忍都忍不住,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荷氏说,可她不会说。
她想告诉荷氏,这两位自打祝氏杀了毛老爷之后,心情就变了许多。
衙役来之前,祝氏说她的人生没有尽头,这也深深刺激了晋氏和陶氏,这种没有尽头的日子,太过煎熬了。
哪怕她们熬了一辈子了,也不知道这样的熬,是不是有意义的。
晋氏让厨娘备一些耗子药的时候,她原本是不愿意的,这是杀人呐,是要砍头的。
可晋氏的无助和眼泪,还是让厨娘心软了。
晋氏说,这一切该结束了,趁着孩子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把所有的错误都终结了。
若让他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他一定会变得跟毛沅、毛汛一样,无论当娘的怎么教,怎么防,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轮回。
当娘的还身处在这样的轮回里,又怎么能把孩子救出去?
厨娘答应了,依着晋氏的意思,寻了耗子药来,就在祝氏行刑的这一日,一股脑儿全倒在了肉粥里。
这一切,她想告诉荷氏,可她除了哭,无能为力。
荷氏瘫坐在地上,她看都没有看那四个男人一眼,她只是痛苦地看着晋氏和陶氏,反反复复问着为什么…
这样的画面,谢筝堵得厉害,便先出了屋子,站在庑廊下,深吸了一口气。
案子也算清楚。
那六具尸身,盖着白布被抬了出来。
厨娘跟在后头,随着衙役往衙门里去。
荷氏的哭声低沉却清晰,许久没有消去。
谢筝也回了衙门,去大牢里看了祝氏。
祝氏依旧靠着墙壁坐着,见谢筝来了,她扑到了木栏上,道:“怎么样?”
谢筝沉着声,一一说了。
祝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抓着木栏的双手指节都泛了白:“都死了?死了?为什么!”
撕心裂肺一样的哭声。
谢筝垂着眸子看她,这么些日子以来,似乎是头一回,谢筝在祝氏的脸上看到了如此激烈的情绪。
“连最后的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吗?”祝氏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撞着木栏。
谢筝微怔,再细细想了想祝氏的话,突然之间,有些明白所谓的念想是什么了。
对错,善恶,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可谢筝终是一个字都没有与祝氏说。
谁也不是祝氏自己,谁也不能说,在每一条路上,都没有踏错过一步。
祝氏哭了许久,哑声道:“嫂嫂呢?”
“她们母子都没事…”谢筝道。
祝氏抬起头来,她的额头上是红色的木栏印子,眼睛里全是泪水,唇角却带了浅浅的笑容:“这样啊,那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祝氏缓缓地爬回了草堆上,依旧靠着墙,道:“我呢?明日还是后日?”
“许是明日。”谢筝答道。
祝氏笑容更深了,颔首道:“挺好的。”
毛家还有最后的血脉留下来,十年后,二十年后,又有谁能说,会是什么样子?
祝氏笑得很开心,这是她最后的、最后的念想了。
第二天,去刑场的路上,祝氏听见了百姓们议论着毛家的惨案。
什么厨娘害人,什么风水不好,无论那些人怎么说,都没有人说到点子上。
人性之恶,除了身在其中之人,谁还能明白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试探
陈如师的调令下来了。
相较于应天府上下其他官员的诧异和观望,陈如师对此倒是相当坦然。
或者说,他舒坦多了。
这些时日悬在脑袋上的那把大剑落了下来,没有把脑袋一劈两半,而是擦着耳根子过去,只冒了点儿血丝,这简直太让人欢欣鼓舞了。
不用再日夜不安,也不用手忙脚乱地自救止血。
左迁的去处虽是个旮沓窝,但也是比他预想得好得多的旮沓窝了。
陈如师大手一挥,也不要底下人摆什么送行的酒宴,带着老早就收拾好了的行囊,启程赴任。
当涂县驿馆里,谢筝也在收拾行囊。
太平府的事情差不多了,他们一行也该启程回京复命。
回京的路,走得急切。
已然是初冬了,也不知道何时会落初雪。
离京城越近,官道上的车马也越多,有动身回乡过年的,也有亲戚们送年礼的。
进城的那天下午,天色阴沉,眼瞅着似要落雪了。
谢筝随着陆毓衍去了陆家,虽说谢家的案子反过来了,但李三道是被灭口的,长安公主府与这几桩案子的关系,也没有梳理明白,以后的路要如何走,谢筝还要听一听陆培元的想法。
陆培元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眼界见识上,就不是她和陆毓衍两个后辈能比肩的。
陆毓衍前头的院子里,已经摆了炭盆了。
谢筝推门进去,只觉得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下子扫去了外头的寒意。
走在前头的陆毓衍顿住了脚步,偏过头问松烟道:“谁点的炭盆?”
松烟摸了摸脑袋,退出去想寻守着院子的人手问一声,抬眼就见唐姨娘过来了。
“二爷在屋里?”唐姨娘问道。
松烟点头道:“刚回府。”
谢筝站在炭盆边暖手,听见外头动静,转头看向陆毓衍。
陆毓衍也听见了,起身出去。
“姨娘怎么过来了?”陆毓衍看着唐姨娘,淡淡道。
唐姨娘并不在意陆毓衍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笑着道:“琢磨着二爷这几日也该回来了,就让人把屋里炭盆先烧起来,左不过是这么些银丝碳,屋里暖和些,才像是回了家。”
“谢姨娘挂心。”陆毓衍道,“父亲还未回来?”
提起陆培元,唐姨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低沉,复又挂上了笑容,道:“快年末了,衙门里忙碌,老爷有四五天没回府了。二爷今日回来,我使人往衙门里去报一声,让老爷抽空回来。”
陆毓衍道了谢。
唐姨娘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的目光越过了陆毓衍,反倒是往屋里打量。
可惜隔着门,她什么都看不到。
唐姨娘抿了抿唇,道:“厨房里备了热水,二爷先梳洗吧。是了,跟了二爷出京的那位姑娘,是叫阿黛吧?”
见唐姨娘问起谢筝,陆毓衍的眉梢一挑。
“原是萧家大姑娘身边的,这些日子跟着二爷,如今再送回萧家去,似乎也不妥当…”唐姨娘说得很慢,语气多有斟酌试探,“往后她住哪儿?是就留在二爷这院子里,还是我今儿个给她在后头收拾个住处?”
唐姨娘的声音并不轻,里头的谢筝也听得一清二楚。
在唐姨娘提起她的时候,她原本想出去的,手刚触到那沉沉的棉布帘子,突然听到了后头这一段,整个人都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如今,她的身份还是遮盖着的,旁人并不知道,唐姨娘的这些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管当初离京时是怎么说的,“丫鬟阿黛”跟着陆毓衍出京,那就再没有回到萧娴身边,去内院里当差的道理了。
如今孙氏不在京中,陆家内院由唐姨娘暂管着,自然也要由她来安排谢筝的事情。
可这个度,唐姨娘掌握不了,就只能来探陆毓衍的口风。
若是留在前头院子里,那地位上大抵与通房无异,若是在后头院子里收拾个住处,那就是等着寻个好日子,开了脸,是个姨娘。
无论哪一种,于谢筝来说,都怪得厉害。
陆毓衍也不意外唐姨娘会这么问,道:“劳姨娘费心,阿黛的事儿,等父亲回来,与他商议了再看。”
唐姨娘闻言一怔,良久讪讪笑了笑,道:“既如此,我先让人把客房收拾了,委屈阿黛姑娘几天,等商议完了,再寻他处。”
陆毓衍又道了声谢,转身回了屋里。
唐姨娘看着陆毓衍的背影,悄悄掐了掐掌心,扶着桂嬷嬷的手往后头去了。
“妈妈见过那阿黛没有?”唐姨娘低声问桂嬷嬷。
桂嬷嬷摇了摇头:“前回那姑娘来府里,奴婢没往前头来,没有见过,只是听人说,丹凤眼,长得挺好看的。”
“能不好看嘛!”唐姨娘啐了一口,“老爷都能让那阿黛跟着二爷放外差了,难道还会管他收不收、纳不纳的?说是还要与老爷商议,那就是在后院里当个姨娘都不够了,这是把二爷迷得团团转,想一步登天了吧。”
桂嬷嬷讪讪笑了笑:“丫鬟出身,哪怕是谢家大姑娘不在了,也登不了天。二爷被迷住了,老爷又不好糊弄。”
唐姨娘脚步一顿,哼了声:“他就是太不好糊弄了。算了,与我也没什么干系,我自个儿都是仰仗太太过日子的,那阿黛好与不好,也只有太太来收拾。”
屋子里,谢筝站在门边,陆毓衍进来时,两人险些撞个满怀。
“怎么站在这里?”陆毓衍握住谢筝的手,她刚刚烤着火,掌心倒是暖暖的,他一把扣住,将她带到里头坐下,道,“听见了?”
谢筝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回京路上,她与陆毓衍其实也商议过。
若是恢复了谢筝的身份,那她可以客居在萧家,亦或是就此搬进陆家后院,可若是依旧隐姓埋名,少不得在外头寻个宅子。
这一切,是该听听陆培元的意思。
陆培元在天大黑之前回到了府里,让人来叫陆毓衍过去书房。
谢筝自是跟着过去。
才一段时日不见,陆培元看起来有些疲惫,眉宇之间全是倦意。
见了礼,陆培元让他们两人坐下,道:“李三道自杀,这案子的实情你查了多少?”
陆毓衍压着声儿,道:“李三道一家被人毒杀,我有动手之人的画像,他极有可能是长安公主身边的梁嬷嬷的侄儿梁松。林驸马的亲随鸦青来当涂县寻我,说驸马是听见了公主与梁嬷嬷的话,才遇害的。”
陆培元的眸子沉沉:“长安公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继续
西洋钟打破了一室静谧。
陆培元按了按眉心,才发现外头都已经黑透了。
屋里的油灯是谢筝点的,灯芯烧黑的部分刚刚才剥去,而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陆培元长长叹了一口气。
李三道对陆毓衍下黑手的事儿报到京城里时,陆培元就猜到其中必有玄机。
哪怕李三道再蠢,下个黑手,也不至于下成那副样子。
陆毓衍一行人全身而退,反倒是李三道畏罪自杀。
只是,陆培元也没有想到,毒杀李三道一家的那个汉子,会正巧被装疯卖傻的花翘瞧见,因此知道了他的模样。
“如此说来,那位同知夫人与店小二看到过的镶金边的腰牌,极有可能是长安公主府的腰牌了。”陆培元的指尖点着桌面,沉声道,“梁嬷嬷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公主怎么会搅和到这些事情里?甚至牵连了林驸马的死…”
这一点,陆培元一时之间还真想不明白。
李三道被灭口,是为了把谢慕锦一家的死给了解了,莫要让陆家再继续查。
为此,鸦青提过,公主甚至是想对陆毓衍下手的。
可这究其根本,源头是在齐妃娘娘的死因上。
齐妃死时,公主只有十二岁,若说那是淑妃娘娘的手笔,那为何时至今日,公主会牵扯在其中?
只要淑妃不是榆木脑袋,就一定会瞒着长安公主。
“当日,林驸马是在城外马场意外落马身亡,顺天府查看过,马匹并无问题,”陆培元顿了顿,又道,“自从段立钧和秦骏两人的事情之后,林驸马在公主跟前也抬不起头来,他的死因未必就如鸦青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