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昭仪道:“如嫔说的也没有错,虽说都是姐妹相称,但礼不可废,若不然当初选秀,又何必专登的把人到钟粹宫去调理!”

  “是,是奴婢的失职。”瑛时垂头跌声的认错。

  “也有我的不是。”珍贵人摆低了姿态。

  吉嫔怏怏的说无妨无妨,既然有人替她做了规矩,她就懒得再动手,总算是带着人马走了,珍贵人不由舒了口气,重新落座道:“谢两位娘娘解围。”

  钟昭仪道:“听说你今日出来门本宫就估摸着又要闹事。”

  蕊乔摆下茶盅道:“珍贵人不怪本宫今日多事吧?”

  珍贵人摇头:“谢娘娘的抬举,若不是有娘娘在这里护着,只怕今日还不知怎么打发她走,眼下让她出了这口气也好,否则往后没日没夜的挑刺儿。我低她一头,横竖是我的错。”

  蕊乔笑道:“是个知礼的孩子,你不怪本宫就好,喝完这杯茶就早些回屋里去吧。往后照着规矩走,理就在你这边儿。”

  “是。”珍贵人在钟昭仪和如嫔面前一向得体,没多久,钟昭仪和如嫔便相继离开了。

  两人一路走,宫人们在后头为她们打伞,钟昭仪和蕊乔近的几乎耳语,用只有她们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咱们这样挑唆,她们能起事儿?”

  蕊乔道:“咱们不挑唆就斗成这样了,再稍微一扇风一点火,只怕要起的是大事儿。”

  钟昭仪有些胆寒,蕊乔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吧,烧不着你我,有人心心念念着要冲到咱们跟前来,那就由她挡灾去。”

  钟昭仪点点头,便回宫去接芸初了。

  她说好了送芸舒和芸初两姐妹,蕊乔本也要去,奈何皇帝这个时辰非要见到她的人,蕊乔也很无奈,只得赶回合欢殿带着做好的糕点,急匆匆的往未央宫去。两人在摘星楼前分道扬镳。

  芸舒本来很早就是要走,不过念着芸初暂时离不得钟昭仪,现今茯苓和知夏个个能独当一面,芸初便不得不辞了钟昭仪踏上归程。

  一行人一直走到贞顺门口,芸初还是哭个不停,弄的钟昭仪也很伤感,抚着她的脑袋,哑然道:“傻孩子,能混到齐齐整整的出宫有什么不好,往后和你妹子两个人在外头记得要彼此包容,互相谦让,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芸初握住钟昭仪的手,泪目道:“娘娘也要好生保重,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就去找如嫔娘娘,奴才不能再侍奉您跟前了,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如嫔娘娘对您愿意施以援手。”

  钟昭仪点头道:“我省得,当时害她那事虽是受了赵美人的胁迫,说到底我也有份参与,她能不计前嫌,我便当是还了她的情也该多回护她一些,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阖宫谁不知道我而今这把交椅怎么来的,说穿了也就是陛下看我和如嫔还算走的近的份上提携我。”

  “娘娘不必菲薄,这些年来,娘娘从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陛下也都看在眼里,孰好孰歹,陛下心中总是有数的。”

  钟昭仪点头,看着芸舒带芸初上了马车,遥遥的驶出了真顺门,她定定的站在那里,芸初伴她数载,生死相依,就跟亲生的妹妹一样,眼下离开她,叫她顿时有如失魂一般。她一路怔忡的跟到了门墙,眼见着大马车消失不见了才落下泪来,茯苓忙劝解道:“娘娘,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往后奴婢会尽心服侍您的。”

  钟昭仪点点头:“你也是个好孩子,本宫大约是要交待在这宫里了,只盼你们一个个都能安安稳稳的,到了日子就发配出去,找个好人家。”

  茯苓握着钟昭仪的手:“以后奴婢与娘娘荣辱与共。”

  “别说这样的傻话。”钟昭仪用帕子掖干了眼角,往咸福宫回去,迎面正遇上侍卫参领顾逢恩,顾参领行礼道:“奴才见过昭仪娘娘,给娘娘请安。”

  茯苓发现钟昭仪的身子一晃,她纳罕的看着钟昭仪,但是钟昭仪很快定下神来道:“原来是顾参领,上回中秋宴上也是多亏了参领的帮忙,才能救下如嫔,本宫在这里代如嫔谢过参领。”

  “奴才罪过,不能与陛下分忧。”顾逢恩抬头,直勾勾的望向钟昭仪。

  钟昭仪垂下眼睑不敢回望,只与茯苓道:“走吧。”

  顾逢恩又道:“娘娘,雪天路滑,可要下官护送娘娘回宫?”

  钟昭仪抬头凄迷的望了他一眼,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道:“谢顾参领了,本宫想自行走回去。”

  “是。”顾参领道,“那……娘娘万事小心。”

  钟昭仪颔首,领着茯苓走了。

  她穿着雪青色缎绣竹蝶纹花盆底,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似风雪里的一盏孤灯,她不敢回头,只能一路往前走,留下背后长长的一串儿脚印,是鞋底雕刻出的莲花镂空图案,踏在雪上,一圈又一圈的莲花绵延向前,似永没有尽头。顾逢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无限的凄凉。


第七十二章
大约寅时初分,钟昭仪回到了咸福宫。

  琴台阁的宫人飞速向吉嫔通报,吉嫔听了不屑道:“去送一个下人?她还真是端得一副好主子的派头!那如嫔呢?”

  雪吟道:“回主子,如嫔走后就径直去了未央宫,陛下和朝臣们议事,她便在偏殿里等候,直到陛下出来再与陛下一同用膳。依奴才看,今夜怕是……”

  吉嫔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本宫知道了。”说着,长长的染得艳红的手指甲在紫檀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酸溜溜道,“说起来,还是如嫔得宠。谁能如她这般进出未央宫如无物?”

  瑛时道,“话不能说的绝对,假以时日,娘娘也一定可以常伴君侧。”

  “说的轻巧。”吉嫔撇了撇嘴,神情霎时幽怨。

  “不是奴婢恭维娘娘。论身段样貌,傅蕊乔区区一介宫女,哪一样认真比的过主子您?!不过是陛下贪一时的新鲜罢了。毕竟宫里多的是大家闺秀,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似的,难免无趣了些。市井里不是也有一句浑话嚒,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吉嫔恻了她一眼:“那照你这样说,花楼里的女子岂不是理当更得圣心?”

  瑛时的笑有点古怪,凑到吉嫔耳旁低语道:“奴才不敢背后编排主子,不过从前听内侍监的几位老公公们说,陛下年少的时候确实爱出入烟花场所,先帝爷为此勃然大怒过好几回,还罚过他一阵子。”

  吉嫔讶异道:“竟还有这样的事。”说完,心底不免有些怅怅然。

  她进宫是以为自己能嫁给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当然见到了之后也不免对陛下怦然心动,只是这种心动仅止于皮相,她爱他的英俊和挺拔,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气度,大约世间女子见了就没有不爱的。可到底没有感情基础,真正的爱应当是你见过一个人最丑陋的样子,可你仍然愿意爱他,不离不弃。吉嫔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在听到瑛时说皇帝从前爱浪荡暗门子,心里顿时就生出些许的不痛快来。烟花柳巷的女子多脏啊,侍候过那么多爷们儿,陛下沾染过,也不怕把脏东西带回宫里来。她想到以后要进幸简直是嫌弃死了,怕是再也不能好好的面对陛下。所幸的是,她运气还不错,一索得子,她得利落的把孩子生下来才是上上策,至于往后陛下爱宠谁就宠谁吧,都不干她的事。

  瑛时见吉嫔讪讪的,就知道自己的言语起了效用,她是存心要打压吉嫔对陛下的爱意,届时吉嫔扭捏起来不肯侍寝,为了固宠,便只有推自己上位。

  果然不出她所料,吉嫔道:“那你倒是给本宫说说,本宫接下去当如何。”

  “娘娘安心养胎就是。给陛下生一个皇子就是无上的荣宠。傅蕊乔一个狐媚子,以姝艳进,居常专夜,告到太后那里去,太后第一个饶不了她,哪用还用得着您出手。”

  “再说了……”瑛时斟酌了半晌没开口。

  “怎么?”吉嫔问。

  瑛时故作为难道:“再说淑妃娘娘不也是害在了如嫔手里嘛,本来娘娘您的本家是多大的荣耀,现在娘娘却要在人前受尽冷眼,说到底还是怪如嫔那个贱人。”

  吉嫔‘嘁’的一笑:“怪她?你以为淑妃就是什么好东西吗?嘴上说着帮衬本宫,结果呢?本宫在钟粹宫的时候她连看都没来看过我一眼,送的东西连本宫都瞧不上,害的钟昭仪见风使舵,一个劲的招揽秦淑珍,唯独只有这个如嫔算是给足了本宫的面子,本宫有幸能伴驾秋狝,也有她的功劳,听说是她向陛下提议,所以要我说,本宫还得谢谢她,起码她对我,可比淑妃对我好多了。亏得还是我本家呢,呸,连累我阖族,淑妃死不足惜。”

  瑛时一愣,没想到吉嫔还记得当时与秦淑珍争脸的事,如嫔在上头帮了她一把,眼下倒好,竟是对如嫔印象不错。

  瑛时愤愤道:“可见娘娘是个善心人,记得人家的滴水之恩,只怕人家还不在乎呢,瞧瞧方才,她是怎么对待娘娘您的?!她当着秦淑珍的面子给您难堪!”

  吉嫔冷冷的乜了她一眼,道:“说来也怪,你好像很讨厌傅蕊乔。”

  瑛时支支吾吾的咕哝道:“奴婢这不是替主子您不值吗?您看今日,您明明和她是一样的位份,若您没个封号,或许还低她半头,您和她一样,凭什么要受她的教训。”

  吉嫔‘嗤’的一笑:“瑛时啊,她哪里招你惹你了要你嫉恨成这样?哦,知道了,听说从前她也做过管带姑姑,不会是你做不过人家就心里妒忌吧?也是,她做姑姑,你做姑姑,她攀得了高枝,你却水往低处流,到了本宫这里,想必是心有不甘吧。”

  “哪儿的话。”瑛时一颤,“主子您折煞奴婢了,主子在钟粹宫就说过,此生愿为主子您效犬马之劳。”

  “那就少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唱滑稽。”吉嫔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本宫在你眼里就那么蠢?由得你糊弄,你让往东我就跟着往东,我若是听你的话和傅蕊乔作对,只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也真难为你了,要拐弯抹角的拿本宫当枪使。”

  “不是,奴才真没那个意思。”瑛时难堪的咬着下唇,“是奴才思虑不周全。”

  “我知道你想什么。”吉嫔‘哼’的一笑,捻起一颗枣子吃了起来,“放心吧,本宫有孕期间,陛下若有个需索,本宫必定头一个举荐你,你不用毛躁成这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你难道没听说过?至于傅蕊乔,本宫还是要和她搞好关系。”

  “是。”瑛时道,“奴婢一切都听娘娘的。”

  过了会儿,雪吟又接了小黄门的来报,推门进琴台阁对吉嫔道:“娘娘,御前的人传消息来说,陛下带了如嫔去往摘星楼。”

  “摘星楼?”吉嫔口中念叨,“这地方可有什么讲头没有?”

  瑛时解释道:“就是一处暖阁,娘娘您来了不久,所以还没去那处转悠过,就在未央宫的后头,陛下平时不理朝政的时候便在那里看书写字,或者与几个侍卫过招,没什么了不得的。”

  吉嫔‘哦’了一声,也就不当回事。倒是雪吟望了一眼瑛时,忍不住插嘴道:“摘星楼确实很普通,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位娘娘进去过。”

  吉嫔顿时抬头:“什么?!”

  雪吟点头:“倒不是什么天大的殊荣,摘星楼不是精致的地方,娘娘也勿须紧张。”

  吉嫔点了点头,望着屋外飞蓬般的大雪,按压着太阳穴道:“真是自打进了宫起就没有一日能安生的。”

  瑛时吩咐雪吟道:“还不把窗户都关上?也不怕娘娘冻着。”

  雪吟低低道了声‘是’,忙上前收起窗棂子的搭钩,动作间,便瞧见不远处的摘星楼,此时的摘星楼已被风雪包裹了,犹如装在水晶盆里的冰雕,玲珑剔透。其实要说摘星楼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大约就是它特别高,足有九层,也不知陛下是怎样的心思,竟将摘星楼的顶端造成了烽火台的模样,若是站在上面瞭望约莫能将整个京畿尽收眼底吧……

  雪吟将窗棂一扇一扇的合拢,扶着吉嫔回榻上歇息了。

  与此同时,摘星楼里的剑士全都被遣到了外头守门。

  只留几个内侍在里面伺候皇帝与如嫔用膳。

  暖阁里拢了地炕,热气蒸腾,并不觉得冷,皇帝坐在蕊乔还能闻见她身上衣间被熏出淡淡的幽香,他一边吃,一边时不时的望她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这样的雪夜,静静的有斯人相陪,已经很满足。他吃到一半,握起了她的手,蕊乔什么都没说,只是放在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熨帖了自己的心,也像是安慰了他。

  膳后皇帝说要上楼醒醒酒,蕊乔怕冷就躲在屋内,见他去的久了,望着外面如筛盐的飞雪,便拿起一件鹤氅摸索着他走过的石头垒砌的台阶,一步一步向上,终于看到他正靠在石壁上,漠然的看着黑夜,因醉意熏染,脸色红红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的感伤。

  蕊乔明白,她也喝过酒,小时候不懂事偷偷地去厨房喝爹爹剩下的花雕酒,结果醉了心里就像火烧,很多平时细小的事登时在脑中就被放大了起来,害的她趴在榻上哭了一夜,等到第二天鸡鸣,又觉得昨夜的行为委实荒诞,她不是胆小敏感的姑娘,昨夜却轻易的就被那些不知名的忧伤给击倒了。因此觉得怪道古人要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诚然是真的。只是她不明白,眼下一切好好地,皇帝愁什么?莫不是太闲了吗?!

  她禁不住莞尔一笑,其实她攀爬上来不容易,走的气喘吁吁的,站定了歇口气之后复又朝他走去,直走到他身边,才敞开了鹤氅,踮起脚来亲自替他罩上,一边系明黄色的如意纹绦带一边说:“穿的这样少就出来,也不怕病了嚒!”

  皇帝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也揽进衣裳里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记得吗?”

  蕊乔怔怔的想了一会儿,风雪肆凌到脸上,她被冻得灵台一清,有些不确定的问他:“是冬至快到了吗?”

  皇帝双手捂着她的脸道:“不是快到了,是已经到了。今儿个十一月十一,你的生辰。待会儿子时一到,便是正冬至。”

  蕊乔的眼眶一湿,她侧过身去朝摘星楼下望,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许多人都熬着夜等子时,因为冬至节在大覃是个重要的日子,与别不同的是,大覃不像其他地方那样避讳冬至,以为要祭祀先人的就与鬼搭边,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要不然就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里烧纸。大覃的冬至节,许多人都喜欢点起鞭炮,若是家里老人高寿驾鹤西去的,便是喜丧,要连放三年的鞭炮,所以今夜会是极热闹的一夜。

  蕊乔喃喃自语道:“我有好多年都不过生辰了,时间久的……我自己都忘了。”

  皇帝从后面抱着她,蹭了蹭她的脸颊。

  她愣愣的看着烟火辉煌的京畿集市,隔得太远虽看不太真切,但是依然有个轮廓,应该有卖泥人的小贩,还有兜售糖葫芦的……昆仑奴的面具……吞火剑的杂耍人,说书的先生。她难过道:“爹娘死后,宫里的老人儿见了我都说我命硬,否则怎么阖家都死了就我还活着呢,是我克死了爹娘。十一月十一,冬至的前夜,我的生辰。”

  皇帝道:“他们胡说八道,你也跟着胡思乱想,活下来的不是你一个,还有蔻珠。”

  “可是蔻珠也死了。”蕊乔望向他道,“难道我真的是克星?蔻珠死了,孩子也没了。我也许注定此生要孤家寡人。”

  皇帝心上一揪道:“蕊儿,我让你来,除了要与你过生辰以外,还要与你说一些事情,我答应过你,总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我又怕告诉了你,你会离我而去,我其实很害怕。”

  蕊乔也有些顾虑,怕那些真相不是自己要听的,吓得要哭出来,用手捂住他的嘴道:“我不一定要听真话的,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你藏起来的那一半,就继续把我蒙在鼓里,不要紧的。我们一直这样,不好吗?”


第七十三章
“可我……”皇帝欲言又止,“我是预备要与你厮守一生的,蕊乔,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蕊乔不假思索的点头。乐文 小说

  “那就让我们把话摊开来都说清楚吧。”皇帝有些挣扎的看着她,“在此之前我真是踌躇了许久是否要告诉你,我怕我告诉你,你知道了我的私心就再也不肯原谅我了,可是孩子没了以后,我想了很多,我想我们以后的数十年都要一起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想瞒你一丝一毫,哪怕是我做错的地方,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也想让你知道,至于你是生我的气也好,恨我也好,你都有这个资格。”

  蕊乔的眼眶湿润,沉吟半晌后似下了决心一般,重重一点头。

  皇帝转头看向城外熙熙攘攘的市集,感慨道:“你说,倘若我们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一直都是小时候的样子,这样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没有那么多的算计,没有那么多的陷阱和险恶用心,三哥会带着我瞒过仆从偷溜出去玩,你姐姐也会和我们一起。那时候真快乐啊,那时候的琴绘姐姐真好。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朱雀大街上的龙记吃过刀削面,我在你碗里偷偷加了很多辣椒,把你辣的嘴唇都肿了。”

  皇帝仿佛陷入回忆一般,滔滔不绝。而蕊乔却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可是你我心里都很清楚,傅琴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吧?”皇帝的话锋一转,看着垂首不语的蕊乔,撕开了这层遮羞布,“琴绘姐姐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是那个善良的姐姐,她凡事都要争个第一,有时候为了一些不必要的虚名,她甚至可以伤害你,你其实心里都清楚,你只是把她往好的方面去想,因为那是你的堂姐,你不愿意去揣测她设计你的心理,更何况她死了这么多年,也许在你的记忆里,她早已经被美化成了最好的样子。但我们心底里都清楚,如果不是她,太子哥哥不会死,二哥,三哥,四哥,六弟都不会死,他们虽然各自有自身的业障,但一切罪恶的根源,是你的姐姐,傅琴绘。她将太子哥哥和三哥玩弄于股掌之间,挑起了一场六王夺嫡的战争。”

  说到这里,蕊乔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事隔多年,她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了,可有时候午夜梦回,还是会想起被关在天牢里的无辜爷娘,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只为着一个姓氏,为着琴绘姐姐日益膨胀的野心无法得到满足,使得整个傅家如同一棵被推倒的参天大树,瞬间就被连根拔起了。

  都是琴绘姐姐害的——那段被罚困在掖庭的日子,冷的脚上都是冻疮,西风呼呼地从纸糊的窗户里灌进来,她冻得难以入睡的日子,即便她刻意不去想,脑中也总会时不时的冒出这句抱怨,就像雨后萌芽的种子,怎么都掐不断。

  她知道,皇帝说的都对。

  事情还是要回到那一年的秋狝,一朵御衣黄艳压群芳,使得太子妃在斗花盛典上赢了傅琴绘,想必琴绘始终耿耿于怀,又或许是她就不再满足于现状,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和借口而已。总之那一天,她回去以后便立刻以向太子妃讨教侍花经验之名,到太子妃的帐子里饮茶,期间故意打翻了茶水,弄的自己一身狼狈。

  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刘氏不疑有他,赶紧命人去取了新衣裳来,同时引傅琴绘到内间去替换,然而就在此时,与琴绘一早串通好的蔻珠带着傅夫人到访,太子妃外出迎接,又被傅夫人盛情邀去了他们那里,只留下一个婢子在帐子外看守。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太子从外出狩猎回来了,太子一向是个毛躁的性子,回来也不问妻子是否在里面,一个劲的往里冲,侍女只来得及‘啊呀’一声,太子已经直冲到了屏风内,只见傅琴绘将将除下了外衫,缓缓转过身来,被茶水淋湿的肚兜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身躯。太子当场就怔住了。

  琴绘‘啊’的一声惊呼,太子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道:“别叫,别叫,把人叫来了,你的清誉可就毁了。”

  说话间,傅琴绘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下,滴到了太子的食指上,太子心上一动,松开了手,宛如被烫到一般,垂眸道:“其实适才本宫什么都没看见,你赶紧把衣服穿上,我去叫三弟来接你。”

  傅琴绘闻言,反身扑到床榻上低声呜咽起来。

  太子为难道:“你别哭,真的别哭。三弟是个老实人,你相信本宫,他不会为难你的,太傅本就有意撮合你们,本宫亦不会做……对不起三弟的事。当然……如果你……”太子突然结巴起来,有些词不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