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新帝终究只是懵懂无知,终究是没做过天怒人怨的事。只要念及先帝对自己的赏识、扶持和信任,那份愤怒便会渐次消减,让自己把因怒意而生的野心搁置一旁。
因为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理智冷静的人,就算有朝一日顺应万民之意篡权夺位成功,也是不定哪一日就会成为暴君。
他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亦不能、不肯成为令言与自己都厌弃的那种人——他们最厌弃最憎恶的,不过是暴君、昏君、后宫女子和权臣罪臣误国——那些人所犯下的滔天恶行,总是让人一看史书就想把他们从棺材里揪出来鞭尸、挫骨扬灰。
最好的时光之中,他们谈及史书中的前例,总会义愤填膺。他不能触犯自己和她的底限,不能让自己成为彼此引以为耻的人。
上次面圣时,便自心底察觉并认可了可喜的变化,此刻则是让他分外意外并钦佩。
皇上这份胆色、魄力,先帝都难以企及。
到这一刻,他必须得承认,皇上已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全然了解。如此眼力,需得绝对的理智与冷静,要摒弃一切会影响判断的因素。
皇上固然有自己想要得到的至为长远的益处,但是,他也与皇上一样,是得益最多的人。
思及此,郗骁拱手行礼,“臣答应,日后一切听凭皇上吩咐。稍后,臣会亲笔书写过往足以凌迟鞭尸的罪行,交由皇上作为不时之需。”
得到郗骁这样的回复、甘愿给出的足以致死的把柄,萧仲麟笑意更浓,心知不论先帝还是自己,都没看错郗骁。自然,郗骁不曾犯过那些罪孽,只是要以真心换真心,给他一份足够说服任何人的凭据。
君子行径。
萧仲麟抬手示意郗骁平身,随后道:“至于沈令言,朕方才已说过,会让她如常在影卫行走,继续查证与朕相关的悬案。与你无关,这是她自身修为、郎朗胸怀该得的处境。只要她不辞官,朕与皇后便会一直重用她。”他知道,郗骁所做这一切的最重要的原由是什么。
郗骁心头一松,知道萧仲麟所言皆为实情,没有言语,只是深施一礼。
随后,萧仲麟十分耐心地把手边证供整理一番,末了抬手示意郗骁上前。
郗骁走到书案跟前。
“你与沈令言旧事相关的证供,掺杂其中。”萧仲麟拍拍手边一摞证供,“这些证供,你带回府中,命相关人犯忘记这一节,重新听取记录口供,让他们签字画押。传朕口谕,这是朕的意思,哪个不从,哪个胆敢在任何人面前提及,摄政王只管将其凌迟处死。”
“是!”郗骁再度深施一礼,心头唯有感激。
“不要用刑太过。”萧仲麟叮嘱一句。
郗骁不自觉地笑了笑,“臣明白。写完罪证之后,便会回府料理这些事。”
“嗯,去偏殿吧,用些茶点再忙别的。”萧仲麟语气分外柔和,眼波和煦。
待得郗骁离开之后,卓永为萧仲麟换了一杯新茶,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嗯?”萧仲麟察觉到,侧头望向卓永,“你听了这半晌,觉着不妥?”
“奴才不敢。”卓永忙道,“只是,奴才觉着许丞相的谋略可取,可眼下皇上不但不发落摄政王,反倒处处宽容相待,奴才就…”就懵了。他以为皇上如今宠着皇后、器重丞相,便该一切都以他们最大的益处考量,况且摄政王自己把软肋交给皇上,皇上就该趁势予以适度的打压。
“许丞相。”萧仲麟端起茶盏,笑微微看了卓永一眼,“丞相是不是文官?”
卓永忙点头回道:“自然是。丞相是文官翘楚。”
萧仲麟动作缓慢地用盖碗拂着碧色茶汤,“文人相轻,文武亦相轻。”
“…”卓永一时不能明白其中深意。
萧仲麟却无意为他解惑,只是继续道:“若文官当道、左右朝纲,引发的祸患,兴许比武将当道引发的祸患更重,而且难以压制,甚至难以察觉。”只说兵部那些官员,有几个曾上阵杀敌,多数是白面书生,可就是这些书生,做下了那么多的罪孽。
“…”卓永费力地转动着脑筋,似懂非懂。
萧仲麟微笑,“朕何时说过,要做重文轻武的帝王?”况且,他又何时说过,是绝对的信任许之焕?
他不会,此生都不会予以许之焕绝对的信任。正如许之焕此生都不会给他绝对的支持。许丞相得到的太多了,多到了足以藐视他这皇帝的地步。
而许之焕之类的文臣,终生都做不出如郗骁一般豁出身家性命只为达成一个心愿的事。
他们若要付出代价,都要深思熟虑,都要在保全自己或党羽的前提之下。
他们作为谋臣,太成功了,太出色了,出色得甚至已不像是个人,只是个让自身或帝王利用的工具。
但这样的人,真的能数十年如一日的治国安天下么?
太难说。
没有任何帝王能保证,终生都不触及他们的利益与底限。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七情六欲都掐断大半,那么他对太多的事都会失去本该有的狂喜、狂怒、悲恸。这是帝王该有的修为,要重用的,则必须是性情鲜活的人。
而许之焕这样的重臣,到如今为止,能让人看到的只有对儿女的感情,而这并不是他的弱点,许家儿女都是人中龙凤。
再者,许之焕始终都有的怀疑、观望,固然是原主有错在先,但到如今,不得不成为萧仲麟的顾虑、隐忧。许之焕今日告知他的关乎先帝的话,都是关乎现今郗骁做下的事。
归根结底,谁能担保失了郗骁的朝堂,许之焕余生不会睥睨天下、藐视皇权?
假如没有与丞相势均力敌的郗骁在朝堂,许之焕该如何对待那些一直鼎力支持他的文官,会不会逐步纵容?又会不会在文官对帝王群起而攻之的时候缄默不语?
萧仲麟不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让朝堂打破文武两权臣对峙的情形。只有双方一如既往,皇权才会一如既往地握在他手中,虽然不是绝对的牢靠,却没人可以轻易撼动。
卓永琢磨一会儿,没理出头绪,索性放弃,随后就暗骂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先是不该多嘴,后又不该瞎寻思。在皇上跟前儿,尽心服侍着就够了,别的一概与自己无关。
过了片刻,郗骁转回来,把自己亲笔书写的一份认罪奏折交给萧仲麟。
萧仲麟看也不看,吩咐卓永妥当地收起来,随后对郗骁道:“回府去吧。”
郗骁称是,告退回府。
萧仲麟这才想起还在偏殿等着的沈令言,吩咐卓永:“朕对沈令言的安排,你都听到了,去告诉她,让她回影卫照常当差。”
卓永领命而去,回来时笑道:“这些年了,总算看到沈大人脸上有寻常人的神色了。”
“怎么说?”
卓永笑意更浓,如实禀道:“方才奴才说了皇上的意思,沈大人显得有点儿意外,睁着大眼睛问摄政王人在何处,奴才就说王爷已经回府了,皇上交给了他一些差事,沈大人听完就是明显的特别意外了。”
萧仲麟不由得也笑起来。
卓永看看天色,已将至午时,笑着请示道:“皇上说午间要回坤宁宫用膳,这会儿——”
萧仲麟淡然一笑,“摆驾坤宁宫。”

第043章(更新)

萧仲麟回坤宁宫的时候, 萧宝明走进慈宁宫。
见到太后,她软软地跪倒在地, 哀哀哭泣起来:“母后, 儿臣的允哥儿被郗骁扣起来了, 您一定要帮我, 不然的话,我们母子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太后瞧着她红肿的面颊、嘴唇,还有那清晰可见的指印, 便知事态比预料的要严重, 心里顿时慌乱起来,连声问道:“怎么回事?谁打的你?是摄政王府的人么?允哥儿是怎么回事?郗骁扣下他做什么?啊?”
萧宝明抽噎着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
太后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了这么多,也没告诉哀家, 到底是因何而起。”
萧宝明嘴角翕翕,想到郗骁那冷酷的眼神、周身的杀气,哭着摇头, “不, 儿臣不能告诉您, 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他会杀了儿臣和允哥儿的。”
“…”太后气得不轻,“你不告诉哀家原因, 哀家如何帮你?到底是怎样的事, 你要连哀家都瞒着?”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儿臣要是说了,说不定连您都有危险。”这一场风波, 萧宝明被折腾得太狠,到现在难免急躁起来,“您只需知道,您的女儿、外孙就快被郗骁杀了,帮或不帮,您看着办吧!“太后瞠目结舌,“你把他惹到了要杀人的地步,倒跟哀家有理了?!”
“帮不帮啊?您倒是给儿臣一句准话啊…”萧宝明歇斯底里起来,跌坐到地上,捂住脸,失声痛哭。
玉竹走进门来,不顾痛哭的萧宝明,到了太后身侧,道:“皇上并未发落摄政王,这会儿,摄政王已经回府。”
太后面色微变,“与他一同进宫的沈令言呢?”
玉竹回道:“照常当差。”
太后微愣,“他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萧仲麟。
萧宝明隐约听到,一时间也止住了哭声。
“明明朝堂该乱成一锅粥,他该让丞相出手竭力打压摄政王,夺回兵权。”太后喃喃低语,“阿骁那个样子,分明是负荆请罪来的,这样唾手可得的好机会,他竟也不动心…”
玉竹垂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事态与太后料想的大相径庭,等会儿少不得要发一通脾气。
·
萧仲麟与许持盈遣了宫人,一起用午膳。
饭菜是坤宁宫小厨房做的,八菜一汤,都是爽口开胃的。
不用一本正经守着规矩用饭的时候,萧仲麟的心情总会很愉悦。
许持盈更不需说,从入宫那日起,就受不了那些规矩,平日大多时候由小厨房负责一日三餐。
这一餐,她比平时多加了小半碗白饭。
萧仲麟笑问:“是还没消气,还是心里高兴的缘故?”他知道许夫人进宫的事,料想着母女两个又是不欢而散。但是郗骁、沈令言平安无事,又该是她喜闻乐见的事。
“都有点儿。”许持盈如实道,“胃口好就多吃点儿,吃饱之后要睡一觉。”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她平时用饭,仪态特别优雅,此刻则吃得比较快,呼噜呼噜地小猫似的。萧仲麟觉得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慢点儿吃。”
许持盈听话地嗯了一声,真就慢条斯理起来。
用膳之后,许持盈换了寝衣,真要破例睡个午觉。萧仲麟也随着她去了寝殿,“陪你说说话再走。”
“好啊。”许持盈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侧。
他笑着侧躺在她身边。
翟洪文到了门外,通禀萧宝明进宫见太后的事,便恭声告退。
许持盈想一想,笑了,“这次,太后又要被气得不轻。”
“怎么说?”
许持盈斜睇他一眼,“明知故问。”停一停,又道,“我可什么都不说,说了岂不是招认打听前朝的事么?”
萧仲麟哈哈一笑,搂了搂她,“不用你说,我讲给你听。”她到此刻,知晓的只是结果,没时间见郗骁、沈令言细问,心里一定还有担心之处。横竖早晚都会知晓,就不如早一些告诉她,而且在他这儿说起来,不过几句话而已。
许持盈听完之后,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他的时候,满含笑意,“能想到这结果的人,怕是屈指可数。”
萧仲麟柔声问道:“你想到没有?”
许持盈笑容里小小的自豪,“嗯,我想到了。”
“真的?”萧仲麟有些喜出望外。他与持盈不同,持盈抵触被他了解,他则愿意被她了解。
“真的。”许持盈笑靥如花,“这么久了,你的心思,我总算猜对了一次。所以特别高兴。”
萧仲麟被她引得心境分外舒朗,“不介意我没听丞相的建议?”
“不听才对啊。”许持盈认真地给他分析,“在爹爹那边,难免疑心摄政王与兵部同流合污,自然希望你能一并整治,况且,摄政王那个脾气,把爹爹弄得左右为难的时候很多——他们政见不同。但你不同,你是帝王,位置不同,看待朝堂格局的眼光也该不同。”
萧仲麟握住她的手,“的确如此。”
“在我这个位置,这结果是最好的。我虽然是许家女,但与明月的姐妹情分深厚,心里自然盼着她的至亲安好。”与郗骁的情分,也不输于和两个哥哥的兄妹情,只是,这话就不能跟萧仲麟说了。
萧仲麟笑笑地审视着她,“没别的想法了?”
许持盈想了想,目光微闪,“再有想法,就可以想一想你是否不信任爹爹。但这也是好事——今日你若是全然信任爹爹,来日就能全然信任别人,岂不是更要命?”她可不要逮谁信谁的夫君。
萧仲麟畅快地笑起来,百般宠溺地把她搂到怀里,亲了又亲。
是这般聪慧通透的女孩,换个人可能会瞻前顾后左右为难的事情,到了她这儿,根本不值一提。
有她相伴,真是他最幸运的事情。
许持盈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亦是更为欢喜。
总算是对他有了些许了解,且是与她心思相同,于她,是近来最可喜的事。
与夫君心有灵犀,是怎样的女子都会向往的。
许持盈想起一件小事,道:“我给你做了寝衣,晚间给你送过去,好么?”
萧仲麟想了想,“不用。等我回来就寝时再穿。”
“嗯,好啊。”她唇角上扬,笑得甜甜的。
“说起来,我何时能回来?”他语声低柔。
“后天吧。”许持盈抬眼看着他,“可以么?”
“这还用问?”萧仲麟笑着吻了吻她眼睑,让她不得已闭上眼睛,“我只是喜欢睡前跟你说说话,心里踏实。别的不急,你别怕。若是不愿意,我们就过段日子再说。”
心里似有温柔的潮水涌动,许持盈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手臂轻轻揽住他腰身。
这男子,真的是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愿意。”她轻声说。
萧仲麟心头大起震动,敛目看着怀里的人,过了片刻,笑意才自心头抵达眼角眉梢。
哄着持盈入睡之后,萧仲麟轻手轻脚起身,换了身玄色云龙纹常服,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未时,许持盈醒来,起身推开北窗,看着花木葱茏,听到清脆鸟鸣,只觉心旷神怡。
木香走进来,笑吟吟地帮她换了一袭冰蓝色绣云纹的春日衫裙,又服侍着她在妆台前落座,打理一头绸缎般的青丝。
许持盈看着镜中的自己,很罕见地觉得自己比往昔要好看许多,侧了侧头,有些困惑。
木香则问起很好奇的一件事:“皇后娘娘,您给摄政王的那封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啊?摄政王看完就说听您的,不要说翟大总管,便是奴婢和甘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几日的做派,摆明了是破罐破摔,对付他很容易,陪着他破罐破摔就是了。”许持盈微笑道,“我在信里只是说,他要是想将罪责全部揽到身上,那我绝对不会坐视,会不遗余力地拆他的台,令言姐和明月一定会鼎力相助,与我一样,抛下自己的前程。”
木香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不由有些后怕,“万一王爷一意孤行——”
“那也无妨。”许持盈笑道,“皇上是明眼人,已经很了解王爷的为人、性情,就算王爷一意孤行,皇上只需几句话就能把他骂醒、说服。都是聪明人,僵持也不过片刻光景。这会儿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木香细品了品这番话,不由开心地笑了,过了会儿又问道:“那么,王爷了解皇上么?”
许持盈微微扬眉,随即有点儿沮丧,“现在的皇上…任谁都摸不清楚,了解的不过点滴。”
木香惊讶,“皇后娘娘,您也是么?”她真是打心底的不可置信。
许持盈摸了摸下巴,“那你以为呢?所以,偶尔我真是会担心,要是哪一日皇上跟王爷似的发起疯来…”那可就要命了。不了解的人疯起来,她除了看着,无计可施。
“皇后娘娘不用担心。”木香缓过神来,笑着分析道,“皇上对您的宽和、体贴,在老宫人眼里都是出自真心的疼爱。便是哪一日皇上大发雷霆,也不会与您有关。”
许持盈从不是乐观的性子,便只是道:“但愿如此吧。”
语声未落,翟洪文到了门外,恭声禀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和长公主求见。”
许持盈侧头打量一下梳好的凌云髻,满意地颔首一笑,“请。”
太后与萧宝明求见许持盈,目的当然是要允哥儿被送回赵家。为此,太后静立殿堂中央,萧宝明则是一进来就跪倒在地。
许持盈听她们满脸悲戚地道出目的,淡然笑道:“这件事,本宫倒是闻所未闻。摄政王与长公主不是一向情分深厚么?依本宫看,他绝不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情。春日漫漫,过于闲暇,太后与长公主不是在与本宫说笑吧?”
太后正色道:“长公主像是捏造这等是非的人么?”
许持盈挑眉,“那您与长公主直接禀明皇上或是报官就是了,来找本宫又是所为何来?本宫可不会管这等宫外的事情。”
萧宝明凄然道:“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我若有一句假话,定当五雷轰顶、死无全尸。眼下我只求皇后娘娘看在我与明月姐妹情深的份儿上,劝说摄政王,把允哥儿还给我。”
许持盈心头腻味得厉害,但是强行压下,和声问道:“原因呢?摄政王为何要扣押你的儿子?”
“…”萧宝明不敢回答。
太后则是眼含希冀地望着萧宝明,“都已到了皇后面前,该说的你照实说就是了。皇后迟早也会生儿育女,定会体谅你的慈母心肠。没个理由,皇后怎么可能帮你。”
“长公主说出,与您说出并无差别。”许持盈凝望着太后,“您说也是一样的。”她必须要试探,看太后是否知情。如果知情,那么,令言姐必然要名声扫地,她就要在今日起囚禁太后;若不知情,那是可喜可贺,证明郗骁的威力完全符合她预料,足可心安。
太后望向萧宝明,眼神复杂。
到底,萧宝明颓然摇头。
许持盈暗暗松了一口气。
太后则是满脸愤懑。
“太后娘娘,您请去偏殿小坐。”许持盈道,“本宫要与长公主细说由来,您应该是不便旁听。”
太后再次看向萧宝明,没得到女儿的回视、示意,只得离开。
许持盈定定地凝视着萧宝明,眼神冷冽,含着深浓的嫌恶,“没有太后在场,你可以为我解惑了么?为何那样对待阿骁哥和令言姐?”她微微挑眉,“是怎样的缘故,让你这般禽兽不如?”

第044章(更新)

“皇后娘娘知道了?”萧宝明不能不怀疑许持盈是在套话, “臣妾是有错,但真的是情有可原, 哪里有皇后娘娘说的那样严重。”
“你毁了令言姐的一辈子, 更毁了一桩好姻缘, 还不够严重?”许持盈牵了牵唇, “看起来,阿骁哥出手还是不够狠。”
萧宝明讽刺又凄凉地笑起来,“我毁了沈令言的一辈子?她呢?皇后娘娘又知不知道, 她对我做过什么?”
许持盈素白的手轻轻一摆, 语气闲散:“说话要有分寸。众所周知,我脾气不好,手段不可恭维——说的对,我就是这个脾性, 谁要是当着我的面儿数落我看重的人,我就恨不得扒她的祖坟。”
“…”萧宝明瞧着她悠闲的意态、寒凉的眼神,对比鲜明, 分外矛盾, 更让她打心底打怵。她抿一抿发干的唇, 怯懦地问道,“臣妾若是据实禀明,皇后娘娘能帮臣妾把允哥儿要回来么?”
许持盈轻轻一笑, “不知道。你掂量着办吧。要是含糊其辞, 一定走不出坤宁宫;要是据实禀明,应该能喘着气儿走出去。”
明明是那样随意的语气、措辞, 萧宝明却生出更重的压迫感,因为只要稍稍对许持盈有所了解,就会知道她威胁人时说的话,都是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绝不是开玩笑。
在郗骁面前,萧宝明还能大着胆子尝试讨价还价,但在许持盈面前,她不敢。
郗骁发疯的时候,都是被气急了、逼到了那个地步。而这个女孩子,随时随地都能做出让人震惊或恐惧的事——正如太后说过的,像是生来就有嗜血的狼性。
在许持盈还是许家大小姐的时候,有些事就让萧宝明侧目、齿冷。
大约是两三年前,忠勤伯魏家与许家决裂之后落魄,许持盈功不可没——魏家是许夫人的娘家。
那件事的起因,是魏家姐弟与许家兄妹的矛盾。
魏大小姐相中的如意郎君是许家大公子许昭,魏家世子魏友贞想早些定亲的人选是许二小姐许幼澄——许持盈是不可能了,那是先帝很早就放出风声钦定的儿媳妇。
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一句亲上加亲就能解释,但是症结在于,许持盈与表兄妹的关系一向不好,甚至可说是恶劣。而许昭从小就宠着护着妹妹,许持盈不喜欢的人,他都离得远远的,为此,不论魏大小姐明里暗里做多少工夫,他也是打死都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