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他跑个屁!”
他只怕还什么都不晓得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迷糊
谢筝简单梳洗后,回到了陆毓衍的屋子里。
陆毓衍由松烟帮着收拾过了,见竹雾端了汤药来,接过去一口饮尽。
谢筝倒了茶给他漱口,道:“使人去府里报了吗?”
陆毓衍摇了摇头:“明日吧。”
夜色已浓,又是风大雨急,庑廊下的灯笼叫风雨吹得摇晃,不知何时会熄灭。
若是孙氏晓得他伤着了,定然是不顾风雨赶来看他的。
这种天气,陆毓衍不愿让孙氏辛苦。
谢筝晓得他心思,在一旁坐下,压着声儿道:“既然知道不该让伯母担心,下回就莫要如此了,不止你,连松烟和竹雾都弄了几处伤口。”
松烟和竹雾赶忙摆手,垂着脑袋不敢多说话。
跟自家爷比起来,他们身上这些全都不够瞧,看着是血污一片唬人得厉害,压根不伤筋动骨,甚至比不上习武练功时的磕磕碰碰。
陆毓衍睨了他们俩人一眼,道:“行了,回去歇着吧。”
松烟和竹雾交换了个眼神,硬着头皮道:“爷,奴才不碍事,您伤着呢,夜里端茶倒水的…”
谢筝道:“夜里我守着吧。”
三个伤号,就她连颗血珠子都没出,自当是她来守着了。
陆毓衍伤得又不轻,血是止住了,但就怕半夜里起热,没人看着总归是不行的。
听谢筝这么说,松烟和竹雾哪敢说旁的,连连道着“辛苦姑娘了”,一前一后,一溜烟走了。
屋里没了旁人,陆毓衍朝谢筝招了招手。
谢筝在床沿边坐下,鼻息之间闻到淡淡血腥气,道:“别是伤口又裂开了?”
“没裂开,不碍事的。”陆毓衍扣着谢筝的手,半阖着眼睛睁开,见谢筝神色凝重,想宽慰她两句,话到了嘴边还是又都咽下去了。
个中道理得失,谢筝都是懂的,她不过是心疼罢了。
思及此处,陆毓衍唇角微微一扬,指腹摩挲着谢筝的掌心,道:“几更天了?”
“快三更了。”谢筝答道。
这一日,他们城门一开就往镇江赶,路途奔波,又出了些事端,到夜深人静时,难免有些疲惫。
陆毓衍把谢筝的手带到唇边,轻轻啄了啄,才缓缓放开:“早些睡吧,明日歇不得懒觉。”
指尖微微一颤,谢筝有些怔,心思都在陆毓衍的动作上,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几乎都没有听进去,只好胡乱点了点头。
收回了手,手指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攥得紧紧的,可那股酥麻的味道仿佛还贴在皮肤上。
谢筝起身,吹了油灯,就着窗外微弱的灯笼光,在床边的榻子上歇了。
身体疲乏,心绪却静不下来,谢筝本以为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哪知道一沾着枕头,困意就席卷而来。
她迷迷糊糊想,孙氏送来的锦被实在是柔软暖和。
谢筝睡得并不好,梦境交叠,一会儿是疯疯癫癫的花翘,一会儿是鲜血淋漓的陆毓衍…
反反复复的。
梦境之中,似乎还听见了沉沉的呼吸声,有些吵人,谢筝翻了个身,突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梦中的画面都散了,只那呼吸声,愈发清楚。
是陆毓衍的声音。
谢筝的瞌睡醒了大半,披着外衣下了榻子,走到了床边上。
陆毓衍睡得很沉,呼吸有些重,谢筝拿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有些热,却还不算烫。
大夫交代过,说陆毓衍半夜里估摸着会起热,但只要思绪清醒,倒是不碍事的,若是烧迷糊了,就一定要请他来看看。
谢筝抿着唇,陆毓衍现在这样,到底是烧糊涂了还是…
她正纠结着,床上的陆毓衍却醒了,半眯着眼睛看她。
谢筝一怔,想把手收回来:“要不要喝点水润润…”
话才说了一半,就化作了一声惊呼。
陆毓衍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床上带去。
谢筝落在了里侧,忙乱间,似乎碰到了陆毓衍的伤腿,只听得他闷哼了声。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有些急有些恼,想越过陆毓衍跳下床去,又怕乌起码黑的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处。
刚才那一下,似是压到伤口上了,也不晓得厉害不厉害…
谢筝琢磨着还是下去点了油灯查看一番,腰间却突然缠上了陆毓衍的胳膊。
他紧紧将人往怀里一搂,话语里全是睡意:“大半夜折腾什么,赶紧睡了。”
谢筝推了两下,不仅没推开,陆毓衍反倒是箍得越发紧了些,呼吸喷在她的额头上,体温透过薄薄的中衣,连胸膛起伏都明显了。
看他这样子,不像烧糊涂了,反倒是睡糊涂了。
谢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会儿睡得迷迷糊糊的陆毓衍哪里还有白天坑陈如师时的精明和锐利?
这么一想,谢筝不禁失笑。
她记得小时候,顾氏曾经说过她入睡时不老实,一定要抱着顾氏才睡得着,人还是个小不点,力气倒是不小,每每要等她睡着了,手上的劲儿会松些,顾氏才好脱身。
谢筝想,大抵要等陆毓衍睡沉了,箍着她的劲儿才会小些。
还是等一会儿吧,他伤得重,再说了,真费力气把陆毓衍叫醒了,两人这幅样子,谢筝的脸皮也挨不住。
谢筝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身边那人睡得实在太舒服了,勾得她都忍不住哈欠连天,眼皮子直打架。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陆毓衍的低喃。
原本清冽的声音有些喑哑,咬字黏糊,可她还是听明白了,他在叫她的小名。
他说:“丹娘,睡吧…”
意识愈发模糊了,谢筝已经忘了要推开陆毓衍下床去,只觉得那温暖的怀抱比锦被还舒服,她不禁靠紧了些,沉沉睡了。
雨水在天亮前渐渐止住了,灯笼里的蜡烛早叫风雨吹灭了。
陆毓衍醒时,天边刚吐了鱼肚白。
他是叫腿上的伤给痛醒的,意识还有点儿糊,只觉得怀里软软的,他眯着眼睛看去,正好瞧见睡得安稳香甜的谢筝。
柳眉弯弯,睫毛浓密,樱唇微启着。
她就这么毫无戒备地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呼吸之中,陆毓衍还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露味道。
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想不起来昨夜里谢筝是怎么到了他怀里的,他只是一瞬就清醒了,思绪、身子,全醒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亲吻
软玉温香。
若说没什么旖旎心思,那就真是骗人的了。
谢筝的睡相算不上好,半侧身子压在陆毓衍身上,腿也一并架了过来,正好搁在他的伤腿上,刚才就是谢筝睡梦中无意识地一脚踹到了陆毓衍的伤处,才将他痛醒的。
陆毓衍半点不恼她,怎么舍得恼她?她肯乖巧地依着他,多踹几脚也随她去了。
总不至于把他的左腿给踹断了。
伸手将她披散的长发挽到了耳后,谢筝的小巧脸庞全都露了出来,她睡相不老实,中衣有些松垮,从陆毓衍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小截肚兜。
顺着曲线起伏,嫣红的料子衬得肌肤白皙如雪。
陆毓衍的喉结不由滚了滚,想挪开视线,又半点挪不动,心中满满都是一个念头,想知道这嫣红的肚兜上绣着的是什么花样。
是荷塘莲莲,还是喜鹊登梅,亦或是并蒂花开?
谢筝睡得很沉,清浅呼吸全喷在陆毓衍的胸口处,像是猫爪子一般,抓的他心痒痒的。
陆毓衍的眸色暗沉沉的,停在谢筝耳后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捻着她的耳垂。
柔软细腻,便是那块红玉,也不及她温润。
指腹间不知不觉用了些力道,从耳垂往下,沿着脖颈,落在她露出来的精巧锁骨上。
再往下,有中衣阻着,陆毓衍一时有些迟疑,他到底该不该…
这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搁在心上的小姑娘,他想依着心思多亲近她,又怕吓着她…
谢筝渐渐醒了。
粗粝指腹划过肌肤,她多少有些知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可腰身被紧紧箍着,想退也退不开。
她皱着眉头要睁开眼皮,陆毓衍已然又贴近了些,薄唇擦着她的耳骨,轻轻唤她“丹娘”。
如安抚一般,让谢筝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陆毓衍低声笑了,没有再犹豫,细细的吻落在谢筝的眼角眉梢,小心翼翼,如待珍宝。
眼睑发痒,谢筝伸手想揉,叫陆毓衍一把握住,手指相扣。
微微侧过身子,亲吻顺势下移,停在了谢筝的唇角。
谢筝睁开了眼睛,近距离的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许是刚睡醒,她脑海一片空白,但下一瞬,昨夜的记忆一股脑儿涌了进来。
她明明是想等陆毓衍睡着了再起身的,却是睡着了?
还一觉睡得比陆毓衍还迟了?
谢筝的脸颊顿时烧红了,眼神游离:“松开我,我…”
话未说完,全被堵了回去。
只是唇齿贴着,就让谢筝忘了要怎么呼吸了,待柔软舌尖试着探进来时,她都没有阻拦。
陆毓衍的动作很轻,抿着允着,心中越是滚烫,亲吻越是温柔,一点一点侵蚀,却没有让谢筝生出半点不悦、排斥的心思来。
谢筝只是有些慌,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两人紧挨着,她也听见了陆毓衍的心跳声,沉重有力,比她还跳得快。
原来,他也只是看起来沉稳罢了,实则与她一样。
原来,亲吻是这种滋味,难怪那些话本里,主角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似的。
谢筝的默许让陆毓衍没有退开,而她顺从的些许回应使得他在愣怔之后,越发舍不得离开,恨不能就这般吻着允着,就将人彻底揉进身体里。
他的小姑娘,就跟蜜罐子里泡大的一样,甜极了。
手指一下又一下刮着谢筝的锁骨,中衣又乱了些,指尖略略一挑,松垮着露出小半个肚兜。
陆毓衍稍稍支起身子,垂眸看去,这一回看清楚了,上头绣着鸳鸯戏莲,栩栩如生。
他再一次埋下了脑袋,细吻落在谢筝纤柔圆润的肩头,唇上添了些力道,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粉色。
明明很淡,却如烈焰,灼着他的眼睛,陆毓衍的声音哑得厉害:“丹娘…”
谢筝的唇还有点儿麻,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半阖着眸子应了声。
手掌探入了中衣,扣住了谢筝的腰身,掌心触觉温润细腻,勾得他的身子越发叠了过去。
谢筝怕痒,本能想躲,陆毓衍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她不由愣了愣,睁开凤眼看他,见他眉宇之间露出几分痛苦,一下子领会过来。
扶着陆毓衍的肩膀,谢筝道:“手上腿上都有伤,你还…”
还这般胡闹!
眉目含嗔,娇俏可爱,唬不住陆毓衍,但他终究舍不得谢筝为他这些伤口担忧,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躺了回去。
人是躺平了,却还是箍着谢筝,不紧不松搂着她。
谢筝问道:“伤口痛吗?”
“还行,”陆毓衍顿了顿,又道,“就是半夜叫你压得麻了。”
话音一落,谢筝的头皮都要冒烟了。
这人怎么这样!
她知道自己睡相不好,可分明是他拖着她一道睡的,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轻哼了声,谢筝道:“我要去喝水。”
陆毓衍弯着唇笑了,没戳穿谢筝的借口,手臂一松放开了她。
谢筝坐起身匆忙整理了中衣,越过陆毓衍跳下了床,从地上捡了外衣,朝始作俑者挥了挥,这才披上了。
两人闹了这么会儿,外头已经大亮了。
谢筝宿在陆毓衍屋里,松烟和竹雾自是不敢来进来。
怕他们久等着,谢筝简单收拾了,挽起了长发,拉开了门。
竹雾站在不远处的庑廊拐角,抬头看了谢筝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
谢筝清了清嗓子,道:“爷醒了的。”
竹雾听见了,赶忙点头,等谢筝回了自个儿屋里,这才打了盆水进去伺候陆毓衍梳洗。
谢筝坐在镜子前,抹了一层粉,却总觉得颜色与平时不同,脸颊上的粉色压都压不住。
她鼓着腮帮子放下了香粉,想起刚才情境,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她知道陆毓衍很喜欢她,一如她的心情。
他们是未婚夫妻,不管是何种身份,她早晚都会嫁给他。
虽说未成大礼,礼数上总归要克制,可那一刻,她终归是没有推开他。
半垂着眸子,谢筝徐徐叹息。
不知所措?意乱情迷?
不全是…
她经历过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她懂得很多事情追无可追。
她出阁时只能对着牌位磕头,她三朝回门却无门可归,她往后生儿育女,也没有娘家人坐着小轿来探她…
遗憾和无奈,会永远跟着她。
下一刻会有何变故,谢筝无从知晓,既如此,便依着本心,顺其自然,好过将来怅然所失。
第一百五十七章 手痛
竹雾摆好了早餐。
红枣粥,切了一小碟鸡丝,一碗酱瓜片儿,一碟盐水鸭子,一笼热腾腾的米糕。
谢筝一进去就闻到了香味。
松烟伺候陆毓衍洗漱完,把他挪到了罗汉床上,摆上几子,正好用饭。
陆毓衍咬了口米糕,道:“一会儿去府里与母亲说一声,再从衙门里把案卷都搬过来。”
松烟硬着头皮点头,这个消息报去府里,还不把孙氏给急坏了?可又不能不报,若是瞒着,往后指不定孙氏怎么收拾他们呢。
竹雾和松烟带上门出去了。
陆毓衍靠着引枕,缓缓吐了口气。
谢筝睨了他一眼:“怎么不吃了?”
陆毓衍似笑非笑,道:“手痛。”
手痛?
那早上怎么两只手都往她身上招呼?愣是瞧不出手臂上有半点儿伤的样子。
再想起更衣时,肩头那几个粉粉的印子,谢筝咬着红枣,恨不能把核儿扔到陆毓衍脸上去。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就不吃了呗。”谢筝哼了声,也不理陆毓衍,自顾自吃自己的。
小姑娘似嗔似恼,娇娇的,叫人看在眼里,就想箍在怀中亲近一番。
陆毓衍唇角含笑,也没多说什么。
胳膊上的伤情的确没有腿上的严重,但到底也是道口子,清晨寻香时哪会想起伤口来,半点儿顾不上,等现在歇下来了,伤口才隐隐作痛。
谢筝用了小半碗粥,咬着盐水鸭子悄悄看了陆毓衍一眼。
他果真没有再吃什么,靠着引枕闭目养神,眉梢眼角看不出痛苦来,可又说不上轻松。
昨日,她是亲眼看着陆毓衍下刀子的,那般狠,那般快,鲜血淋漓的样子,她记得清楚。
吐了骨头,谢筝又胡乱把粥喝完,替陆毓衍盛了碗热粥,夹了些鸡丝,挪到了他身边坐下。
谢筝鼓着腮帮子道:“张嘴。”
陆毓衍闻声睁眼,见谢筝手里的勺子凑到了他嘴边,不由微微一怔,下一瞬,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说手痛,原就存了逗她的心思,倒不是故意示弱,却不想这小姑娘可爱透了。
这一笑,谢筝就有些绷不住了,嗔道:“吃还是不吃嘛!”
陆毓衍稍稍坐直了身子,接了碗勺过去放在几子上,道:“吃的。”
他一只手受伤,另一只手活动无碍,平日里也就是麻烦些,还不至于让谢筝喂他,况且,谢筝也还没吃完。
落魄艰难时没有办法,只要能填饱肚子,自是什么都吃,但其实谢筝对吃食很挑剔。
这一碗红枣粥,谢筝喜欢吃热口的。
等伺候他用完了,怕是都凉了。
陆毓衍不想谢筝将就。
竹雾去了衙门里,与陈如师说了一声。
陈如师赶忙答应,又叫了几个衙役,帮着竹雾把案卷送回驿馆,自个儿坐在书房里,沉着脸等消息。
不止是李三道的消息,还有他连夜翻看了案卷之后,派去六合县打听的消息。
驿馆里,竹雾把案卷都送到了陆毓衍跟前,恭谨道:“爷,听说天一亮,陈如师就让人去镇江找李三道了,估摸着下午能进城。李三道要是不认,咱们跟他对薄公堂吗?”
陆毓衍抽了本案卷,一面翻看,一面道:“陈如师敢让我跟李三道对质?”
竹雾摸了摸鼻尖,陈如师恐怕还真没那个胆子。
谢筝倒是明白陆毓衍的意思。
陈如师不傻,不管他看没看出来陆毓衍设计坑李三道,但他肯定明白,陆毓衍不想让李三道好过。
李三道从镇江辖县的知县做到了镇江府同知,而陈如师掌管应天府多年,哪怕他独善其身、万事不管,大抵手上也有一两个李三道的把柄,昨日事情说不明白,那些旧把柄也能让李三道有苦说不出了。
谢筝与陆毓衍静静翻了会儿案卷,突然听见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夹着松烟的声音。
她赶忙起身迎出去,拉开门一看,果真是孙氏来了。
孙氏走得很急,朝谢筝微微点头,眼睛一转,瞧见罗汉床上的陆毓衍,她的脸沉了下来。
“伤得如何?哪家大夫看的?”孙氏在边上坐下,眉头紧皱,“到底要不要紧?”
陆毓衍敛眉,道:“母亲,没有伤到筋骨,大夫说养着就行了。”
孙氏怕他避重就轻,转头看着谢筝:“你说。”
谢筝道:“伤在手臂和腿上,昨夜里有点烧,今早上都退了,刚刚吃过药了。”
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你呢?伤着没有?”
谢筝心虚,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怎么伤着。”
“还好还好,”孙氏拉着谢筝坐下,道,“姑娘家细皮嫩肉的,可不像他们皮糙肉厚的,万一留了疤还怎么是好。”
谢筝讪讪笑了笑。
孙氏又道:“是镇江那李三道动的手?这哪里还是官场,分明就是土匪!”
陆毓衍点头听孙氏训话,没有说明实情,倒不是怕隔墙有耳,而是怕孙氏气着。
孙氏絮絮交代了许多,又说每日都会让府里送补血的药膳过来,这才起身回去。
前脚孙氏刚走,后脚陈如师就到了。
陈如师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一副随时都要暴跳如雷的模样。
韩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脖子缩成了鹌鹑。
昨日傍晚那一连串的消息,让韩德眼冒金星,本以为“陆毓衍遇袭”是坏消息里的坏消息,哪知道今天…
金仁生怕是真的跟那些案子脱不了干系,他兴许就是凶手。
在韩德和陈如师眼中,最糟糕的事儿发生了,次一等的也没逃过。
陈如师让人扣下金仁生时,几乎要把桌子都掀翻了。
在房外理了理衣摆,陈如师进来,沉声道:“陆巡按,查到些金同知的状况。”
陆毓衍挑眉,倒是没想到,陈如师的动作还挺快的。
陈如师强压着心底的火气,仔细说了进展。
他让人查看了衙门这两年间的安排,那些意外和自尽案子,多是发生在金仁生休沐或是下衙以后,但也有像石瑞服毒的案子,当时是正午,金仁生虽然当值,但府学与衙门不远,趁着中午外出用饭,时间上也足够。
所有的案情,金仁生都有机会作案。
第一百五十八章 说辞
更让陈如师头痛的是砒霜的来源。
金仁生的夫人当年遇难之后,就葬在他彼时任职的六合县。
中元之时,金仁生带着女儿回六合县祭拜过夫人。
陈如师使人去六合县的药铺打听了,有家铺子当日卖过砒霜。
当时来买砒霜的是个带着帷帽的姑娘家,说着一口地道的六合方言,说是用于治哮喘的。
店家听她嗓音沙哑撕裂,的确与久咳之人相像,便卖给了她。
“册子上留下的名字是假的,寻不到那么一个人,我猜,那位许是金同知的女儿,”陈如师顿了顿,道,“当年大火,她虽然得救,但容貌嗓子都毁了,她幼年在六合居住,会说当地方言也不奇怪。”
不管是金仁生让女儿去买的砒霜,还是发现女儿藏毒后收了来,他的嫌疑愈发大了。
陆毓衍沉思,问道:“金同知如此做的缘由,陈大人查清楚了吗?”
陈如师干巴巴笑了笑:“金夫人遇难的庵堂叫保德庵,我查了当时保德庵大火的卷宗,那场火,未必是耗子打翻了油灯引发的意外。”
谢筝和陆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些诧异。
不是意外,难道是有人纵火?
金仁生对有轻生念头的人满怀怨恨,莫非当日的火,起于一场自尽?
“毕竟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保德庵也就此落败,当时情境,只看卷宗,未必真切,”陈如师瞄了陆毓衍的腿一眼,“我已经扣下了金仁生,一会儿审问,不知陆巡按…”
陆毓衍颔首,道:“腿脚不便,但府衙也不远,堂上有张榻子便好。”
陈如师应了。
送走了陈如师和韩德,松烟摸着脑袋问道:“爷,真要去衙门里?”
陆毓衍抿了口茶:“去听听陈如师怎么审。”
松烟哭丧着脸,无奈极了,自家爷说一就是一,回头叫夫人知道了,他跟竹雾肯定要挨训的。
谢筝亦担心陆毓衍的伤情,道:“这案子,陈如师不敢和稀泥,定会审得周全。”
“就是想听听他能多周全,”陆毓衍放下茶盏,道,“还不到两日,查到了砒霜的来路,也查了保德庵,这个陈如师不是没有本事,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如师背着手大步踏进了应天衙门。
韩德跟在后头,心一横,上前问了句:“真的是金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