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这么做,算是还了周家一份人情。周益安钟情黎郡主在先,梁湛明知如此,还是执意要娶黎郡主,总得对周家有所弥补。周清音没法子嫁入唐家,若是嫁入皇室,面子上更好看。
在父皇眼里,他只是不糊涂、不蠢笨,头脑城府绝对比不上梁湛,被算计很正常。
最不济,父皇也会怀疑周家要把女儿送给他。怪不得骂他瞎了眼。
这下好了,梁湛总会有想明白原委的一日,会认定他扮猪吃虎使绊子。
兄弟两个,日后只有面和心不合一条路。
从此刻起,他就得防着梁湛报复自己。
梁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我明白了。千万记得跟你家侯爷说,我不明不白地惹了祸,他往后可不能不管我。”扬了扬钱袋子,“接着。”
小厮稳稳接住,千恩万谢,又恭声保证道:“小的一定如实转告侯爷。”
·
唐修衡在平南王府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大多数时间,两个人说的都是唐家旧事、周家相关诸事。
唐修衡话少,听的时候多,但是神色认真,说话的时候,大多是回答问题。
黎兆先很喜欢他这样的做派。
不少人,尤其志得意满的年轻才俊,与人坐在一起说话,有意无意间,其实是要人听他高谈阔论。别人说话的时候,只是敷衍地嗯啊应声,很不尊重人。
唐修衡正相反,他像是更愿意听别人高谈阔论,自己没机会说话最好。
谁都希望他仔细说说昔日沙场上的事,黎兆先也一样。但是,唐修衡没有那个意愿,说上一两句,便将话题岔开。
这个年轻人,很有些意思。那些无上的荣耀,那些成为传奇的战事,他被问起的时候,真的是毫无情绪,仿佛事不关己。
为何如此?黎兆先不自觉地生出了好奇心。到底还不熟稔,只盼着日后能有机会问明原由。
唐修衡道辞之后,黎兆先亲自送他出门。
琴书借故来到外院,跟吴槐详细打听了一番,回到内宅转告薇珑。
薇珑听了,满眼笑意。
转过天来,黎兆先得知城里几个铺子的账还没报上来,便亲自出门,去各个铺子看一看,问问原由。横竖无事,就帮女儿解决一些琐事。
这是薇珑没料到的,可转念一想,也没事,都一样。
上午,唐修衡的帖子送至,用的正是之前说好的理由,但是他今日只有午间有些空闲。
吴槐告知薇珑,以为她会让他把王爷请回来,她却给了他意外:
“告诉送帖子的人,我得空。等爹爹回来之后,你跟他说一声。”
吴槐称是,往外走的时候,思前想后,神色复杂起来。
很明显了,郡主与唐修衡,很愿意见到彼此。这样的话,他与王爷说起此事的时候,就要把以前的事也提一提。
不出意外的话,唐家会很快托人说项,甚至于,唐修衡会亲自上门提亲。
他总得让王爷做到心里有数:郡主应该不会反对这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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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珑见到唐修衡的时候,荷风、琴书悄然退到门外服侍。
她们几个丫鬟之间,会相互告知与郡主相关的事。已经知晓梅花阁的事,隐隐猜到了这两个人情愫暗生。既如此,她们自是不会没眼色地碍眼。
料想两个人就算做梦,都不会做出格的事。又不能时时相见,理应好好儿说说话。
至于王爷会不会责怪,那都不是她们会考虑的。
她们只服侍郡主,只为郡主着想就好。
薇珑与唐修衡坐到临窗的桌案两侧,她问:“是不是等会儿就要走?”
“对。”唐修衡唇畔含笑,“倒不是忙,是不便久留。这一两日,娘请的人会上门说项,我也会来当面提亲。”
“太夫人托的人是哪个?”薇珑很好奇。
唐修衡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也是。知道太多也没好处。”薇珑笑道,“日后就全是你的事了,可千万别把事情办砸。”
“万一办砸了怎么办?”他故意逗她。
“办砸了…”薇珑想了想,“还能怎么办?我就跟爹爹说,是我求着你娶我,他要是不答应,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唐修衡忍俊不禁,“就算故意哄我,听着也特别顺耳。”
“就是故意哄你的。”薇珑对他眨一眨眼睛,“只许成,不能出岔子。”
“我当一场硬仗来打。”
这次轮到薇珑轻笑出声,“这般的承诺,足以让我放心。”
说笑了一盏茶的工夫,唐修衡起身,“该走了。”
薇珑走到他近前,握了握他的手指,“等眼前诸事有了着落,我再去梅花阁。”
“我也是这个意思。”唐修衡语声低柔,“想我了就写信。”
“写信…”薇珑诚实地摇头,“不行,根本不知道写什么。”
“不会就学。”唐修衡哄她,“权当是送我的信物。”
薇珑不好再推辞,又开始纠结别的,“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唐修衡只好给她出谋划策:“擅长做模型的人,在一些物件儿上做个机关,不难吧?”
薇珑想到了他把吊坠藏在笔管里的事,笑着点头,“知道了。”又问他,“你不会不给我回信吧?”
唐修衡服了她,“自然要回信,就算没得说,也为你抄录一遍千字文。”
薇珑掐了掐他的手,又忍不住笑,“快走吧。再留片刻,不知又要派什么差事给我。”
“嗯。”唐修衡转身走出去几步,忽然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的小牛皮纸袋,“拿着。”
“是什么?”
“零花钱。”唐修衡道,“得闲去街上转转,想要什么就买下来。”
薇珑拿出来一看,睁大了眼睛。是一叠银票,面额小到二十两,大到五千两。“这哪是零花钱啊,足够我建两个园子。”
“三句话不离本行。”唐修衡又一次被她引得笑起来,“随你怎么用,不够就跟我要。”
薇珑笑得微眯了眼睛,特别享受这种感觉,“我先存一阵子,每天数一数。”
“只要你高兴。”唐修衡刮了刮她的鼻尖,“去数钱吧。”语毕大步流星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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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黎兆先回到府中,吴槐把唐修衡屡次登门的事如实禀明。
黎兆先听了,没说话,看不出是何情绪。
之后,徐夫人喜气洋洋地来到平南王府,是来为唐家说项的:
“这边府里只你们父女两个,那边唐家老侯爷走得早。唐太夫人权衡许久,找我帮忙提亲。我本该明日上午过来,但本就是姻亲,便没按章程走。
“有什么话,你只管与我直说。我是看着薇珑长大的,也曾有幸见过唐侯爷,反正依我看,这是一桩少见的好姻缘。”
还没等他说话,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黎兆先失笑。
“再有,你若是觉得有些话跟我说不清楚,无妨,过一两日,我家老爷也会过来说说这件事。”末一句,徐夫人说的很没底气。
黎兆先笑问:“你家里的人,大抵只有你赞成这门亲事吧?”
徐夫人不由叹气,“真让你说着了。那父子两个,心可是大得很,居然觉得唐侯爷配不起薇珑。我一直把薇珑当做自己的女儿,还会害她不成?依我看,你索性不要理会他们,问问薇珑的心思就行。或者,我抽空带薇珑去庙里转转,让她远远地看唐侯爷一眼。”
她以为薇珑没正面见过唐修衡。其实,两个人已经见过好几次。
黎兆先敛目沉思多时,温声道:“我会好生斟酌此事。你不妨让唐侯爷过来一趟,我要品一品他的为人、品行。”
“应当的,应当的。薇珑有你这般开明的父亲,实在是有福气。”徐夫人道,“明日我就去知会唐太夫人。你放心,唐府不曾对外人提及,不然也不会找到我头上。你不要有别的顾虑。唐家是想,你先同意了,侯爷才好请皇上赐婚。”
黎兆先一笑,“明日晚膳后,请唐侯爷过来一趟。”
“好。”这一次,徐夫人都没顾上去看薇珑,便喜滋滋地离去。
黎兆先知道当务之急是问一问女儿的心思,却是一直踌躇着。
这本该是母女之间的话,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知道怎么与女儿说起。
再有,就算是吴槐的看法成真,就算徐家三口都赞成,他也不认为这门亲事是上选。
外人都说唐修衡喜怒无常,他高兴的时候,不过是态度温和一些;烦躁的时候,很多事都要人去猜,猜对了算你走运,猜错了就是自找倒霉。他震怒的时候,一帮大男人都受不住,何况弱女子。
而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唐修衡如今权势在握,长久地维持现状、保住地位,谈何容易。总会有人妒忌,总会有人想将他取而代之。做唐家的宗妇,不容易。
——这些,薇珑能考虑到么?如果真的中意唐修衡,这些问题,她根本不肯斟酌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唐修衡对王府有恩,亦是他欣赏的奇才,但若这人做薇珑的夫君、他的女婿,则要另当别论。
这不是黎兆先对唐修衡格外挑剔。
每一个上门提亲的人,他都要这样慎重地考量,以前的,都已婉言回绝。
要问女儿愿不愿意,要摆出轻重,还不能显得啰嗦,更不能失了分寸…
黎兆先久久地在书房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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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珑安心留在内宅,并不知道舅母来过,倒是得到了一些她很关心的消息。
一早,她派安亭、琴书带几名侍卫去了周府,这时候,两个丫头赶回来交差。
周清音是被绑着抬到马车上的,披头散发,很是狼狈。有多不情愿,可想而知。
周家的管事告诉安亭:“我家夫人说了,大小姐一心要削发为尼,周家便随她去,只当没养过这个女儿。”
末了,琴书禀道:“吴大总管已派人打好了招呼,并且留下了一名小丫鬟,在庙里观望几日。”
薇珑颔首,“明日把那两个人送回周府。”
这件事已成定局。再出岔子,不过是周清音想不想守着青灯古佛活下去。
周家的事,今日正式开始:皇帝宣周国公、周益安父子二人进宫。
薇珑无法预料结果。就算有再多的铺垫,如果有举足轻重的人出面讲情,那么,皇帝就会从轻发落周家。
如果是这样,父亲和唐修衡,有后招么?
她不知道。只有耐心等待。
第29章 落定(双更)
晚间,莳玉居。
父女两个用过晚膳,薇珑亲自去沏了两杯热茶。
黎兆先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唇畔逸出舒心的笑容,“坐下说说话。”
吴槐使了个眼色,示意服侍在屋里的人退下,自己也退到门边。
薇珑没想别的,说起了周清音、周家的事,末了问道:“倘若有人出面力保周家,您可有应对之策?”
黎兆先听了,道:“倒是有所准备,与唐侯爷的想法大致相同,不知能否奏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薇珑得到这个答案,已能放心。
“说起唐侯爷,”黎兆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我看他话特别少,心里不免奇怪:他为小佛堂的事找你的时候,是怎么把事情说清楚的?”
薇珑如实道:“事关唐太夫人,不管怎样,该说的都会说清楚。”
黎兆先颔首一笑,“唐家这些年委实不易,今日的安稳富贵,来之不易。我是想,唐侯爷若能克制着一些,说他难相与的人便会少一些。维持家族现状,可不似外人说的那么容易。”
薇珑失笑,“爹爹说的在理。可是,唐家就算事事与人为善,维持现状也是难上加难。”
“哦?”黎兆先眼中闪过喜悦,“仔细与我说说。”
薇珑只当是父亲在考自己,委婉地道出所思所想:“一些高门中的人,八面玲珑或是遇事忍让,也没见他们得着好。
“只要身在富贵门庭,只要手里有让人觊觎的名或利,就要时时提防别人暗算。
“就算是退离官场、远走天涯,也不见得能安稳——万一谁暗中恨了自己好些年,抛下一切的时候,正是别人肆无忌惮打压、羞辱的时候。
“况且,”说到这儿,她迟疑一下,“就说眼前,不管是您还是我,何时开罪过周家?可他们不还是一个一个的算计,甚至谋害我们?”
黎兆先颔首,话却是有所保留,“虽说是这个理,但不是有句话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人处世,无愧于心就好。落下个淡泊名利的名声,小人会说你故作清高;落下个难相与的名声,小人则会说你不懂人情世故。”薇珑无奈地牵了牵唇,“怎样都会有人诟病,怎样都是各有利弊,还不如恣意些,理会那些做什么。”
黎兆先笑起来,“嗯,有几分道理。”
“爹爹故意考我罢了。”薇珑笑道,“去宫里的时候,听到的是非最多,时日久了,便想通了这些。”
“是你长大了。”黎兆先有些感慨,沉了片刻,说起女儿的姻缘之事,“从两年前,便有人上门提亲。下午,你舅母来过一趟,是受唐家所托,为你和唐侯爷牵线。”
薇珑不免惊讶。舅母来过的事,吴槐怎么都没跟自己提?想到父亲方才有意让她深谈的话题,会过意来。
她摩挲着茶盅,心里有些不好过。
通过吴槐之口,父亲已经明白,她与唐修衡投缘,却怕她不明白官场、高门花团锦簇之下的凶险。
“唐侯爷,你也见过了。”黎兆先语声分外和缓,“那样的人才,百年不遇。我顾虑的是他的性情,再有,地位、权势本身就是隐患。人到何时都一样,没有十全十美的时候,更没有能真正松心的时候。你得明白,踏踏实实过日子,把日子越过越好才是最重要的。那需要长年累月的甘之如饴。”
薇珑低头,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水,细品着父亲的言语。
黎兆先满意地一笑,“回房去吧。让吴槐送送你。”
薇珑称是,起身行礼告退。
吴槐送薇珑回内宅的路上,把黎兆先所有的顾虑都摆出来,又道:“说来说去,王爷只是怕郡主有不如意之处。”
下午,他看着王爷真的犯了难,知道因何而起,索性说不是还有我么?有什么话您不方便说,由我传话就成。
王爷听了释然一笑,直说自己钻进了牛角尖。
薇珑轻声道:“我知道。”
“大局上,郡主心里有数,王爷可以心安。”吴槐苦笑道,“眼下犯嘀咕的,兴许与小的一样——你与唐侯爷的性情,有时候可真是太要命,万一不顺心的时候赶到了一起…”
薇珑心绪有所缓解,开玩笑道:“我还需要怕谁、受谁的气不成?有爹爹和你们呢。”
吴槐则想到了皇帝、皇后和柔嘉公主,打心底笑起来,“对对对,郡主可是有后台的人,谁都不需怕。”
薇珑不由一笑。
话说到这个地步,薇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不需再问。
翌日,宫里传出消息:皇帝责令周国公、周益安滚回府中思过,五日后等候发落。
一个教子不严、一个对平南王千里追踪,先前又一度意图与皇子、权臣结亲,这样的人,最让帝王厌恶、忌惮。
皇帝该当即发落,却要拖延五日之久。
这结果在薇珑意料之中,但真的成了事实,终究有些意难平。
到底是谁出手,压下了皇帝的火气?
薇珑去问父亲,父亲不让她再为这件事耗神。这当口,不好命人传信或传话给唐修衡。她别无他法,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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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唐修衡再次登门,到莳玉居见黎兆先。
黎兆先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唐修衡缓步而入。
唐修衡从阿魏手里接过礼盒,交给吴槐,继而对黎兆先躬身行礼。
黎兆先笑着请他落座。
唐修衡从吴槐手里接过茶,客气地一笑,转头对黎兆先道:“下衙前出了点事情,耽搁了一阵,便来的晚了些。”
“不晚。”黎兆先道,“我也是刚用过饭。”
吴槐与阿魏都知道两个人要说什么事,俱是悄然退到了门外。
喝了一口茶,唐修衡和声道:“提亲一事,未免有些唐突,还望您海涵。”
黎兆先一笑,“小节而已,倒是不需计较。”
“徐夫人是受家母所托,但这门亲事,是我与家母一致的心思。”唐修衡道,“私心里,很担心高攀不上。”
只有你唐修衡看不上的,没有谁是需要你高攀的。黎兆先心生笑意,“这就真是客套话了。”
唐修衡笑开来,“王爷心明眼亮,不难看出,我为人处世、性情,都有诸多不足。是以,分外忐忑。”
“为人|父母的,在这种事情上,顾虑尤其多。”黎兆先并不否认,随后直言问道,“因何而起?”
唐修衡敛目思忖片刻,唇角牵出一抹愉悦的笑容,语声徐徐:“若说原由,是我确信,郡主能让我平静地看待一切,让我变得更好一些。而我,也愿意竭尽全力让郡主过得如以往一般安稳、如意。”
黎兆先听完,心里格外熨帖。他最不愿意听到的,便是有人口口声声说对薇珑一见钟情——他的女儿,是外人能够轻易看到的?便是相见,不在特定的场合,凡夫俗子能看中的,不过是薇珑的容貌。
眼前这年轻人不同。
让我变得更好——没得到过知己,没历经世态炎凉且反思的人,说不出这样的话。
同样的,不是有过一些阅历的人,不见得能懂得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唐修衡继续道:“家母对郡主一向赞誉有加,得知我这心思之后,斟酌着请谁说项,却也担心您嫌弃我是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常人口中、眼里,我不过一介武夫。是以,我甚是忐忑,唯愿您首肯。”
黎兆先神色一整,“若是我不答应呢?”
唐修衡语气平静,笑了笑,“不答应,我等着。依然盼郡主过得更好。”
一言一语,都表明了自己的坚持,以及不欲强人所难。黎兆先只是奇怪一点,女儿跟这样一个人坐在一起,能有共同的话题么?女儿不曾经历过风雨,而他唐修衡,时时刻刻都站在风口浪尖上。
第30章 更新(双更)
“胡闹什么?”薇珑打开他的手,“穿穿脱脱怪麻烦的。”
唐修衡逸出愉悦的笑声,“我帮你就是。”说着坐起来,将她安置在怀里,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今日这是怎么了?”薇珑又气又笑,抓住他的手。
“躺着说会儿话,弄皱衣服怎么办?”唐修衡柔声道,“我累得很,坐不住。”
薇珑立时不再言语。
“真乖。”他奖励似的亲了亲她的眉心,瞧着她脸色微红,清艳中多了三分妩媚,不由得心旌摇曳,辗转索吻。
她气喘吁吁的时候,外罩的浅紫色衫裙、小袄、棉裙逐次褪去,放在床尾。
唐修衡把她安置在怀中,拉过锦被,盖住彼此。
薇珑依偎着他,问:“这两日没睡好?”这人奇得很,几日不眠不休的话,他自己如果不说,没人看得出。
唐修衡颔首,“有人上门议事,正好也睡不着。”
唐家有两个精通棋艺的门客,是他特地请到家中的。睡不着的夜里,便唤一个到书房对弈。有人夜间去找,更好,可以一面下棋一面议事。薇珑想,不知有没有让他夜夜安枕的方子,日后得去拜访城里几位名医。
唐修衡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嫌吵?”
“嗯。你呢?”这时候,他应该在五军都督府。
“一样。”下属现在见到他就道喜,一天能说八遍。类似的言语,他听两遍就嫌烦。
“对了,”薇珑问起周家的事,“没听说有大臣进宫求情,那就一定是宫里的人压下了皇上的火气。你知道是谁么?”
唐修衡并不瞒她,“当天皇上见了两个人:贵妃、德妃。至于到底是谁,不清楚,当时皇上把服侍的人都遣了出去。”
贵妃育有顺王、宁王、柔惠公主,在宫里的日子比皇后都长——皇后并非皇帝原配,在前面有一个曾被打入冷宫随后病故的元皇后。
德妃是梁湛、安平公主的生母。
从前几年起,皇帝与皇后情分越来越深厚,对别的女子的心思都淡了。嫔妃平日见他,不过是隔三差五给他送些茶点羹汤,坐下来说一阵子话。
——贵妃、德妃那天是因同一个目的去见皇上,还是有一人凑巧前去,谁也说不准。
“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人…”薇珑蹙了蹙眉。
“过几日就见分晓。”唐修衡道,“刘允又不是吃闲饭的。”
薇珑闻言一喜,“到时你一定要告诉我。”
“行,到时让阿魏传话给你。”唐修衡把她的手拢在掌中。小手柔若无骨,触感温热。
他将她搂紧一些,深深呼吸,闻到了浅淡的女儿馨香,“真好。”
在他记忆中,她的手总是指尖发凉,冬日里大多时候凉冰冰的;身子骨不好,她的气息总是馨香、药香交织。
薇珑不知他心思,回以一笑,往他怀里凑去,又觉得簪子碍事,头来回扭动几下。想拔下簪子,又懒得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