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娜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犹豫地看着游亦杨那双闪着诚恳又迫切光芒的眼,双手抱头,瓮声瓮气地嘟囔:“你居然不害怕还答应帮忙。天啊,我该怎么办?远哥知道了一定会恨死我的!”


第四卷
父案疑云


第一章 树皮人
游亦杨坐飞机了,这对于发病后的他来说是破天荒第一次,是重大突破。
航班是由哈江市飞首都的,游亦杨要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寒假的第一天飞去首都见一个名叫洛丞的男人。
由于订机票的时间比较紧促,游亦杨只买到了经济舱,而且赶上春节前夕,飞机上人满为患。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歪头望向窗外,尽量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来往的男男女女,嘴巴里不停念叨着:他们是乘客,他们只是乘客,没有杀手,没有杀手。
很快,游亦杨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转头一看,自己身边的乘客是个刚好能坐进座位的胖子。胖子刚一坐下又起身放行李。游亦杨弱小的身躯一下子就被庞大的胖子给完全遮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让他恐惧得不住颤抖,屏住呼吸抬头望着胖子的三层下巴,恨不得马上求饶乞怜,求对方饶他一命。
当然,什么都没发生,飞机顺利起飞。
胖子去了洗手间,这让游亦杨瞬间感觉呼吸顺畅,身子也舒展了不少。
“即使这样你都不后悔吗?”栾菲菲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游亦杨侧头,坐在胖子空位上的正是栾菲菲。
游亦杨打了个响指,小声说:“菲菲,我总得战胜自己不是吗?”
“哼,少来这套!你就是为了帮那个大婶调查她女同学的案子。”栾菲菲不屑地白了游亦杨一眼,“查到了线索远在首都,你竟然不惜乘飞机亲自跑一趟。”
“聂欣怡可不光是大婶的好友,也是老聂的妹妹啊,我也算是为了老聂不是吗?”游亦杨赔笑着解释,“而且如果我能够突破自己乘坐飞机跑一个来回,让老聂知道了,他一定会认为我的病情在好转,查案有助于我病情恢复,就不会再拒绝我参与调查了不是吗?更何况我还带回去了有关他妹妹的重要线索。”
栾菲菲认真地注视游亦杨,意味深长地反问:“真的是这样吗?这套说辞是你早就准备好应付我的吧?”
游亦杨刚想要再解释,面前的栾菲菲已然变成了刚刚的胖子。胖子正瞪着一双好奇的眼问游亦杨:“年轻人,有什么事吗?”
游亦杨讪笑着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往角落里缩去。
下了飞机,游亦杨直接打车前往他之前调查得来的地址—城市繁华地带的一栋高档公寓。
出租车后排,游亦杨第9次回头看,确认胖子没跟上来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开始回想他所调查的这个洛丞的资料。
洛丞,27岁,十年前在哈江市与蒙娜和聂欣怡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他就是聂欣怡当年暗恋的高二学长。聂欣怡失踪那天就是穿着蒙娜的裙子前往校游泳馆去找他告白的。后来洛丞考上了首都的名牌大学,毕业后定居于此。
根据蒙娜的说法,聂欣怡失踪后警方也曾找过这个洛丞问话,当时他的回答是,他们高二的期末考试先于高一结束,所以那天他来学校并不是考试的,只是去游泳馆游泳。他是游泳馆最后一个离开的人,但他并没有见到过聂欣怡。也就是说,聂欣怡是在告白之前出事。
游亦杨去过蒙娜的高中实地考察,游泳馆距离教学楼并不远,可以步行穿过操场或者绕过操场从边上的树丛前往。站在一个想要告白的小女生的角度考虑,聂欣怡应该不会直接穿过操场,毕竟教学楼里还有没离开的学生,透过窗子就可以看到她在往游泳馆走。所以她应该是绕着操场的边缘,从树丛外的小路前往游泳馆的。
游亦杨也走了一趟那条小路,路两侧是稀疏的树丛和学校的栅栏,栅栏外就是大路。大白天的有人在这里掳走聂欣怡也不太可能,唯一隐蔽的地方就是游泳馆的后门处,那里有一片空地既是监控死角,又跟校外的大路隔着一道围墙。
游亦杨掏出了自己绘制的游泳馆后门地形图,构想着当时聂欣怡的行进路线以及凶犯埋伏的地点。
正琢磨着,一根枯树枝杵在了地形图上游泳馆后门的位置。游亦杨吓了一跳,顺着枯树枝往上望去,竟然望见了一个树皮人!一个全身都长着棕黑色树皮的人!
“啊—”游亦杨被猝不及防的画面惊得整个人想要站起来,他的头狠狠撞在了车顶。
“怎么了?”司机被后排座冷不防的一声尖叫吓得差点一个急刹车,车子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游亦杨撞了一下头,清醒了不少,马上打了个响指,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是我的背包里被朋友恶作剧放了一只假蟑螂,呵呵。”
看司机释怀,游亦杨才敢弯着腰侧头去看身边的树皮人,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问:“你是,你该不会是……”
树皮人再次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游亦杨腿上的地形图,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从游泳馆的后门指向学校的后门处。游亦杨明白对方的意思,意思是凶犯就是在这里掳走了聂欣怡,然后把她从后门处带离。凶犯就是从学校后门这里进入的,后门处很可能停着他运走聂欣怡的交通工具。
“先不管这些。”游亦杨用颤抖的手收起了地形图,望着那树皮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开口时声音哽咽,“你是……爸爸?”
游钧则死于烈火焚身,凶手当年一把火烧了游亦杨的家,游钧则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这副焦尸的模样。当然,这副模样是游亦杨的想象,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父亲的尸体,也没见过任何被火烧焦的尸体。去认尸的是母亲杨燕,她坚决不允许儿子看到那骇人的场面。
当年火灾之后母亲从娘家的相册里找到了仅剩的一张父亲、母亲跟他的合影给游亦杨,说:“孩子,你只需要记住这就是你的父亲就好。你父亲也一定不希望他给你留下的最后印象是那么不堪。”后来那张照片便摆在了游亦杨的床头。
“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说话?”游亦杨见对方不回答,枯树皮中的一双眼睛有所闪躲,便一把抓住对方的双臂。当然,他抓了个空,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粗糙的触感。
树皮人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试着发出声音,却只发出了枯树皮摩擦的噪音。想来是他想要回答游亦杨,他的嗓子也被大火烧坏了,所以说不了话。
怎么回事?游亦杨的大脑瞬间混乱。一年多了,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只在家附近见过一次父亲,而且是面目完好的父亲,那之后父亲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幻觉之中。为什么如今父亲再次现身,又是以这样的形态?
对于为什么只见过一次父亲的幻象,游亦杨的主治医师刑恩晖给过答案:游亦杨是因为过度思念父亲,不肯接受现实,所以才会产生父亲没死的幻觉。最初的治疗就是针对让他接受事实的,所以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可是没想到,病情没有一路好转到痊愈,而是稳定在了另一种情况—游亦杨虽然看不见父亲的幻影,却不断看见其他已死之人的幻影。
而如今,时隔一年多,为什么又看见了父亲?游亦杨想,是由于前阵子他冒出了一个疑问—父亲是否真的已死?根据这个疑问,又引发出一系列的疑问:为什么母亲不肯让他去认尸?为什么母亲能够肯定全身被烧焦的尸体就是父亲?为什么母亲没有让警方比对自己和尸体DNA确认身份?母亲就不怀疑焦尸不是父亲吗?母亲就不抱有一丝希望吗?
游亦杨甚至有些怀疑父亲没死,他当年在家附近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幻影。
唯一肯定的是,游亦杨的母亲杨燕对他有所隐瞒。至于说隐瞒了什么,他打算过年期间把母亲接回他的住处团圆时好好询问一番。
游亦杨不敢确定父亲游钧则死没死,但家里的那具焦尸是真的,所以幻觉中出现的焦尸不肯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不肯表明身份。
游亦杨冷静之后,擦了擦刚刚溢出眼眶的泪水,低声说:“既然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我不能叫你爸爸,爸爸这个称呼可不是随便能叫的。”
司机师傅是个40多岁的男人,一听游亦杨这么说,不知所措地干笑着道:“年轻人,你在打电话吗?没见你戴蓝牙耳机啊?”
游亦杨不理会司机,继续对树皮人说:“可如果你不是我爸爸,你到底是谁?”
司机轻咳了一声,趁红灯回头仔细打量着游亦杨,见他确实没有打电话或者聊微信,尴尬地问:“孩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游亦杨这才注意到司机正用看待神经病的同情眼神瞧着自己,而且潜台词好像在说:我不是你爸爸。
“不好意思,师傅。”游亦杨调整情绪,撒谎都不用打草稿,习以为常地说,“我马上要参演我们学校的话剧,正在练习台词。您就当我不存在就行。”
司机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放心地哈哈大笑。
游亦杨来到高档公寓小区门口,正好赶上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同龄人进门,他便跟在身后假装是同行一起进了大门。
来到大楼下,游亦杨按下门铃,对讲中传来了一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好听声音:“你就是……游亦杨?”
游亦杨面对可视对讲点头。他早就事先跟洛丞通了电话,约好了见面时间,所以今天洛丞才会特意请假不上班,在家里等他。
乘电梯一路到19层,一梯3户中看起来面积最大的那一户的门开着,门口斜靠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在冲游亦杨招手,正是洛丞。
洛丞不愧是当年高中的校草,聂欣怡倾慕的学长,长相身材果然一流。游亦杨自认为绝对不愧对农大校草的名号,但一见洛丞,竟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洛丞给游亦杨端了一杯水,然后坐在游亦杨侧面的沙发上,上下打量着他,“早知道你这么年轻,我也许不该答应与你见面。”
“为什么?”游亦杨有些不满洛丞看他的眼神,“就因为我年轻,就不能是个称职的侦探?”
“好吧,小侦探,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调查十年前的失踪案?调查这么一起老案子,对你有什么好处?”洛丞有点逗小孩的口吻。
游亦杨板着脸,“我之前在电话里说过了,我是蒙娜和聂长远的朋友,帮朋友找人,查明真相,这就是我的目的。”
洛丞倒是很坦诚,“一开始咱们通话,我以为你是为了蒙娜,你是她的追求者,所以才答应见你,也是想要帮她把把关。可是现在我有些后悔了,你这么年轻,我不放心把蒙娜交给你。”
游亦杨夸张地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放心把蒙娜交给我,你跟蒙娜什么关系?”
洛丞收敛笑脸,讲述了他当年与蒙娜和聂欣怡之间的关系。
十年前,蒙娜与聂欣怡是形影不离的好友。聂欣怡喜欢洛丞,这点洛丞是知道的,但洛丞喜欢的人是蒙娜,这点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洛丞想过对蒙娜表白,可却因为担心自己的表白会害蒙娜失去聂欣怡这个好友,也因为不想耽误彼此的学业,所以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直到现在,洛丞仍然对蒙娜念念不忘,也是应了那句话,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尤其得不到的还是青葱年华里那段懵懂纯洁的暗恋。
游亦杨摸准了洛丞的心理,便掏出聂长远、蒙娜与自己的合照给洛丞看。那张照片是小年夜的时候,聂长远在饺子馆请客,大乔开玩笑说他们三个是破案的铁三角,给三人拍摄的合照。照片上游亦杨坐在蒙娜和聂长远中间。
“这是蒙娜现在的样子,我旁边的是聂欣怡的哥哥,市局积案调查组的组长,年轻有为,是个踏实本分的经济适用男。这两人本来可以出双入对的,可就是因为聂欣怡的案子,导致他们俩没法修成正果。”游亦杨一副惋惜的样子。
洛丞拿着照片,大有不再还给游亦杨的架势,眼睛都快粘在照片上,喃喃地说:“蒙娜还是那么迷人,你知道她最迷人的地方在哪里吗?就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
游亦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既然这么喜欢她,现在也可以追她啊,干吗要把喜欢的人拱手让人?”
“你不懂,我根本没脸去追求蒙娜,她现在是个女刑警,而我,我是个只顾面子的胆小鬼。我跟她注定了不可能.”洛丞无奈地摇头,把照片还给游亦杨,“蒙娜跟这个聂组长还算般配,希望你能够尽快为他们俩肃清障碍,让他们修成正果。”
“这么说,你愿意跟我讲当年的实情了?”游亦杨兴奋地问。他之所以大老远跑过来,就是因为洛丞之前在电话里说过他当年并没有对警方讲实话,他有所隐瞒是有苦衷的。而时隔十年之后,他打算坦白一切,也算是给自己解开心结。
洛丞点头,眼神迷离,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洛丞撒谎了,其实那天在游泳馆,他见到了前来表白的聂欣怡。聂欣怡当时穿着漂亮的粉色连衣裙,披散着一头长发,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说实话,聂欣怡比蒙娜漂亮一些,但洛丞就是喜欢那个有些傻呆呆的、可爱的蒙娜。
可想而知,洛丞拒绝了聂欣怡,以冠冕堂皇的不能影响学习、不能早恋之类的理由。但聂欣怡却反问洛丞是不是喜欢蒙娜。果然,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细腻敏感的。聂欣怡根据排除法断定了洛丞的心思,她注意到平时在操场上、教学楼的走廊里,洛丞总是往两个女孩子这里偷瞄,既然他拒绝了更为漂亮的聂欣怡,那么一定就是喜欢略逊一筹的蒙娜了。
可想而知,洛丞还是否认,他不想影响两个女孩子的感情。但聂欣怡却似乎认定了这个事实,啜泣着离开了游泳馆。
聂欣怡走后,洛丞也没心情再游泳,他冲澡后准备从后门那里离开,直接去大路上乘坐公交回家。
然而还没走到后门处,洛丞便听到了聂欣怡的哭声,顺着走廊的窗子探头一看,聂欣怡正蹲在后门外的空地上,靠着墙壁埋头小声哭泣。洛丞当然不能上前劝说,那样聂欣怡更会伤心,而且那个年纪的男生都会躲避哭鼻子的女生,更何况这女生还是自己弄哭的。
正当洛丞转身打算从游泳馆正门离开时,他听到了由远及近的、不徐不疾的脚步声。洛丞再次偷偷探头透过走廊的窗子望去,聂欣怡停止了哭泣,正抬头望向面前站着的女人。
紧接着,还没等聂欣怡开口说话,女人便突然掏出一块白手帕,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聂欣怡发出呜呜的声音,四肢不断挣扎,也踢了女人好几脚,但很快,她不动了。
女人抱起聂欣怡,消失在学校的后门。
这个过程中,洛丞就像是没有灵魂的雕塑僵在那里。他不是没想过现身吓走那个女人,或者是从女人手里夺回聂欣怡,但给他犹豫的时间太短,他还来不及战胜自己的恐惧,女人就带着聂欣怡消失了。洛丞心想,女人的手帕上有迷药,说不定她身上还带着其他武器,例如注射器,例如匕首……
“我懂了,你之所以对警方隐瞒了这些,就是不想让自己见死不救的事外传。”游亦杨不冷不热地说,但语气里却掩饰不住对洛丞的鄙夷,“尤其是不想让蒙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是,那个时候我对蒙娜还抱着希望,如果蒙娜知道聂欣怡对我表白过,我拒绝了她并且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掳走,那么我跟蒙娜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更何况,我怎么说也是当时一中的校草、尖子生,前途无量……”洛丞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可以理解,但不能苟同。那你现在为什么就愿意坦白这些对你不利的事实了呢?”游亦杨问。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我想,也是时候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了。说到底还是我自私,我想要卸下心理包袱好好生活,想要彻底断了对蒙娜的念想,让她知道我是这样的人,这样我也可以重新开始,试着开始新的感情。”洛丞苦笑着说。
游亦杨耸耸肩,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打算画图,“放心,我会替你达成愿望,如实转述你当年的表现给蒙娜。那么现在说说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吧。”
洛丞看到笔记本,无奈地伸出手,“我画给你吧。”
“你会画画?”游亦杨喜出望外,因为自己对画画并不擅长。
洛丞拿过本子和笔,简单画了几笔,还给游亦杨,说:“不会。”
游亦杨很好奇,低头一看,本子上是一张嘴,嘴唇挺薄,嘴角向下,右边嘴唇上方还有一颗痣。这是一张典型的、不好惹的、刻薄女人的嘴巴,那颗痣让游亦杨联想起媒婆。
“没了?你就看到这些?”喜出望外之后就是大失所望。
“我记忆最为深刻的就是这张嘴,其余的就是那女人肤色挺白,穿着一身运动装,戴着鸭舌帽,黑色的太阳镜。别问我运动装太阳镜有什么特征,我完全都不记得了,当时的情况我整个人都是傻的,只记得这张嘴。”
游亦杨失望地合上笔记本,一转头,却望见了树皮人。树皮人居然在他追查聂欣怡失踪案的时候出现,这是为什么?游亦杨扪心自问,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聂欣怡的案子,一丁点都没去想父亲的案子啊。难道是潜意识还沉浸在父亲的案子里?
树皮人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他自己的唇边。
游亦杨转过身背对洛丞,打了个响指,深呼吸之后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树皮人又用力戳了戳他自己的唇边,也就是本子上女人嘴边有痣的地方。
游亦杨不免心焦气躁,这个树皮人不会说话打哑谜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干着急。
树皮人也挺着急,又抬起双手,用双手围绕着头部上方转了一圈。就是这个动作,让游亦杨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冲着空空荡荡的空气大声质问:“你是说……太阳帽?”
洛丞摆手,“不是太阳帽,是鸭舌帽,这点我还是记得的。”
游亦杨却根本不理会洛丞,只是喃喃念着:“十年前你见到的嘴角有痣的女人戴着鸭舌帽,一年多前我见到的嘴角有痣的女人戴着的是太阳帽。我们都没看见女人的整张脸,都只对那张嘴印象深刻。”
洛丞一听游亦杨也见过这个女人,忙追问:“不会吧?你一年多以前见过这个女人?会不会是凑巧只是个嘴角有痣的女人?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
游亦杨痴痴傻傻、眼神空洞,不自觉地回答:“在我家楼下,我家着火的时候,那群围观的人之中,我见过她,当时她戴着太阳帽和太阳镜,只露出鼻子和嘴巴。我记得她下垂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会是凑巧吗?会这么巧吗?”
游亦杨不敢相信,难道父亲的案子跟聂欣怡的失踪案有关联?关联就是这个媒婆痣女人?怪不得树皮人会在此时出现,因为自己在看到洛丞画的嘴的时候,潜意识就已经隐约想到了当年火灾现场的随意一瞥。
游亦杨曾经想过,纵火的凶手很可能当时就在小区中,在那群围观人群之中。根据犯罪心理,凶犯很可能想直观地欣赏他的成果。难道那个媒婆痣女人就是纵火的凶手?就是他的杀父仇人?还是说只是凑巧?
“我得走了。”游亦杨马上收拾东西起身,“有事咱们电联。”
游亦杨顾不得找个地方吃顿饭,直接回到机场,在候机大厅里独自沉默思考。他一再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不可以因为激动鲁莽错失这么一个绝佳的、调查父亲遇害案真相的机会。
他不能因为心急马上给母亲打电话,质问当年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认尸等等,因为就算问了,母亲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他得按照原计划,趁春节时两人独处共同追忆父亲时再问,那个时候最容易突破母亲的心理防线。他也不能马上给聂长远打电话,聂长远就算听了他的推断也不会相信,毕竟他没有证据,仅凭回忆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嘴角下垂、唇边有痣的女人多了去了。
游亦杨只能努力平复心绪,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先从聂欣怡的案子着手,争取在年前告破,查明媒婆痣女人的身份,再从女人身上着手调查父亲的案子。然后在春节期间,想办法让母亲对自己袒露心声。
傍晚,游亦杨坐上了回程的飞机。这一次,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恐惧其他乘客,哪怕身边坐着的是一个比上次的胖子还要面目可怖的肌肉男。他闭眼沉思,努力追忆一年多前的那一天他的全部经历。本来这段经历一直是他的痛处,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去回想,而今,终于到了揭开旧伤疤的时候。


第二章 声东击西
第二天一大早,游亦杨打车出门,按照原计划前往蒙娜的新住处。
蒙娜在半个月前就搬走了,是聂长远来帮忙搬家的,新房子也是聂长远帮忙找的。这两人已经统一了战线,就是绝对不连累游亦杨,害他陷入危险之中。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蒙娜现在正处于危险之中,之前在馒头山的果园被袭击就是一次警告。很明显,十年前那个跟踪蒙娜、几次三番想要杀她灭口的杀手,得知蒙娜调回了哈江市,于是再次出动。
蒙娜的新家位于距离市局不远的一处老小区,房子破不说,小区根本就不封闭,不管什么人想进就能进。
游亦杨怎么说也是个侦探,查蒙娜的详细住址自然不在话下。他按照住址找到了单元门口,却正好在单元门上看到了一张手写的招租广告,招合租的房子竟然就是蒙娜的住处。
游亦杨灵机一动,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游亦杨已经跟住在附近的房东大娘签订了租住合同,并在大娘的带领下上楼看房。
“大娘,跟我合住的是什么人啊?不会是坏人吧?”游亦杨一边偷笑一边问。
大娘拍着胸脯打包票,“不会不会,是个女警察,这点你就放心吧。”
“那她不会不愿意跟我合租,跟你毁约搬走吧?”游亦杨已经站到了蒙娜住处的家门口,忍住笑意又问。
“不会不会,我这房子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不允许租客挑三拣四的,签合同的时候她就同意啦,我可以把另一间租给异性。更何况,你还是个大学生,她更加不会介意的。”大娘说着,敲了敲门。
蒙娜打开房门,一见门口是房东大娘和一脸坏笑的游亦杨,马上明白过来,小声嘀咕着:“你这小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大娘介绍完后就独自离开,剩下游亦杨坐在老房子狭小的暗厅里面对一脸怒色的蒙娜。
“蒙娜丽莎,我可是给你带来了有关聂欣怡失踪案的最新进展,如果想知道的话,你得跟我这个新室友好好相处喔。”游亦杨指了指茶几上他刚刚签订的租房合同。
蒙娜一听新进展,马上喜形于色,也不去追究什么新室友的问题,连珠炮似地问:“什么进展?你怎么会知道?你私自调查了?远哥知道吗?”
游亦杨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示意蒙娜给他倒杯水,跷起了二郎腿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