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只是根据地面上的现实。不,所谓的“现实”可能只是真相之前的新闻报导。受到“杀害双亲的残暴凶手自杀”报导影响的警方与记者绝对不在少数,如果这种论点遭推翻,就必须以密室杀人的角度重新分析。在元晴扮成玄次、广吉扮成皓吉之后,这个世界立刻转变为玫瑰与不动明王的巧合占了优势的“非现实世界”。这种说法是否比较接近真实?又或者,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该出场的闲人?对此,可能还需要再经过一段时日才能证实。
但经过这样一连串回顾事件的过程,我总算也能理解在第一起事件中,如果八田皓吉真的不住九段,第二次事件中他故意关闭了瓦斯总开关,不必等第三起事件发生,一开始就可以推测就算他不是凶手,应该也是幕后的黑手;同时,在他身后还有个杀人狂、纵火狂的石魔葛雷姆。可是……“可是”却永远只是可是。

三月十九日(六)
昨天吹西南风,时而飘下毛毛雨,但今天只有风,天气很暖和。
傍晚,在目白的“萝勃塔”餐厅与奈奈、牟礼田碰面,想听听奈奈所谓“有重大消息”到底是什么。该不会是真凶主动出现,承认“所有案子都是我干的”吧!
进入店门之后,不出所料,所谓的重大消息,只不过是住在冰沼家的皓吉,把二楼书房改装成“黄色房间”。
“什么是‘黄色房间’?”
“啊?你不知道?”奈奈脸上带着嘲讽说明
——所谓的黄色房间(La Chambre jaune),若说成是一八九二年十月廿五日发生于圣吉纳维芙(Sainte Geneviève)桦木林旁一栋城堡里的离奇密室犯罪舞台并不正确。换句话说,那是法国作家卡斯顿·勒胡(注:Gaston Leroux,1868-1927,法国名作家,同时也是世界名著《歌剧魅影》的作者)在一九〇七年发表的侦探小说,是一部古典推理的代表作,通常一提到密室杀人,立刻就会举《黄色房间的秘密》为例。经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仿佛曾经听过这部小说里的名侦胡尔达必。
“提起精神吧!”奈奈表情认真,表示在一九五五年的现在,“黄色房间”忽然出现于冰沼家,绝对具有重大的意义。
我立刻说:“但不可能因为皓吉是卡斯顿·勒胡的书迷,所以就模仿他,为了某种原因而改装成那样的房间吧?”
“你说的没错。不过,刻意找人改装的其实是我。”牟礼田接着转头望向奈奈,“黄色房间确实具有各种复杂的意义……但是,奈奈你曾经想过吗?勒胡为何在那篇小说里,刻意将房间设定成黄色?”
“呃……”奈奈圆睁她那双大眼睛,“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连想也没想过。没错,那个房间的地毯确实是黄色……”
“小说中虽然如此描述,但即使地毯与墙壁不是黄色,对犯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勒胡之所以设定必须是黄色,或许是下意识受到爱伦坡的《红死病的面具》影响。也就是说在《红死病的面具》中出现了七个房间,选择蓝、紫、绿、橙、白、紫罗兰、黑七种颜色中没有的颜色,暗地里表现出对爱伦坡的仰慕和挑战。冰沼家的黄色房间,第一种的意义应该相同,当然,绝对不只是这样……”
“不只是这样?你不是说是你找人改装的?”
“嗯,我只是在一旁敲边鼓,但主动提出的人却是他。”
——皓吉进入冰沼家时,苍司就在场见证,牟礼田也以协助的身份陪在一旁。当时,皓吉说道:“这样吧,房间就用来当成书房怎么样?”同时像专家一样环视屋里每个细节,不久若无其事地又说:“这栋宅邸以前房间里有红色或蓝色之类的装饰,我觉得那样很有趣,后来为什么不继续呢?”没人回答他。
“我也希望有机会住一住那样的房子。”说着,频频窥探两人的脸色。
苍司背对着他,“一切都看你怎么处理。”
皓吉露出胜利的神色,“可是,如果完全像以前那样,那可就不怎么有趣了,最好是之前没使用过的颜色。”
随即一片静默。一会儿,仿佛才想到一般,“对了,以前没有黄色房间吧?黄色,嗯!黄色不错,那就改变为黄色吧!”
就这样,目前那间书房由皓吉亲手换上奶油色的窗帘。没多久,连壁纸也改成黄色,而且还订购了黄色地毯,预定不久之后就会完成亮眼鲜丽的“黄色房间”。
不仅如此,后来皓吉盯着牟礼田,自言自语地说:“门窗的安全也需要更加严密才行,最好是加上门闩。”
于是将那两扇门——面向书库的房门和靠楼梯的房门,都在内侧加上非常牢固的门闩,并以更换钥匙很麻烦为由,打算连钥匙孔也塞住。
冰沼家即将诞生的“黄色房间”,就这样成了名符其实的完美密室。总而言之,整个经过是有点儿扯。
“你所谓第四间密室的准备,就是指这个?”奈奈显得有些不安,“但皓吉很可能有一半是真心的吧!他为何这么做?该不会是打算进行下一起的密室杀人吧?”
“或许正有此企图。”牟礼田一脸若无其事,“你们可以想成这是他的计划与我的时光机何者较快的竞争。依我预定,后天廿一日晚上,第四起密室杀人应该就会揭幕……”
“关于这个第四间密室……”我不知道牟礼田究竟有多真心,所以忍不住追问。“搭乘时光机……你上次说的好像是以小说的形式往下发展,那刚才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事实上,我已经以‘凶乌之死’为题开始创作。虽然被害者、密室诡计、舞台背景都已经事先齐备,但密室里的他杀情节感觉上只具备了通俗的刺激,感觉很无聊。所以我要写的主题,是在此之前事实上发生过的三起命案,同时在阅读完毕之后,又可以感受到红司所谓的‘骇人的真相’。目的当然只是让你们阅读,进而了解其中的真相。”
然后,他面向奈奈,我则望着要继续说话的牟礼田脸上的神情;此刻的我,仍然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在开玩笑或是玩真的。
“这么一来,红司的‘轮回凶乌’也将揭开序幕。然而,若真是‘黄色房间’又如何?能保证会遵守约定,返回原来的时间入口吗?毕竟是在勒胡面前班门弄斧,所以我希望诡计可以耳目一新,再加上对爱伦坡的仰慕,我期待的是《红死病的面具》里没有的房间——以冰沼家现有的‘黄色房间’来对抗,同时再加上原有的‘红色房间’。奈奈,这样你明白了吗?就是我在这部小说中,名字之所以使用敏雄的意义。也就是说,我并非从巴黎赶回来的名侦探胡尔达必,只是假冒了胡尔达必。另外一点则是,希望藉这部小说最巧妙的情节,让‘黄色房间’成为舞台。”
牟礼田到底在说什么呀?我逐渐担心了起来。“阿蓝到底上哪儿去了?说是离家出走,但如果就这样都不处理,会不会因此自杀……?”
“阿蓝?”牟礼田反而露出惊讶的神色,“怎么?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啊?连我也不知道耶!”
“我还以为你们知道了!阿蓝可不是发什么神经病离家出走的,他是在报纸租屋广告上找好了房子才离开的。”
“喔,原来如此。”奈奈这才有所了解地说,“这么说,阿蓝离家的前一、两天找报纸,是为了要看租屋广告?”
“脑袋不灵光的福尔摩斯!”牟礼田明显地蹙紧了眉头,“就算不看报纸租屋广告,也可以得知因为这次事件而有空出来的公寓,不是吗?”
“黑马庄?阿蓝?”
我和奈奈同时惊声,但立刻想到,就算有空房,应该也不敢住进玄次的房间吧!
牟礼田依旧冷漠地凝视我们。不久,他说:“但他现在也离开了,应该已外出旅行去了!对了,警方不久后应该也会放弃黑马庄吧!这样好了,后天廿一日是春分,大家都休假吧?苍司明天也会从腰越出来,后天下午上坟后就要回去,所以我们一起到目白,顺便看看‘黄色房间’,然后再绕往黑马庄。坦白说,我的小说要等到大家都去过黑马庄之后才正式开始,你们若不去,情节就无法接续下去。”
听到这样的提议,当初只是苦笑,但现在试着仔细分析,总觉得牟礼田说的话有异样。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的一切。果真如此,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们真相?为何还提及什么时光机或什么小说形式之类的,而且还必须打造第四个密室?莫非是因为要用来怂恿皓吉,所以有必要实际打造出那样的舞台?
或许,真的是或许,牟礼田打算在这个舞台上进行真正的杀人!当然,他这种人不可能会亲自下手,一定会采取凶手自行毁灭的方式,警方也绝对无法察觉那是冰沼家事件的最后悲剧。问题是,此刻我的胸口,旋起了无数的黑色漩涡。那就是,牟礼田这回好像要真的去杀人,尽管不太可能,但到目前为上的事件真凶全都是他,奈奈则是故意表现无辜的共犯。这样的说法,确实也有一番道理。听了这次黑马庄事件各种问题的探讨,尤其令我无法释怀的是,八田皓吉返回三宿的事务所时,有个女人曾打电话过去,而这个女人的声音非常沙哑。而且,前一天晚上在“阿拉比克”的红月亮之夜,我们不是还谈论着三宿的电话号码吗?
当然,我希望这只是无凭无据的幻想。难道牟礼田会假装人在法国,其实却在日本;更难相信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羽田机场。不过,我不愿猜测后天廿一日会发生什么事!之所以无从预测这起事件的型态,是因为当我再度将黑马庄事件视为密室杀人时,其中存在着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的矛盾。

 

39 石魔葛雷姆的真面目

在亚利夫的恐惧与期待中,三月廿一日来临了。月初时疯狂的社会形势已有几分平静下来。十九日,杀害镜子的坂卷被判决死刑;十七日,杀害电动玩具店老板的疯狂凶手逃离松泽医院;十九日,第二次鸠山内阁成立。在这些重大事件里,还穿插了用扁钻刺伤九名女子的江户川街之狼;原子金刚怪盗集团、外国人汽车窃盗集团之类了无新意的犯罪,另外还有在银座杂货店命案中身穿白色厨师服的男子行踪等事件。这时候——
春天也降临了冰沼家荒芜的庭院。在细雨纷纷的日子、满天黄尘的日子、灰白阴霾的日子交互更替之中,沉丁花已经凋落,番红花与白菖圃遭风雨摧残,花瓣飘散。但相对的,木瓜花(注:Japanese quince,玫瑰科木瓜属五色梅,亦称“贴梗海棠”、“寒梅”)却似玻璃般闪闪发亮,白木莲、紫木莲也爽朗地举杯庆贺。不久,在它们也因风雨而逐渐暗晦的季节里,不见人影的庭院深处,山茶花开始艳丽绽放。前一天的雨,傍晚至深夜开始转为倾盆豪雨,今晨仍持续飘下小雨,到了中午逐渐停止,午后转为暖和的天气,苍司也独自上坟结束。
仍未见到阿蓝的身影,皓吉不在家。痛心憔悴的苍司在杂司谷的坟场低头祷告,身后的牟礼田、久生和亚利夫三人默默垂头不语,眼睛不停偷偷望着苍司急遽憔悴的模样。仅仅半年之间,完全失去至亲的他,难怪看起来像幽灵鬼魂般衰老,处境几乎是被迫孤立于断崖边缘。冰沼家族受到无形魔手的逼迫,只要再有人轻轻一推,绝对会坠落黑暗的无底深渊。
祭坟后,苍司表示要整理行李,于是一行四个人返回目白。但是,见到剥落的门牌,进入废墟般静寂的宅邸,苍司孤独的背影让人相信,冰沼家已经完全崩溃了。
橙二郎死后,在皓吉的安排下完成了契约,在这个月底必须搬走所有的家具与行李——但名义上已经过户。四月初,买主某某协会的理事,以观光名义从美国抵达之前,一切管理都委托代理人,这个家实质上已与冰沼家无关,问题在于,在那之前,后院那株玫瑰要任凭它腐朽吗?
苍司似乎也很在意。在进入宅邸之前,就邀亚利夫走向曾经伫立过的双重篱墙中。与当时不同,土壤看起来也略带紫色,“献给虚无的供物”也一一冒出绿叶,叶色白绿,只有边缘的棘刺部分呈红色。尖刺像音乐盒里的拨针一样硬,但不久就会像滴着密腊般澄清透明吧!苍司蹲在一旁,耐心地捻死蜂螂,拨匀土壤。没听过买下宅邸的美国人想在这里盖什么房子,但或许在花季来临前,这株玫瑰就已被拔除了吧!亚利夫颇为感慨地注视“献给虚无的供物”与苍司的肩膀。远远传来皓吉的声音,这才想起“黄色房间”,也才发现今天应该是奈奈与皓吉的第一次见面。
尽管两人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若如前些日子所幻想的,打电话到三宿的人是久生,皓吉只要听到声音,脸色应该就会丕变吧?但实情与亚利夫期待的正好相反,彼此的首次见面却没发生什么事。见到身穿黑色洋装、戴上珍珠项链的久生,皓吉立刻走来,非常诚恳地打招呼。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啊,你就是八田先生吧?”久生也客气地报以笑容。
但皓吉极尽奉承之能事,转身面向牟礼田说道:“果真是个漂亮又厉害的女士。”然后夸张地摊开双手。
牟礼田露出苦笑,随即进入屋内。
皓吉仍继续说:“而且对和服应该有不错的品味……”
久生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打断皓吉说话。“八田先生,二楼的书房你改成什么模样?我很希望可以参观一下。”
瞬间,皓吉的表情变得很僵硬,却立刻又眯起双眼,像在说“走吧”,当先起身。
如先前所言,书房只有窗帘与部分的壁纸改成黄色,但因为颜色新颖,格外醒目,给人非常鲜明的印象。两扇房门也已装上又粗又大的门闩。
“喔……就是这里!”久生站在楼梯侧的房门往里看,楞楞说道。
亚利夫也跟着仔细浏览整个房间内部。天花板中央和以前一样,以牢固的铁链垂挂模仿凡尔赛宫镜子间的古典美术灯。在这些交叉图案里,根据久生的论点,应该隐藏了秘密的瓦斯喷口。但那也是纯属臆测。和以前有所改变的部分,除了窗帘和壁纸外,本来置于二楼走廊的电话机也移入房间,漆成黄色的电话机摆在桌上。而且,腰围比一般人大一倍的皓吉,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路易十五风格的大型扶手椅,同样也铺上了黄色绸缎。壁橱仍维持橙二郎改漆的绿色,地毯和大部分壁纸仍是寻常的图案。不知其中原委的人,绝对无法想像这个房间,即将是个适合密室杀人的“黄色房间”。
这个房间为何如此装饰,还加上牢固的门闩?亚利夫猜不透是谁拟定了这套固执阴险的杀人计划,究竟是皓吉或是牟礼田?但是,久生又不同了,她实际看了房间一眼,似乎立刻就了解笼罩其中的邪恶意图,甚至还毫无顾虑地询问站在一旁握着双手的皓吉,“想彻底把整个房间都改为黄色,看来八田先生的嗜好也很怪呢!以前橙二郎确实把这里漆成绿色,结果遭遇不幸。难道改成黄色就不会有问题?”
“什么?”也不知皓吉是否不太了解奈奈言词里的含意,楞了一会儿。“知道你这么为我担心,真的是感激不尽。”不愧在世面上混过,回答之中有弦外之音。
“不,我的意思是,八田先生也着实费了一番苦心,竟然还打算连地毯也改为黄色,创造出真正的‘黄色房间’。你以前就这么喜欢黄色?”
看来皓吉也明白久生言词中隐藏的敌意与冷笑,而且苍司与牟礼田正巧不在旁边,细眯的眼眸深处瞬间闪现一丝凶光。
“哦,这房间不能改为黄色吗?”说话的同时,皓吉伸出粗大的手掌,弥漫意图掐住久生脖子的杀气。
久生立刻狼狈倒退,低声回答道:“我可没说这样不吉利呀!只是认为黄色应该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见到久生露出怯惧惶恐之色,皓吉恢复了原先的表情,调侃似地说:“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特别喜欢黄色,因为黄色可以让人温柔冷静,只要待在这个房间,我就觉得快睡着了。”
“是吗?那最好了。”或许知道无法威胁,久生语毕转身,颐指气使地朝亚利夫说话:“走吧!亚利夏,这里已经没什么看头了,何不把时间花在其他地方?”话一说完,立即退出书房。
皓吉这时给久生的印象很恶劣。众人一起走出冰沼家,送走要回腰越的苍司之后,三个人又前往“萝勃塔”。才刚坐下,久生立刻开骂:“那家伙在搞什么嘛!”
“怎么?他好好款待你了!”牟礼田笑着说。
久生更气愤了。“我可不是开玩笑!之前我还觉得怎么可能,但一看到那房间,我终于了解事情的真相,所以才忍不住切入主题,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黄色房间。结果,他马上厚起脸皮跟我打迷糊……知道吗?之前你打算在那个房间将皓吉设定成被害者时,我还不太赞同,但现在我愿意尽全力帮忙。你真的打算杀他?可是,要怎么做才能顺利进行?”
说到最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亚利夫也不禁吃惊,窥探两人的表情。亚利夫曾猜想,牟礼田真会在那个房间除掉皓吉,而久生也只能算是共犯;但现在看他们如此公开讨论,情况似乎有异。即使如此,亚利夫仍默默等待牟礼田,想听听他会如何回答。
但牟礼田却笑着岔开话题。“这不能开玩笑!药剂效力如果太强,反而很难运用……你可知道,这趟我回来,已经答应苍司要以最自然的方式去解决。为了承诺,我费尽一切苦心,不希望有任何不自然的结果。所以,奈奈你明白的所谓真相,应该是指那个房间的意义吧?说到皓吉为什么要造出那样的房间……”
牟礼夫带着避开问题的口吻反问。但久生或许也明白其中的含意,认真地点头。
“是的,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明白,我真的是没当侦探的资格。但到底该如何解决呢?我真的很担心……”
听着两人一来一往说着只有彼此能理解的内容,亚利夫皱眉头,打岔说道:“等一等!虽然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从一开始你们就认定皓吉是凶手,还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不是很奇怪吗?关于这件事,我也有过各种考虑,目前只能说皓吉是幕后黑手。但是到目前一切命案的凶手真的都是他吗?我认为这一点有必要彻底调查清楚。”说着,缓缓移动视线,“第一起事件中皓吉如果不在九段的住处,那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做了哪些事?虽然很难认定他就是杀害红司的直接凶手,但他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什么角色?我完全一无所知。同时,我也不明白对于行动如此可疑的人,为什么苍司后来还让他随意进出宅邸。至于第二起事件,则更让人搞迷糊了。因为就算瓦斯总开关有人故意关闭,应该也没有人可以潜入二楼的书房才是。还记得吗?事后我指出皓吉形迹可疑时,强烈反驳的人是奈奈你,对吧?排除电话铃声是暗号、又老又臭的诡计如何如何,你认为二楼不可能有共犯躲藏。虽然你们指出,马上提出有‘某某人’存在是我的坏习惯,但在这次的第三起命案里,自以为是地听信牟礼田提出所谓的‘第三者’或‘石魔葛雷姆’的夫唱妇随行为,我很不以为然。”
在一连串的严词表明之后,亚利夫将视线移回牟礼夫。
“因此,不久前,我开始重新组合整个事件,推翻原有的构思,然后又再度组合。假设第三起命案也是皓吉所为,也假设所谓第三者的存在,但若真是如此,那么在黑马庄事件中又会出现严重的矛盾。”
牟礼田静静打断亚利夫准备说出廿天来想到的结论。“的确存在许多诡异的疑点,所以你无法认同之处应该也很多,或许连你也怀疑我,认为我才是杀害皓吉的真凶。但希望你别误会……该死!如果现在到黑马庄看看、也许你就能明白,但时间还太早了些。尽管最近为了这些事忙得晕头转向,但我想最好还是简单说明一下。因为也该到了揭穿‘第三者’真面目的时候了。”
说着,牟礼田身子前挪,似乎要解开亚利夫胸口的疑团,缓缓接道:“假设玄次并非死于自杀,而是很明显的他杀,那我们就可认定,凶手是基于某种动机,希望他死于自杀状态。所以,让他犯上弑亲凶手的罪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换句话说,杀害南千住老夫妇的凶手不是玄次,而是同一个凶手。只是到此为止,一切都太异常了。因为无论隐藏着什么样的动机,除非患有淫乐杀人症,否则没办法残忍到这种程度。但我们暂且不理会这一点,接下来奇怪的是,凶手如何能在南千住逞凶?这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凶手已经知道玄次要陪伴母亲外出旅游,所以在前一天晚上先到达南千住,不声不响地杀害老夫妇。情况如我们先前所料,杀害母亲、勒死父亲之后悬吊在门楣上,布置成自杀情境,然后等着目睹这种情形后会出现何种反应的玄次到来。果然不出所料,玄次以为是父亲杀害母亲之后自杀,于是玄次就把父亲尸体放下来,然后再掐勒脖子。之后的经过就如警方推测的一样。另一种版本则是,本来就没有玄次与母亲的旅行计划,玄次只不过是和另外一个某人外出旅行,这种情形,凶手还是最先知道,于是趁玄次外出旅行之际,立刻到南千住逞凶,布置成玄次行凶的场景。待玄次返回黑马庄之后,利用玄次还不知道发生命案,就趁机将他杀害,布置成自杀状。反正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想要成为这个凶手的资格都相当不容易。一方面是对于南千住家中的动静了若指掌,而且平常就要持续监视玄次的一切举动,随时知道他在何处、有什么样的约会。南千住老家的事,皓吉可能也会知道;但黑马庄方面,就不是皓吉能够轻易了解的了。换句话说,当然只能认为黑马庄潜伏了‘第三者’。假设玄次的旅行是与这个‘第三者’在一起,那么‘第三者’的行踪不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牟礼田的话听起来仿佛理所当然,但对亚利夫而言,却只令他更晕头转向。
“这么说来,会是这样吗?总不可能那个管理员老婆婆或金造是共犯吧?或者黑马庄另外还有其他人……”说着,亚利夫脑中霞光一闪,似乎有人迅速跑过身旁却又回头一瞄般,眼前浮现虚幻的白皙脸庞,紧接着立刻消失。
“若有个来路不明的共犯,以前就住黑马庄,藏在地板下或天花板上监视玄次的行动……”
“没错,的确是有。”牟礼田似乎正在等待这句话一般沉重答道,“假如皓吉行动的背后,隐藏了一个身躯巨大、如凶恶侏儒般的活跃家伙,那就是真正的石魔葛雷姆了,但实际上,那家伙应该是更矮小、像东加王国安曼达岛上的原住民或是你说的恶童子制吒迦……或许极可能是皓吉听从那家伙的指示行动。只要前往黑马庄,就可以亲眼看到证据,但根据管理员老婆婆所言,一楼玄次房间对面的边间,有个自称是某化妆品公司推销员的滨中先生从去年十二月初住进去,发生这次事件之后就立即搬走了。这个人经常出差,事发当天应该也不在家。但或许这只是个掩饰,在皓吉大声叫嚷进入黑马庄之前,他只要锁上自己的房门,不发出声响即可……”
“但是,怎么会……”亚利夫话一出口,就立刻住嘴。陌生的“第三个男子”现在已经逐渐显现身影。这次,已经不是像圣母园当时的虚构人物,而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管理员老婆婆和金造都看过他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