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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身形僵硬之后,他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在他认为不可能出现的人。
唐修衡。
唐修衡噙着一抹凉凉的笑,负手站在他床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梁潇心头的惊骇,胜过眼睁睁见到厉鬼。
容貌过于出色的人,时常会让人生出失真的感觉:青天白日里见到,便觉得他或她有遗世独立之感,不定哪一刻便会飘然遁去;夜色深沉时见到,便觉得他或她是仙子转世,亦或妖魅现形。
此刻的唐修衡,在梁潇眼里,俊美如谪仙,可怖如妖魅。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梁潇确定自己张嘴说话了,然而可惜的是,他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沙场上,敌未动我先动,有时候是大忌;生死场上,敌未动我先动,是上策。”唐修衡微微俯身,对梁潇道,“我来送你一程。”
梁潇的恐惧到了极点,他想起身,想扬声唤人,然而事实残酷,他动不了,还是不能出声。
“别怕。”唐修衡动作堪称温柔地用黑纱罩住梁潇的面部,“不是要你死。”
梁潇的心绪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到了对方对他宣布的魔咒一般的言语:
“只是要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唐修衡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梁潇只恨自己连咬舌自尽的力气和机会都已被剥夺。
作者有话要说:梁潇:我的戏下章就杀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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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更新(三更)
80
钟管事一向睡眠清浅,稍有惊动便会即刻醒转。
听到有人轻叩房门, 语气显得焦急地唤“钟管事”, 他即刻翻身坐起来,“什么事?”
外面的人回道:“王爷有急事找您, 您快过去一趟吧。”
钟管事不敢耽搁, 应声之后,迅速穿戴整齐,匆匆去了梁潇今日就寝的外书房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 没人在院中值夜, 与平日不同。
在寝室门外站定, 他恭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有人应道:“进来说话。”
钟管事称是,进到室内, 转过屏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方才说话的人, 不是顺王。
难道是夜半有客来访?
他展目望去的时候,有人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那人,惊愕不已。
他看到的人, 竟是沈笑山。沈笑山初进京,让唐修衡陪着满街闲逛, 一般人都曾暗中留意。顺王府也不例外, 钟管事对沈笑山的印象算是深刻。
此刻让他意外的是, 沈笑山竟是身手绝佳——寻常人若是带着敌意出手,他怎么都会察觉到,而刚刚, 他却因对方动作太快毫无所觉。
“不要说话,听命行事。”沈笑山身着一袭玄色箭袖布袍,眼中有杀气,已非平日清高孤傲的书生模样。
钟管事闭紧了嘴,望向千工床。他想问问自家王爷这是唱的哪一出,平白无故的,这巨贾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这般行事。
床帐被人撩开之前,位于东面墙壁正中的密室的门缓缓打开。唐修衡拎着顺王出现在钟管事视线之内。
钟管事惊惧得张大了嘴巴,与此同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去密室。”沈笑山督促着钟管事随唐修衡走,自己则从袖中取出一张笺纸,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用茶杯压住。打量室内片刻,拎起带来的两个药箱,进到密室,反手按下机关。
密室的门缓缓关拢。
唐修衡的声音传来,“逢双越过,别踩到机关。”
沈笑山嗯了一声,走下悠长的石阶路,转入灯光明亮的密室。
大多富贵门庭里,宅邸内都有密室、暗道,或是用来应对突发的事情,或是给手里价值连城的宝物安排个稳妥的藏身之处。
皇子所居住的王府,更是如此。
梁潇的密室布里存放了不少名贵的物件儿、诸多卷宗和一些官员与他的通信。这密室一端的出口,是在寝室,另一端的出口,则在一里之外的顺王府的别院。
布置得还算得当,没让沈笑山觉得恶俗。
钟管事已经被唐修衡绑在了一把太师椅上。
沈笑山帮唐修衡将书桌与大画案并放,再将梁潇安置到桌面上。
唐修衡把梁潇面上的黑纱除掉,转身找了几本书,给他垫在脑后。
“不觉得多余?”沈笑山笑道,指的是黑纱这一细节。
“担心药量不够。”唐修衡把黑纱抛到沈笑山手边。
沈笑山用两根手指的指尖捏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发现黑纱中间微湿,是药水浸润之故。
钟管事不敢说话,只是因为不适,出于本能地挣扎,两次之后,他就一动不动了——越动,绳子勒得越紧。
唐修衡拿起一个药箱,放在梁潇近前,打开来,分别从里面先后取出两个樟木托盘。
一个托盘里,一柄一柄形状各异、造型小巧的匕首顺序排列;另一个托盘里,则是形状大小相同的十二个白瓷瓶,安置在托盘上的凹槽里。
沈笑山从药箱里取出来的也是两个托盘,前一个里面,是数枚长短不一的银针,后一个里面,是一个个造型别致的小玻璃瓶,瓶子里有颜色不同的液体。
“好几年没干过这种事儿了。”沈笑山用沾了酒精的棉纱擦手。
“真那么老实了?”唐修衡从箱子里找出一把小剪刀,把梁潇的上衣剪开、扯掉,又把缎面裤子豁开至膝上。
“好几年没人惹过我了。”沈笑山用下巴点一点眼神恐惧的梁潇,“他怎么把你惹毛了?”他只接到了唐修衡一封简短的信,便换了衣服带上东西,随阿魏过来了,并不清楚原因。
“这厮午间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对我的结发之妻下毒手。”唐修衡把零碎的衣料收拾到一起,用火折子点燃,扔到一个铜盆里面,拾掇完这些,用酒精净手。
“这就难怪了。”沈笑山一笑,帮唐修衡从箱子下面的空间里取出止血粉、疗外伤有奇效的药膏、包扎伤口的棉纱。
两个人神色自若,语气松散,但在着手的,是对皇长子下手。一幕幕落在钟管事眼里,带给他的唯有可怖之感。
那感觉,就像是忽然离开了尘世,陷入了一个离炼狱很近的地界。
钟管事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银针也罢了,唐修衡手边那些匕首是用来做什么的?难不成…他想到了种种酷刑。
“让顺王从此过上清净的时日。”沈笑山侧头对他温和一笑,“放心,不会让他流多少血。”
“可是,王爷终究是皇长子,”钟管事望向一直睁大眼睛却一动都不能动的梁潇,“你们要是对他下重手…真能全身而退么?侯爷、沈先生,凡事好商量,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你好生歇息,别多话。”沈笑山转到梁潇跟前,“是不是很害怕?”
梁潇用口型对他说道:“求求你们,放了我。”
“办不到。”沈笑山的手在他头部缓缓移动,停顿处皆是穴位,“听力给他留着吧?”
唐修衡嗯了一声。
梁潇不会放过最后一丝生机,无声地对沈笑山道:“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要我做什么,我都照办。”
沈笑山却说起将要与好友着手的事:“习武之人,稍稍有些天分的,就对人身上的每个穴位、关节了如指掌。
“用淬了药物的匕首、银针刺入关节之中,能让人的关节失灵。
“药物是关键。例如摔断腿的人,治疗时敷以良药,就能让受损、折断的骨骼、关节慢慢复原,只是效果缓慢。反其道而行就容易多了,摧毁关节黏膜、附近经脉的药物见效很快。用的药量大一些,那么,再无复原的可能。
“——这是侯爷要对你做的事情,今日起,你可以放心,每日过的都是饭来张口的日子,再不需行走,不需动。他绝对能担保,你任何一根手指、脚趾都再不能动。
“至于我,要用淬了药物的银针刺中你相应穴位、经脉,让你再不需看到这纷杂尘世间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样东西。
“你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这个比较麻烦,耗时较长。但是一个昼夜的时间也足够了。”
听完这些,梁潇陷入了真正的绝望。有眼泪从他眼角无声的滑落。
“已经给你用了药,类似于麻沸散,你不会太难受。醒来之后,会周身无力,这个只能是你慢慢适应。倒是不用着急,只要你愿意活着,就还有几十年的岁月,总能习惯。”
沈笑山打趣梁潇:“皇长子这身份,实在是让你获益良多。若是换了别人,他不把你拆得七零八落才怪。”
唐修衡无声地笑了,“说笑归说笑,你当个事儿办。等会儿你要是手不稳,把他一针扎死就没意思了。”
沈笑山也笑了笑,“我心里有数。放心。”
钟管事听到这儿,周身衣物都已被冷汗浸透。
这两个煞星要把顺王变成个只有听觉的活死人。
若是走到那步田地,还不如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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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的宴席早已散了,宾客纷纷道辞,打道回府。
石婉婷离开半个时辰之后折了回来,求见薇珑。
薇珑命安亭把人带到自己的书房。
石婉婷走进门来,屈膝行礼。
薇珑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眉宇间透着些许疲惫,请石婉婷落座之后,问道:“石大小姐去而复返,是为何故?”
“我是回来道谢。”石婉婷自觉难堪,低下头去,“多谢夫人在人前维护,由此,我才没在宴席间身败名裂。”
“道谢就免了。”薇珑语气清冷,“我不是要帮你,是为了避免这些是非继续影响家父、唐家。”谁知道石婉婷到底是什么心思?万一石家因为这件事要与唐家结亲,到时候她岂不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确,她可以说自己是出于好心,却实在是没那份闲心。
石婉婷听出了言下之意,面色赫然,“这件事,最该责怪的是我,我反应太迟钝。若是早就拿出个应对的法子,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那是你需要斟酌的事情。”薇珑语气略有缓和,“我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管闲事。”
“我…”石婉婷迟疑地瞥过安亭、琴书,她知道,此刻再怎么表示感激也没用,薇珑心里有疑点,她为对方释疑才是正经。
薇珑道:“都是自幼服侍我的人,有话只管放心说。”
石婉婷,踌躇片刻,低声道:“我有过一个意中人,现在已经分道扬镳。”这样的事情,她说起来很是艰难,语速特别慢,“他是程阁老的门生,却又是厉阁老的心腹。”
薇珑讶然。
“我无意间得知他为厉阁老效力,甚至想要出面弹劾恩师,便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告诉过他,再不需相见,只当从未相识。”
薇珑心念数转,问道:“那么,你没把柄落到那个男子的手里吧?”
“没有。”石婉婷道,“这些我仔细想过了,真没有。石家有几个铺子,我偶尔会去铺子里看看经营的情形,与他相见,都是在铺子里。他倒是给我写过几封信,送过我几样东西。我…还没销毁。”她抬眼望着薇珑,“厉夫人临走前说那几句居心不良的话的时候,我当时是想站出去说明原委的,见夫人与太夫人不欲让我出面,也就作罢。”
“那就好。”薇珑放下心来。男子那边,手里没有切实的把柄,谅他也不敢胡说八道。到此刻,她已释怀,神色便转为惯有的温和亲切,“这件事就先到此为止,你真没必要出面。要是觉着不解气,和你兄长再商量着出口恶气就是了。到底关乎你的名声,人们不知道更好。”
石婉婷欠一欠身,“我知道夫人是好意。”
“只是,日后还是要当心些。”薇珑柔声叮嘱,“这种事,能免则免。”
“这个教训,我会记一辈子。”石婉婷感激地一笑,眼眶却有些发红,“厉夫人之所以说那些话,大抵是想与那个人联手刁难我和兄长。我不再理那个人之后,他曾托人上门说项。我管着外院的一些事,当即就命小厮把人赶走了,不让下人告诉兄长。之后,厉夫人找过我两次,劝我不要耍性子,说我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利害。她威胁过我两句,可我因为只顾着沮丧、生闷气,没当回事,对那些流言蜚语,就后知后觉了。是到昨日晚间,才发落了被厉夫人收买的丫鬟。”
女孩子家,遇到关乎儿女情长的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是很正常的事。薇珑释然,“那么,在你看来,厉夫人到底是什么居心呢?”
石婉婷不由微笑,“夫人这就是故意考我了。厉夫人之所以搬弄是非,定是打着一石二鸟的主意:我听到风声之后,若是胆子小,自然会答应嫁给那个人,如此,明面上石家是与程阁老的门生结了亲,实际上却是与厉阁老的心腹结亲;另一方面,厉夫人的目的不外乎是挑拨侯爷与我兄长的关系。只是,她恐怕做梦都想不到,夫人会这样对付她。”
说到这儿,她眼含钦佩地望着薇珑,“按常理,夫人应该让婆家、娘家的长辈出面料理此事,不管怎样,都不该是今日这个情形。自然,思来想去,这样应对最是妥当,既出了气,又封住了那些人的嘴。为此,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只要平南王府与唐府的人找到厉家责问,厉家的人一定会借机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她是得不着好了,黎王爷与唐家的声誉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薇珑自然不能说自己早有准备,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幸好有我婆婆提点着,这才算是应付了过去,没出岔子真是万幸。”
石婉婷自然知道这是她的谦虚之词,却是顺势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我再登门感谢太夫人的大恩大德。”随即站起身来,“我就不耽搁夫人了,改日再来拜望。”
“时间实在是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了。至于其他,你放心,我不会跟人说你的任何是非。”薇珑吩咐安亭,“去知会管家一声,派出护卫送石大小姐回府。”
石婉婷感激不已,诚挚地道谢。
歇下之后,薇珑把整件事梳理一遍。总算是说得通了,她心情变得明朗起来。
心里多一个反感的人,其实就是多了一份负担——看到对方的时候,情绪总会受到些许影响。
石婉婷还算敏捷,尽早把事情解释清楚了。这样一来,她对那女孩的感觉就又回到了最初:没什么好感,却也不反感。
结结实实忙碌了一整日,薇珑真有些累了。
她将床头小柜子的羊角宫灯熄灭,裹紧被子,闭上眼睛。
今日的宾客都认为,唐修衡早就回府了,还是携沈笑山一同回来——厉夫人被撵走之后,两个男子来到内宅,给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问安,随后称有些事情要商量,一同去了静虚斋。
但她知道,他们早就离开了府邸,去办事情了。唐修衡留下了一张字条、一个锦匣给她。
字条里,他说大概明日早间才能回府。
锦匣里,是一条珍珠链,大小相同的南海珍珠穿起来,长长的,可以戴在颈部,也可以充当手链。
她看到的时候其实有点儿啼笑皆非——这算什么?没能兑现早间说过的话,就用礼物弥补?这不是把她当小孩儿哄了么?
但也不错。他有一段日子没送过她礼物了,那条链子她也真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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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寅时,唐修衡回到府中,先去静虚斋沐浴更衣,随后才回到正房。
千工床上,薇珑裹着被子,正在酣睡,唇角噙着一抹笑。
这次做的梦应该不错。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歇下,凑近她,展臂搂着她身形。
过了一阵子,她蹭到他怀里来,习惯不变:先抬手摸摸他的脸,随后甜甜的一笑,手臂搂住他腰身,再把脸埋到他胸膛。像只好乖好乖的猫。
他揉了揉她的长发,亲了亲她的额角。随后不再惊动她,缓缓地拍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沉更香甜一些。
昨日忙了整日,早间再闹腾她的话,晚间看到的一定是一张气呼呼的小脸儿——虽然他喜欢看,但真不忍心让她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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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徐步云去找陆开林,问道:“明日得空么?我有些不知道是公事还是私事的事儿要跟您说。”
陆开林不由得笑了,“我明日午间有空。你有好馆子么?”
徐步云问道:“状元楼或小江南怎样?”
陆开林想了想,摇头,“状元楼的菜我已经吃了好几年,前两日刚去过;小江南的醋鱼最好,但现在这个时节,鱼不够鲜美。”
徐步云忍俊不禁,这会儿已完全确定上峰好吃的名声属实了,“属下知道一个饭馆,挂炉山鸡、火锅是招牌,家父倒是常去光顾,只是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这时节吃火锅正合适。”陆开林爽快地道,“明日午间你记得招呼我一声,一块儿去。”
徐步云笑着称是。
“我出去一趟,巳时前后回来。有事你去找陈立就行。”陆开林说着,大步流星地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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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太夫人递牌子进宫,没让薇珑陪着。她是长辈,现在薇珑又还没主持中馈,这件事就该由她出面禀明皇后,临走前对薇珑道:“今日再帮我翻翻几个铺子的账册。”指的是她陪嫁的产业。
薇珑欣然称是。
太夫人到了宫里,很顺利地见到了皇后,把昨日的事情据实禀明。
皇后大为意外,当即差人传召厉夫人进宫。
这时候的厉夫人,正在与厉阁老吵架。
厉阁老今日一早才得空,也就到今早才知道厉夫人昨日在唐家丢人现眼了。为了这件事,他很有些焦头烂额,却又不得不重视,为此请了一日的假。
“让你办点儿事情怎么就这么难!?”他瞪着厉夫人,“周家那边,你连人都见不到,林茂青的事情你又做成了这个丢人现眼的样子!”
林茂青,就是石婉婷曾经的意中人。
厉夫人一听气得不轻,“你就会说我,可我做错什么了?周夫人本来就喜好清净,性子又是难以捉摸,不高兴的时候,除了宫里几位娘娘,谁也别想见到她,这你不是不知道。怎么了?我是你的夫人就高人一等了?我想见谁就能见谁么?一个熬不出头的次辅而已,你可别自恃过高,以为自己像首辅那样高贵!”
厉阁老听了,气血上涌。他是熬不出头的次辅,这是他的痛处,她明明知道,还是毫不手软地去戳。
是啊,如果程阁老不得急病暴毙的话,他这辈子也别想熬出头了,这辈子的最高官职便是次辅。
他入阁比程阁老早十多年,论履历、资历,都能压着程阁老。
可那又如何?
那是个连中三元的奇才,背景又比他硬,深受皇帝信任、倚重。
这些年了,他一直被程家父子压着。程老太爷还没赋闲在家的时候,他是内阁里的小尾巴。
熬了些年头,连中三元的程阁老已经熬出了头,在官场几年而已,便由皇帝钦点入了内阁。
他怕程阁老后来居上,有几年呕心沥血地投身于公务。
前一任来自江南士林的首辅致仕后,很多人都以为他会成为新一任首辅。可结果呢?皇帝犹豫了一年多,在那一年内一再给程阁老加官晋职,最终钦点那内阁年纪最轻的人任首辅。
往后就不用想了。只要程阁老不会半路暴毙,不发疯辞官,就会一直压着他。等到他身子骨熬不动辞官赋闲了,人家还能风光十多年甚至更久。
退一万步讲,就算程阁老辞官,得势的恐怕也不是他——那只狐狸精,离开内阁之前,一定早就留了后手,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绝不会看他成为首辅,反过头来打压程家——他们一直政见不合,朝臣都知道。
而反过来想,只要自己有年迈辞官那一日,甚至在那之前,程阁老不定何时就会对他下黑手,把他和他的家族、门生一网打尽。
政见不合的重臣之间的敌意,不比两军阵前的敌意少一分。
他能做什么?他只能抓紧把程阁老扳倒、逐出官场,由此才能心安,才不至于落得晚节不保。
厉夫人却没心情考虑他的心绪,继续道:“再说林茂青、石婉婷相关的那些事,我在着手之前,有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是谁说的,这样见缝插针、出其不意兴许就会有奇效?怎么,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能忘?出了事就怪我给你丢脸了?我要是不为着这个家,为何要去做那种以前最是不齿的事儿?你怪我?现在居然有脸怪我?哪怕你拦过一句,犹豫过一刻,我都无话可说!”
“反了你了!”厉阁老额角青筋直跳,“说你一句,你就有十句百句等着我!眼下的事怎么办?你不是跟我巧舌如簧么?那就再给我摆出条道来!”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何须跟你费口舌?”厉夫人吸进一口气,“唐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一定会进宫禀明皇后。我轻则被数落一番、禁足在家,重则丢了这头上的诰命。至于别的,我想不到,也不是我该管的——那是你的事!是你一心投靠端王之后,才生出的这些是非,这一点你可别忘了!冤有头债有主,厉家要是摊上事儿,他端王管不管?又该不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