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心毓唔唔叫了几声,嘴被抹布堵着,发不出声音。
“不,你想得美,你害死了我爸爸,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苦的,我要让你遭受所有人世间最痛苦的罪,失去所有东西,包括亲人,希望,意志力…”
她的脸在杜心毓身后,恰到好处的笑容,就像书画中的妖姬,带着张扬强烈的美丽。
杜心毓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眼神惶恐。
镜子中。
九九美丽的瞳孔微微一缩。
手指凝力。
杜心毓的头撞在镜子上。
“啊——”
伴随着杜心毓的惨叫,明晃晃的镜子瞬间碎裂,带着鲜红色的血珠,噼里啪啦碎在桌上。
九九冷着脸。
有几许鲜血溅到她脸上。
她伸手抹去,笑容温柔绝色。
杜心毓已经昏迷了过去了,软绵绵地趴在梳妆台上,额间鲜血淋漓。
她是不会让杜心毓死得那么快的,今天的事情,不过先讨回一点利息而已。
九九在房间等了一会。
确定杜心毓真的昏迷过去了,她搜出杜心毓身上的钥匙,打开床底下的床柜,将几份文件都塞进怀里,悄然离开。
她慢慢关好杜心毓房间的门,取出大哥大,给乔漠拨了个电话,“已经办妥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二楼的过道始终静静的。
没有任何人。
九九慢慢走到老太太的房间前,停下脚步。
带着鲜血的手拧开老太太房间的门。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闭着眼睛,人中插着氧气管,奄奄一息。
九九叹了口气。
要带她走,还真是有些难。
听见脚步声,老太太缓缓抬起眼睛,浑浊的眼没有一丝生气,老人家睡眠本来就浅,尤其她还不断咳嗽。
九九静静站在床头。
“九妹…”老太太拉住她的衣角,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唇慢慢抖动,“你能给我…倒杯水么…”
似是在恳求。
九九冰冷的心一软,她可以狠心地对付杜心毓,可是她无法狠心地对付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况且她已经快不行了。
僵硬的腿微微挪动,九九走到壁台上帮她倒了杯水。
老太太动作迟缓地爬起来,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痉挛的手慢慢伸过来,微微抖着。
九九鼻尖一酸。
可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心软,也怕被老太太看见,扭过头,她纤细的手臂扶住她。
然后。
她微微一愣。
老太太瘦得仿佛是没有肉的。
宽松的病服里,她的身子瘦得像一个单薄的孩子。
九九眼圈一红。
扶着她,将水慢慢喂了下去。
老太太慢慢喝了几口,浑浊的眼微微湿润。
这一刻,老太太觉得自己真该死,以前做了太多对不起九妹的事,要不是她糊涂,有眼无珠,就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临终前,她必须做点什么事来弥补九九。
“九妹…你能带我去浅水湾么…我带你去找珈嘉…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九九于心不忍,“你这身体还能走么?”
就算找妈妈的事情刻不容缓,但她也不会没良心到要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帮她找妈妈。
老太太轻轻点头,“可以…我还可以走…你把我的拐杖拿过来…我们这就出发吧…”
痉挛的手指着床边的拐杖。
九九顺手一抓,将拐杖拿了过来,放进老太太的手里。
老太太抓着拐杖,下垂的眼蕴着泪光,“九妹…你还要等我一下…你得换件衣服…”
她撑着拐杖慢慢站了起来,瘦骨嶙峋的身子只有九九胸口那么高了。
白花花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抖着手抚了抚,“九妹,我好久没有出去了,你可以替我盘一个发髻吗?”
不知道为什么,九九突然觉得她精神了起来,透着回光返照的不正常现象。
她坚持要九九去她的柜子里拿一件枣红色的龙凤呈祥旗袍来,九九没说什么,打开她铺满灰尘的柜子,取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龙凤呈祥旗袍。
这件旗袍以金丝绣凤而成,躺在昏暗的柜子里,华贵端庄。
九九取出来,触感丝滑温润。
绝非凡品。
老太太已经把自己人中的氧气管取了下来,坐梳妆台前梳头,奇怪的是,她的动作竟一点也不慢,边梳边笑,“九妹,你把暗格里的翡翠也拿过来,要去见你父亲了…”
话到此处,她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缓了缓神情,笑着说:“瞧我这脑袋,又说错了,是要去见你母亲了,我要打扮一下,得体的去见她。”
她从化妆盒中拿出最原始的红纸,慢慢放在唇中,双唇轻轻一抿,苍白的唇瞬间被红色覆盖。
镜子中老妇人印堂发黑,但眉眼显然是美极的。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她不能告诉九妹,每个人频临死亡前,都会有三颗救命药,刚才她叫九妹去倒水的时候,已经将第三颗药吃了下去。
前两颗药她都没有吃,以她的身体状况,前两颗药的药效是不够的了。
动了第三颗药,她就必死无疑了。
但她不后悔,反正她活着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在死亡前,为九九做最后一件事,以此来弥补这些年她对九九的伤害。
暗格里摆放着一个大型的首饰盒。
很沉。
九九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个首饰盒拿了起来。
黑色暗纹的首饰盒放在老太太眼前。
她伸手打开,精神饱满,从盒中取出一只流光欲滴的白玉手镯,牵起九九的手,将那只玉镯推进了九九手腕中,“这只手镯是光绪皇帝赐给珍妃的白玉镯,当初无意落到奶奶手中,奶奶一直不舍得带,如今,奶奶也没什么东西给你了,就将这只手镯传来给你吧。”
九九抽回手,拦住了她满是皱纹的手,“不用了,奶奶,你自己留着吧。”
她的奶奶叫得略显生疏,很不习惯,可是除了叫她奶奶,九九不知道能叫她什么。
“奶奶说给你就给你了,这里这么多首饰,奶奶也带不完啊,你就拿着吧,当是奶奶的一片心意。”
九九不知道该说什么,低着头,眼角泪花闪烁。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祖孙的温情,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快乐呢?她只想哭,心里甸甸的,难受得她喘不过气。
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将那支白玉镯紧紧按在她腕中,出神地看着,“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你帮我换衣服吧。”
九九心里难受得叫嚣。
可是她又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难受,空白着大脑将老太太身上的病服一件件脱下来,换上龙凤呈祥的旗袍。
因为病魔的折磨,她瘦了太多了,穿上旗袍后,也显得旗袍空荡荡的,她望着镜子,枯槁的手摸上自己满是皱纹的脸。
思绪似乎陷进了回忆里,老太太虚弱地笑着,“老了,再撑不起着华贵的面料了。”
九九在也忍不住了,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她的心酸得不行。
看见老太太慢慢将黑色的玉带套在自己头上,带上了翡翠项链,翡翠手镯,翡翠戒指。
枯槁的手带着四个翡翠手镯,这四个手镯是她四个儿子送的,就算要下地府,她也要带着去。
做好一切后,她撑着拐杖站起来。
苍老妇人瞬间华贵无匹。
黑色玉带遮去了她白花花的头发,让她恍如年轻了十岁。
九九注意到,她空着的手握着一块金玉。
她知道,那是人死后含着的。
富贵人家若死了,口中都会含着金玉,有福荫下一代的蕴意。
九九的心突然痛得翻搅起来。
老太太穿着龙凤呈祥旗袍,步伐蹒跚的走了过来,“九妹,我们走了。”
她的精神很好。
九九也不懂为什么,她年纪还小,不知道有三颗救命药这回事,看着老太太眼底一片清明,以为她的病好了很多,就连拿下氧气管都没事。
九九凝视老太太很久。
确定她精神不错,才沉声道:“那我们走吧。”
老太太点头,面容温柔慈祥。
九九心头又是一刺,手无意识的揽过她的肩,扶住她。
老太太似是很感动,眼睛再度湿润起来。
有些话真的不必讲,祖孙两能这样相互扶持,已经很好了。
九九扶着老太太,动作生硬,“奶奶,你小心点。”
“好。”老太太笑着说。
旋梯有些陡。
九九不放心,站在她眼前弯下腰,“奶奶,我背你下楼梯吧。”
“不用了。”老太太摆着手拒绝,她从来没跟九九这么亲近的接触过,有点生疏。
“没事的,奶奶,这楼梯太陡了,你走不了的,我来背你的吧。”
老太太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九九催促她,“快点吧奶奶,我蹲得脚好酸了。”
“那好吧。”老太太大为感动,早知道她的孙女这么孝顺,就是一百个风水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她也不会把她丢掉的。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直到死亡的前一刻,才真正领悟真正的亲情。
九九蹲在老太太身前等了很久。
身后一直没有动作。
她有些奇怪,扭过头去。
眼角火光一闪。
老太太的身子瞬间僵住。
九九觉得脖子处一阵温热,她用手一摸,一手的粘腻…
然后。
老太太嶙峋的身子从自己身旁向楼梯下滚去…
“奶奶——”九九的声音像长空里一声裂帛,难听至极。
身后。
杜心毓手中拿着一把枪,血流如注的脸笑得阴森可怖,“想我死,那就都给我陪葬吧!”
九九呆怔了半秒。
快速往楼梯下的方向跑去。
老太太身后中枪,九九抱住她,白皙的手按在她的伤口上,瞬间被鲜红的血染透。
她满手是鲜血。
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奶奶…”
她抱着老太太,脸色苍白。
老太太呕出一口鲜血,浑浊的眼透着大期将至的灭迹,“九妹…奶奶最后也…没能为你做点什么…对不起…”
九九摇头,“没事的奶奶,你不会有事的。”
“奶奶的身体,奶奶自己知道…”老太太艰难地说着,已骨折的手慢慢覆盖在九九手上,“九妹,求你原谅我…”
说完双手一垂。
五官深深凹着,已然没了气息。
九九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
她长大嘴巴,却哭不出声音。
很安静。
全世界都很安静。
然后。
一声哀嚎充斥整个萧宅。
九九跪在地上,把掉落在角落里的金玉放进老太太嘴里,盖住了她瞪得大大的眼睛。
安息吧,奶奶。
此时,杜心毓也走到楼下了,她手中的枪对着九九,面容苍白如女鬼,“你害得代中破产,我要你给代中陪葬!”
九九慢慢站了起来。
双眼通红。
布满红血丝的眼令她看起来宛如地狱而来的阿修罗,带着满身的煞气,朝杜心毓慢慢走去。
她似乎不怕杜心毓手中的枪。
眼神幽暗。
一步步走了上去。
杜心毓惧得后退几步,“你不要过来…”
九九恍若未闻,她的眼珠仿佛是透明的,面容也白得仿佛是透明的,散发出强烈的戾气,一步步逼近杜心毓。
“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杜心毓眼神阴暗,害得代中破产,她也要萧九九付出代价!
呯地一声闷响,硝烟袅袅。
九九低下头,肩膀迸溅出大片血花,她捂住右肩,触目的红色自她指间蜿蜓而下,她微笑,笑容里带着凄美的绝色味道,“打偏了呢…”
居然还笑得出来?
杜心毓像看着鬼一样看着她,不断后退,握着枪的手有些颤抖。
九九的笑容越发美丽。
朝她步步紧逼。
杜心毓绝不承认她害怕,没理由的!她不可能害怕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的双手按住扣板。
火光从黑色的枪中喷了出来。
子弹迎头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九九避无可避,她闭上眼睛,心里不甘地想:要死么?
预想的疼痛没有落在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带进一个怀抱里,那人闷哼一声,慢慢从九九身上倒了下去。
九九低下头。
瞳孔不可置信地扩大。
萧陌寒。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远处,杜心毓已经疯狂地叫了起来,“陌寒!”
她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枪掉在地上,她痛苦地抓住散乱的长发,她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她痛苦地大叫,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萧陌寒,深褐色的瞳孔无限扩大,“陌寒,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跑出来挡子弹,为什么?”
萧陌寒没有回答她的话,色淡如水的眼珠盯着九九,唇角一丝血色衬得他越发妖媚,“因为,我活够了。”
看着悲剧一段段上演,他真的觉得活够了,从他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是一颗报仇的棋子。
说句真的。
他从来没有开心过,爸爸早早过世,有母亲却要像个养子一样活着,唯一喜欢过的女孩,也恨他入骨。
生活了二十几年,他过得又黑暗又压抑,他觉得累了,倒不如去地狱陪爸爸,起码那里没那么多阴谋仇恨,可以让他做个简单善良的人。
他看着九九,异域风情般的眼慢慢变得深情,“九妹,我知道我们对你的伤害永远都弥补不了,我今天之所以挡这颗子弹,并不是要你愧疚我,而是我对你的偿还,就当是这些年,我为我伤害你的事情,做的偿还。”
就连死亡,他也要为九九找一个体贴的借口。
九九痛苦地闭上眼睛。
“九妹,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萧陌寒捂着自己中枪的心脏,脸色惨白,看着杜心毓,声音里有沙哑的悔痛,“妈,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了,我们做的孽事已经够多了,别在一错再错了…”
杜心毓没有说话,面容哀恸。
“这些年,你真的开心吗?妈,我每晚都睡不着,想着我们做下的事情,我就很害怕,活着的时候,每天过得压抑不堪,死了后,还要担心会不会下地狱,妈你说,我们这么恶毒,会不会地狱?”
“不会的,我们都不会下地狱,你也不会死,陌寒,妈现在带你去看医生,你不会有事的。”杜心毓长发散落,美艳的容颜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她紧紧握住萧陌寒的手,仿佛要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横抱起来。
可是萧陌寒太重了,无论她如何使力,都抱不动他。
“不用了,妈,我中枪的位置是心脏,没救的了,我死了后,你要好好的,弟弟还需要人照顾…”
“别说了,陌寒,你会没事的,等你医好了,我们三人就回上海去,离开香港这个是非之地,你说好不好?”
“好。”萧陌寒憧憬地笑了,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变得沉寂。
片刻后,萧宅传来一阵嚎啕大哭。
白光寥寥的水泥路上。
九九慢慢地走着。
太阳有些大,照得她眼前一片发花。
她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眼珠空洞,淡淡的,像两颗透明的琉璃。
与此同时,萧家的铁门被打开。
兰仲文带着一群保镖从门外鱼贯而入,他气质高贵,然眼底那无比深重的害怕泄露了他的情绪。
阳光下,九九的短发飞了起来,她面无血色的凝视着兰仲文,好像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的嘴角微微弯起。
梧桐树的枝叶凌乱地晃着。
时空好像静了下来。
九九似乎在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重重栽了下来。
恍惚中,看见兰仲文的脸苍白得恍如是透明的,接着她失重的身体倒在他怀里。
耳畔是沙沙的风声。
而九九已经累得昏迷过去…
、第二十四章 萧妈
晚霞染红了天际,透过病房的窗户,夕阳暖融融地洒进来,将雪白的床单也染上了暖意。
病床上,九九正在输液,面色苍白疲倦,蓬松柔软的短发,漆黑的睫毛,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肩膀处的枪伤已经处理好了,包着白色的纱布。
兰仲文僵硬地坐着。
眼底充满了令人心惊的痛意,良久良久没有说话,手指冰冷。
身旁的乔漠亦是心痛失措,看着九九苍白黯然的面容,他恨不得打死自己。
昨天他前往萧宅的时候,因为车开得太快在马路上追尾了,虽然及时通知了兰仲文,可是也因此导致没能按时赶到萧宅,要不是萧陌寒临时返家拿文件,恐怕今日躺在重护房的就不是萧陌寒,而是九九了。
因为他的疏忽,差点害得九九丧失性命,他是又自责又心痛,呆呆地站在兰仲文身边,心如针扎般地痛。
杜心毓因犯故意杀人罪,现在被警署收监了,代中的董事长萧陌寒处于昏迷状态,生命垂危,整个公司团成一团。
代中始终是个大集团,国不可一日无君。由于天堃纳入了代中大部分股票,代中董事会决定,即日起,代中执行CEO将易主为兰仲文。
即日起,代中被天堃并入,成为天堃的旗下的子公司。
港岛再度轰动,刊登出来的报纸都是——
《辉煌成梦!代中易主天堃!》
《代中最高执行人杜心毓涉嫌杀人!》
《六年前遗产谜团案再度被来袭!》
全港都对这件事津津乐道。
尤其先生帮的狐狸们,无不眼睁睁看着兰仲文把代中这块美肉吞下去,都摩拳擦掌的等着他现身。
夜风将白色纱帘吹拂起来。
空气有点冷。
兰仲文将她的被子向上拉了拉,把她输液的胳膊轻轻放平,盖上被子。
又把窗户关上,站在窗户前,他久久不动,气息冰冷。
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安岑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兰少,找到伯母了,确实是在浅水湾的别墅里。”
不枉他们不眠不休,把整个浅水湾都翻遍了,终于找到了萧珈嘉,她只是手脚被禁锢,并没受什么重伤,因为杜心毓要她的肾,所以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
兰仲文一震,转过身来,“伯母现在在哪?”
“在隔壁的病房包扎伤口呢,受了点皮外伤,医生正在清理伤口。”
“乔漠,你看着九九,我去看看伯母。”
九九悠悠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副类似梦境的场景。
如果这是个梦,那么她愿意永远不要醒来了。
那天阳光出奇地灿烂,九九要眯起眼睛才能看到窗外的蓝天。
妈妈就坐在自己床边,目光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兰仲文在削苹果,一圈圈苹果皮从他漂亮的指间旋下来,带着炫目的光晕,令她看痴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眼圈红了。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眶静静滚落,她却依然宁静地望着他们,仿佛一眨眼,这个梦境就会消失。
“九九,你醒了?”萧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九九,你能听见妈妈叫你吗?”
她的眼珠懵懵的,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
兰仲文微微蹙眉,萧妈也有些担心,拍着她的脸说:“九九,你能听见妈妈说话吗?”
妈妈的手碰在自己脸上,那么温暖的触感。
这是真的?
九九眼珠一顿,清明起来。
然后。
又朦胧了起来。
泪水轻轻滑下脸庞,九九哽咽地看着萧妈。
“妈…”声音里带了狠重的哭腔。
萧妈的眼也瞬间红了,紧紧抱住九九,这个举动瞬间点燃了彼此的泪腺,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六年不见了。
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已经死而无憾了。
萧妈微微长出的皱纹的眼角噙着泪水,她拿起纸巾擦干,过去曾美得动人魂魄的脸此时已有些苍老,岁月在她额上刻下了纹路,使她美丽的眼睛微微下垂。
九九突然发现,妈妈已经不再年轻貌美了。
萧妈眼中闪着泪花,端详了九九许久,才擦掉眼泪说:“九九,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九九重重点头,“兰花儿一直在照顾我,妈妈,我一点也没瘦,反而是你瘦了,妈妈,这些年你怎么过的?”
萧妈低着头,一想到这些年的遭遇,她的鼻子就酸得不行。
“六年前,你生日前一天晚上刮台风,你爸就说等台风过了在去香港吧,于是那晚我们就没去,打算第二天台风弱了再去,当晚…”
“当晚家里来了好几个人,那些人就是杜心毓派来的,他们一进家门,就把我和你爸爸都抓走了,然后叫了两个人开了我们的车,冒充离开广州了。”
“我们被抓走后,杜心毓逼着你爸爸立遗嘱,你爸爸不立,她就一直折磨你爸爸,叫人打他…”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萧妈的心都难受得揪成一团。
杜心毓叫了个人来对付亦娄,每天都叫他立遗嘱,把遗嘱全给老太太,他不立,那个人就把亦娄吊起来打,有时候也会打她,但是她跟亦娄说好了,就算是死,也绝不立遗嘱,就算被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宁死不屈。
然后。
亦娄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死前亦娄紧紧抓着她的手,叫她要好好活着,九九还小,需要人照顾。亦娄死后,他们怕警方起疑,就把亦娄的尸体泡在浴缸里,达到腹部积水的溺水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