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所有敌人都无处藏身、不堪一击。从加韦斯顿被杀,到德斯潘塞父子1321年遭攻击,彭布罗克伯爵对国王一直忠心耿耿,就连他也被迫向国王宣誓效忠,以自己的生命、土地和财产作保。他在政治上失意,后来在1324年死去。与此同时,兰开斯特伯爵死后,他的年轻孀妻艾丽斯·德·莱西和她母亲被关押在约克城堡。德斯潘塞父子强迫这母女俩交出自己的土地,而只给她们一些空洞的头衔和一小笔现金;如果不从,就要将母女俩烧死。被株连的有数百人之多。同时,小休·德斯潘塞在卡菲利城堡为自己建造了一座配得上君王威仪的豪华厅堂,花费巨款去聘请工艺大师、购买最精美的建材。他是国王最信赖的谋臣,尽情享受这地位带来的好处,把持朝政,处处伸手。
在他影响下,1322~1326年,国王的暴虐残忍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国王越来越残暴,任何人,不管他多么强大或者睿智,都不敢违逆国王的意志,”《爱德华二世传》的作者写道,“议会、协商和御前会议没有任何决断的权力……因为国内的贵族看到其他人遭到的威胁和惩罚,噤若寒蝉,任凭国王恣意妄为。因此,国王的意志压倒了理智。国王打定主意的事情,哪怕缺乏理智,也具有法律的效力。”
爱德华二世打败了自己的敌人,充实了王室的金库。但他却没有做任何事情去加强自己的统治。他行使王权,却只为自己和宠臣们的利益服务,因此对于所有那些得不到他的法律保护、正义得不到伸张的人们来说,他的宗主地位一钱不值。尽管在内战中赢得了许多光荣,他却毁坏了自己的统治根基。
莫蒂默、伊莎贝拉和爱德华王子
1323年8月1日夜,伦敦塔内静悄悄地活跃了起来。塔内挤满了爱德华二世的政治犯,其中最主要的是两个来自英威边境的领主:彻克的罗杰·莫蒂默(时年六十多岁)和他的侄子——威格莫尔的罗杰·莫蒂默(二十六岁)。这些曾经的反对派诸侯自向国王投降以来一直被羁押在此。他们接受了审判,被判处死刑。到目前为止,叔侄俩都保住了性命,但国王喜怒无常,而且处在德斯潘塞父子的控制之下,而德斯潘塞父子对整个莫蒂默家族恨之入骨,因此莫蒂默叔侄前景堪忧。
他们在威尔士和英威边境地带的土地被敌人们瓜分,而他们束手无策。但他们打定主意,绝不能无限期地任人宰割下去。在铁窗生涯的几个月中,小莫蒂默设计了越狱计划。8月1日深夜,伦敦塔的副狱长杰拉德·德·艾尔斯佩在狱长和莫蒂默叔侄的警卫们的饮料中放入了蒙汗药。然后,他匆匆跑到威格莫尔的罗杰·莫蒂默的牢房,打开牢门,带着这位骑士穿过城堡的厨房,来到伦敦塔的南墙下。
两人爬到城墙顶端,放下一具绳梯。绳梯悄无声息地沿着石墙滑了下去,落到下方的泰晤士河中,那里已经有几个接应的人驾着小船恭候多时。莫蒂默和德·艾尔斯佩从绳梯爬下,钻进逃命小舟,划到泰晤士河南岸,然后骑马逃往英格兰南海岸。莫蒂默在波切斯特搭船出海,几天后就逃到了法兰西。
这是一场精彩的大逃亡,令爱德华二世的宫廷手足无措、陷入迫害妄想狂。伦敦塔被认为是国内戒备最森严的要塞,国王的不共戴天之敌竟然从那里成功出逃了!内廷得知了一些传言,声称这只是一个规模更大的阴谋的一部分,乱臣贼子图谋夺取王室城堡,甚至派遣刺客去暗杀爱德华二世和德斯潘塞父子。从1323年秋季开始,欧洲大陆各地的间谍开始发出报告,大谈涉及莫蒂默的阴谋和入侵英格兰的计划。毁灭性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莫蒂默得到了法兰西新国王的欢迎。1322年1月,查理四世继承了他的兄长腓力五世,成为自1314年腓力四世驾崩之后七年中的第五位法兰西君主。就像所有刚登基的法兰西国王一样,他急于表明,自己对英格兰国王对加斯科涅公国的权利非常质疑,甚至抱有敌意。法兰西人在属于英格兰领土的圣萨尔多(位于阿热内)建造了一座设防城镇,双方为此发生了激烈冲突。查理四世以这番争吵为借口,举兵入侵了加斯科涅。爱德华二世派遣肯特伯爵和彭布罗克伯爵去抗议,这两位伯爵却被法兰西国王傲慢地打发走了。查理四世的目的是尽可能多地给英格兰人制造麻烦。1324年8月,他调动数千军队到加斯科涅公国的边境,开始攻打它的主要城镇。英格兰和法兰西一夜之间又开战端。
在英格兰,战争的爆发使得爱德华二世陷入了一个莫大的困境,也暴露出了这样的事实:他咄咄逼人、制造纷争的治国之道只能毁掉他自己。他没有办法信任自己的臣民会服从他的统治,因为除了一小撮得到丰厚赏赐的宠臣之外,绝大多数臣民都没有理由对他死心塌地。他逮捕了在英格兰的所有法兰西人,没收了所有法兰西公民的土地(包括王后名下的土地)。但他开始筹划御驾亲征加斯科涅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题。如果他要率军离开英格兰,就必须将大多数仍然忠于他的官吏和权贵一并带在身边,而信任自己十一岁儿子和继承人——切斯特伯爵爱德华的摄政政府。但那样的话,英格兰面对阴谋、叛乱和入侵就显得非常脆弱。如果他将德斯潘塞父子留在国内维持秩序,那么他就很可能像失去加韦斯顿一样失去他们。另外,关于罗杰·莫蒂默在欧洲大陆搞阴谋的传闻还让他胆战心惊,他想象着自己或者德斯潘塞父子如果在海外遇到莫蒂默的鹰犬,可能会被其劫持。
爱德华二世没有率军渡过海峡,而是派出了更多使节去求和。他派出的第一个使团包括温切斯特主教、诺里奇主教、里士满伯爵和亨利·德·博蒙特。失败之后,他派出了规格高得多的使节:伊莎贝拉王后。她之前就有两个哥哥被加冕为法兰西国王,查理四世是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当上国王的哥哥。她和自己的家族一直有亲密的关系,尽管她也曾卷入1314年的奈斯勒塔丑闻。在这桩丑闻中,查理四世的妻子布朗什因通奸被囚禁,她的所谓奸夫则被当众活活打死。爱德华二世和德斯潘塞父子认为,伊莎贝拉王后应该能够说服她的哥哥查理四世,停止对加斯科涅的侵犯。
事实证明,这是个致命的决定。尽管王后在夫君的统治风雨飘摇的时期对他始终忠心耿耿,但国王给她的却仍然是侮辱和冷落,就像她在少女时代在自己的加冕礼上被加韦斯顿排挤那样。战争爆发之后,她也被迫忍受了许多凌辱:她的土地被没收,她的仆人被流放或者囚禁,她的日常开销被小德斯潘塞缩减或挪用(她曾写信给自己的哥哥查理四世,抱怨爱德华二世把她当成女仆来对待)。除此之外,小德斯潘塞还派自己的妻子埃莉诺·德·克莱尔去偷看伊莎贝拉的书信。王后忍受了这一切羞辱,在公共场合不动声色,但内心里一定是怒火中烧。“王后万般喜悦地离去了。”《爱德华二世传》的作者如此写道。她“很高兴访问自己的故国和亲属,很愿意离开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么说实在是轻描淡写。伊莎贝拉是心急火燎、唯恐避之不及地离开了德斯潘塞父子和她那软弱无能、令人生厌的丈夫。
3月底,英格兰王后和她的哥哥欢乐地团聚。1325年4月1日,伊莎贝拉在盛大仪式中进入巴黎。她身穿黑色骑马装,脚踩黑色皮靴,头戴金色帽子。她的谈判技巧并不比任何一位英格兰外交官更厉害,但她尽了自己的义务,尽可能维持了加斯科涅的脆弱的停战状态。使命完成后,伊莎贝拉理应返回英格兰,但她没有这个打算。她在法兰西度过了1325年的夏天,周游兄长的领地,并等待自己的丈夫来访法兰西并在博韦向法兰西国王宣誓效忠。
她等了又等,但爱德华二世就是不肯离开英格兰。他既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王国,也不肯和德斯潘塞父子分离。何况,他也不愿意降低身份、向比自己年轻的法兰西国王卑躬屈膝。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决定让年轻的温莎的爱德华代替父亲去法兰西。他将得到蓬蒂厄和阿基坦领地,然后前往法兰西,亲自向国王宣誓效忠。
爱德华二世对这个解决方案很满意,但伊莎贝拉更高兴。她的十二岁儿子被父亲指定为阿基坦公爵,于1325年9月中旬来到法兰西的文森,代表自己的新领地向法兰西国王宣誓效忠。危机顺利度过之后,伊莎贝拉和她的儿子原本应当即刻返回英格兰,但他们坚决拒绝回到那个危机重重的王国。11月底,伊莎贝拉写信给自己的丈夫,措辞激烈地表达了自己对德斯潘塞父子的憎恶和鄙夷,并直截了当地宣布自己不想回国。《爱德华二世传》的作者转述了她这封信的内容。“我觉得,婚姻将男女结合在一起,夫妇理应共同生活、其乐融融,”伊莎贝拉写道,“但有人硬挤到了我和丈夫之间,企图打破婚姻的纽带;我宣布,在入侵者消失之前,我绝不回国;我要抛弃为人妻的服装,而穿上寡妇哀悼亡夫的黑袍,直到我的大仇得报,直到这个法利赛人被铲除。”
王后此处的意思应当是,小德斯潘塞破坏了她的婚姻的政治层面的纽带;而不是抱怨爱德华二世和德斯潘塞之间存在性关系。无论如何,伊莎贝拉都在兄长心满意足的支持下留在了法兰西。她对严重羞辱自己的英格兰国王百般嘲讽,并吸引了一群心怀不满的英格兰贵族和高级教士围绕在自己身边,形成了一个联盟。她信守诺言,果然穿上了寡妇的黑袍,脸上罩着面纱。这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宣言,表达了她遭受的不公,以及她逃离的国家的颓败。
在英格兰,爱德华二世暴跳如雷。他给妻子写去了怒气冲冲的书信,并指示英格兰的所有重要主教都写信给王后,告诉伊莎贝拉,她拒不回国的行为让国民担心法兰西人会入侵英格兰,还指控她“因为对一个人的仇恨,竟企图摧毁如此爱戴你的整个民族”。但伊莎贝拉不为所动。她控制着他的继承人,而且还得到自己的兄长——法兰西国王的保护。她的特殊地位将会使得她的丈夫更加窘困。1325年底,伊莎贝拉犯下了在爱德华二世看来是最怙恶不悛的罪行:她和逃犯——威格莫尔的罗杰·莫蒂默——组成了同盟。
法利赛人(Pharisees)是犹太人历史上第二圣殿时期(公元前536-公元70)的一个政党、社会运动和思想流派。法利赛人是当时犹太教的四大派别之一,另外三大派别为撒都该人(Sadducess)、艾赛尼人(Essenes)和奋锐党(Zealots)。法利赛人为保持纯洁而与俗世保持距离,与撒都该人追求俗世的权力及物欲相对。“法利赛”成为英语常用词,用于形容伪善自大并将律法教条凌驾于精神纲领之上的人。?????最终的较量
从低地国家到英格兰的海路非常艰险。九十五艘船组成的舰队挣扎着航向艾赛克斯海岸,风暴捶打着它们,迅猛疾风和惊涛骇浪颠簸着它们。两天内,舰队七零八落,但在1326年9月24日终于看到了海岸线。舰队在萨福克海岸的奥威尔河口靠岸,匆匆卸下了货物。人员、马匹和物资上岸之后,这些船只就迅速出海,返回欧洲大陆。
这支在东安格利亚港口登陆的军队规模不大。其核心力量是七百名荷兰和德意志雇佣兵。此外还有一群英格兰流亡者,包括曾参加巴勒布里奇战役的出身高贵的老将、逃离内战之后国王血腥报复的逃亡者,以及一些在德斯潘塞父子把持朝政期间逃离英格兰而始终未回国的著名权贵。其中有国王的异母弟——肯特伯爵埃德蒙,还有里士满伯爵(布列塔尼的约翰),他们在爱德华二世统治期间几乎始终毫不动摇地忠于国王,但现在终于加入了反对派。
这支入侵军队的领导人是英格兰王后伊莎贝拉、威格莫尔的罗杰·莫蒂默和英格兰王位继承人——切斯特伯爵与阿基坦公爵爱德华。这些流亡者终于回到了英格兰。但他们不是忧心忡忡地前来悔罪的。他们的目标是一劳永逸地除掉国王及其宠臣。
伊莎贝拉王后和罗杰·莫蒂默是一对惊世骇俗的鸳鸯。他们于1325年圣诞节前后相识,很快成为情人。不久之后,他们就相当公开地同居。1326年5月,在查理四世的第三任妻子让娜·德·埃夫勒的加冕礼上,伊莎贝拉王后和罗杰·莫蒂默以夫妻的姿态正式出席,莫蒂默还为爱德华王子捧着袍子(查理四世的第一任妻子——勃艮第的布朗什在所谓的奈斯勒塔丑闻中因通奸罪而被囚禁,与国王的婚姻被撤销;他的第二任妻子——卢森堡的玛丽于1324年在一起马车事故中丧生)。1326年2月,爱德华二世得知了自己妻子的不忠,恼火地说道:“王后不肯到国王身边来,也不允许他的儿子回国。国王还知道,她对莫蒂默言听计从。而莫蒂默是国王最恶名昭彰的敌人和叛贼。”爱德华二世向教皇约翰二十二世施压,要他谴责法兰西国王庇护这对奸夫淫妇的行为。在绝罚的威胁之下,查理四世只得命令伊莎贝拉和莫蒂默离开法兰西。莫蒂默在欧洲大陆的时候已经建立了一个盟友圈子。这对情人在低地国家的埃诺伯爵领地找到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年轻的爱德华王子与埃诺伯爵的女儿菲利帕订了婚,这让伯爵很高兴。
有了埃诺人的支持,伊莎贝拉和莫蒂默成功组建了一支军队。他们能够安全登陆,要感谢爱德华二世和德斯潘塞父子的偏执狂。英格兰处于戒备状态,但防备的是另一场入侵。爱德华二世坚信查理四世会从诺曼底出发入侵英格兰南海岸。他错了。查理四世没有这样的打算。
伊莎贝拉和莫蒂默率军抵达东海岸的消息传到伦敦的时候,爱德华二世正在伦敦塔和小德斯潘塞一起用膳。听到这消息,他垂头丧气。抵达萨福克的那支军队兵力不多,可能不到1500人。但国王做出了正确的结论:他的大部分敌人早已在英格兰国内。据《布鲁图编年史》记载,他哀呼道:“呜呼!
呜呼!我们全都被出卖了,因为若是没有全国民众的支持,她绝不会带领这么少的军队登陆。”就像之前的约翰国王一样,爱德华二世癫狂的偏执和迫害妄想症导致人们当真背叛了他。
伊莎贝拉和莫蒂默抵达的消息传遍了英格兰,人们争先恐后地投奔她的阵营。《阿诺尼玛莱编年史》中记载了王后发给伦敦市民的一封用法文写的公开信,其中宣称王后“此行对神圣教会及亲爱的我主国王陛下抱有极大善意,旨在维护和保障全国”。她向所有公民悬赏缉拿“休·德斯潘塞爵士,我们的敌人,也是国家公敌,此乃众所周知”。这封公开信的抄本被贴在窗户上,而带有封印的原本被钉在伦敦齐普赛大街的埃莉诺十字架上,王后的宣传攻势选择这样的地点,大有深意。伊莎贝拉此举意在声明,她是在继承先王及其挚爱的王后的衣钵。她得到了群众的信服。
10月15日,伦敦市民揭竿而起。他们将小德斯潘塞的亲密盟友约翰·马歇尔从其家中拖走,带到齐普赛大街(贯穿伦敦城的通衢大道)上,斩首示众。曾任王室财政大臣的埃克塞特主教被人发现藏匿在圣保罗大教堂的门廊上,企图在这座圣殿避难。尽管他全副甲胄,还是在接近大教堂北门的时候被群众从马背上拖下,带到了齐普赛大街。马歇尔残缺不全、血淋淋的尸体还俯卧在地上。市民剥去了主教的铠甲,用一把切面包的刀砍掉了他的脑袋。他的两名扈从也被杀死。
王国陷入无政府状态。国家上层人士,不管是主教、伯爵、法官还是下级仆役,都抱头鼠窜、四散逃命。爱德华二世最宠爱的多明我会修士们藏匿起来保命。与德斯潘塞政权有关联或者为其效劳的官衙都遭到抢劫、纵火和破坏。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曾树立铭碑,以纪念1311年的改革条令,后来铭碑被拆除。如今,这些铭碑自伯爵丧命以来第一次在圣保罗大教堂被重新树立起来。
与此同时,伊莎贝拉率军西进。爱德华二世和德斯潘塞父子几乎刚得知她抵达的消息,就仓皇逃离伦敦塔,奔向他们在威尔士的实权基地,那些领地在1321~1322年的内战中岿然不动。他们发出消息,请他们的老盟友——格鲁菲兹之子里斯和卢伊德之子格鲁菲兹——招兵买马,准备抵抗。国王名下有差不多3万镑巨款,当然有足够的资金征集一支大军来保护自己。
到10月底,爱德华二世和小德斯潘塞在塞文河湾西岸的切普斯托,而温切斯特伯爵(老德斯潘塞)则据守布里斯托尔城堡。王后和莫蒂默稳步追击。埃克塞特主教的首级被送到王后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格洛斯特。他们率军穿过英格兰的时候,权贵们纷纷前来投奔。国王的另外一个异母弟——诺福克伯爵(布拉泽顿的托马斯),以及已故兰开斯特伯爵的弟弟——莱斯特伯爵(兰开斯特的亨利)都加入了他们。
10月18日,布里斯托尔城堡遭到兰开斯特军队的围攻。温切斯特伯爵拼命想讨价还价,保住自己的性命,但莫蒂默和兰开斯特的亨利都不肯饶恕德斯潘塞家的任何人。攻打八天之后,他们的军队杀入了布里斯托尔城堡,用镣铐锁链将温切斯特伯爵五花大绑,押了出来。
布里斯托尔城堡遭到攻打的时候,爱德华二世和小德斯潘塞决定,他们最佳的生存机会就是逃往爱尔兰。他们在一小队武士的护卫下,在切普斯托登上一艘船。但是风向不对。一位修士的绝望祷告也没能换来上帝的支援,国王一行人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挣扎了五天之后,被迫在加的夫登陆,逃往恢宏雄伟、据说坚不可摧的德斯潘塞家族城堡卡菲利。
在他们亡命的同时,伊莎贝拉和莫蒂默在布里斯托尔发布公告,宣布既然国王已经逃离国家,他的儿子爱德华应当掌管政府。这份公告被保存在王室书记处档案中,据说得到了许多高级教士和诸侯的支持,其中包括都柏林大主教、温切斯特主教、伊利主教、林肯主教、赫里福德主教、诺里奇主教、国王的两个异母弟、兰开斯特的亨利,以及“在布里斯托尔的其他诸侯和骑士”。
根据这份公告,爱德华公爵被推举为国家领导人,“得到了在场所有人士的同意……公爵和摄政应以其父国王陛下的名义和权力统治和治理国家”。国王被剥夺了权力,而权力被暂时交给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完全处于王后及其情夫的控制之下。他于10月26日正式接管政权。
次日,老德斯潘塞被押解到一个法庭面前,法庭由威廉·特拉塞尔爵士主持,刻意模仿当年审讯兰开斯特伯爵托马斯的那个法庭。老德斯潘塞被指控犯有抢劫、叛国和侵犯教会罪。法庭还告诉他,由于他当年在审判兰开斯特伯爵时拒绝给予后者自辩的权利,现在对他要以牙还牙。披着司法程序外衣的暴力循环在继续:在布里斯托尔的行刑台上,众目睽睽之下,老德斯潘塞先被处以绞刑,然后开膛、肢解,最后被斩首,他的首级被送往温切斯特示众。
在爱德华二世身边的人看来,他们显然彻底完蛋了。德斯潘塞在威尔士领地的佃户们对他没有好感,不愿出来保卫他。10月31日,国王的内廷近侍也抛弃了他们,只剩下爱德华二世和他的宠臣,以及少数仆人。
国王越来越手足无措、走投无路。他原本可以在卡菲利待很长时间,因为这座城堡固若金汤,物资储备也很充足。他还拥有大量金钱和珠宝,以及国玺、御玺和政府的其他重要物件。但在11月初,爱德华二世和小德斯潘塞动身前往马格姆和尼思的熙笃会修道院。在尼思,他们发现兰开斯特的亨利和一群诸侯正在到处搜捕他们,这些诸侯或其亲人在内战期间或战后蒙受了冤屈,现在要报仇雪恨。国王、小德斯潘塞和王室大法官罗伯特·鲍多克企图逃跑,可能是沿着一座高山小径逃跑,目的地是兰特里森特城堡。途中,他们遭遇了搜捕他们的人马。国王和他所剩无几的追随者们躲在一座树林里瑟瑟发抖的时候被俘虏了。
11月24日,赫里福德全镇百姓都聚集在集市广场上。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已经很熟悉的法庭,为首的是威廉·特拉塞尔爵士。不到一个月前,他把温切斯特伯爵老德斯潘塞送上了绞刑架。曾经挟天子以令诸侯、气焰嚣张、好不威风的小休·德斯潘塞站在法庭前,蓬头垢面,如同丧家之犬。当天早些时候,在鼓点和号角声中,他被押解到了这座城镇。
垮台的宠臣被押进城镇的时候,一大群百姓聚集起来,欢呼雀跃,向他发出嘘声。他骑在马背上,头戴荨麻编成的王冠,以象征他篡夺王权的罪行,他短上衣的纹章被颠倒过来,以宣示他是个乱臣贼子。他的短上衣的正面写着一句出自《新约》的诗句:你为何以作恶自夸?在被押解到赫里福德之前的近一周时间里,这个犯人都在绝食,想把自己饿死。但他可没有资格这么轻松地死掉。群众将他拖下马背,剥去他的衣服,在他身上乱涂乱画《圣经》里的口号。然后他被拖到法庭前。
毫无疑问,被告一定会丢掉性命,而且一定会被剥夺自我辩护的权利。阿伦德尔伯爵于一周前在赫里福德被枭首,国王的宠臣也一定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法庭宣读了德斯潘塞的罪状。他的罪状清单非常长,也非常详细,包括违反流亡法令、违反《大宪章》和1311年的改革条令、谋杀、非法监禁、对国民施以暴政、唆使国王在苏格兰开战从而导致数千人丧命、篡夺王权,以及图谋在伊莎贝拉王后及其子爱德华公爵在法兰西期间杀害他们。审案的威廉爵士判处德斯潘塞死刑,按照强盗、叛徒和暴君的死法处置。他将被处以绞刑,然后开膛、阉割,内脏将被挖出并在他面前烧毁,最后被斩首。“受死吧,叛徒、暴君、逆贼!”特拉塞尔咆哮道,“接受正义的裁决吧,卖国贼、恶棍、罪犯!”
德斯潘塞和一同受审的同伙——西蒙·德·雷丁一起被拴到四匹马上,被拖过了赫里福德的大街小巷,一直拖到城堡的外墙下。在那里,刽子手在两名死刑犯的脖子上系好绞索。德斯潘塞被吊到一座特制的50英尺高的绞架上,好让全镇百姓都能目睹他的下场。绞刑架下燃起大火。刽子手登上梯子,用刀割掉德斯潘塞的阳具,然后将其丢进大火。然后他被开膛破肚:肠子和心脏被挖出来,也丢进火焰。最后,他的身体被放回地面,遭到肢解。他的首级被砍下送往伦敦,围观群众欢呼雀跃。他的躯体则被大卸八块,分送到全国各地。
这就是英格兰最臭名昭著的叛徒的结局。在爱德华二世登基以来席卷全国的暴力狂潮中,又有一位大贵族惨遭屠戮。但如何处置国王本人呢?这是个棘手的难题。
二十个灾祸连连的年头向世人证明,国王没有治国理政的本领。但金雀花王朝近一百七十五年的统治一直都建立在国王与诸侯之间不断演化的关系的基础之上。曾有国王受到废黜的威胁——约翰、亨利三世和爱德华一世在危机时刻都曾得到可能丧失王位的警告——但并没有国王被真正废黜。英格兰的法律和政府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高效运转,并且符合大多数英格兰臣民的利益,而法律和政府的最终根基是王权。国王听取谋臣的谏言,在征税和战争的问题上还要征询议会的意见。但他仍然是全部公共权力的源泉,而且如果政府运作正常的话,他还是抵御无政府混乱的坚强壁垒。谁有权力去废黜他,并宣布另外一个人是国王?谁能代表这更高的权威?如果王国单方面地废黜,或者(更糟糕地)弑君,那么王国难道不是在自杀?如果一位国王因为得罪了国内的一个派系就被草率地废黜,那么国家还能有什么秩序可言?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都是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但所有人都认同这样的事实:必须剥夺爱德华二世的权力。为了这个目的,伊莎贝拉和莫蒂默的宣传机器开始运作。赫里福德主教亚当·奥莱顿非常活跃地宣传,伊莎贝拉及其子之所以返回英格兰,是因为国王和德斯潘塞是鸡奸者和暴君。他们究竟是不是同性恋关系,我们不得而知;但第二项指控是毋庸置疑的。从那以后,当代的编年史开始大肆传播爱德华二世是个堕落败坏的同性恋者的说法。
圣诞节的节庆刚刚结束,议会就在威斯敏斯特磋商,该如何裁断国王的命运。就连王后也不被允许去凯尼尔沃思城堡探望丈夫,他在1326年的圣诞节期间一直被关押在那里。奥莱顿主教说,如果爱德华二世见到妻子,有可能会谋害她。有人说,奥莱顿曾有过这样的言论(尽管奥莱顿本人否认),爱德华二世“在紧身裤里藏着刀子,要谋害伊莎贝拉王后,如果他没有别的武器,就用牙齿把她咬死”。爱德华二世坚决拒绝离开凯尼尔沃思去接受审判。他或许认为,他若是不在场,议会就没有合法性。但他又一次判断错了,司法程序在没有他在场的情况下仍然照常进行。1月12日,赫里福德主教在议会发言,询问众人,应当让爱德华二世继续当国王,还是让他的儿子继位。到当晚,议会决定废黜国王,请王子继位,于是撰写了指控国王的罪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