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此时天色虽晚,她也不觉得饿。
浴桶中的水温热,伽罗坐入其中,顿觉疲惫消散不少。因岚姑甚少来行宫,伽罗有意让她多瞧瞧风景,沐浴时便只留两名侍女伺候,她泡了会儿,索性将她们打发到门外,阖目靠在浴桶边沿,深吸清淡香气。
窗外风动树叶,梭梭作响。
她惬意闭目,意识渐渐朦胧,猛然察觉不对,抬起眼皮,便见跟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伽罗微惊,定睛一瞧,见是谢珩,下意识吁了口气,“殿下进来也不说一声!我这儿很快就好,殿下先到外头等等可好?”
谢珩摇头,垂目盯着她,忽然一笑。
香汤之下,没了氤氲的热气,凝脂般的肌肤便格外柔滑。她胸前的两团酥雪比从前更见丰满,少了从前的羞涩躲避,毫无遮掩的呈在他跟前,水面之上,她仰头瞧着他,眉目绰约,眼角挑出妩媚弧度。她的目光也不似从前躲闪,盈盈望着他,水波荡漾。
谢珩俯身,将双手撑在浴桶上。
“行宫外的那座山上能看到望仙石,想不想去瞧?”
“当然想。殿下答应抽空带我去的。”伽罗眉梢微挑,目含波光,“今晚就去吗?”
“嗯。明日得启程回宫。”谢珩喉结滚动,目光更热。
伽罗仿若未觉,“这么快?宫里有急事?”
“不算急事,就你我回去,父皇仍在这里避暑。”谢珩卖了个关子,实在没忍住,右手探入水中,带得酥胸微颤,旋即凑过去亲她双唇,手指摸向她腰间。
伽罗侧头躲开,将偷香的手按住,吃吃的笑,“衣裳都湿了!”
“嗯。”谢珩含糊回答,就势含住她耳垂,手继续在水中作乱。
伽罗这才有些慌了,怕玩火自焚,竭力往后缩,“不是要去看望仙石?外头有人,别闹。”
“你先勾我的。”谢珩理直气壮,在她酥软间捏了一把,双手扣住她腰肢,哗啦一声捞出水中。水珠淅淅沥沥地滚落,伽罗惊慌,下意识抱住他脖颈,藤蔓般缠在他腰间,低声急道:“有人!”双手捶在他肩背,后腰却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浴桶旁的檀木台放着衣裳,谢珩随手扫落在地,只留几方软巾垫在伽罗雪臀下。衣衫半解,身上被她蹭得湿漉漉的,谢珩肆意驰骋,伽罗却不敢出声,憋着声音心肝乱颤,直到被折腾得香汗淋漓,身软如泥,才被谢珩抱过去擦洗身子,穿了衣裳。
腿脚发软的出得浴房,侍女仍跪在两侧,伏地垂首。
伽罗也不知是否还有动静传出,脸上挂不住,在谢珩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谢珩衣冠俨然,仿若无事。
两人在侧间歇了片刻,吃些糕点瓜果,又将蓁蓁逗了片刻,便留奶娘悉心照顾,带上侍卫出了行宫。
望仙石所在的山峰不算太远,骑马走一炷香的功夫即到,侍卫都被安排在远处,这方天地之间,唯有月色柔亮如水。远远望过去,果然见山巅有巨石蹲立,像是顽童托腮,半仰抬头,对着那轮明月,如同望着月宫神仙。
令伽罗意外的是,这僻静山坳中,竟然会有方温泉。
夜风微凉,温泉水软,偶有草虫鸣叫,清幽而旖旎。
伽罗初时坐在远处,被谢珩劝了三回不肯进水里,终是被他一把扯进去,浸得浑身湿透。想凫水逃远,先前学的那点本事在他跟前不堪一击,被捉住了按在水边,狠狠疼爱。
意乱情迷中,伽罗恍然想起,两人歇息时谢珩曾去吩咐侍女准备衣裳,还骗她说是怕风冷,只装了披风进去。此刻身入陷阱才知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主意!
天地为幕,星月皎洁,照出春光旖旎。
…
被抱出温泉时,伽罗浑身筋骨都抽走了似的,抓了衣服胡乱套着,连路也懒得走。
谢珩却是一脸餍足,将她揽在怀里,找片干净草地躺了会儿,夜风之下,喁喁私语。临走,看伽罗双腿迈得不太利落,谢珩索性打横抱起,满怀畅意地下山,直至快到侍卫跟前,才改为背着,只说是伽罗不慎崴了脚,一路背回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伽罗:大半夜跟谢珩出去看风景的我,果然很傻很天真!QAQ
第104章 结局(下)
端拱四年七月, 端拱帝从行宫回京后, 禅位于谢珩。
礼部郑重筹备, 谢珩于含元殿登基,尊端拱帝为太上皇帝, 改年号为晏平,寓海晏河清,四方升平。随即册立伽罗为皇后,挪入凤阳宫居住。
因麟德殿是议政之处, 端拱帝自挪了出来,迁往后面安静些的蓬莱殿中, 段贵妃因无子嗣,被封太嫔。从惠王府到京城, 段太嫔虽与乐安公主感情融洽, 跟谢珩却甚少说话,哪怕谢珩偶尔朝她行礼,也是看着端拱帝的情面。而今端拱帝让出实权,段太嫔自知曾得罪谢珩, 不敢再占着仪秋宫,自请挪出。
谢珩准了, 趁势安排她住在蓬莱殿的偏殿中, 方便照料太上皇。
后宫诸般事务,一应交予伽罗——永安帝的妃嫔在永安帝驾崩时, 或入寺庙修行,或是陪葬, 生过皇子的后妃也多伤心而逝。端拱帝后宫妃嫔甚少,位份又低,跟养个闲人无异。谢珩身边女人更少,除了凤阳宫里的她,别处宫室大多闲置,琐事交予女官,需她费神的大事也不多。
旋即,朝堂之上一番官员变迁,原本詹事府中属官各得提拔,欣欣向荣。
九月初,伽罗立后的典礼仍在含元殿庄重举办。
秋阳高照,微带暖意,巍峨宫门洞开,禁卫军肃然值守。再往里,则是翘角飞檐,瑞兽铁马,含元殿修建在数尺高台上,层层汉白玉栏杆耀目,高耸的殿台才为了谢珩的登基大典翻新过,朱红漆门,金质错钉,威仪轩昂,令人心中肃然。
伽罗头戴赤金凤冠,身披朱红凤衣,盛装丽色,由宫城正门而入。
礼部按着仪程奏乐,自将相公卿到朝臣百官,各着官服,侍立两侧。不止有熟识的韩荀、杜鸿嘉和战青等人,更有谢珩特意调回京城的傅良绍——他在丹州为官时便政绩斐然,后来在与西胡缔盟的事中有立功不小,端拱帝将他放回原处后,为官也甚为勤恳,谢珩登基前,便与端拱帝商议过,调他回京在吏部任职,居于右侍郎之位。
因是皇后生父,今日观礼,他的位置也颇靠前。
鼓乐声中,傅良绍肃容而立,看着厚软的朱红地毯铺向丹陛,女儿仪态端贵,由谢珩牵着缓缓走来,眼角竟觉温热。
那年南风故去,伽罗柔弱无依,他无奈之下将她送到淮南谭氏膝下抚养时,何曾想过,她会结下这般善缘?明眸皓齿,朱唇桃腮,在凤冠之下光彩照人。她的眉眼长开,比之南风更添神.韵,也比南风更加有福气。
傅良绍目送伽罗步上丹陛,随同百官朝贺跪拜时,无比想念发妻。
…
明晃晃的日头朗照,伽罗头上凤冠沉重,身上凤衣严实,已薄薄的出了层汗。
同谢珩并肩而立,瞧着底下跪伏的文武百官时,伽罗甚至觉得不真实。
她稍稍侧头,觑向谢珩,见他也正瞧着她,眉目朗然,面带笑意。
谢珩帝王冠冕加身,挺拔身姿立于殿前,愈发端贵威仪。昔日的冷厉阴郁之色全然不见,他瞧着伽罗热得泛红的脸蛋,许是一路走来颇为劳累,娇喘微微。他眉间尽是温柔,伸臂绕在她后背,稳稳托住。
“那年你逃出东宫时留的信还记得吗?”
“记得。”伽罗唇角弯弯,缓声回忆——
“愿父子同心,再无嫌隙,拨乱反正,还百姓以清平盛世,恩泽广被。”
谢珩一笑,于宽袖之下,握住她柔软的手。
那封信里她的期许,曾赋予他披荆斩棘的勇气,一如淮南重重阴霾下她的微小善意,像透过云隙的阳光,驱散沉沉黑暗,令他抗拒又贪恋。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于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十指交握,帝后并肩而立,珠联璧合,华彩辉映。
宣读册立皇后旨意的声音在含元殿前回荡,伽罗阖目,唇角轻轻挑起。
那封信被谢珩藏起,她回京后再未见过,其中字句却早已印刻在心里。
信的末尾,她还说过,谢珩赠与她的满目流萤纵然华美,却如泡影易碎。却没想到,今日,谢珩会赠予她如此隆重的典礼,真真切切,清晰分明。
她甚至还记得他初次向她坦白心意。
于深沉暗夜,满目流萤中,揽着光芒,宛若天神。
彼时的深藏收敛的情意,此刻再无遮掩。
她握紧谢珩的手,满心都是欢喜。
*
册立皇后的典礼过后,便是内外命妇入宫参拜。
中宫正位,又是皇帝心尖之宠,但凡有资格入宫的女眷,几乎都来拜见,姿态恭敬,意甚殷勤。伽罗在成为太子妃时经历过一回,而今应付起来,并不算难。
只是蓁蓁睡惯了芙蓉陵,陡然搬入凤阳宫中,睡得不甚踏实,折腾了数日才好。
因谢珩即位时曾下令大赦天下,忙过那阵子后,刑部便整理出了能赦免的名单。旁的琐事自有刑部尚书裁决,只将些要紧的人报给谢珩裁决。名单有数页,各附罪名,谢珩粗略扫过,苟延残喘的徐公望和徐基父子自然不能赦免,去岁叛乱为祸之人更需严惩,傅玄之罪当诛,流放已是宽宏,其子傅良嗣和傅良雍已吃了四年的苦,倒是无需深究了,谢珩朱笔一挥,免其罪行,仍为庶民。因徐公望之罪而被牵连的傅姮也得以赦免,除了奴籍。
旨意传出后,傅宅中甚是欢欣,伽罗也知他是看了父亲的面子,十分感激。
晚间还抱了蓁蓁在怀,逗她咿咿呀呀地叫“父皇”。
软软的小奶音叫得还不太真切,谢珩听了却乐不可支,手臂一伸,将母女二人都揽在怀里,瞧着女儿嫩豆腐般的脸颊,盛了笑意的眸子,满腔温柔都快溢出来了。夫妻俩围在一处逗弄女儿,直到半个时辰后蓁蓁玩累了不再理人,才交给奶娘照顾。
随后,谢珩将那藏匿许久的檀木盒子拿了出来,放着那封信没动,只将长命锁取出。
伽罗背靠软枕,接在手里把玩,“皇上这是想动它了?”
“朝堂安定,边疆无事,你不想看看?”
“真要派人去了?”伽罗眼底若有亮光,翻身坐起来,甚是期待,“前日外祖母入宫时,还跟我提起此事,我只当朝务繁忙,要过几年才能动呢。这会儿派人最好,旁的交给皇上处置,里头的佛经和舍利,要多留些在鸾台寺。”
“听你的。”谢珩状若慷慨。
伽罗遂寻了细针来,按着谭氏曾教过的,找到莲蓬上藏着的细孔轻戳,听到里头轻轻响动。又按着次序戳动别处,直至上头莲纹松动,才叫谢珩小心翼翼地揭开。锁内有层极薄的油纸包裹,应是隔水之用,拆开一瞧,有一寸见方的东西,整齐叠着,色微泛黄。
这边是阿耆旧物了?
伽罗心里咚咚地跳,同谢珩对视一眼,缓缓拆开,那东西展开时竟有尺余见方,质地如帛,轻薄却柔韧。一面绘的朱色图案略微黯淡,另一面是用墨色,仍旧清晰。
好在上头只有标记,并无阿耆文字,还能辨认。
夫妻俩就着亮堂的烛光瞧了许久,那朱色的地图倒是能明白,背面应是地宫构造机关,繁琐复杂,很难看懂。
翌日,谢珩便召人进宫,将那地图和地宫都描在三尺白绢上。
随后,仍将长命锁小心收起,只将摹本留着,命工部遴选精通营造、擅长机关的人,将那幅图彻底揣摩得熟透,才交由驸马战青亲自负责,杜鸿嘉协助,派了猛将重兵随行,西出锦州,前往玉龙峰。
杜鸿嘉十月初才跟蒙香君成婚,得令只能暂时舍下娇妻,千里出京。
…
有地图和营造机关图在手,战青此行颇为顺利。
地宫最里面一道门被推开时,连同战青在内,所有人几乎都呆住了。堆放满室的珠宝器物,沿墙垒砌的金银,一室室连绵向内,虽蒙尘埃,却仍熠熠生辉。最里侧堆放的却是许多樟木箱子,战青小心打开,皆是书画经文,甚至还有失传已久的真迹。而在地宫最内,则是一座金塑佛像,端端正正地供着七宝盒,想必便是伽罗曾提起的佛骨舍利。
这些宝物封藏数百年,重见天日时,举朝震惊。
谢珩既知其中巨富,不止派了战青亲自过去,所选的随行将领皆是忠正心腹。
开春时,这批宝藏由百余辆车马押送,抵达京城。宝藏重兵过处,虽有人蠢蠢欲动,却在战青等人严密提防之下未能生事。
那地宫来处无人知晓,但其中除了能充盈国库的金银珠宝外,亦有许多经书文册,据朝中饱学之士鉴认,断定其中大多是出自曾繁荣富庶的阿耆。
湮没在遥远尘埃中的名字再度被人提及,渐渐传遍京城内外,谢珩为之特地修建藏书楼,名字取得直白,就叫阿耆遗珍,御笔亲书匾额,矗立宫墙之下。
北凉鹰佐听闻,再度挥兵南下,被蒙旭射杀在虎阳关外。
而在京城,谢珩安顿了珠宝文册之后,将佛经尽数挑出,半数交有司誊抄散布,半数交予鸾台寺珍藏,而后择日亲自护送佛骨舍利出宫,供在鸾台寺中。
鸾台寺虽处于京郊,却是谢珩母妃和南风当年最爱进香之处。谭氏自伽罗出阁后也常来礼佛,待伽罗诞子,处境平顺之后,索性搬来寺中,受持五戒,以优婆夷的身份住下,礼佛诵经之余,闲览河山,或进宫陪伴伽罗。
算起来,这座鸾台寺跟伽罗的缘分确实不浅。
这回出宫,她还特地带了蓁蓁过去,陪着谭氏在鸾台寺住一晚,次日再回鸾。
又是一年阳春时节,山道两侧绿荫渐浓,春水涨起,泉石叮咚。
御驾行过郊野,山峦青翠连绵,农人耕种正忙,有游人踏春赏花,纸鸢高飞。
伽罗与谢珩同乘,娇软的小公主坐在谢珩膝头,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马车缓行微晃,伽罗昨夜睡得晚,这会儿犯困,便靠在谢珩肩上,昏昏沉沉地打盹。车驾之外,战青和刘铮率侍卫守护,隐隐传来说话声,像是陈光的声音。
清浅睡梦中,伽罗嗅到道旁的清新草木香气,渐渐又是入城后市井间的气息。恍惚想起那年上京,也是这时节,她靠在岚姑怀里,车厢外陈光与人低语。而今阴霾散尽,春光重回,伽罗抱着谢珩的腰,心满意足地叹息。
叹息未罢,脸上被蓁蓁柔软娇嫩的手指头碰着,不由醒来。
睁开眼睛,女儿被谢珩双手举着忽上忽下,笑得那肉嘟嘟的脸蛋都红了,藕段似的手臂随之轻摆,扫过谢珩的发髻,掠过她的脸颊,柔软温暖。见她醒了,蓁蓁笑得愈发开心,玩够了,才伸着小胳膊往伽罗怀里钻。
伽罗就势抱住,便听谢珩凑在耳边低声道:“方才做梦了?”
“这也能瞧出来?”
谢珩在她唇上一啄,“忽然抱紧我,必有缘故。”
“是迷糊中想起了旧日的事。”伽罗任由蓁蓁攥着她的手指玩,掀开侧帘,“那年上京时,也是二月仲春,却因虎阳关之败,民生凋敝,百姓如惊弓之鸟,连朱雀长街都格外冷清,商户闭门,走贩也不见踪影。如今却是另一番模样,你瞧——”
车厢外春意正浓,低拂的柳丝掩映下,阁楼鳞次栉比,商铺门窗洞开,檐头挂着的朱红灯笼仍旧鲜艳,似在回味上元灯节的喜庆热闹。百姓虽不敢出来犯路禁,却都聚在两侧窗畔,欲睹圣颜。明媚春光下春衫鲜丽,笑语隐约,初露安居之态。
暖风乍起,吹动杂花生香,燕儿缱绻低绕。
伽罗靠在谢珩怀里,瞧着帘外盈盈微笑。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连载完啦,感谢仙女们一路陪伴,这是我码字的动力,真心实意鞠躬~挨个么么哒!!^o^
后面会有三篇番外,战青和乐安公主的,表哥和姚谦联合番外,还有一个是妻控女儿控珩哥的,会甜甜滴。
三个番外写完之后,接档更新《权相养妻日常》,希望各位能捧场呀~~
文案:
令容重回年少,只求美食为伴,安稳度日。
谁知一道圣旨颁下,竟将她赐婚给了韩蛰。
听到消息的令容狠狠打了个哆嗦。
韩蛰这人心狠手辣,出了名的笑里藏刀,前世谋朝篡位当了皇帝,野心勃勃。造反前还曾“克死”两位未过门的妻子,在令容看来,其中必有猫腻。
成婚之后令容小心翼翼躲着他,免得被韩家“暴毙”
谁知后来,韩蛰竟将她捧在手心里,一路荣华锦绣。
第105章 战青番外
战青进惠王府的那年才七岁, 正是最耐摔打的年纪。
他的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镖师, 一年到头在外奔波, 偶尔能闲一阵,便会在家里教他练拳脚功夫。他随了父亲的性子, 爱舞抢弄棒,手里攥一支木棍,便觉得自己能占山为王,调皮起来, 常将娘亲才洗干净的衣裳打翻在地。
为他的顽劣,娘亲三天两头的要揍他, 却耐不住他手脚灵活,皮猴似的钻缝入隙, 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经常趁他后晌犯困或者夜里睡觉的时候捉来教训。
那时候他还小,有时候被娘亲揍狠了,就赌气藏起来,非得娘亲找上小半时辰, 心里的闷气儿才能顺,乖乖跟着回家去吃饭。
有一回似是六月, 天气热得蒸笼似的, 坐在日头低下,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他跟着伙伴们去河里摸鱼, 偏巧碰上暴雨后河水湍急,险些被水冲走。娘亲听说了, 又是担心又是生气,将他按在院里井口,狠狠揍了一顿。
战青赌气藏起来,想着这回娘亲下手狠,他非得躲够两个时辰才出去!
很多年后,战青都还记得那天的情景。暴雨过后天蓝得染过一般,缀着几朵浮云,他缩成一团藏在角落里,瞧着地上草棍儿的影子,等娘亲来找他。草棍儿影子越来越长,风都渐渐凉了,天都快擦黑,他还是没听见娘亲找他的声音。
战青百无聊赖,坐得久了犯困,竟就那样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满天星斗,身上凉飕飕的,周遭仍旧没人影儿,他这才慌了,爬起来就往家里跑。回到家里,才见小小的院中围满了人,点着灯笼,人人都跟热锅蚂蚁似的。他以为有新鲜事,跑过去听,却被隔壁的王婶子一把拽住,抹起了眼泪。
进了院里,镖局的总镖头在门口站着,身旁围了许多人,都苦着脸。
王婶子拖着他走到跟前,嘴里哭着念叨,“快来瞧瞧你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逼仄的堂前,爹爹靠在木柜旁边,脸色苍白,奄奄一息。
他不明白王婶子那句话的深意,却被爹爹那样子吓得不轻,扑过去就哭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爹爹是在走镖的途中碰见了山匪,那趟镖是送给京城里一位王爷的,很贵重,他拼死击退山匪守住镖车里的东西,却也被伤得极重。镖队分了俩人送他回家,途中伤势复发,越来越重,快到家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娘亲听见那消息,当即昏了过去,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镖局的东家待镖师都很好,又感念仗义,帮战青发丧埋葬,料理后事。
等镖局的人和左邻右舍都走了,战青才觉得家里格外冷清。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爹娘离去的含义,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整整一宿。
后来镖局送的东西到了京城,王府的管事听说途中故事,十分敬佩,赏赐了许多东西,捎话让镖局照顾好他。镖局的东家正巧要去京城,便带上了他,亲自去谢那管事,碰巧遇见谢珩。
那时候谢珩还很顽劣,兴许是嗅到了同样顽劣的气息,得知战青身世后,谢珩尊口一开,就将战青留在身边,当了他的玩伴。
镖局的东家哪料战青能有此缘分,当即叫他跪地感谢,嘱咐他务必听话懂事。
东家走了,留下战青在那里,慌张无措。
谢珩却拍着他肩膀,爽朗笑道:“今后你就跟着小爷,有小爷一口饭吃,绝不亏待你!”
这份爽朗战青是熟悉的,跟镇上员外家的小郎君一样。他头回上京城,头回遇到见面就得跪地磕头的贵人,原本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却在谢珩那笑声中觉出一丝安稳。
战青跟着谢珩进了王府,气派威仪的屋舍令他目不暇接,按着谢珩的吩咐换了套薄绸衣裳之后,更是觉得拘束不安。随后,谢珩便带他往更加幽深的院里走,说是带他去拜见王妃,好叫王妃知道,那份礼物是如何历经波折抵达王府的。
庭院重重,战青紧跟在谢珩身后,走到一处辉煌巍峨的屋前。
然后,在见到谢珩口中的“王妃”之前,他瞧见了谢英娥。
两岁多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穿着鹅黄的小衣裳,玉雪可爱。她原本是被仆妇抱着在院里看花的,见了谢珩,硬是挣扎着下地,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走。甬道上青砖平整,她那小短腿却不够灵活,也不知是磕碰在哪里,身子一倾,眼瞧着就要跌到地上。
战青离得近,想也不想,蹲身跪地,赶紧将她捞起来。
谢英娥咯咯的笑,两只小手抱着他胳膊,脚底下仍没站稳,一个跟头栽过来,在他手上糊了许多口水。她身上香喷喷的,连口水都像是带着香气,战青等仆妇将她抱走了才敢站起身,那只手却还僵直,直到小姑娘的口水被风干了,也没敢动。
…
战青就此留在王府,成了谢珩的玩伴。
谢珩身边有很多人陪伴,除了他,旁的都有正经来历出身,甚至还有朝中高官子弟,精通诗书文墨,行事儒雅端方。
那么多人,谢珩却最乐意带他出去,攀墙爬树,捕猎捉鸟,无所不为。谢珩读书的时候,战青闲着无事,慢慢学着认字,谢珩习武的时候,战青也跟着一道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