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他,挑了挑浓眉,随后竟愉悦地笑起来,“当真?”
“哎呦皇上,奴才怎么敢跟您扯谎呢?不信奴才这就去请陆大人来宫里一趟,您亲口问问。”
皇帝笑容加深,摆一摆手,“这是好事啊。皇后一直记挂着李之言的终身大事,现在李之言的姻缘有了眉目,她也可以放下这桩心事了。”不知道也罢了,既然已经知道,谁都别想把他的宝贝女儿许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皇后也一样。
他站起身来,“走,去正宫,跟皇后念叨念叨这事儿。”停了停,又道,“这次,得赏你和开林。”
刘允眉开眼笑起来。
皇后听皇帝说完李之言的事情,愣怔多时,随后语气艰涩地道:“臣妾知道了。唤之言进京,是去年就定下的事情,我总不好出尔反尔。先前的确有过瞻前顾后的心思…”她很是难为情地低垂了头,“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便让他回江南,也会去信给娘家,让他们成全有情人才好。”
“这就好。”皇帝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你不需多想什么。日后你在宫里,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是。我会的。”
翌日,皇后召见李之言,遣了宫人,开门见山:“你已经有意中人了?”
李之言闻言先是意外,随后就正色称是。
皇后抿了抿唇,“你来京城,家里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
“知道。”
“既然明明知道,怎么还来?”皇后从昨晚就被气得不轻,这会儿手都有些发凉了,“假如我与皇上不能及时得知此事,是不是要到你成亲之后才知道你心有所属!?”
“姑母息怒。”李之言跪倒在皇后面前,语气黯然,“侄儿不来的话,家中长辈便要刁难她和她的至亲。李家在江南是大族,她的门第则很寻常,万一,她和亲人因为我落得凄惨的下场…我不想来,却不得不来。我不想欺瞒您,却不得不欺瞒。”
皇后心里一阵发寒。眼前的侄儿,她并不能怪罪,让她惊愕、齿冷的是娘家的人。
不管怎样,这件事,李家都应该事先告诉她。
可他们没有,一门心思地劝说她撮合之言、柔嘉。
假如没有这档子事,她认准了之言,皇帝拗不过她,给两个孩子赐婚…旨意一下,就再不能更改,出岔子就会成为笑话。
“…你准备准备,回江南吧。”皇后轻声道,“走之前,来宫里一趟,我有书信要你亲自带回去。你的婚事,李家会成全。”
李之言恭声称是,过度的意外、喜悦,让他眼眶微红。
几日后,李之言离京回往江南。
皇帝闻讯后,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他不在乎李家怎样,他只在乎皇后的态度。
他爱这个女子,爱了很多年,但他亦是天子,都容不得自己意气用事,何况枕边人。
假如这次李之言进京,是她与李家协力促成的,那么,日后他只能重新审视她。
她若能说服柔嘉嫁给李之言,他会同意。他不会给任何一个女子指着他的鼻子斥责他出尔反尔的机会。
但他与她也不会再有夫妻之间的恩情,日后她只是他的皇后。
那样很残酷,不论是对自己、妻子还是女儿。
但他只能如此,他不会与任何一个女子为任何事拖泥带水,他如今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耗费在后宫里的事。他不光是夫君、父亲,他的责任、愿望都是做好一代明君。或许不能如愿,可他要竭尽全力。
到最终,皇后的态度、行径都表明,她又被李家牵着鼻子糊弄了一次。
这样就好。
他感激她。如果实情是她想扶持母族,亦或明知被算计还是要落入圈套,那么册立储君的事情,他会押后多年,观望着五皇子长大成人,确定有主心骨,他才敢把江山交付到小儿子手里。
不然的话,他此生所有的心血,兴许就会被小儿子和外戚葬送。
是,人死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但那是让他一想就痛心疾首、无法承受的事情。
皇后并没变,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顺着他的心思,接受他的照顾、保护,遇到事情的远见有限,偶尔甚至是稀里糊涂的。
这样就好,他需要也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没有心机,你就是让她干政,她自己会先被吓到,怕自己遭了庶子或重臣的毒手,更怕自己连累得儿女不得善终。
自然,她对柔嘉有影响,柔嘉的单纯、善良都是随了她——女孩子这样挺好。
儿子不同。五皇子启蒙之后,他会亲自教导,更会让出色的文官武将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
三月下旬,请皇帝早立储君的折子越来越多。
金殿上,皇帝也将此事摆到了明面上,询问程阁老、杨阁老、唐修衡等重臣的意思。
几个人自然不会说反对的话,但也不会直说同意早立储君,只说请皇上定夺。
皇帝说会慎重斟酌。
两日后,册立五皇子梁洛为储君的旨意下来,后到太庙告知列祖列宗,着钦天监、礼部筛选黄道吉日、着手筹备太子加元服典仪。
宫里宫外,太多人的心都因此事安稳、平静下来。
·
三月末,周府传出喜讯:程锦绣有喜了。
年末,她就要做祖母了,而他,名义上也是做外祖父的人了——这一点,让程阁老想来便忍不住苦笑。
他想起来都有些别扭,何况她。
明面上她看起来拥有越多的时候,便是他最为锥心得疼的时候,想来亦是她更为落寞的时候。
承受有个底限。太多年了,他的忍耐恐怕已经到了极限。
他邀她到状元楼,与她说说往后的局势、商陆的现状。
商陆今年开春儿被破格提拔,入仕途,任职从七品吏科给事中。
现在,商陆还没有上折子给皇帝的由头,估计他每日都在绞尽脑汁地寻找机会。到了他的折子送到皇帝手里的时候,他也就走到了末路——唐修衡在去年就给他挖好的陷阱,随时等着他纵身一跃。
除了这件事,还要告诉他日后自己的情形:家里彻底消停了,皇帝指望着他促成的事,日后他会倾尽全力,此外还要悉心教导几个门生,给皇帝提携有用之才。
只要他想,夜以继日的话,时间都不够用。
没几年了,他早已厌倦了朝堂和这扰攘的人间。
终有一日,要放下一切,拂袖而去,寻个清净的所在。
——日后,相见的机会极少了,他也不能再见她,怕自己终究会承受不住,垮掉。
他要与她道别离。
这日午后,周夫人应邀来到状元楼,款步走进那个他为彼此独留的雅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又得留半截,不满意,得修改,明天上午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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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第105章 更新(单更)
105
周夫人落座后, 程阁老为她斟了一杯茶。
周夫人和声道谢。
程阁老深深凝视着她。她看起来一如以往, 很好。
周夫人啜了一口茶,抬眼仔细打量他。视线瞥过他鬓角早生的几丝华发,心弦似被人粗暴地拉扯一下, 疼得呼吸狠狠一滞。
“几个月没见而已,你却生了白发。”她没有掩饰目光里的痛惜,轻声道, “怎样的事情, 让你费尽心血?”
程阁老笑容柔和, “政务繁忙之故。况且,本就早已苍老。”
周夫人默然不语。
“商陆走上仕途, 明里暗里, 我与意航帮衬了不少。”程阁老说起最近的事, “端王也曾命人透露消息给你, 你却问都不曾问及一句。”
周夫人看着他的眼睛,“没必要问起。”
“可我却担心,你想到别处, 怪我与意航做太多。”
“不, 不会。”周夫人摇头, “我相信你。”她微微一笑,“就算退一万步讲, 你只是哄骗我,也无妨。你总有你的道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这生涯是断送在了你手里。那样, 才甘心。”
程阁老动容,手里的茶微微起了涟漪。
是,他偶尔也会那样想。希望那份蚀骨的痛楚、一生的不甘是她一手造就。
那样才甘心。
那样生出的恨意,才值得。
哪像如今,连恨意都吝啬,不肯给那些嘴脸丑恶的人。
“你,没信错人。”程阁老语速很慢,“今年就能看到结果。”
“嗯。”周夫人说起他的情形,“听说,你最近都在提携门生、新人。”
“对。”程阁老颔首一笑,“跟皇上提过这些事。皇上让我与意航多加来往,尽量改一改意航为人处世的手段、做派。”
“…明白了。”
她所说的提携门生、新人,落在别人眼里,完全可以认为是结党营私。
可他说,皇帝已知情。
他已经跟皇帝交底。
他不是有隐退之意,是正在为来日的隐退做准备。
“也好。”她抿出一抹微笑,“忙了半生,你的确已太累。”
“我会安排好益安的前程。”
“那些不必与我说。”周夫人摆一摆手,“听着就心烦,荒谬。”
程阁老一笑,“的确荒谬。恰如多年一梦。”
“多年的噩梦,不能醒来,越来越觉得冗长凄凉。”她道出他的未尽之语,担忧地凝视着他,“来日,去时路,只盼你安好。”
“我会的。”这女子太过敏锐,太了解他,怎样的事,不需赘言。带着这一生的眷恋,他看着她,“你也答应我,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她点头,“会的,我会的。”
“不要怪我。我只是…”程阁老闭了闭眼,“不敢再见你,怕自己会疯掉,会在公事私事上做出不智之举。”他也只是个人,积压多年的痛苦偶尔会让他陷入暴怒,会想将所有开罪过他与她的人除掉,可那些人罪不至死,他的位置不允许他失去理智、公允。
周夫人抬手按在额头,片刻后轻笑,“我倒希望能怪你。”那笑容,脆弱而温柔。
程阁老取出一枚棋子,先行落子,“再对弈一局。”
周夫人颔首。
一局棋的时间,年少时的情浓、痴缠心头半生的相思相望在彼此心海掠过。
在状元楼初相见,他是风头最盛的奇才程询,她是名不见经传的廖家次女廖怡君。
只一眼,剑眉飞扬、目若朗星的男子便惊艳了她。
他在她凝眸时望向她,唇畔现出恍惚笑意。
一刻的对视,有了这半生的情与痴。
姐姐尚未出阁,连亲事都未落定,他与她的事,便只有两心知。
从不曾想到会出意外,因为两家门风都很开明。可后来就是出了意外,还是那样让她无从承受的意外。
廖芝兰——也就是他后来迎娶的女子,在她与长辈对峙、满心绝望的时候告诉她:程询的姻缘,本该是顺应缘法,但是,程家已经先一步毁了他的姻缘。
因为,廖芝兰亦是对他程询一见钟情的女子;因为,廖芝兰的父兄手里握着程家致命的把柄。
廖芝兰当时冷笑着对她说:“我要你清清醒醒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他迎娶我,不要动任何阻止的心思。否则,我就让程家与我父兄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
她不接受这种威胁,权当是廖芝兰危言耸听。
可是,廖芝兰拿出了证据,“他的父亲,在他十岁的时候便因野心行差踏错——那是他或你能更改的?也是不凑巧,假如我没看中他,你真就能嫁给他。可是,那样出色的男子,我想不倾心都不行。”
那一刻她才知道,他与她,是注定无缘。
无可挽回的局面,无法弥补的程家的罪孽。
原来,他在年幼时就已失去了选择的余地。
真正爱上一个男子之前,许多女子怕是都会憧憬有一场轰轰烈烈的□□,会认定自己即便身死也值得。
真正爱上一个男子之后,也仍旧希望轰轰烈烈,但那要以甜蜜、快乐为前提。
不能忍受他为自己吃尽苦头,不能忍受他及亲人都因自己面临灾难。
就这样,有了各自的嫁娶,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
始终记得他,始终想念他。
想念记忆中笑容璀璨、温柔对待自己的男子。
想到他因为缘分将尽的决绝会落泪,听说他仕途顺畅会为他欢喜。
而今,她要失去他了,因为她有了更多的牵绊。
·
程阁老回想这半生,宛若隔镜相望。
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有似曾相识之感,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视线错转,不再凝望那双美丽至极的明眸。
状元楼的相见、相识之后,他便隔三差五前去廖家,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她见面。
熟稔之后,偶尔会相约到外面相见,与她下一盘棋,看她做一幅画,便是他喜悦的源头。
倾心,倾情,他及时告知双亲,双亲亦是默许了的,说等她的姐姐亲事定下来之后,便给他上门提亲。
做梦也没想过,与她的情缘会出岔子,并且是惊天霹雳。
父亲野心颇重,为了自己能够上位,为了除掉挡在前面的绊脚石,竟不惜对人的嫡子痛下杀手,利用过的人,正是济南廖家。
那已是致命的把柄。
济南廖家并不时时提及,只是隔三差五向父亲行贿。在父亲看来,或许不收还不如收下,随后慢慢提携济南廖家及其亲朋。
向父亲行贿的人,便逐步形成了一个小圈子,数年累积下来的罪行,足够砍数次项上头颅,程家也将就此覆灭。
——他在怡君满口回绝与他逃离之后,才完全了解父亲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先前双亲与他说过的那些,与之相较,当真是不足挂齿——正因此,他不甘心,他不为所动。
那一晚,她最终跟他说了一句话:“来日,记得惩戒那些左右你命途的人。切记。”
在与廖芝兰成亲之后,一次廖芝兰受不住他的冷落,与他无理取闹地争执起来,气头上为了刺痛他,说了她曾对怡君说过的言语、刁难的行径。
那时才明白,怡君当初为何不肯与他走。她要他活着,好好儿地活下去,惩戒那些生生拆散了他们的人。
那时才明白,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她不曾轻看他,只要保全他。
这般的爱,重如山,深如海。
他明白她对自己的期许,发誓不辜负。
一年一年,他其实一直心存幻想。想与她在各自摆脱掉身边人的时候,携手度余生。可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每一日都是煎熬,又是那么短暂,总是不容许他在短时间内如愿。
彻底销毁父亲留在廖家手里的那些罪证,他就用去了足足七年光景。那时,她已儿女双全。
反过头来拿捏住父亲与济南廖家命脉,又用去了好几年。那时,她的儿女已经长大。
便这样,在想得回她的路上,与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多少人的心愿都是无悔无憾,而他,却与悔憾相伴多年。
亏欠太多,太重,反倒很难说出口。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
一局棋到了尾声。和棋。
“这一次,我先走。”程阁老站起身来,“有事无事,你总会听人说起。”
“嗯。”周夫人随之站起身来。
他缓步向外走去。
“阁老。”她轻声唤他。
他止步回眸。
周夫人一字一字地道,“程询,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么?”一个人要躲另一个人,即便是在同一座府邸,都能长期不相见,何况身在偌大的京城。
“我们…盼来生。”
周夫人的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程阁老折回到她面前,迟疑片刻,握住她的手,“往后,照顾好你的儿孙。”他对她如实相告,“我已无法面对这样的情形——我真的失去了你,亲手促成。”
周夫人低头,泪大颗大颗地掉落,落在他的手上。
那眼泪的温度,将他的心烫伤、焚化。
“我明白,儿女是你的命脉,不可失。当时若想保住他们,结亲是捷径,你不会太辛苦。”程阁老语气艰涩之至,“前半生,你为情所困;后半生,为儿孙活着。我不论人在哪里,都会远远地看着你,陪着你。不要难过。”
周夫人胡乱点了点头。
“此生是我亏欠你,要记在心里,记得来生向我讨还。”
周夫人摇了摇头,“不,不是那样…一直都是我牵绊太多。”
“我会记得你。来生若相逢,我只是程询,你只是廖怡君。”
周夫人哽咽道:“好。我等,等来生。”
“数日后,我要启程南巡,归期最早是明年春日。”程阁老从颈间取下佩戴多年的玉佩,“当年亲手做的,想送你,一直没机会。”他给她戴在颈间,“我的心,在你这儿,永生永世。”
周夫人整颗心在顷刻破碎。
程阁老轻轻地拥住她,很快放开,转身快步出门。
周夫人抬手握住存着他体温的玉佩,身形渐渐失力,强撑着回身落座,泪水湮没了视线。
第106章 更新(双更)
106
棠梨苑, 从内到外各处的地基已经打好, 多半屋宇、围墙的墙壁已经砌成,正在架梁。
唐修衡下了马车,直接到后方河畔找黎兆先。
河畔垂柳依依, 黎兆先正在钓鱼,见到唐修衡,笑了笑, 指一指身边的座椅。
唐修衡拱手行礼, 落座后道:“进度比沈园快不少。”
“林同前两日来过, 他说俩慢性子、吹毛求疵的碰到了一块儿。”黎兆先说着就忍不住笑了,“快不了。”
唐修衡想到自己的挚友和妻子, 亦是忍俊不禁, “的确是。”
“皇上不是让你得空就去见见程阁老么?”黎兆先问道, “我这儿没什么事, 别总记挂着。”
“下了大早朝就去找阁老商议事情。”唐修衡拿起闲置的鱼竿上饵,随后扬竿,鱼饵随着鱼线落入水中, “他把我撵出来了。”
黎兆先逸出愉悦的笑声, “怎么把他惹毛了?”
“您怎么不说他把我惹毛了?”唐修衡一脸无辜, “他把我气得也不轻。”
黎兆先朗声笑起来,后又叮嘱:“你到底是晚辈。”
“明白, 晚间我请他到唐府边吃边谈。”唐修衡和声道,“您放心,我跟阁老都是一会儿的脾气, 吵完就忘。”
“这就好。”
唐修衡说起另外一事:“林同对修建园林很有兴趣,是打心底想学。这两日跟我说了两次,问能不能到这儿来跟您偷师学艺。您要是答应了,他才好跟皇上说。终归是皇上的小舅子,以前又踏踏实实的,皇上不会不同意,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这好说,他随时能过来。”黎兆先答应之后才问道,“先前他不是在沈园那边么?”
唐修衡就笑,“他受不了那俩慢性子,每次过去都看着起急上火。这几日,薇珑和笑山让工匠拆了几道围墙、外院一个花厅,他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哪儿出了毛病。”
“那就让他赶紧过来吧。”黎兆先抚了抚额头,“我自己的女儿,有时候都受不了她那个脾气,受罪的人越少越少。”
唐修衡满心笑意,却也明白,岳父这是真的把他当成半个儿子了,不然如何都不会这样数落自己的女儿,“眼下她其实好多了。”
黎兆先由衷地道,“平时少不得你和太夫人迁就着,最好是帮她把这性子板过来。”
“这话要是家母听了,她第一个反对。”唐修衡笑道,“真的,平日里薇珑很是随和,较真儿要分什么事情。”
“但愿如此。”
唐修衡看看天色,问道:“午间您有安排么?没有的话,我请您去乐膳房用饭。”
“没安排。”黎兆先笑道,“你请人吃饭的时候可不多。”以前一说让唐修衡到外面用饭,就跟给了他一刀似的,表情要多拧巴有多拧巴。
“的确。”唐修衡笑道,“我是一身的毛病,得慢慢改。”
黎兆先心想,这倒是实情。所以女儿女婿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一直都是让他最庆幸的奇事。
·
沈园。
薇珑与沈笑山站在湖边,各自拿着一张堪舆图,谈论在湖上架桥、建水榭、凉亭的章程。
薇珑一身男子穿戴,玄色短褐,同色中裤、薄底小靴子,发髻也是男子样式。
沈笑山一袭净蓝色布袍,清隽的容颜在和煦的阳光下,少了几分清冷。
两个人神色专注,和颜悦色地争论着。
陆开林与柔嘉信步走在竹林外围,偶尔望过去,莞尔一笑。
“早知道,我就也换男装了。”柔嘉环顾周遭,大多数地方都是灰尘遍地。
陆开林不搭理她,心说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打扮成小道姑都不关我的事。
这小丫头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动辄就唤他与她一起来沈园,他不理会的话,她就跑去宫里找皇帝,说还在为上次薇珑遇袭的事情提心吊胆,要他得空就去沈园一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时时现身,料想着谁也不敢再动歹毒的心思。
皇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相信女儿的胡说八道,跟他说最近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妨把四处寻摸好馆子的工夫用来去沈园关照一二——又让他来沈园,又把他说成了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