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中午,赵嬷嬷领着人去领了素斋。
水月摆了桌,甄氏不敢让杜云萝乱动,让锦灵给她另支了一小桌,各式菜品都添了小半碟,端到她跟前。
这素斋果真如杜云荻所说。色香味俱全。
杜云萝今日了结了一桩心事,正是胃口大开,不由多用了些,叫杜云荻好生笑话。
出来的时候。甄氏是打算日落前回府的,只是杜云萝意外伤了脚,就不在法音寺里耽搁了,让赵嬷嬷出去备好了轿子,打道回府。
杜云萝被颠着晃着下了山,待换了马车。才慢慢缓过气来。
马车一直驶到了二门外。
苗氏叫沈长根家的来迎。
沈长根家的见杜云萝被抱着下了车,脸上不由一白,因着杜公甫在后院来去都坐软轿,沈长根家的很快便安排妥当,扶着杜云萝坐上去。
莲福苑外头,兰芝得了信候在那儿,知道杜云萝伤了脚,心噗噗直跳,清晨出门时,老太太连声叮嘱了,怎么还是出了事了?
夏老太太绷着脸,眉宇之间全是怒气,可见杜云萝白着脸儿叫婆子抱进来,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杜云萝被安置在一旁榻子上,夏老太太问甄氏:“瞧过大夫了吗?”
“寺里不好请大夫,叫一个略懂些跌打的婆子看了,说是没有伤到筋骨。”甄氏垂首答了。
夏老太太缓缓颔首,冲苗氏抬了抬下颚,苗氏会意,让人去请了医婆。
“说吧,怎么回事?”夏老太太冷声道。
事关苗家,杜云萝不好开口,只能由甄氏来说。
甄氏见屋里丫鬟婆子不少,不禁有些犹豫,待夏老太太屏退了大半,只留下两个贴身的,她才把事情一一说了,没有略过苗大太太和方妈妈,也没有略过穆连潇,这些事体由不得她在夏老太太跟前说半截藏半截。
苗氏只觉得头皮发麻,为了苗若姗的事体,她在夏老太太面前丢尽了颜面,若是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毫不犹豫吞下去,断断不会再接苗若姗进府来了。
婆家这儿,苗氏抬不起头,娘家那里,更是让她存了一肚子火气,事发时顾左右言它甚至要倒打一耙,待见到杜公甫风光再起时,又急匆匆要把苗若姗送去庄子上,这样的处事方式,苗氏是不赞同的。
只是,她是一个出嫁多年的姑太太,娘家的事情她插不上嘴,尤其是与她有关的,便是她回去说不要让苗若姗去庄子上,不仅不会有人领情,反而会骂她假惺惺,因此,苗若姗的事体,苗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有料到,苗大太太竟然会…
“那方氏,我记得算是半个乳母了吧?”夏老太太回忆了一番,哼了声,“赶乳母出门,真是闻所未闻!”
但凡是个要脸要皮的人家,都是要替乳母养老的,就算是乳母做错了事,只要不是闹得满城风雨丢尽了脸,也该给口饭吃,如苗家这般直接撵人出府的,的确少见。
苗氏羞恼不已,如此可笑之人,怎么会成了她的大嫂!
苗家由这样的女人掌着后院,不乱套才怪。
在心中狠狠骂了苗大太太一通,苗氏这才堆着笑与杜云萝道:“云萝,今日害你吃苦了,伯娘给你赔不是,可怜的孩子,伤了脚,受这么大罪过。”
杜云萝知道,这会儿不是拿乔的时候,悄悄看了夏老太太一眼,赶忙道:“二伯娘,其实也是我不够机灵,我怕再叫鱼儿弄湿了衣服,这才会离丫鬟婆子们有些远,是我思量不周,若不然,也不会摔着。”
不管如何,杜云萝先把错认下,态度诚恳些,一心盼着能逃过夏老太太的发落才好。
第72章 讨饶
杜云萝说完,抬眸对上夏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赶紧挤出个笑容:“祖母,吃一堑长一智,我学乖了。”
“呸!”夏老太太啐了一口,“与老太婆耍心眼,你是越来越能了!”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她的伎俩瞒不过夏老太太,她也没打算瞒,说到底,就是仗着得宠,撒娇耍赖,逃过了责罚,后头的事情就简单了。
夏老太太哼道:“我前回教训你两个姐姐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还长一智,你长的哪一智?讨饶的智吧?敢情上回在河边受罪的不是你,你就不记得,罚跪的时候有你,你就晓得要讨饶了?”
杜云萝垂下了脑袋,虽然是挨训,但她也要憋住气才没有咧嘴笑出声来。
提起上一回的事体,苗氏的心角越发痛了,杜云瑛的手指还包得跟粽子似的,这大热天里,受罪受苦,转眸见杜云萝的脚踝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才略略平复了心神。
夏老太太还在不住训着,谁也不敢搭腔,直到苗氏估摸着夏老太太的气出了大半了,这才充当了和事老:“老太太,这事体是媳妇娘家惹的祸事,事发突然,云萝没避让开才受了伤。就算没有伤筋动骨的,也要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地,就云萝这性子,拘她在床上不得动弹,可比罚跪禁足叫她难受多了。老太太看在她脚伤的份上,就当是已经领了罚了。”
夏老太太听完,绷着脸不置可否。
杜云萝嘴上娇娇唤了声“二伯娘”,心中对于苗氏的求情并不意外。
毕竟这里头牵连了苗大太太,苗氏背地里对她大嫂再是咬牙切齿,在夏老太太跟前。这事体已经被记在了苗氏头上,苗氏不赶紧示好表态,这掉在地上的脸面,还怎么捡起来。
甄氏睨了苗氏一眼,从出事到现在,她气也气了,想也想了。这会儿倒是屋里头最平静的那一个。
要她来说。前回杜云瑛受伤,是因为杜云萝与穆连潇的婚事,而这一次杜云萝崴了脚。是因为苗家的缘由,算起来,也是扯平了。
夏老太太不喜欢妯娌之间斤斤计较,甄氏也就摆正了心态。不为了苗家事体与苗氏费口舌。
屋外头一阵匆匆脚步声,杜云茹撩开帘子进来。待匆忙行了礼,便走到杜云萝身边:“伤着了?”
杜云萝见杜云茹满头是汗,晓得她定是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不由心头一暖。伸手去取袖中的帕子,却是没有摸到,只好拿袖口去替杜云茹擦拭。
“帕子叫我拿来包冰块了。姐姐将就将就。”杜云萝笑嘻嘻道。
“还能笑出来,看来伤得不重。”杜云茹眼睛一红。
夏老太太招呼了杜云茹到她身边坐下,这才又问了甄氏两句,听她口气,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甄氏和苗氏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医婆便到了。
仔细查看过后,医婆说了与潘婆子一样的话。
夏老太太追问了两次,确定没有伤到筋骨后,这才放下心来。
让兰芝送了医婆出去,夏老太太瞪着杜云萝道:“医婆的话都听见了?你要不想以后跟你祖父一样瘸着腿,就好生养着,不许再兴什么幺蛾子。”
杜云萝还未应声,就听见中屋里一声重重的咳嗽声。
兰芝低垂着眼撩起了帘子,杜公甫拄着拐杖由丫鬟搀扶着进来了。
“瘸腿就是兴了幺蛾子?”杜公甫面上风轻云淡的,语调里却带了几分恼意。
这么些年来,杜公甫最不高兴的就是拿他的腿伤说话,他当年意外受伤,不仅落得终生拄拐杖度日,也赔上了整个仕途。
若非如此,以他当年圣眷荣光,相位指日可待,而杜家,也能平步青云更上一层,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几个儿子的官途都如那水上落叶,随风飘着,沉不下去,也跃不起来。
夏老太太知道自己触了杜公甫霉头,要不是晚辈们在,还不知道这老头子会说出些什么话来呛她,干脆闭了嘴,全当没听见杜公甫的话。
杜公甫一瘸一拐走到罗汉床边坐下,道:“行了,伤了腿也别折腾了,赶紧回去歇着,病歪歪躺在这里,看着就来气。”
这话算是解了围了。
苗氏闻言,安排好了人手,要把杜云萝挪回安华院。
甄氏却不肯,叫人收拾了清晖园的西跨院,让杜云萝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伤。
杜云萝清楚甄氏心意。
杜云茹眼瞅着要出阁了,甄氏这些日子最是忙碌,可又放心不下杜云萝,到时候安华院与清晖园之间两边跑,大夏天里,实在是操心又费力,不如就在西跨院,就几步路而已。
清晖园的西跨院一直空闲着,平素都有人打扫,倒也干净,略一收缀,住人也方便。
锦蕊就候在清晖园外头,见杜云萝被人抬着回来,她背着人狠狠瞪了锦灵一眼:“怎么伺候姑娘的?”
锦灵自知理亏,也不辩解。
“要不是我正好小日子,不能去菩萨跟前,我定也是跟了去的,我若在,又怎么会叫姑娘崴了脚,你去时我叮嘱过你,千万要当心些,这七月里最是邪乎了,三姑娘、四姑娘都受罪了,你还不仔细,这回…”锦蕊嘴巴快,说了一通,听见杜云萝唤她,这才住了嘴,跟过去伺候了。
清晖园里好一通忙碌,总算安置妥当。
杜云萝崴了脚的事儿,阖府上下都知道了。
廖氏听底下丫鬟说了,带着杜云诺亲自来瞧了一回,抱着杜云萝呼了几声“心肝”,便与甄氏一道说话去了。
杜云诺凑过来,低声问杜云萝:“这次是亲眼瞧见过世子了?下回雕花瓜,不用再问我了吧?”
杜云萝扑哧就笑了。
杜云诺话锋一转:“我听说,是采儿姐姐身边的方妈妈撞了你?她叫苗大太太赶出府了?”
“似乎是这样的。”杜云萝应着,抬起眼帘往廖氏那儿扫去,果不其然,廖氏也一脸神神秘秘地在向甄氏打听。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能是似乎呢?”杜云诺不满意杜云萝的说法。
杜云萝勾了勾唇角,道:“我是听底下人说的,又不是方妈妈亲口说的,自然是似乎了。”
“不管是不是,这两日二伯娘少不得又要回娘家一趟了。”
杜云萝点头,苗氏这一趟回去,大抵不是拍桌子,而是要把桌面都掀翻了吧。
第73章 珍珠
屋里头正说着话,水月挑了帘子进来,禀道:“太太,沈长根家的来了。”
甄氏请了沈长根家的进来。
廖氏看着眼前规矩行礼的妇人,一时有些惊讶。
这沈长根家的是苗氏的心腹左膀右臂,又是苗氏的陪嫁,对苗家里头的人事也颇为了解。
以廖氏之前猜测的,苗氏这会儿定然在水芙苑里发脾气,沈长根家的应当在一旁伺候着,帮着苗氏一块数落下苗家做事不妥,以消了苗氏的火气。
却不知道,这沈长根家的怎么突然来了清晖园了。
沈长根家的面上堆着笑,捧上了一只小钱袋,道:“这是我们太太叫奴婢给三太太送来的,方妈妈是苗家的下人,今儿个亏得是遇见了三太太您,是您替我们太太垫了银子,全了苗家的体面。”
“哎,我知二嫂是厚道人,若她今日也在寺中,断不会看着那方妈妈穷困潦倒过不下去的,我就先做主添了银子。”甄氏说完,叫水月收下了钱袋。
这一声“厚道人”听得沈长根家的内心舒坦,为了苗家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体,苗氏被连累得有苦说不得,只能自己默默认下,谁让她是苗家女呢。
好在,甄氏是晓得苗氏厚道的,即便只是嘴上应付一句,沈长根家的都高兴。
在沈长根家的看来,甄氏是厚道人,坐在边上那位眼睛骨碌骨碌转着的廖氏,那是最不厚道的了。
沈长根家的又与甄氏说了几番客气话,关心了杜云萝几句,这才告退了。
廖氏见她出去了,抿唇淡淡一笑:“二嫂可真是仔细。不肯叫三嫂你贴银子哩。”
“也是二嫂的心意。”甄氏不愿意去搅和廖氏与苗氏之间的勾心斗角,随口应了一句。
杜云诺的目光在水月手中那沉甸甸的钱袋上一顿,估摸里头的银子定不会少,道:“银子都送来了,可见事情是真的了。你也是倒霉了,受了这等无妄之灾,亏得没有落水。要不然…”
杜云萝低低应了一声。
杜云诺不在乎杜云萝反应冷淡。继续道:“这几日,我们几个都该多拜一拜呢。中元节那日的事情,我想起来都毛骨悚然。哎。五妹妹,祖母罚你了吗?”
“我伤在脚上,祖母罚不罚跪,我都禁足了。”杜云萝无奈笑了。
杜云萝的脚踝上还拿冰块捂着。红肿未消,看起来有些渗人。
杜云诺来时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这会儿听杜云萝提及,不由又看了一眼,这一看,又是一阵心慌。
她下意识地抬手又去摸后脖颈。触及那短了一截的头发,她抿住了双唇。
那日,神仙打架。她和杜云瑛纯属遭殃。
遭殃也是过错,又是罚跪又是挨骂的。虽然晓得夏老太太是关心她们才会那般说,可待今日里见到杜云萝,杜云诺又一次深刻体会到,夏老太太的心就是偏着的…
杜云萝没有被罚,听说夏老太太骂了两句就消气了,还有杜公甫护着。
委屈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杜云诺觉得,膝盖又针扎一样的痛了起来,她偏转过头,吸了吸鼻子。
罢了,她何必与杜云萝比,从小到大都比不过,自己找不痛快。
谁叫人家是心尖尖呢。
外头起了风,天色突然开始转暗,几日未下的雷雨眼瞅着就要落下来,廖氏唤了杜云诺,赶紧回去了。
雨水一落,去了不少暑气。
杜怀礼回来,见女儿受了伤,好言好语安慰了一番,又说明日去买素云坊的点心来,叫杜云萝莫要再哭鼻子了。
杜云萝不是会为了点心欢欣不已的小孩子了,可这是杜怀礼的心意,她笑盈盈地应下了。
夜里,锦灵伺候杜云萝卸了头上珍珠手上玉镯,交给了锦蕊。
锦蕊熟稔地要收回梳妆盒里去,突然觉得怪异,摊开手掌仔细数了数,珍珠少了一颗。
早上是她亲手替姑娘簪上去的,一共十颗,现在回到她手上的只剩下九颗了。
锦蕊赶紧唤了锦灵过来,压着声儿道:“怎么少了一颗?”
锦灵闻言一怔:“九颗,没错吧?我在寺中替姑娘梳头时,就是九颗。”
“是十颗,早晨是十颗!”
锦灵一听这话便知不好,这些首饰头面都是账上有数的,多一颗少一颗都要记得明明白白,不能蒙混了,她细细回想,道:“姑娘扭伤时,帷帽掉到了地上,怕是那时候有一颗珠子掉了。”
锦蕊撅着嘴,忿忿瞪了锦灵一眼,想怪锦灵做事不仔细,可转念一想,也怪她早上没与锦灵说明白数量,若不然,在寺中锦灵就会发现珠子缺了,早些去找,也总比现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强。
这事儿不能瞒着,锦灵与锦蕊一块禀了杜云萝。
杜云萝斜斜靠在软榻上,皱着眉道:“珍珠少了?”
锦蕊颔首:“寺里香客多,怕是叫谁捡了去吧。”
捡了去?
杜云萝一怔,她记得,当时她叫婆子抱回厢房时,越过那婆子肩膀,她看到穆连潇蹲下身去又起来,莫不是,叫他捡了去?
思及此处,杜云萝不由耳根子一烫,心里暗暗骂道:既然捡了,为何不拿出来?就算不拿出来,也该知会她一声,暗悄悄藏着掖着,算什么…
腹诽到了后头,却又觉得心中丝丝发甜,不知不觉的连脸颊都跟着烧了起来。
抿唇笑了笑,杜云萝没有细说,只是道:“怕是落在法音寺了,既寻不回来,明日一早就记到册子上吧。”
锦蕊见她如此,虽是一肚子疑惑,却还是应了
倒是锦灵,顺着放生池边的事情想了想,可她当时并未留意到穆连潇的动作,左思右想都没有线索,只能作罢。
一连几日,杜云萝都老老实实待在西跨院里。
医婆依着夏老太太的吩咐,一日来瞧她一回,又仔细教锦灵和锦蕊怎么伺候扭伤。
锦灵送了医婆出去,顺便回安华院里收拾了些换洗衣服,正要回清晖园,就叫花嬷嬷拦住了。
花嬷嬷堆着笑把锦灵请到了避阳处,道:“姑娘这几日忙碌,我都有几日没见到姑娘了。听说那日在法音寺,我们姑娘遇见世子爷了?那位世子爷,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锦灵知花嬷嬷最爱打听这些事体,若一丁点儿不说,她能缠着问上许久,便道:“个头挺高的,模样也俊,与我们姑娘正相配哩。”
花嬷嬷眼骨子一转:“姑娘瞧着好?”
锦灵怔了怔:“世子是我们以后的姑爷,又是圣上赐婚,自然是好的。”
第74章 编排(寧之海和氏璧+)
花嬷嬷睨了锦灵一眼。
锦灵今日穿了身湖色比甲,头上插了两根细细银簪,小巧红唇上点了胭脂,瓜子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就容貌姣好,若再仔细打扮,就跟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花嬷嬷尖着嗓子笑了:“不然怎么能说姑娘好福气呢?往后姑娘得了前程,莫要忘了我们才是。”
锦灵越听越糊涂,道:“妈妈这话说的,姑娘是最和气不过的,我们只要好好做事,姑娘自不会忘了的。”
花嬷嬷笑得越发厉害了,却没有再说什么。
锦灵一肚子狐疑,惦记着杜云萝还在清晖园里,便没有再耽搁,快步去了。
偏偏这一路,比往常遇见的人更多了几个,各个开口都提一句世子,锦灵更加莫名。
蹙着眉头进了清晖园,见锦蕊正从廊下过来,锦灵赶忙迎上去,低声道:“刚才好几个都管我问世子事体,这是怎么了?”
锦蕊翻了个白眼,哼道:“问的是你又不是我,你都不晓得,我能知道什么?”
说完,锦蕊径直往小书房去了。
锦灵愣在原地,半晌叹了一口气。
自打法音寺回来,她就觉得锦蕊待她越发不耐和冷漠了。
原本锦灵以为,锦蕊是怪她没伺候好杜云萝,又弄丢了珍珠,可这会儿一瞧,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心中满满都是疑惑,却又无处去问,锦灵惴惴过了一上午。
下午不当值,锦灵领了对牌回了家。
破旧的院子里,段氏坐在屋檐下,眯着眼睛缝补鞋垫。
锦灵看着就心疼,与在院子里忙活的左邻右舍打了个招呼,搬了杌子在段氏身边坐下,接过鞋垫针线。道:“娘,你眼睛不好就别再做这些了,我的月俸虽然不多,但养活娘和弟弟。还是够了的。”
段氏抿着嘴没说话。
“大妮子就是懂事,”狄大娘放下手中水瓢,道,“大妮子,大娘总劝你娘。说她有个好闺女,往后就等着享福,现在总替人缝缝补补,以后说出去,添笑话不是。”
锦灵皱眉,想说这缝缝补补哪里是叫人笑话的事情?从前段氏不就是靠着一枚针拉扯大了她和弟弟吗?又不偷又不抢的,哪里丢人了?
话还未出口,锦灵就叫段氏捏住了手腕。
段氏眼睛坏了,手上劲儿不小,连拉带拽地拖着锦灵回了屋。
“娘。狄大娘的话,您别往心里去。”锦灵扶着段氏在炕上坐下。
“锦灵,你听娘说,”段氏叹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道,“娘知道,府里头做事不容易,你有今天,全靠太太与姑娘看重。你是姑娘的丫鬟。姑娘说什么,你便做什么,但你要知道,就算姑娘有心抬举你。你也不能忘了自个儿身份,不能忘恩负义。你要时刻记着,你和你弟弟的命,是太太捡回来的,是姑娘赏了你一口饭。”
锦灵一头雾水,段氏的话她听明白了。而且完全认同,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就跟上午与花嬷嬷说话时一样。
“娘,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今日里,各个讲话都奇奇怪怪的。”锦灵道。
“娘,是大姐回来了吗?”里间传来弟弟的声音,他急急叫着,“姐、姐,你别给那什么世子做小,姑娘逼你,你也别答应。”
段氏脸色一沉,顾不上锦灵,摸索着就往里间走:“你瞎掺合什么,闭嘴!”
锦灵怔怔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就像叫雷劈了一般。
什么叫给世子做小?什么叫姑娘逼她?
花嬷嬷与狄大娘的话在耳边回响,锦灵一个激灵,通透了。
“这、这都是哪里传出来的混账话!”锦灵蹭得站了起来,双颊红得滴血,追到段氏身边,急道,“娘,谁说出来的这种话!这是要逼得我去姑娘跟前撞死了!”
段氏用力扣住锦灵手腕,气道:“你说什么?娘刚刚与你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姑娘信任你,要抬举你,你却寻死觅活起来!锦灵,娘也舍不得你伺候姑爷,可你是姑娘的丫鬟呀!”
“姑娘何时说过要我去、去…”锦灵不是厚脸皮,下面的话说不出来,偏过头道,“娘,你先告诉我,是谁胡乱嚼舌根的。我伺候姑娘那么多年,她的性子我知道,她不会要我和锦蕊去…”
段氏愣神,半晌道:“姑娘真没说过?”
见锦灵郑重点了头,段氏这才松了口气:“娘原本也不信的,娘想着太太身边干干净净的,姑娘性子随太太,应该也不会起心思。昨日在府里当差的三丫她娘回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狄大娘也听见了。说是但凡去姑娘跟前讨你的,都叫姑娘给回拒了,就是要留你以后伺候姑爷。”
锦灵一口气哽在嗓子口,气得浑身都哆嗦了。
府里头,只有赵家的明里暗里与她提过几句,她也没点头,那日赵家的到安华院来,叫姑娘赏了盏茶,但姑娘答应过她,除非是她自己寻好了去处,否则姑娘断不会随意定了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