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修衡失笑,帮她除掉簪子,“还有多余的物件儿么?”
“没了。”薇珑展臂搂住他,“家里很多宾客,爹爹亲自应承,我入夜前回家就行。你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好。”
彼此都清楚,他的睡意很可能不肯光顾,可即便如此,这般温馨的时刻,也值得静心享有。
唐修衡闭上眼睛,想到了之前的调笑。
他在她耳边低语的是:“成亲第六夜,你问我行不行的时候。”
此刻想到的,则是当日几档子事。
那天午间,他陪她一同用饭。
期间一名锦衣卫前来禀道:“罪犯梁湛吵着要见王妃,说一定要问清楚王妃是如何给他下的毒,不然,他死不瞑目。”
薇珑喝了一口汤,放下银匙,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笑得云淡风轻,“那多好。”
“…”那名锦衣卫站在那里,为难地笑了笑,瞥了他一眼,大着胆子问道,“就告诉他这一句?”
薇珑颔首。
那人称是,离开的时候,很有些不理解。
的确,按常理,薇珑如何都会去见一见梁湛,因为那是她恨了那么久的仇人。
可她不。
她从不会控诉谁的过错、罪孽,哪怕对方让她恨之入骨。
她从不介意给人雪上加霜。
——这两点并不矛盾。
控诉对方的错与孽,何尝不是在揭自己心头的旧伤疤,又何尝不是让对方在绝境中还能得到一时快意。
梁湛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憎恶、蔑视,是连看一眼、说一句话都嫌多余。
很多人一生的结局已经尘埃落定,她再不会为梁湛花费分毫的力气。
薇珑才不在乎梁湛是否死不瞑目。
有什么滋味最难熬?相思、不甘、等死都在其列。
不甘、等死、病痛交加,梁湛理应细细品尝。
用过饭,喝了半盏茶,他去正殿处理政务。黄昏时分,荷风禀道:“王妃说王爷若是得空,便回一趟内宅。”
薇珑轻易不会命人唤他。他以为有什么事,忙撇下公务,回房找她。进门时留意到,廊下站着一位郎中。
进门后,她解释道:“那位郎中医术精绝,我让表哥寻访了很久,今日总算有了结果。”又扯着他的衣袖央求,“让他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好不好?”
好什么好?他腹诽着,还是点头应下,让郎中把脉开了方子。
薇珑命荷风赏了郎中重金,礼送出门,之后仔细地看过方子,唤涵秋去抓药。
他则拿过方子,“不用了。”
“这是调理的良方,你好歹试试。”薇珑立刻紧张起来,“讳疾忌医可不行…”
“那你呢?”他深埋在心里的火气发作出来,“你为我好生服药好生调理过么?”
薇珑抿了抿唇,看着他的眼神由忐忑转为无奈。
“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种人,与其病歪歪地多活几年,宁可减些寿命,换一段言行如常的岁月。
“反正已经这样了。”薇珑第一次勉强他,“我不管。你把现在的药停了,过两日照方子抓药服用。”
“…过完年再说。”他敷衍着,把药方胡乱叠起来,“还有事,不用等我用饭。”
薇珑瞪着他。
他笑了笑,回了正殿。
薇珑为这件事生了气。晚间早早歇下,倚着床头看书。
他要歇下的时候,她用脚踢他一下,气呼呼地道:“不要跟你睡。”
他笑起来,“原来你也会置气。”
薇珑索性坐起来,双手推他,“你去暖阁睡。”
他才不肯听,把她往里侧挪了挪,躺在她身边。
薇珑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扯他的白绫衫。
“嗯?”他不认为她今日也能有那份闲情。
薇珑帮他解开了系带,“都是累赘,看着碍眼。”
他把她搂到怀里,“别闹,睡吧。”明知道她病着,这一点就让他打心底摒除了碰她的心思;此刻明知道她生了半晌的闷气,岂会看不出,她这是变着法子折腾他。
“就不。”她扯开他衣襟,小兽一样东咬一口西咬一口。
咬得他邪火蹭蹭地往上蹿。
他反身把她压住,“要反天么?”
薇珑笑靥如花,“横竖你我都这样了,还不赶紧及时行乐?”说着勾住他的脖子,拉低他,咬了他的耳垂一下,戏谑道,“王爷,你行不行啊?”
“你个小病猫…”他一面笑,一面上下其手。
他动了真格的,薇珑就撑不住了,面上飞起霞色,如何都不肯让他除掉最后一件贴身的小衣。
“看你这点儿出息。”他耐着性子跟她磨,“管点火不管善后?”
“才不是…”她抓着他的手,瞥一眼羊角宫灯,底气不足地跟他胡扯,“是你不解风情。不知道半遮半掩的妙处么?”
他心里笑得不行,低下头去,以吻封唇。
那夜,他放下心头所有的顾虑、负担,全情投入地要她。
津通桃溪,肆意撷取娇香。
至今日,仍然清楚的记得,大红的小衣绣着并蒂牡丹,她肌肤莹白似玉,两相映衬,绮丽至极。
思及此,唐修衡的手落在薇珑腰际,来回摩挲,手势轻柔缓慢。
怀里的人呼吸颤了颤。
唐修衡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双唇覆上她的唇,一下一下,很轻很轻地吮。
被磨得时间久了,薇珑失笑,捏住他下巴,与他拉开一些距离,“要么就别动,要么就给个痛快。”
“不动难受,再多了——不敢。”他有些懊恼地道:“这可真是闲得找罪受。”
薇珑低低地笑出声来。
·
周府。
周益安火急火燎地走进正房,不顾丫鬟的阻拦,转入东次间,“爹、娘…”
周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周国公坐在临窗的太师椅上。前者面色平静,眼神冰冷;后者面色焦虑,透着阴沉。
气氛特别压抑。
周益安见这情形,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观音庵那边,真的不派管事前去打点么?”
“黎郡主不是小气的人,会命人送去香火钱。”周夫人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语气温和,似是在说不相干的事情,“清音寻死觅活的时候,我说过,日后,我只当她死了。”
“…”那是能说到做到的事?周益安只敢腹诽,不敢说出口。
“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周益安低声应道,想走,又想问问那件事是不是真的。
“皇上给黎郡主、唐侯爷赐婚一事,属实。”周夫人微微一笑,“你可以死心了。”
周益安望着母亲,又转头凝了父亲一眼。
周国公叹息一声。
周益安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皇帝命他们父子在家中思过,周家的人哪里还敢出门打探消息,亲朋也不敢登门。来之前,他是听一名管事说起了皇帝赐婚一事,这才匆匆忙忙赶来。
周夫人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周益安缓缓摇头,“没了。”
“回房去,睡一觉,或是醉一场。”周夫人和声道,“今日随你做什么,没人干涉。”
“娘…”周益安鼻子发酸,不知是因为失去了意中人,还是因为对不起母亲的歉疚,“谢谢您。”
周夫人笑容温和,“去吧。”
周益安离开的时候,高大的身形似是忽然失去了重量,看起来竟是轻飘飘的。
“失魂落魄。”周夫人语气微微有些苦涩,“自己经历过,却不知当时是何面目。今日才知道,是这样的。”
周国公沉默不语。
“接着说方才的事。”周夫人道,“你还没告诉我,之前派去宫里的人,到底是给谁传话?为你和益安求情的,到底是哪位妃子?”
周国公继续沉默。
“再观望几日,我就可以知道结果。”周夫人的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冰冷,“尽早告诉我,有益无害。”
周国公叹了口气,“你不需知道的那么清楚,横竖有人帮我们避过这一劫就行。”
“你相信那个人做得到?”
“对,我相信。”
周夫人的语声骤然拔高三分,“可我不相信你这个蠢货!”
周国公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妻子,见她视线犹如利剑一般,让他脊背直冒凉气。
“不是你纵容着益安,不是你给他安排人手,他如何能到这地步?”周夫人话语中仿佛夹着冰碴,冷森森的,“私底下找机会窥视黎郡主样貌的少年人不会少,钟情她样貌或才情的比比皆是,有益安一个不多,没他一个不少。原本是多寻常的事,可你偏偏唆使着他做到了这样难看又下作的情形。你枉为人父!”
“我几时刻意唆使他…”
“你敢对天发誓说你没有?”周夫人冷笑一声,“我居然忘了,你这种货色,苍天都不屑出手整治,要你发毒誓,和让你喝口水没什么区别。”
“你有事说事,冷嘲热讽地又是何苦来?”周国公气得额上青筋直跳,站起身来踱着步,“对,我没用,我没脑子,你呢?!你这些年对这个家,对一双儿女,可曾用过心?出事了只会怪我,先前做什么去了!”
“无所作为也强过你把儿女往火坑里推。”
“…”周国公不耐烦地一摆手,“我不跟你争执。就一句话,事情是我引起的,我拼上性命也会保住益安。”
周夫人不屑地笑了,“派人去宫里,求的只能是皇上的嫔妃——已经下贱到这地步,好意思抬举自己?”
周国公片刻愕然。他以前从不知道,她挖苦起人来,竟是这般歹毒。之后,气血上涌,眼前发花,身形也晃了晃。
他微微踉跄着落座,抖着手端茶喝了一口,良久说不出话。
真被气着了。
周夫人不动声色,问道:“是不是四妃之一?”别的人不用考虑。皇后不会傻到掺和这种事,位分在四妃之下的不够分量,太监宫女就更不需提了。
沉了一阵子,周国公嗯了一声。
周夫人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放下杯子的时候,心里已经权衡出轻重,缓声道:
“不管是你有求于人,还是别人欠你的人情,这都是下下策。不论是哪一个妃子出面,都会使局面越来越复杂,而且,最终会让你受到更重的惩戒。
“你听我的,写一道认罪的折子,把益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
“再不济,皇帝也不会褫夺你的封号,至多是降职罚俸。
“你自请辞去官职——本就只有三品,降个三五级,你日后只能陷入任人踩踏的窘境。如此,还不如赋闲在家。
“只要能保住益安的前程,周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随着她的言语,周国公面色越来越凝重,连生气都顾不上了,“益安这些年都没上进心,文武都不出彩,性子又鲁莽急躁。不为此,我早给他谋个差事去历练了…”
“那些你不要管。”周夫人摆手打断他的话,“等这件事的风头过了,我自会给他谋个差事。”
周国公扬眉,“是凭你还是凭你的娘家?”
“都不是。”周夫人一笑,“凭我去求过的一位故人。”
怎么样的一位故人,能帮她这样大的忙?周国公难以相信。
周夫人说起另一件事:“益安的婚事,你做主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险些害死他。所以,这件事也要听我的。
“等到来年开春儿,他与当朝首辅的次女定亲。虽然是庶出,可门第摆在那儿,没什么可挑剔的。况且,现在满京都的人都知道益安的意中人是黎郡主,那女孩子又恰好是唐侯爷的意中人——能结亲的门第已经不多了。”
周国公瞪大了眼睛。
她前前后后所说的这些事情,需要走不少章程,中间一环出错,就会前功尽弃。
可她却像是在跟他拉家常。
这女人到底是疯了,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他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心里直发毛。
“你——”他语声有些沙哑,“确保所说的能够成真?你得拿出凭据来,不然…”不然就是真疯了,送去观音庵陪清音是当务之急。
周夫人拉开炕桌上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封信函,“这是给你备好的请罪折子,照着誊一遍。做好这件事,别的都不要管,等待结果便是。”
周国公起身走到她近前,把信函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再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惊诧。
写折子最是需要下功夫,一句话不对,就可能让皇帝光火,落得个与心愿背道而驰的结果。
这道折子写得声情并茂,皇帝看了,定会为之动容,生出恻隐之心。让他写,他自认写不出,但眼力还是有的。
这个人很了解皇帝。而且,听妻子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人已经帮周家谋划好了出路。
“谁?谁帮你写的?”他问。
“周家的贵人。”周夫人神色悠然,“想知道么?”
废话。周国公腹诽着,颔首嗯了一声。
“那么,告诉我,你所求之人到底是谁,又因何而起。”周夫人道,“如此才公平。”
“…”
“告诉我,到底是谁给你出的混帐法子,葬送了我女儿的一生,又险些葬送了我儿子的前程。”周夫人语气倏然转为阴冷,“再有隐瞒,我明日就求见皇后娘娘,告诉她,你与宫里的嫔妃私通,多年来藕断丝连,倒要看你如何自处!”
周国公瞠目结舌。
她这是把他当仇人来对待了吧?
第31章 羞辱(一更)
周夫人逼问道:“告诉我,是贵妃还是德妃?”淑妃是梁澈的生母,贤妃则是林同的姐姐,这两个人可以排除在外。
“是谁真不重要。”周国公回身落座,叹息一声,“原本的计划,真就是天衣无缝,益安可以如愿娶到黎郡主,周家可以通过黎郡主承接工部一些差事,益安的前程也就有了着落。”
周夫人目光微闪,“通过黎郡主?你只说她,而不说平南王,何意?你们根本就没打算让平南王安然无恙地回京?”
周国公顾左右而言他,“平南王这些年与世无争,但在文人心中威望颇高,不要说天下学子,便是官场之中,多半文官都对他敬重有加。除了皇上,他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
这就是委婉地承认了意欲除掉黎兆先。周夫人便又有了不解之处,“他那样宠爱女儿,黎郡主就是他的软肋。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舍近求远。手段已经那样卑鄙,还在乎做得更难看一些?”
周国公尽量忽略掉她挖苦的言语,只专心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明白,他们父女两个,在周围筑起铜墙铁壁的,是黎郡主。只有平南王陷入险境,才能让黎郡主主动给人把柄,换取至亲安好。”
“…”周夫人拢了拢眉心。
“皇上、皇后对黎郡主的宠爱,是生来的缘分,并不是看在平南王的情面上。谁娶到黎郡主,只要利用得当,便得到了皇帝、皇后的认可和庇护。”周国公越说就越觉得可惜,“原本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不可能出岔子,待到来年开春儿,便能收网。我到如今也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子,平南王是怎么察觉的…”
“貌美、才情,竟是女子的原罪。”周夫人叹惋一句,继而摇头,“横竖已经结下了仇,日后想绕开黎郡主都不行。不,还有唐侯爷。”
益安、清音犯过的错,黎郡主不可能忘掉,更不可能原谅。
这根本就不是论对错的事。
她身为母亲,已经失去了女儿,日后要竭尽全力保护、扶持儿子。
“这不是你的意思。”周夫人语气笃定。
皇帝、皇后对黎郡主的宠爱,是出于真心还是情面,宫外的人无法下定论。
黎兆先出门时防卫上有漏洞,黎郡主身边则有严密的防守,也不是外人可以了解的。周家曾屡次前去平南王府做客的,只有清音——如果她知道这一点,就不会傻到派人算计黎郡主。
她一面思忖,一面继续说道:“平南王此次破例远行,应该是你们给他设下了一个陷阱吧?你要撒弥天大谎的时候说过,有一个人,与平南王夫妇颇有渊源。宫里了解平南王夫妇前尘旧事的…”
德妃年轻时的情形,她不曾留意。
但她知道,贵妃与皇后都是出自于江南书香门第——自江南进京后就入宫服侍皇帝,几乎与宫外隔绝,当时位分低,更不可能见到皇帝、大内侍卫之外的男子。
德妃虽然出身不高,但祖籍就是燕京。
再想到前一阵父子两个主动对梁湛示好,周夫人目光闪烁出冷冽的光芒,语气笃定:“竟是德妃。”
周国公方才是有意透露给她一些信息,知道她不难猜出。他转头看着别处,寻思着她要是继续刨根问底,自己就一走了之。
周夫人并没追问德妃因何想要谋害平南王。
这些日子,让她震怒的事情已经太多。人能承受的火气、失望是有限的。
等到益安的事情过去,再追究那些也不迟。
她转移心绪,念及益安与自己说过的事情,愉悦地笑出声来,“端王对黎郡主一见倾心。德妃怕是做梦都没想过,她的儿子会来这么一出。”
如果梁湛不对黎郡主生情,就算不全力帮益安如愿,也能冷静地分析事态,缓解周家的处境。
事实呢?他让自己卷入了是非,惹了皇帝不悦,更害得周家犯了圣怒。
德妃心里一定难受得紧,再难受也要忍着,不敢指责儿子。
周国公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一时的,仍是担心妻子快疯了。
结发这些年,她在人前端庄温婉,在他面前则是无悲无喜,那比冷漠更伤人。
但是,比起今日,他情愿她仍如以往。
“不管怎样,你已知晓我求的是谁。”周国公掸了掸手里的信函,“该你告诉我了,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字句精炼老到,字迹却过于寻常,没有功底可言,一看就是下人代写的。
周夫人敛了笑意,“无可奉告。”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国公真恼了她,霍然起身,瞪视着她。
“很多女子的话,不可轻信。”周夫人语带嘲讽,“活了半生,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不告诉我怎么行?我总要知道那个人究竟靠不靠得住!”周国公语声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睨着她,“而且,你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我?”
“自身难保,就该谨言慎行。”周夫人唤来服侍在门外的丫鬟,“送国公爷出去。”
·
黄昏,薇珑回到家中。
来之前,唐修衡睡着了,并且睡得很沉,在她起身的时候,腻了片刻,便又入眠。
或许是因为心神真的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已有几日不曾好生睡一觉。
别人的休息是一觉睡到天亮,而对于他和她这种不定何时就会失眠的人,闭目养神就是休息。
她只盼他能睡得时间久一点儿。
回到房里,吴槐来了,呈上一封信,面色郑重:“未正左右,柔嘉公主派人给您送来几条帕子,实际上是有要事相告,密信小的已经看过。”
薇珑颔首,把信件放到一旁,示意他继续说。
吴槐上前两步,低声道:“周国公的事情,皇上押后处置,公主心生不平,这两日得空就去陪皇上说话,瞧出了端倪。今日又与刘允说了一阵子话,连吓带哄的,刘允透了口风,与公主想的一样,那个人是德妃。”
“德妃?”薇珑心念数转,不知该气该笑,“我只是好奇,她是如何劝住皇上的。”
“那恐怕只有皇帝和她知道。”吴槐说出自己的猜测,“少不得用端王爷和她的位分做文章吧?”
“有可能。”
后宫四妃:贵、淑、贤、德。
宫外的人都会对贵妃高看一眼,对其余三妃的排位不是很在意,反正见了哪个都要毕恭毕敬的。
而对于宫里的女子来说,比人低一分,意味的就是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次一等,宫人给的尊敬也相应的少一分。
细论起来,德妃是有理由委屈:梁澈比梁湛小几个月,淑妃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贤妃就更别提了,年轻,进宫晚,至今无所出,也排在她前头。
德妃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阵深受宠爱的岁月,骨子里的张扬、跋扈,是在那时候完全显露出来。
如今梁湛请求赐婚不被准许,皇帝又抓着梁湛曾来往过的周家不放,她的确该跟皇帝哭一哭、闹一闹,问皇帝是不是想让她和一双儿女再无立足之处。
——这样解释,是完全说得通的。
可谁都可以这样想,只有薇珑不能。
虽说不可就此认定,唆使周家平南王府的是德妃,但一定要详查这个人。
不,还要加上周国公夫妇。
甚至于…父亲年轻时候的情形,也要有所了解。
因为她想到了周国公意图撒谎时说过的话。父母当年的一些事,可能就是引子。
薇珑似笑非笑地看着吴槐,心里有些犯难:做女儿的查父亲的陈年旧事,实属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