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意外之喜,顾云筝自是笑着点头,“嗯,记下了。”
“走,服侍我更衣洗漱。”霍天北一副大爷的口气。
看看,嫁人就是这么回事,吃亏的时候太多了。顾云筝心里翻着关于成亲利弊的小账本儿,面上不显分毫,“好啊,妾身服侍侯爷。”
霍天北本意却只是逗逗她,哪里会真要她服侍,“逗你呢,看画吧。”
顾云筝心绪明朗几分,唤连翘去服侍他。
等他转入寝室躺在床上看书的时候,顾云筝亲手给他沏了杯茶,送到他手边,与他商量:“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到多宝阁定一套文房四宝。再有,不是闲置着一个铺子么?我想尽快找营生开张。”
“行。”霍天北爽快点头,“定下来之后,吩咐徐默就行。”
顾云筝心头一动,“你说——我和嫣儿合伙开个铺子行不行?”
“这主意不错。”霍天北展颜一笑,放下手里的书,“过几日我和舅舅说一声,让他出点儿银子,私下给嫣儿一笔本钱。日后就是有个什么事,嫣儿也不至于连傍身之物都没有。”
顾云筝笑起来,连连点头,“是你说的这个理,那我就再等嫣儿一段日子。她现在正忙着打理内宅的事,肯定是没时间。再有,你外面一些规模不大不小的铺子挂上嫣儿的名吧?——就是虚挂着,让国公爷多出点儿血。”
“来,我们好好商量商量。”霍天北让她坐在床畔,细细斟酌,“我手里有一个将要开张的粮米铺子,就用这个做幌子,说是你们两个开的。至于你们真正合伙开的铺子,心里有数就行,赚了是你们的,赔了算我的。”
这么大方,便宜的还是她和章嫣两个人,顾云筝自心底笑起来,“那我心里更有底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打点,不会让你做亏本儿买卖。”想了想宣国公那边,应该是不会有波澜,霍天北这也算是为了章嫣与宣国公走动,傻子才会拒绝。
末了又她建议道:“你别总让徐默给我们跑前跑后了,本来借着你的名头,生意就很容易做。你总让徐默出面,我们就成了等着伸手拿钱的,我倒无所谓,嫣儿却不可如此,她总要学着如何打理这些事。铺子开起来之后,你就放手让我们两个做,行不行?”
“我这不是不想你事事出面么?好像我养不起你似的。”
“…”顾云筝片刻沉默,戳了戳他额头,“十个我你也养得起,谁心里不知道?再说了,我陪嫁的宅子里有小厮,不会抛头露面让你落人话柄的。”
霍天北这才笑了起来,“有人手就行,这次我就只管出钱了。”
“嗯。”她来路不明的钱财是不能让他知晓的,也不介意他再次出钱帮自己开个铺子,看了看他手里的书,笑出声来,“你真是什么书都看啊。”今日他看的是茶经,书页微微发黄,有些年头了。
霍天北有点遗憾的样子,“这些年闲暇时少,别的事都放下了,如今得空就看看书。”
只有饱读诗书、阅历丰富的人,才能如他一样,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悲喜压在心里,给外人看的始终只有平静、温和或清冷。又分明涉猎甚广,连年征战定然搁浅了他很多想潜心研读的书籍,难怪这么久一得空就看书,如今怕是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来重温书籍。
顾云筝也就顺势起身,“那你专心看,我也该准备着出门了。”
“嗯。”
顾云筝先去汇春路见汪鸣珂。
汪鸣珂一脸的哭笑不得,“夫人放心,只要我得空,就会尽心指点顾安、顾平,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给了二十两银子,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顾云筝一本正经地道:“顾安、顾平如今只是小厮,是因我放在外面的人手不多,就算是给他们个管事的头衔,他们也没人可管。但从心底,我是希望他们来日能成为得力之人,若能得先生传授十中之一的学识、见识,我便知足且安心了。”
汪鸣珂被隐晦地夸赞了一番,心情愉悦起来,也就不再推辞,说起正事:“我昨日与燕袭商量了半晌,想着还是开个小饭馆更妥当。”卖文房四宝太文雅,他现在没那心气,开当铺是想想就冒冷汗,还是开个饭馆比较好,气氛热热闹闹的,闲来还能喝两杯。
顾云筝微笑颔首,“开个不大不小的吧,最起码要有几间雅间,你与旧友叙旧方便,我去蹭饭也不至于坐大堂。”
汪鸣珂听了直笑,“那自然是好。”
顾云筝说起细节:“你和燕袭这两日就四处转转。要上下两层楼的门面,三层也可以,地段选中上等的,房子的年头不能太久,租期三年五年都可以。选出你们觉得最好的,我再去看。陈设方面一概不留,到时候置办新的。厨子尽量请有些名气的,跑堂的、伙计也要有经验的。花费上不需为我节省,要做就不可敷衍,不能让人一进门就没胃口。”
交待得很详细,看起来并不是当做儿戏。可既然是自心底认真对待,她以自己的名义开个酒楼不就行了?现在霍天北权名、财名谁人不知?霍家人要是真想涉足酒楼这行当,与醉仙楼一争高下都非难事。
汪鸣珂忍不住探究:“不瞒夫人,我起先以为您开个铺子是做幌子,可现在您这架势…我实在是想不通,铺子开起来之后,您要我做什么?”
顾云筝失笑,“酒楼是个幌子,可幌子也要做得好看一些——你当初可是朝廷命官,若是只守着个杂货店、小酒馆之类的铺子,我想想都牙疼。说到底,还是想与你一同赚些钱财——这是辛苦钱,还有省力却累心的钱,两相兼顾也不错。”
汪鸣珂神色狐疑,“累心钱是怎么个说法?”
“如果现在有人给你谋个实缺,你做不做?”
“不做。”汪鸣珂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我早已断了这心思,膝下孩子还是要用心读书,可汪家人要考取功名的话…还是过几十年再说吧。”
果然还是那个汪鸣珂,如今对朝廷的不满怕是更重了。顾云筝笑了起来,语声轻快:“所以我才拉你一起赚钱,放心,不会让你做触犯刑法的事,我要用的,是你与旧时友人不时来往,把听到的庙堂中事转告于我。有一些官员,你了解他们的品行、履历,我却不清楚,到时我问起来,只求你对我实言相告。”
汪鸣珂松一口气,“这倒容易。”
“还有一件事,”顾云筝认真地看着他,“我请了方太太明日到我府中喝茶。”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另有深意。汪鸣珂飞速地转动脑筋。他与方元碌是多年好友,如今他为五斗米折腰,成了定远侯夫人的手下。而在这同时,定远侯夫人又开始与方家走动。她要告诉自己什么呢?
顾云筝道:“方大人为人豪爽,很多人都曾向他借钱。”
跟他借钱是要付利钱的。汪鸣珂腹诽着。
顾云筝继续道:“近来方大人手头有些拮据,已经没财力支撑。但是没事,过几日他手里就宽裕了,日子还会如前两年一样舒坦。”
汪鸣珂隐约猜到了她的用意。
顾云筝见他若有所悟,也不再卖关子,把话挑明:“我是这么想的,将部分钱财放到方大人手里。我可以通过方太太说明这心意,也可以通过你把银子借给他周转。赚取的钱财,我拿六成,余下的四成我不管。这种事我自己做的话,也不是没有门路,但是方大人经验丰富,门路更广,比我做容易些。再者就是,我要请先生及时告诉我一些官员的底细,尤其是举债的官员。自然,方大人也了解这些,他可以让方太太转告于我,也可以通过你转告于我。我当然是想听你告诉我,毕竟,你见解独到犀利,方大人一说,相信你就能分析出利弊。”
汪鸣珂释然之后,又陷入了新的困惑:“定远侯府如今是京城第一勋贵之家,想要得知谁的底细,还不是易如反掌?即便是夫人从府中无从获知这些,平日里也能与各家女眷来往…”
顾云筝摆一摆手,“有些女子大多是带着自己的看法讲述一些事,有失公允,能把清官说成贪官,能把忠臣说成佞臣,而且是一个人一番说辞,让人听了更糊涂,还不如不听。”
汪鸣珂笑出声来。其实男子也有这种人,做不到客观看待一个人一些事,言辞会误导别人。
他又细细斟酌片刻。
方元碌前些年长期经营的勾当,需要的可是一大笔银两,那她的银两从何而来?
娘家绝对给不起她,那就是定远侯了。可定远侯为何如此呢?他是看似温和实则清冷淡漠的人,不屑做那嚣张的人,若是换个人,早就在京城横着走了,而且没人敢非议。说来说去,没必要让他的夫人私底下用这种方式获知一些官员的底细。
可也不一定,各路消息、各种人的见解都了然于胸,总不是坏事。
他摇一摇头,暗自嘲笑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他现在只想有个稳定的营生,钱自然是赚得越多越好,如此,自己最起码能让妻儿重新过上富裕的日子,能给孩子请个学识渊博的西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自己做人家的西席养家糊口。
能改善处境,能与老友不时相聚,又不用重入官场,只需及时告知定远侯夫人一些消息一些看法,赚的还是贪官污吏的银子,还在这儿踌躇什么呢?万一定远侯夫人翻脸,他倒无妨,可妻儿怎么办?谁敢说如今妻儿没被人暗中监视着?
别的不说,这位侯夫人就是身怀绝技之人,以往在闺阁中可就有武痴的名声,别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儿了,就是想取他的性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
他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承蒙夫人器重,给我这样一个好差事,我日后听凭夫人差遣,竭尽全力做事。”
顾云筝笑着颔首,“坐吧。我只盼着你不会重蹈覆辙,不要让妻儿继续跟你受苦。”
汪鸣珂神色大窘,“不会了。再赌的话,夫人只管命人剁掉我双手。”
“我姑且信你。”顾云筝只重申一件事,“说起来只是我与你、方大人一起做点儿买卖,不可用定远侯的名头。在明处,我只是闲来光顾你的酒楼,偶尔与方太太相互串门闲话家常。”
汪鸣珂正色称是。
济宁侯萧让的事才过了多久?方元碌就是因为济宁侯的缘故险些散尽家财。皇上分明就是个昏君,重用的人不是诸如定远侯这种正邪难辨的,就是只顾着贪赃枉法的,内阁一直明争暗斗,谁敢保定远侯不会步成国公、济宁侯的后尘?别说顾云筝刻意提醒这一点,就是不提,他们也是打死都不敢声张。
顾云筝站在汪鸣珂的立场上想一想,不难猜到他的想法。她需要感谢的,是霍天北的权势和正邪难辨的做派。这样的人的名头让她用着,便利之处太多了。
如果她现在不是定远侯夫人,而是什么贪官污吏、伪君子的妻子…估计她一天都受不了,早就变着法子把自己弄成下堂妇了,日子不知是怎样艰辛的情形。
与汪鸣珂商议了一些日后行事的章程,顾云筝又托他做一件事:“詹事府大学士成大人有一所别院,就在南柳巷,离方大人的别院不远,小巧精致,我想买下来。你见到方大人的时候,能不能托他促成此事?就用他的名头帮我买下吧,这样还有个好处,别人也能知道他手头又宽裕了。”说着看了看很是寒酸的陈设,“我陪嫁的宅子实在不成样子,用来款待人太失礼,想私下置办个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汪鸣珂思忖片刻,点一点头,“这事不难,我今日就去他家中,说说此事。”
顾云筝取出一个写着“方元碌亲启”的信封,“这些银票买那所宅子绰绰有余,余下来的钱,让他去醉仙楼摆几桌像样的酒席,来往的各色人等都请去聚一聚,给日后造势。”
看起来是客客气气与他商量,其实早就胸有成竹了。汪鸣珂还能说什么,笑着称是。
出了汇春路,顾云筝先去了沈大夫的药铺济善堂,只是为了见见这个脾气别扭又古怪的人。她戴着帷帽与春桃走进去,运气不错,见沈大夫正在慢条斯理的给人开方子,比之记忆中清瘦了一些,唇边还是两撇小胡子,再没别的变化。
春桃低声问道:“夫人,我们买什么药材啊?”
顾云筝随口道:“要一包茯苓粉、三钱珍珠粉吧。”好歹是进门了,就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随后,顾云筝去了顾家,让春桃知会前院的管家,请顾丰再帮她选几个小厮,这是此行目的,看望顾太太倒是捎带着的事。
顾云筝怎么也没料到,会在顾家遇到二夫人。她进门时,二夫人正往外走。


蝶与花(4)

钱妈妈将托盘放到床头的杌凳上,把茶盅送到顾云筝面前,“是新出的一种茶,酸甜可口,您尝尝。”
顾云筝笑着接过,取下盖碗细看了看。哪儿是什么茶,分明是桔子水之类的饮品。缓缓送往唇边的时候,她视线瞥过钱妈妈与顾太太。
钱妈妈正焦虑地看向顾太太。
顾太太则正神色木然地看着顾云筝。
顾云筝端着茶盅的手又缓缓放下,在这片刻间,看到杯沿儿上的一点点粉末。她将茶盅放到杌凳上,对春桃伸手,“我让你准备的药呢?”
春桃连忙从袖中取出茯苓粉和珍珠粉,送到顾云筝手里。她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紧张怪异,只是不知顾云筝要如何应对。
“你去门口守着。”顾云筝将药粉丢在床上,凝视着顾太太,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我身边有几个不懂规矩的人,要除掉,就去药铺买了两包砒霜。从药铺出来,我就来了您这儿。原本是想探病,却没想到,你要对我下狠手。”
春桃如今特别佩服顾云筝能平平静静扯谎的功力,闻言垂下了头。
“我得想想,把你们毒死之后,怎么跟侯爷交待。”顾云筝姿态愈发放松,语声更柔和,目光中的寒意却更浓,“二夫人来过这儿,车夫能作证。她刚走,你们就出事了。我来探病,恰逢你们快断气了,你们跟我说,二夫人奉太夫人之命来传话,要你们害我,还留下了一包毒药,你们前怕狼后怕虎,索性服毒自尽。这样说还行吧?我再细细思量一番,总能圆谎的。”
钱妈妈闻言立时筛起了糠,她想跑,却知道顾云筝身怀绝技,哪会容得她逃脱。
“你、你居然想杀我?谁跟你说那是毒药了?!”顾太太撑身坐了起来,一面说一面落了泪,“你成婚前就知道我是前怕狼后怕虎,不为此,我怎么会病倒?难不成我不愿意你好好儿的?可太夫人另有打算,侯爷与你爹又鲜少走动…哪一个不能要了我的命?我有一点儿法子,也不会听凭人摆布…”说到这里,对上顾云筝的视线,见她眼神如刀,竟似真正起了杀心,忙又解释,语声却已颤抖起来,“不是毒药,真不是毒药,只是让你不能怀胎的药,你应该是心知肚明啊。”
钱妈妈跪在了地上,“姑奶奶,太太说的是真的,真不是毒药,是让您不能怀胎的药。”
顾太太抖着手,从枕下取出一个荷包,“这、这是二夫人送来的,你婆婆给我的两万两银子,要我尽快行事。”
顾云筝拿到手里,转手丢给春桃,“收着。”刚刚给了汪鸣珂一万两,这一转眼就有两万两得手,倒赚了,“说说吧,太夫人都让你对我做过什么?”
顾太太目露困惑,还是连忙答道:“太夫人要我过段日子见机行事。可我知道,你今时不同往日,今日一见二夫人前来恐怕就会生疑。我这才急着行事,料定你会看出异样…”
顾云筝心里不屑冷笑,急着行事是料定她能看出异样,这是一个可能,可另一个可能,应该就是怕她生疑后再不肯回来。
顾太太已又道:“你成婚之前,太夫人也让人送来了这种药,你也知道啊…这桩婚事能成,是太夫人与侯爷暗中较量之后的结果,最后各退了一步,太夫人同意婚事,侯爷同意纳妾。太夫人原本是想让侯爷娶个听她摆布的,侯爷要娶你,她自然是不放心,这才找到了我,一再施压恫吓。”
一些疑惑,顾云筝到此时才恍悟。
怪不得,太夫人盼着她与霍天北琴瑟和鸣,原来是早就打通了顾太太这条路。娘家人下手,她一辈子也别想生儿育女,霍天北的妾室也定是如此。霍天北没有子嗣,到最终,侯爵定会落到霍天赐、霍天齐膝下子嗣的手里。
太夫人想的很长远,若是真正的顾云筝还在人世,这目的也是可能达到的吧?
如果今日不是凑巧撞见二夫人,如果她今日不是做出下狠心要杀人的样子,顾太太也不可能道出这些实情。
顾云筝暗暗庆幸之余,又是不解:在饮食中动手,何其容易,平时就不知有多少机会,太夫人为何还要舍近求远让顾太太下手呢?
思索片刻,想到霍天北,她明白过来,笑了。霍天北精通医术,给她一把脉,就能发现她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在府中出了问题,霍天北认真追究起来,太夫人怕是会被查个底掉。有霍天北杀叔父的事情在先,太夫人怎么可能不怕他在府中开杀戒。
想通了这些,顾云筝问顾太太:“我成婚之前,你是不是就做过这种事?”
顾太太再次惊讶地望着顾云筝,片刻后才讷讷地道:“是。那次能保你半年不能怀子。你竟不记得了…”
顾云筝就又吩咐春桃:“你去外院,让管家请个大夫来。”
春桃在门口全程听了下来,又是恨顾太太,又是怨自己竟没发现这些,早已两肋生疼,听得吩咐,低声称是。
顾云筝指了指茶盅,“这是什么?”
“是柿子蒂粉冲的。”顾太太见顾云筝眼中的寒意消散,放松下来,倚着床头哑声道,“这一次,太夫人想要让你一辈子不能怀孕,可我怎能照着她的话行事?却又不能不敷衍着,让钱妈妈少放一些,一两年之后,你在府中站稳了脚跟,再调养一番,总能给侯爷生儿育女的。你让大夫过来看看也好,看我是不是真要毁掉你一辈子。”
顾云筝看着茶盅,若有所思。
顾太太喃喃地道:“太夫人早就让杨妈妈过来递过话了,我整日里提心吊胆。惹不起太夫人,又何尝惹得起侯爷。太夫人只要跟娘家说一声,你爹爹与我的性命就难保,我也不知到底是要顾着你还是顾着你爹爹,真是进退两难…你能不能跟侯爷说说这些事?听杨妈妈说,侯爷精通医术,请他给你调理好身子吧,再者,能不能把你爹爹调到外地去?这种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了,每日都像有刀架在脖子上。”
“我会斟酌这此事的。你歇会儿吧。”顾云筝委婉地请顾太太闭嘴。
顾太太这才不再絮叨。
大夫过来之后,顾云筝吩咐犹在地上发抖的钱妈妈,“去把药粉拿来。”
钱妈妈慌慌张张起来,旋踵拿着柿子蒂粉过来了。
大夫认真检查,又用小银勺试了有无掺杂毒粉,神色颇为不解,嘴里则对顾云筝道:“是柿子蒂粉,此物是避子药,服用少量,则一两年不能怀子,调理后便无妨;服用多量,则终身不能怀子。”
顾云筝颔首一笑,又问:“服用多少,能保两年不能怀子?”
大夫便用银勺舀出一点药粉。
顾云筝走过去,将银勺接到手里,让春桃取出散碎银子给了大夫,又道:“你送大夫出去。”
等春桃走了,她从茶几上拿了个空杯子,又唤了一名小丫鬟取来温水。
顾太太与钱妈妈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顾云筝把温水倒入杯中,放进药粉,用银勺轻轻搅动。随后,将水喝了。
“你这是…”
顾云筝笑意浅淡,“你有你的难处,我总要让你对太夫人有个搪塞之词。却也信不过钱妈妈,她万一手重,害得我一辈子不能怀子怎么办?”
顾太太与钱妈妈语凝。
“我该回府了,近几天还会每日过来探望,不论真假,你还要病几天。”顾云筝将杯子轻轻放回茶几上,又瞥过床上的药粉,“茯苓粉和珍珠粉,一个宁神,一个养颜,你留着吧。”
顾太太心中五味杂陈,与钱妈妈相对无语。
路上,顾云筝心绪怅然。
她在想真正的顾云筝。
听顾太太的话音儿,成婚前服下避子药的时候,是心知肚明。
成婚后,母亲把她当成了摇钱树——这种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鲜少有人会如顾太太做得这么明显这么过分。
知道母亲会站在太夫人那边,也能想到如今这一日吧?
既然知道顾太太是奉了太夫人之命,当然也能看出太夫人是面慈心狠之人。
让人很失望、很无望的局面。
顾云筝生出一个很荒谬的猜测,怀疑那女孩明知夏莲在药中下毒,还是不动声色的服下了。
她不相信真正的顾云筝什么都不明白。习武之人多为聪慧之人,所谓武痴,很可能就是对尘世意兴阑珊才只潜心习武的。官宦之女,对尘世再失望,也不能断了六根落发为尼。武艺再高强又有何用?全无施展之处。
念头一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回到府里,已是傍晚。更衣后,顾云筝唤来李妈妈:“你去太夫人房里说一声,我日后不会去晨昏定省了。”明知别人对自己心怀歹意,实在没必要假意周旋,那只会助涨太夫人的自信变本加厉,只会让二夫人幸灾乐祸笑她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