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信口胡扯,说早些年见过一个高僧,高僧跟他说过,至今没忘记。
带着石头返回,两个人直奔内务府,又是画图又是讲述的忙了一阵子,内务府的人说真的是不难做,但从来没往这上头动过脑筋,末了承诺,一半日就能做出一些来。
他从那会儿就知道,日后写写画画的时候,再不用着急上火了。
这事儿惦记的日子挺长,但是办起来算是顺风顺水,难办的是专门给持盈写的那本书。
简直是想破了头,才找回了小学时部分数学教程记忆,入门,再从易到难,用阿拉伯数字演算代替如今的演算模式。
列出目录,写起来不难,在太后那边“侍疾”的时候,他就忙这个了。只是,一边写一边心虚:怕入门的内容太简单,让持盈笑他把她当小孩儿哄,又怕她一见到全然陌生的东西就抵触,看都懒得看,还怕她学得太快,他供不应求——脑子里存的知识很多,一字一字写出来却太慢——到底算是书,总不能用草书。
不管怎样,这结果是可喜的,往后她没事就琢磨琢磨他还算精通的数学,他没事就给她出几道有趣又比较繁杂的题目,或是让她帮忙合算一些账目,她便没时间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
交泰殿里巨大的自鸣钟声声作响。
申时了。
持盈坐在书案前,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萧仲麟大步流星进门来,她恰好望过去,不由唇角上翘,“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走。”萧仲麟走到案前,“一起去遛马,跑几圈儿。”
“…不想去。”持盈笑着推了推跟前的书和纸笔,“正好你帮我看看,那些题我答的对不对?”
萧仲麟看了看摊开在案上的书,嘴角一抽——这才多久啊,她就消化了二十多页,要知道,这一册书也就百十来页。他转到她身后,拥住她,低头咬一下她的耳垂,“谁准你学这么快的?”
“谁叫你写的那么明了的?”持盈笑着推开他俊脸。
“不行,这可不行。”萧仲麟故意给她安排事由,“有空就多练习着写数字,写熟之后再好好儿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持盈转头,明眸里尽是笑意,“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都是从哪儿来的?”
萧仲麟笑了笑,亲了亲她的唇,“快点儿,一起去遛马。知道你骑术不错,日后可不会让你偷懒躲闲了。”
“不想去。”持盈嘟了嘟嘴,“学得正在兴头上呢,为什么要去遛马?你今日歇息一日,教我一会儿,好不好?”
萧仲麟差点儿就说好,忍不住先笑起来,“甭撒娇,再撒娇也不管用。”怎么样的人,每日疏散筋骨都是很有必要的。
持盈笑得现出亮闪闪的小白牙,仍是近乎耍赖地不肯动,“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知晓这些的?”不管是书还是笔,都是她闻所未闻的。
“…小时候看到过,如今居然找不着了。我现在算账那么快,你以为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这样跟她说。
“我想得到,所以才急着学啊。”持盈笑着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真不想去遛马,你也别去了。好不好啊?”
“…不好。”他又笑着弯身,用力亲了她一下,“乖,别找辙偷懒,没用。”
持盈哭笑不得的,“可我本来就挺累了,一早起来像是被谁打了一顿似的。”
听她说的有趣,萧仲麟笑开来,继而却是不由分说地一臂把她捞起来,夹着去往寝殿,“去换衣服。”
“嗳…”持盈又气又笑,幸好之前把宫人都遣了,不然真能让她窘得脸红,“换衣服罢了,我自己可以。”心说怎么就缺你送过去了?
他却说:“我帮你。”顿了顿,把她打横抱起来,点了点她的唇,坏坏地笑,“你要实在不想去,我们忙点儿别的?”
去你的,谁要跟你忙别的?持盈腹诽着,推开他戏谑的笑着的俊脸。

第068章(更新)

068
持盈架不住萧仲麟软硬兼施,换了便于策马的道袍, 跟他到了建福宫花园。
被侍卫牵着的逐云一见萧仲麟, 便高兴得一抖鬃毛, 打了个响鼻。
另有侍卫牵来一匹性子柔顺的骏马, 把缰绳、鞭子递给持盈。
两个人上马, 先在空旷辽阔的骑射场里跑了几圈儿, 随后顺着林荫路去往花园深处,两匹马不等示意, 便较起劲来, 生怕落在后面。
如此, 两个人兴致更高, 半真半假地赛前马来。
鲜花绿树在眼前略过, 香风袭来,有着暮春时节独有的气息。
两匹马疲惫之后, 萧仲麟和持盈原路往回返, 让它们溜溜达达地走在路上。
萧仲麟问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持盈想了想,“好像是八岁那年吧?央着临安给我选了一匹小马驹。”
“那么早?”他问, “不怕么?”
“怕,但又特别羡慕哥哥, 觉得他们在马上的样子好神气。”持盈唇畔绽出柔和笑容, “小厮、护卫不方便教我, 丫鬟、管事妈妈根本不会,只有大哥二哥有空又愿意。结果,没学几日, 我就从马上摔下去两次。爹爹知道了,把他们两个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又罚我当晚不准吃饭,但是第二天就给我请了一位骑术很好的女师傅。说起来挺奇怪的,挨了那两次摔之后,就再也不害怕了,知道小马虽然会耍性子,但是不会踢我。”
萧仲麟听着有趣,“丞相还会打人呢?”那情形,想象不出来。
“怎么不会打啊,没打过我而已。连伍先生也打人的。”持盈笑着摇了摇白皙的右手,“小时候,被先生用戒尺打过几次。那时他一打瞌睡,我就溜出去,跑到他住的院子里逗鸟、喂鱼、看盆景,不小心放跑过两只特别好看的小鸟,一盆兰草当草拔了——那次奇了,也不是不认识,过后自己都想不通。去找先生招认自己又闯了祸,他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咬定我是故意的。”
萧仲麟笑开来。
“打是真用力打,手没多会儿就肿得小馒头似的,先生一看就后悔了,亲自给我上药,好声好气地给我讲道理。爹爹每次听说,都是前脚给我一句‘该,让你淘气’,后脚就跟先生说你就不能轻点儿打啊?再这么打她,我真跟你翻脸。到第二天,先生看我功课上的字跟螃蟹爬似的,脸色别提多别扭了。”持盈想起伍先生当时的样子,笑意更浓。
这样的事情,说的、听的,都分外愉悦。
远远的一个凉亭里,沈令言望见说说笑笑的小夫妻两个,情绪被感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沈轻扬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笑了,“看不出来,皇上居然这么会照顾人。”
“谁说不是呢。”沈令言收回视线,说起正事,“把宋云香处置了吧,皇后说没必要让她见陆乾,更没必要让陆乾从她嘴里听说那些事。”
“这好说。”沈轻扬语气淡淡的,“那种人,就该做个糊涂鬼。没她跳出来,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没法儿说的事。”沈令言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说什么也没用。贺知非近来怎么样?总告假算是怎么回事?”
“是他父亲让他避风头吧?”沈轻扬道,“大概是担心摄政王再出手刁难。”
沈令言道,“回头你让人去传句话,别让言官揪住小辫子。”
“行。”沈轻扬应下之后,迟疑地道,“其实,你没必要再管贺家的事,当做不相干的人就好。”
沈令言笑,“贺知非总归待我不薄,该帮的还是要帮一把。”
沈轻扬笑道,“我是真怕那位王爷留意到这些,又发作贺家、跟你闹别扭。倒没别的意思。”
“不会。”沈令言说,“不会了。”
·
苏妙仪离开京城之前,正如向持盈承诺的那般,把名下产业、积蓄汇总成册,连同走账时要用的印信一并交给路离。
这等事,比起先前那些人命关天的事稍嫌琐碎,但也更简单。
苏妙仪的各大管事来到京城之后,持盈跟户部打过招呼,让户部官员见了见他们,说明现在的局势。
由此,他们知道老东家被□□,而自己日后则会成为皇商。不要说是前景可喜,便是前程堪忧,也别无选择。
夏日来临之际,苏妙仪存在各地银号、银楼里的银两陆陆续续送到京城,一概充入国库。
对外,只说苏忘体恤朝廷,一心向善,是主动把银子上缴国库的。
至于苏妙仪需要继续经营、维持的产业,持盈说服萧仲麟、葛骏、路离分别派遣一名有经商头脑的人南下,就此与原先那些大管事合力经营、相互监督。
料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她便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再不关心,从不询问。
只是需要这么做,不见得好过多少,但若不做,余生都要意难平。
这件事的后续颇为可喜,在她意料之外:西越另外两位巨贾晓得苏忘这件事之后,先后主动进京,分别上缴三百万两银子,报效朝廷,解百姓之苦。
不管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效法苏氏,还是越琢磨苏忘的事情越胆寒,这结果任谁都喜闻乐见。
三大商贾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逊色于他们的殷实商贾亦纷纷效法,取出部分积蓄,交给当地官府。
持盈听甘蓝说完这些,忍不住笑了,“早知如此,真该早些找个巨贾开刀,皇上也不用着急上火这么久。”
这是甘蓝不方便接话的,便只是笑。
国库正经充实起来,萧仲麟、许之焕、郗骁和各部官员都是精神大震,踌躇不决的一些关乎军兵百姓的事情迎刃而解。只是,为首的三个每每想到这好光景的由来,总是忍不住神色一黯。
有时候,很想让持盈针对这些事说点儿什么,但是,她不肯接话,只言片语也无。若是主动与她多说两句,她便是好脸色、好脾气都消散一空,睁着大眼睛,静静的、冷冷的看着他们。
“后反劲儿。这回可是神仙都没辙了。”一次,许之焕跟萧仲麟这样说。
萧仲麟不由苦笑。
全然的搁置,意味的只能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最初的面对,她是不得不出面罢了。
除了这一点,持盈平日过得倒还算充实,得空就捧着书、对着题演算,每日申时,都按照萧仲麟的意思,跟他一起去建福宫花园,骑马跑几圈,偶尔高兴了,趁着他练习骑射的时候,自己与小太监或影卫蹴鞠,回宫时总是额上有汗,但是笑容很璀璨。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持盈担心郗明月在家住的不舒坦,索性派翟洪文把好友接到宫里住一阵。不管怎样,宫里的冰不会有短缺的时候,宫中每一处屋宇都是冬暖夏凉。
郗明月早就想好生陪伴持盈一段日子,便高高兴兴地住到宫里,一次看到郗骁,笑说:“我不在家捣乱,赶紧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侄子我要,嫂子我也要。你找到儿子之后,先让我帮你带着。”
“行。”郗骁笑着说,“是得这么着,入秋之前,我大概都没时间。处理完兵部那些混帐,还得腾出点儿时间来生病。”
郗明月先是啼笑皆非,随后紧张兮兮的,“真的假的?不舒坦?”
“哪回不是忙两三年病一场?”郗骁道,“真当我铁打的啊?现在是提着一口气,不敢病。”
郗明月转头就跟持盈说了,持盈立刻让路予得空就给郗骁把脉、开方子调理。
郗骁被烦得够呛,拍着自己的脸说,“我真是嘴欠,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妹妹那张嘴是大喇叭呢?”
郗明月听了也不恼,由着他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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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之后,萧仲麟、许之焕、郗骁、葛骏、高启大刀阔斧的整顿兵部,肃清朝纲,相关官员相继落马伏法。
帝王与几位重臣合力的时候,天大的事情都能干脆利落地办妥。郗骁只是参与者之一,并没落到以前展望过的六亲不认的名声。
在这之后,沈令言递交了辞官折子。
萧仲麟再三挽留,她再三婉拒,留不住,只能遂了她的心思。
翌日,沈令言把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儿送到郗骁面前,低声道:“这孩子爹娘都病故了,被自家叔父婶婶卖给了人牙子,我瞧着实在是可怜。你要是不想养已经记事的,那就再等等,这孩子我收着。“郗骁看着那孩子。瘦瘦的,眉眼昳丽,最让他留意的,是孩子生了一双与他相似的凤眼。
他笑了,“跟我有点儿像。就他吧。”说着换了温和的笑脸,对孩子招一招手,“儿子,过来。”
沈令言一怔,瞅着他,不知道该气该笑。
孩子看着他,怯怯的,还有点儿好奇。
郗骁走过去,把孩子抱起来,“几岁了?”
“四岁。”孩子语声清脆。
郗骁语声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叫什么名字?”
孩子又放松了一点点,“小风。”
“小风。郗小风——不,大名叫郗乘风。”郗骁抚着孩子的小脑瓜,“就这么定了。”
沈令言轻咳一声,“你正经点儿。这不是过家家。”
郗骁斜睨着她,“还怎么正经?板着脸训儿子才叫正经?”
沈令言撑不住,笑了,“反正你好好儿的,别吓着小风。”
“不会。”郗骁抚着小风的背,低头亲了亲那白净的小脸儿,“就算闹翻天,也比不上明月、持盈那份儿淘气。那俩我都受得了,何况自己的儿子。”那俩妹妹,他都亏欠一份温柔,如今不会了。
“那——真喜欢?说定了?”沈令言跟他确认。不是她愿意絮叨,实在是觉得他没正形。
“废话。”郗骁道,“你都喜欢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好。”沈令言走过去,握了握小风的手,“我就住在斜对面,你知道的。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去找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小风虽然应得爽快,小脸儿上却现出了不舍的表情。
“他——很好的,对你会特别特别好,放心。”沈令言摩挲着孩子的小手,“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小风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别急着走啊。”郗骁道,“衣食起居这些,你得帮我安排好,还有服侍小风的下人,你得我帮我选出来。”
沈令言横了他一眼,心说是你养儿子还是我养儿子啊?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说这些的?当着孩子的面儿,她不想让他没面子,忍着没出声,“走了。”
郗骁抱着小风送她,“那俩混帐呢?就是找人牙子的那俩。”指的是小风的叔叔婶婶。
“七七八八地寻了些错处,送去顺天府了,过一阵流放到外地。人牙子那边也没事,我找别人出面办的这事儿,他不知道孩子的归处。”
“那就行。”郗骁停下脚步,笑道,“想孩子了就过来看看。”
“这是自然。当下我怎么可能放心。”沈令言道,“衣服、玩具我准备了一些,等会儿叫人送过来。”说完对小风绽出温柔的笑容,“过两日我来看你。”
小风用力点头,“好。”
当日,郗骁把姚烈唤到面前,仔细吩咐了一番,都与小风的衣食起居相关。
姚烈连声答应着,担心小风害怕自己板着脸,一直笑呵呵的。
转过天来,郗骁请了一天假,和姚烈一起带着小风家里家外玩儿了一整天。两个大男人起初对着小小的孩子,都有些不知所措,等小风慢慢的高兴起来,时不时眯了漂亮的眼睛笑,举动间也与他们亲近了不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持盈和郗明月听说之后,第一反应是即刻到郗王府去看孩子,随后持盈小手一挥,唤甘蓝:“请摄政王带着孩子进宫来。他哪儿会照顾孩子啊…”
甘蓝听着笑起来。
郗骁不会,她和明月就会么?兄妹三个,半斤八两。持盈想到这一层,抬手戳了戳甘蓝的粉脸,“快去快去,我跟明月急着见侄子呢。”
甘蓝称是而去。
持盈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明月,“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还能有假?”郗明月携了她的手,“他没乱来,别担心。”
“可是…”持盈实在是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跟我交个底吧,不然总是担心。”

第069章(双更)

069
傍晚,回到新宅, 马车停在垂花门外的时候, 小风睡着了。
郗骁看着孩子恬静童真的睡颜, 唇角微扬, 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 下车。
王妈妈、周妈妈负责照顾小风, 此刻已经等在马车前。
郗骁把小风交给王妈妈,“睡着了。”
“奴婢这就带少爷回房。”王妈妈轻声应道。
小风的住处, 安排在了内宅。明月出嫁之前, 留在家里的时候居多, 照顾小风的时候也居多。况且, 外院的氛围不大好, 不是沉闷,便是肃冷, 孩子被熏陶久了, 性情怕是会受影响。
甘蓝过来传话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照实跟郗骁说了,末了则道:“少爷既然睡着了, 那就不妨明日再说, 没必要折腾起来。奴婢回宫跟皇后娘娘、郡主解释便是了, 她们定会体谅的。”
郗骁颔首一笑,“有劳。”随后亲自打赏,送甘蓝出门。
随后, 沈府的管事送来一张请帖:沈令言在家设宴,邀他过去。
姚烈得知,立刻找到郗骁跟前,笑道:“您只管放心去,我去少爷房里候着,等他醒了,不至于慌张。好歹看了我一天了,熟稔了。”
“正要为这事儿找你呢。”郗骁拍拍姚烈的肩,“近几日你得辛苦些。”说完更衣出门,到了沈府,有小厮把他引到后花园的水榭。
远远的,他看到了沈令言。
辞官了,她恢复了寻常女子的装扮,绾着高髻,一袭浅蓝色衫裙,站在水边,衣袂临风轻舞。看到他,她唇畔浮现出浅浅的笑。
小厮行礼退下。
郗骁背着手,缓步走向她。
风浮动着水,水映着夕阳、晚霞的光影,波光粼粼之间,色彩炫目。
有多久了,他不曾好生看过人间美景,不曾感受到过惬意、舒适。甚至于,没有这样心绪和缓地看过她。
沈令言看着他由远及近,到了自己面前,端详他片刻,道:“请你用饭是假,问清楚一件事是真。”
“嗯。”郗骁在她身侧站定,“你说。”
沈令言抚了抚鬓角的发丝,“在别影楼附近那日,你跟我说,你知道了。你知道了那件事,所以才本末倒置,先□□,是这样么?”
郗骁侧头凝视着她侧面柔美的轮廓,“是。”
“…”沈令言望着水面,沉默下去。
郗骁思忖多时,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解释:“我这样做,没别的意思。只是清楚,必须做点儿什么,你才会相信我。没有让你觉得我怎样的意思,横竖我在你眼里一直糟糕透顶。这些天,我甚至担心,这样做会让你心里更为不快。可是令言,我没别的法子。”
那件事,或许称不上是她的隐痛,但多多少少,总会有些遗憾。他不能直来直去地告诉她,我知道你的身体还有问题,我不在乎。害怕,怕再一次伤到她。
做不到再伤害她了,哪怕点滴。
沈令言点头,“明白。”她对上他视线,“那么,之后呢?”
郗骁语声和缓:“等着你。等你答应嫁给我,再久都无妨。”
“余生也无妨?”
“余生也无妨。”
沈令言又将视线投向水面。
夕阳晚霞的光彩淡了几分,风也柔和了一些。
“那件事,”沈令言轻声对他道,“是我嫁入贺家之后,有人找我寻私仇。我们那个差事,你也知道,开罪人的时候太多。我受了伤,中了毒,大夫只能给我用猛药,方子里有红花之类的药草。
“该卧床将养,但那时不是时候,外面的暗卫、锦衣卫一再排挤影卫。锦衣卫没事,苏道成只是替你抱打不平,给我找点儿小麻烦,但暗卫不同,陆乾恨不得让我们消失。
“不能安生,复原就特别慢,前前后后得服了三个月的药吧。期间大夫就跟我说了,我并不在意,真不在意。”
她停了停,看他一眼,笑了一下,“我身世不明,谁都知道的,懂事之后因为师父,从不在意。但在最初,颠沛流离的时候,被师父捡回来之后,有一段日子,特别难受。不明白很多事,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被亲人丢弃。
“生儿育女,就是为了让孩子伤心么?作为儿女,就是为了一些事无法原谅父母么?
“——这些想过太多,便总觉得人活着才是最糟心的事,什么东西都比人过得轻松。
“是这些缘故,让我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对你总是犹豫,总想拖延,你该记得的。
“十岁之后,我没得到过的别人每日享有的烟火岁月,一点也不羡慕,更不憧憬,因为很多事一样能让我过的很充实,很快乐。
“所以,得知自己不论怎样,都没可能与人生儿育女之后,我只觉得是好事,我就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