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说那个人的名字听着像是丢巴。
牙买加人盯着我,双眼圆睁,活像受了惊吓的斯戴平·费切特【250】,但并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他的下嘴唇松垮垮地半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嘴唇颤抖,肩膀塌了下去。他看着我,垂下脑袋。
——狗娘养的逼眼儿想独占整个纽约。乔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我的死看上去会像是顶级大唐帮下的手。
——抱歉,哥们儿。
我回到窗口。
——哎,我的孩子,你过来。
——怎么了?
——要是你必须做掉我,至少先让我嗨上天吧,成不?
——哥们儿,我听不懂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他朝那包可卡因摆摆头。你刚才想吸好像没吸成,忘了吗?我说。
——所以你得帮我打一针。
——你说什么?
——打针。注射。用鼻子吸本来就是浪费可卡因。逼眼儿才那么搞。要是有快克就可以加热吸进去了,但咱这儿没有快克。
——哥们儿,我没时间……
——说起来,你的男朋友在外面吗?
——去你妈的。
——去你的妈,满足一个死人的临终愿望吧。注射器就在卫生间的柜子里。卫生间在你的——
——我知道卫生间在哪儿,我说。
——没用过的新注射器。
我打开柜子,从包装纸上扯出一个注射器。
——我该怎么用?我说着走向他。
——袋子里的白粉加点水,吸进注射器的针管。
——好的,兄弟。用什么水,我的口水吗?
——什么水都行。你从来没这么吸过?
——信不信由你,不是每个人和他老妈都吸毒的。
——所以真没吸过?好,很好。你就随便用水兑一点吧。
——真是没法相信,我居然在干这个。
——你就别废话了。
——少他妈给我发号施令,狗娘养的。
我抓起那包白粉走向水槽。咖啡杯可以吗?我说。他点点头。
——多少可卡因?哥们儿,你得教我啊。
我打开水龙头,拿起咖啡杯。他看着我,说:
——不,用汤匙。
——用注射器吸一些水,他说,然后打到汤匙里,加差不多一条可卡因。然后用手指稍微搅一搅,不需要等太久,因为可卡因比砂糖溶解得都快。最后把溶液吸回注射器里。
——打哪儿,哥们儿?我是说,你看,你的两只手都腾不出来。
——屎忽。
——操你的。
——我不拦你。哈哈。不是非得在胳膊上打,同胞。可以在脚趾之间打,但那样很疼。你在我脖子上摸到脉搏,然后打进去就行了。
我摸着他的脖子。
——别像摸逼似的摸我脖子,那样摸不到脉搏。
我想用枪托抽他。我抓住他的脖子,像是打算掐死他。他的脉搏在我食指下跳得很有力。
——插进去,推到底?
——对,哥们儿。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我将针头扎进皮肤,开始推动活塞。鲜血泉涌,我吓了一跳。
——哥们儿……血啊……我操……
——不,没事,见血是好事,别停下。好……好极了……爽。
——这就对了,哥们儿。我操。白粉里混了什么,维生素B吗?
——哈哈,没有混东西,咱的同胞,这是——
哭包的眼神突然一变。有什么东西像弹球似的在他体内奔涌,击中了错误的传感器导致走偏。狗娘养的开始颤抖。刚开始像触电似的还比较轻微,紧接着越来越厉害,响动也越来越大,样子就像在发癫痫。他翻了白眼,但眼珠再也没翻回来,嘴角淌出白沫,滴下来流过胸口。嘴里涌出呼吸般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啊。他的头部开始疯狂颤抖,吓得我向后跳开。他的裆部爆开尿渍。我抓住他,想喊狗娘养的你让我给你注射纯海洛因,他瞪大双眼,拼命尖叫。他从高脚凳上摔下来,我和他一起向后倒。哭包发疯一般踢腿,像是魔鬼想抓住他的双腿。我闻到他的呼吸里有啤酒的气味有排泄物的臭味还有别的什么。他同时抽搐、呛咳和嘶嘶发声,就像他嘴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他妈真的不知道,但我紧紧抱住他的胸部,虽说他在我的上面。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在拥抱他挤压他,而他只是颤抖,哥们儿,没完没了地颤抖,后脑勺砸在我脑门上,嘴里吐出白沫。我抓住他的脖子,但没有捏下去。哭包喘息了三次,然后蹬腿了。
亚瑟·乔治·詹宁斯爵士
四名修士用闪电遮住他们的脸,说着会众里谁也听不懂的圣餐祷文。每个门徒都写下了他的见证,但不是每一份见证都在《圣经》里,一个男人对一个听不懂的女人说,底下有十个钢铁座椅,国家体育场里摆开三十排座位。歌手的葬礼。福音和异教为了遗体狗咬狗。拉斯塔教徒咏唱《哥林多书》,不顾长者叫他念诵《诗篇》,十个人坐在那里,他呼喊国王,上帝。异教。埃塞俄比亚大主教说,为什么要去非洲,齐心协力在牙买加追求更美好的生活,难道不是更有利于你们吗?拉斯塔教徒沸腾,唾骂。大主教也带着武器来——每个拉斯塔法里教徒都想在沙沙马纳庄园醒来,被废黜的君王送出了那五百英亩的土地。桀骜的拉斯塔教徒高喊耶神拉斯塔法里,只有少数几个人问歌手是拉斯塔教徒,为什么却要举行埃塞俄比亚东正教葬礼。成百上千的人坐着、站着、看着。受苦人依然爱戴的老总理一动不动地坐着,因为失落而佝偻着腰。新总理坐在那里,直到轮到他上台。他赞颂一个他几乎不了解的男人,以祝福祈祷结束讲话。愿他的灵魂在耶神拉斯塔法里的怀抱里安息。福音对异教,异教胜出。
要怎样才能埋葬一个男人?让他回归泥土还是踩熄他的火焰?他们向灵床上的歌手授勋:功绩勋章。黑人革命者加入了大不列颠乡绅与骑士的队伍,荣誉归于至高的巴比伦。点燃了津巴布韦、安哥拉、莫桑比克和南非的熊熊烈火被两个词语熄灭:功绩和勋章。现在他是我们的一员了。但歌手很狡猾。人们迟早会发现他对这种事早有预言,在得到勋章前就唱到了虚假的荣誉。早在病魔征服他之前。我听见他在睡梦中歌唱,唱美国的黑人士兵。二十四和二十五步兵团、第九和第十骑兵团的黑人士兵在白人指挥下,屠杀科曼奇人、基奥瓦人、苏族人、夏延人、犹他人和阿帕奇人。十四个黑种男人穿着肮脏的皮靴,因为屠杀一个部落和一个信念而获得荣誉奖章。这些印第安人叫他们水牛战士【251】。荣誉奖章,功绩勋章,相同的音节调转次序。【252】与此同时我看见歌手在包裹和信件的右上角走进走出。我已经过时了。
这么多年了,杀死我的人依然活着。但他在腐烂。我看着他的秘书抚摸他白色的头颅,用颜料染黑他稀疏的头发,密集的静脉犹如蓝色的小蛇。他的新妻子不肯碰染发剂,它会腐蚀指尖,染黑做过的指甲。你确定你不想稍微偏点灰色吗,P先生?既显年轻又很自然?咱想要黑头发,你没听见吗?咱想要黑头发。民族党将他的党派赶下权力宝座,但每天早晨他依然打扮得像是要去上班。多么奇怪的十年,看上去与七十年代完全不一样,他周围不再有人说他的语言,他迷失了方向。他那个党派的打手不再听他的话,智囊从来就不需要他,因此现在他只能呼吁民众抗争共产主义和社会主义,下巴摆动得像只老公鸡。我看着他走向轿车,本周第三次忘记他已不被允许开车。他被花园水管绊倒,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这一跤摔得他无法呼吸,扼杀了尖叫、呼喊和啼哭的希望。他躺了快一个小时,做饭的女人才从厨房窗口看见他。新髋关节,新起搏器,用来操妻子的新蓝药片,妻子已经习惯了他在她身上折腾,活像一只鼻涕虫。他再次嘲笑死亡。嘲笑我。
我看着那男人每晚来找他。他也变胖了,体形变得更庞大。太庞大了,同一个空间容不下这两个人。去纽约和迈阿密的航班。生意好得要从口袋里满出来了,一千个人横死。钱如潮水般涌来,冲进贫民窟。贫民窟里,外国人嗅吸、加热、煮沸和注射毒品。哥伦比亚、牙买加、巴赫马。迈阿密。多么惊人的景象。我们看见到处爆发血案。华盛顿特区,底特律,纽约,洛杉矶,芝加哥。买枪,卖白粉,制造怪物,等怪物变成畸形恶魔,千万不要吃惊。新的领头人,新的匪帮,他们见所未见的东西。在纽约,头版头条的字母有一英寸高:牙买加人导致全城快克上瘾。一位陪审员听顶级大唐接受审判,他不是乔西·威尔斯的朋友。她第一次坐在法庭上。
——咱朝他脑袋开枪。
——头部的什么部位?
——后脑勺。
——多少——
——一枪。也只需要一枪。
——你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丢在阴沟里了。然后叫司机烧了车子。
——先生,你得知他烧毁了所有证据以后又做了什么?
——咱什么都没做,咱就上床了。
他看着女人说出最后这句话。一位陪审员,打扮得像个老师,三天三夜没睡了。
三名杀手活得比歌手久。一个死在纽约。一个在金斯敦看着等着,金钱和可卡因包围着他。一个消失在铁幕背后,他知道得很清楚,他等着子弹打中自己的脑袋。就快了。
来自克什米尔的三个姑娘挎着贝斯、吉他和打击乐器,新鲜的面孔在布卡袍里露出一角,粗如廊柱的红色、绿色和金色条纹装饰的歌手画像充当背景,支撑和维系她们的存在。她们自称“第一束光”乐队,是歌手的灵魂姐妹,随着初升的太阳绽放笑容。从被布包裹的面孔里传出的歌声是那么脆弱,几乎消失在了空气中。但它落在鼓面上,将摇摆节拍带回歌曲逗留、席卷和爱抚之处。现在歌手成了香膏,被涂在支离破碎的国家上。很快,杀害女孩们的男人就将发布圣令,整个河谷的小子发誓要清理枪支、挺直鸡巴,为了抑制和消除。歌手是支柱,但不是盾牌,乐队解散了【253】。
但在另一个城市,另一个山谷,另一个聚居区,另一个贫民窟,另一个棚户区,另一个乡镇,有着另一场暴乱,另一场战争,另一场诞生,有人在唱《救赎之歌》【254】,就好像歌手写它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让受苦人歌唱、呼喊、耳语、哭泣、哀号、尖叫,就在此时此地。
音乐小子杀戮【255】(1991年3月22日)

——你觉得他在打瞌睡吗?
——老大,咱答不上来。
——什么?唉,好吧,把他的牢房指给我看。
——两分钟前我就指过了。地牢里似乎根本没有别人。
——地牢?这么说好像不太合适吧。
——你结束了自己出来。
——你不一路陪着我?
——不喜欢黑暗。
我的脚步声在回荡,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真希望我能看见自己。不是开玩笑。他们太他妈喜欢狗逼贱货格里塞尔达·布兰科的风格了。一个邪恶的点子,在牙买加发扬光大。不得不夸奖一句那个销声匿迹的臭婊子,撇去别的功劳不提,她至少留给我们一个了不起的发明。事情是这样的。老爹乔西正在数日子,等待被引渡到美国接受审判,罪名有谋杀、勒索、妨碍司法、贩毒,等等等等;现在说了算的是他儿子本吉·威尔斯,小伙子已经长大了(但比他老爸更胖、更黑、更一脸厌倦),以唐的身份统治哥本哈根城。更像是摄政王或代理人之类的角色。于是本吉组织起了罗爸爸纪念杯年度板球大赛。总而言之,也就是在西金斯敦东头的国王街召开会议。西金斯敦的唐去东边已经够让人头疼了,他孤身一人骑着摩托车出发则是雪上加霜。他来到路口,眼望前方,脑子里想自己的事情,而另一辆摩托车在他旁边停下。等他扭头去看是谁的时候,两个黑衣人已经开火,把他的心脏打得从胸口飞了出去。
有意思吧?本吉的问题是什么呢?他老爸是乔西·他妈的威尔斯,他从小到大都看人开枪,他周游世界——好吧,美国——去高级学校,一辈子没有哪一天是饿着肚子上床睡觉的。你还不明白吗?一个他妈的枪手,却过惯了好日子。他和中央公园西路爹妈公寓里随便走出来的一个小毛孩没有任何区别。他父亲至少让这个国家三次陷入僵局,此刻待在监狱里总算要从天上跌回地下了,咱们的金童干了什么?他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出门了?他到底在想什么,觉得其他的枪手都在教堂里?一次格里塞尔达风格的暗杀不可能来自狗屎运。他的死不仅是个陷阱,而且安排得异常妥当,甚至详细到了具体的十字路口。那些年轻人,他们根本不动脑子。我他妈老了。我曾经觉得“老”就是你弯下腰再站起来的时候会啊地痛呼一声。现在我觉得“老”是遇见敌人却觉得我老得没法战斗了,以前的战斗留给你的只有怀旧情绪,而怀旧情绪只能用来下酒,而不是拿来开枪杀人。
头部和胸部的射入伤,头部、颈部、肩膀和后背的射出伤。上周我和那天早晨主持急诊室的洛佩斯医生谈过。他妈的血逼,他说,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害怕过。不是对个人安危的简单恐惧,而是害怕末日会降临在急诊室。本吉·威尔斯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死透了,医生能做的只是宣布死亡。但护送本吉而来的是三千名气势汹汹的暴徒,围得急诊室里里外外水泄不通。医生能做的只有记录死亡时间,但三千个人围着你,指望你化身耶稣,因为医生就该为唐这么做,这时候你将体验到最荒诞的一场戏,可惜这场戏不叫歌舞伎。洛佩斯医生向我一五一十讲述这些。他们必须把本吉转移到病床上,虽说这已经是在浪费空间了,但当时人群在高喊“救活本吉”,声音响得一英里外的山谷里都能听见。他们首先尝试打通气管,急救的第一步永远是这个,目的是控制住灾难性的大出血。可是本吉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的肺里已经只有血液了。外面的人群越喊越响,医生不得不在一具尸体身上演他妈的戏。你想象一下该怎么让血液已经停止循环的尸体恢复血液循环。没有脉搏,没有血压,没有任何程度的意识。不是说他暂时失去意识了,而是他已经他妈的玩完了。我问医生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群众他已经死了,他说,不骗你,老大,从我们开始抢救他的那一刻起,我也在期待奇迹。外面的人群推搡得太凶,挤破了两扇玻璃窗。
做心脏电除颤是最可怕的。他们每电击本吉一下,尸体就抽搐一下,整个人群也随之跳动一下,连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人也一样。电除颤,尸体抽搐,人群跳动。电除颤,尸体抽搐,人群跳动。电除颤,尸体抽搐,人群跳动。过了一个小时,洛佩斯医生终于宣布了一小时前尸体被推进来时就该宣布的事实。然后,哇啊!医生没救活他的消息在人群中流传。本吉·威尔斯死了。他们首先踹倒急诊室的大门。三千个男人、女人和孩子,大多数带着枪,剩下的都是能空手裂虎豹的那种角色。我们操你妈的大血逼。我们要宰了你妈所有人,我们要屠平整个血逼的医院。五十个医生护士换本吉一条命。几个男人抓住一个护士扇她耳光。洛佩斯医生说他扑上去阻止,但两个男人抓住他,用枪托砸他脑袋。他们掀翻接诊台,可怜的保安做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逃跑。医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但很快就有新一波浪潮席卷了人群,他们高喊杀死本吉的不是医生,而是民族党。
星期天夜里,他们袭击了八条巷的六号巷。他们见到男人就开枪,碰到女人就强奸,焚毁三分之一住屋,打死了几个孩子表达决心。两天后,他们荡平了三号巷。接下来,他们将战火烧到迈阿密,驾车放冷枪,在本田雅阁和俱乐部窗户上留下弹孔。我的两个哥们儿说牙买加人在劳力士俱乐部里展开枪战,他们险些没逃出来。总理不得不联系劳动党以谈判停战,不得不请教会出面组织和平游行。只有在杀戮扰乱了本吉的葬礼安排时,他们才暂时罢手。我没有参加葬礼。事实上我绝对不能出现在那儿。好吧,我撒谎了。我确实去参加了葬礼,但估计他们误以为我是保镖或其他什么人。上次见到这么盛大的葬礼还是送别歌手的时候。
至少两万人。前总理当然也在。不用说,1976年他是反对派,1980年当上总理,1991年又回去当反对派了。首先出场的是仪仗乐队,差不多就是新奥尔良的阵势,男人身穿雪白的制服,姑娘穿带小绒球的红色迷你裙。然后是灵柩,黑色实木,银质把手,死去的小子身穿黑色天鹅绒正装。既然你再也不会出汗了,穿冬季行头出殡有什么不好?他妈的白马拉着玻璃灵车,载着灵柩紧跟仪仗乐队出场。接下来是前总理与本吉的正宫婆娘,女人穿紧身小黑裙,粗大的金项链就是饶舌弟兄们戴的那一种。还戴着特大号耳环的女人。你看见她,就会注意到在场的其他女人。金丝锦缎迷你裙,粉色迷你裙,白色迷你裙,渔网袜,银色高跟鞋,鸟形帽子,帽子如鸟,更多的金项链。有个姑娘穿大开叉的黑色礼服裙,往下一直露出了臀沟。这么多女人走在街上,就仿佛那是时装表演。
乔西申请出狱(这么说真是挺奇怪的),去参加儿子的葬礼,但当局不允许。他们为什么会允许?放一个唐离开监狱,投入两万名拥护者的怀抱,你说他们还怎么让他回监狱?美国政府大概听说了这个消息,高喊了一万声不行和没门。真是有意思,整个八十年代乔西都在创建他的帝国(当然是在某些人的鼎力支持下),他们却对他不屑一顾。他妈的纽约啊,哥们儿,我对他说过他不该做那件事。黑小子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1985年的那一天,乔西·威尔斯从无名小卒一步登天,爬到缉毒局和联邦调查局要犯名单接近榜首的位置。劳动党失势之后,他立刻变成了他妈的活靶子。
但祸根早就埋下了,生意做得越大,他就越是嚣张。有一天乔西在路上开车——我不记得具体是哪条路了,总之是在一个叫德纳姆镇的地方。乔西径直撞上一辆公共汽车。他跳下车,大发雷霆。但司机一时间也气得发疯,抽出一根撬棍。天晓得他说了什么,反正他上蹿下跳,大喊大叫威胁要怎样怎样。有个女人大喊“那是乔西·威尔斯”,整条街顿时清空了,只剩下可怜的公共汽车司机,这会儿他倒是闭嘴了。他像飞奔鸵鸟【256】似的跑向警察局,乔西甚至都懒得看他。可怜的家伙。三十分钟后,乔西·威尔斯带着十个弟兄走进警察局。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去,抓住司机,又大摇大摆走出去。没有一个警察敢站起来。那家伙吓得拉了裤子,看见警察在自己的警察局里纷纷转开视线,他哭得像个女学生。那帮人就在警察和其他人的注视下当街干掉了司机,有枪的开枪打他,没枪的拿刀捅他。就好像乌鸦扑向刚死的猎物。警察当然逮捕了乔西,但检察官找不到证人。一个也没有。
另一方面,卡利集团说这个狗娘养的够他妈狠,没有哪个狠人比他更他妈凶。把英国给他和他的匪帮。
他带着手下去雷马,光天化日之下杀了十二个人。为什么?因为雷马有人抱怨说他们的小社区不受重视。乔西喜欢清清楚楚地亮明态度。警察发出通缉令,乔西逃往美国,他在美国变成涉案关键人,又潜逃回牙买加。警察送他上法庭,但唯一的证人突然得了失忆症——哦,不,等一等,她其实不在场——哦,不,等一等,她有很久没去验光换眼镜了,所以她瞎得像只蝙蝠。说真的,她不记得了,整件事就是一团糨煳,因为当时枪声大作,子弹乱飞。
但就在去年,他女人和男朋友走出某家夜总会,八条巷的歹徒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朝两人开火。他们把男朋友打成了瑞士奶酪,直到找不到地方继续镶子弹为止。姑娘蜷缩成一团,他们走到她身边,干净利落地爆了她的头。我心想他们至少没有先奸后杀。我一直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我的意思是说,就好像迈阿密的格里塞尔达,你对敌人步步紧逼,他们迟早会有反击的一天。假如你不停树敌,敌人就迟早会超过临界质量。你制造出比你更无情的敌人只是个时间问题,因为毕竟是你在不停升高标杆。咱?咱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免得惹出一群敌人。这东西和其他关系一样,也是慢慢培养出来的。这也是我不为哥伦比亚或金斯敦卖命的原因。我是一名服务商。说到临界质量,联邦调查局对乔西提起了多项指控,他们很想抓他归案。贩毒大战肯定会有赢家,但绝对不会是个凑巧撞了大运的加勒比屁眼岛黑鬼。这次他们要他进监狱,这次他们要他烂死在监狱里。
对,我去监狱找过他,而且不是在探视时间内。我说嘿乔西,他立刻在床上坐起来,花了好一会儿端详我。等他看清楚了,他露出微笑,但笑容很浅,就好像他有点害羞。然后他说:
——我知道他们会派你来。
——过得怎么样,我的孩子【257】?
——显然你过得比我好,大爱医生。

——塞格雷小姐?塞格雷小姐?米丽森·塞格雷?塞格雷小姐?
——我不是小姐。
——哦,对不起。没问题,塞格雷夫人。
——也不是夫人。不是小姐,就叫我米丽森·塞格雷。
——好的,女士。
——我说你……唉,算了。多少钱?
——整个处方共计十四块,女士。
说起来,所谓女权无非是白种女性告诉非白种女性该做什么和该怎么做,满脸居高临下的“只要你能变得和我一样就可以获得自由”狗屁,假如说她们有哪一点连我都愿意赞同的话,那就是妈的,我实在不喜欢一个男人觉得我有义务向一个陌生人报告我的婚姻状况。连婚姻状态本身都是狗屁,就好像能定义我的只有两个选择,不是已婚就是老处女。就好像我是女人,所以就必须有个状态。哎,大兄弟,听清楚了,这是我的状态。嗨,在我报上姓名之前,请先听听我的状态。也许我该说我是同性恋,把定义的问题摔回他们脸上。
赞安诺治焦虑。安定治失眠。百忧解治抑郁。非那根治恶心。泰诺治头痛。胃能达治胀气。米多尔治痛经。我是说,耶稣基督啊,我都快绝经了。潮热就没什么速效药吗?我反正永远不会生孩子了,又为什么非要留着那扇门呢?我在布朗克斯东彻斯特的来德爱药店,离我科萨大道的住处只有一个街区。到八月我就在那儿住满两年了。我在贝丝·以色列医院工作,医院当然有药房,但我只能来东彻斯特买药,因为谁想看见一个护士买这么多药呢?保密归保密,但从没见过有哪个人碰到机会绝不说三道四的。这么做会让事情变得更简单,过去这几年我对复杂的事情越来越不感兴趣。甚至包括男人。你受不了一个男人昨天、今天、明天永远一个样?太好了,把我的号码给他。每次他们开始谈自己的感受和(我最喜欢这个)咱们这段关系该往哪儿走,我就恶心得不得不开抽屉去拿胃能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