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殿内,太后设宴款待南宫玖这位异国义女,元熙帝率两名贵妃作陪。席间,南宫玖话出,元熙帝微震。
“摄政王妃昨日在元兴城看见了曾作特使的樊姓参赞?”
“是,正是她。”国难危重,达成此行使命前,她无暇也不能理会樊隐岳的存在。但在珂莲将那个女人的身份说破之时,她已知有朝一日自己会拿一用。
“昨晚在街上惊鸿一瞥,初时以为她乃出使至此。后见她行踪诡秘,方觉有异。今日进宫,特向天历陛下作以知会。”
元熙帝龙颜沉定未变,心间卷生惊澜。
天历朝乃天朝大国,各国特使络绎朝,每载不以千计,亦以百数。各国风土不尽相同,奇僻异士层出不穷。但那相貌平凡的樊姓特使,是惟一令他每与之对视即会滋生一股无端不适之感的人。那种不适,极难名状,彷佛脊椎之上有一条蜿蜒曲爬的蛇体,令得遍体生寒,毛孔虚张。这份情近乎于惊悸的情绪,作为帝王,他自不可能向任何人倾诉。
“摄政王妃提醒得有理,朕会派监察司对此细作探查。”
“上一回出使贵国,樊参赞用得并非本面貌,若以那张脸探查,将是徒劳。”
“王妃有好办法?”
“南宫玖稍懂丹青,可将其形容绘出。”
“摄政王妃愿意相助,朕甚感欣慰。只是,不知摄政王妃又如何确定这个并非樊特使面貌的人乃樊特使其人呢?”
“樊隐岳乃楚远漠心腹,羲国大军杀入饶阳城时,南宫玖曾与之打过照面,我自认识人之力颇为不弱,绝不会认错。”南宫玖的回答,滴水不漏。
“如此,劳烦摄政王妃。”
“陛下客气。”
此一刻,主友宾敬,利益互盟。
有言道:国与国间,无恒友,亦无恒敌。
天历朝与奭国共飨结盟盛宴之际,昭示与羲国一场刀光剑影势在必行。
三日后,羲国一封联姻国函递至,天历朝廷景象迥然换移。
羲国愿以本国公主远嫁天历,此举重在争取时机,以求专志灭奭,取得是缓兵之计。天历君臣不会识不到羲国这一层用心。但,以羲国之强悍狂放,愿以此种与低头无异的方式主动释放结好之意,亦无法不换天历君臣的慎重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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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兰,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
天涯彼端的另一方宫宇之内,为军国大计,为攻于全局,一个女人剜割了附于骨肉内的某一部分,接受了落于头上的未知命运。男人的话,掷地有声,如巨石般砸入女人脆弱心肺,令得芳心碎齑成灰。
珂兰漾泪而笑,恁是虚软乏力,“到时候,我还能成为你的妻子么?”
楚远漠一手按剑,一手拇指按胸四指向天,“到时候,你必定是我的妻子!”
“远漠……”珂兰痛楚低呓。
这个男人,适才用了没格族男人惟有向正妻求婚时方行的誓礼。这个誓礼,她盼了十几年,它怎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到?他要她嫁给别的男人,即使是为了羲国,也会让她坠入最寒冷的地狱啊……“珂兰,若有第二人选,我绝不会让你去。但最适合的珂莲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除了你,再没有人能彰显我羲国对这桩联姻的郑重与看重。”
她剧烈摇首,摇乱了珍珠发网与鲜红帽翎,“不要说了,远漠。这些话你已经向我说过了,我既然已经答应,就不会反悔了,不会……远漠,求求你,不要说了。”
“珂兰……”楚远漠方寸抽软,大步上前,将她环入怀中。
殊不知,此举更使女人心肝俱裂。
她爱这个男人,已爱得走火入魔,她愿意为了他的一句话舍掉自己的一切,生命,尊严,乃至shen体。
可,她不要这样的施舍啊。这个她想了十几年的怀抱,如果只是为了让她更加心甘情愿成为物件的施舍,让她十几年的痴爱狂恋何堪?
但,明明想抗拒,明明该抗拒,在那个男人精阔胸怀内,在那片男人宽热气息的包围中,她仍然沉溺。她,怎么拒绝得了这个男人呢?
“远漠,我相信,我等着,你一定要接我回,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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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霞阁?”
“是,飞霞阁。”
“不过是一座元兴城最高的楼阁,有什么稀奇?”
“属下初始也认为它没什么稀奇,但近有两回跟踪兆郡王,跟到了附近就失了形迹,对这飞霞阁莫名便留了一份心思。谁知道一查之下,让属下实在是大吃一惊,这飞霞阁竟然是在三十年前就成了东方凡心的资产。”
“……什么?”
“没有错,是东方凡心的。三十年前,当时的京城首富高家把它建成,家败后出卖资产,京城人一直都不知飞霞阁归了谁。原是樊家将它买下,划到了东方凡心的名下。

“你查实了?确准无误?”
“确准无误。不过,它现在的拥有者已换了樊慕月。”
“樊慕月?”
“东方凡心的表妹,也是一度名噪京城的才女。”

(补)六二

以两日的工夫,将樊隐岳容貌绘毕,待要交出时,南宫玖却迟疑了。
她清楚,一旦把这幅人像交给了天历皇帝,亦同时将关峙推离得更远。那个自己平生至此惟一因爱而爱的男人,那段惟一纯粹干净的爱恋,将由此蒙尘。
可是,她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将这幅人像交出。不管为奭国,还是为自己。
“王妃,羲国要将本国公主嫁天历,这天历也应了让这位公主做太子侧妃,看天历朝是打算反悔了,咱们怎么办?”随行侍从心急如焚。
南宫玖嫣唇抿紧。
肩头使命,本身职责,使她不能再有迟疑。以珂莲的话判断,楚远漠对那个女人用情不浅。将人像交出,一旦天历朝把人抓获,必对羲国有一番讨诘,届时纵然不能使两国因之兴武,至少分出楚远漠一段心思,给奭国喘息之机。而当下,时机于奭国分外奢侈。
这幅图要交,须交,但何时交,如何交,尚需斟酌。
“木图,挑一些好手伏于羲国送亲的途中,袭击羲国公主,纵然杀不死,也要重伤。”旨在拖延两国联姻进程。
“是。”
“呈文书给天历皇帝,表我奭国对天历朝慷慨相助的友好感谢。”旨在唤起一国之君食诺而肥的廉耻之心。
这次第,举国生死存亡悬于一线,一时一日皆弥足珍贵,她已经没有时间为了自己的爱情沉吟悲怜。
关峙,对不起,九儿须再负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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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有人?
足尖才踏上第一层石阶,警意陡起,樊隐岳运力于掌,扬风排开房门,“谁?”
“隐岳的察觉之力是愈愈强了呢。”门后响起轻笑,两张脸分别由两扇门后探出,一个向西,一个南朝。
“你们怎么了?吉祥也在?”樊隐岳进了房,将门推拢,扫了房内一圈。
“没有吉祥,咱们就不能了不成?”向西自个儿斟了杯茶,咕咕灌下。“那丫头有冥六凤、赵北歌陪着,还有冯冠武、邓玄学两人护驾,哪用得着我们?”
南朝仰天长喟,“咱们是看不惯咱们疼了那个丫头快十年,还抵不过她和那个凉薄王爷的两三年。整天看她要死不活,碍眼!”
樊隐岳到水盆前取了巾帕,覆水湿润,将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拿下。
向西立刻跳了过,“看罢看罢,这张人皮面具还是小西哥给你的,这么完美无缺的东西,也只有小西哥制得出,还不感恩?”
那时际他元兴城探望吉祥,正逢樊隐岳为如何打入苏府费尽思量。如这等有趣事,他从不介意参与其中。圣先生只戒他不得授她易容术,未戒他以易容术助她不是?也亏他那会儿出手助了一把,今时方有了讨还人情的资本。
“说罢,你们有什么事?”樊隐岳净面净手之后,问。
“也没有什么事,不过,不过……嘿嘿……”两个人相顾一眼,迟迟不言。
“你们不说,我这就要出去了。不然等我回……”
“隐岳!”南朝伸直两臂,闪到门前,堆起谄媚笑脸。“听说,你与那个凉薄小王爷是亲姐弟?”
樊隐岳点头。
“他大婚大即,既然是姐弟,他总要卖你几分面子的罢?”
“若你们是想让我劝他取消婚礼,接受吉祥……”
“不是不是!”向西大摇其头。“它卖你面子,肯定会邀你参加婚礼。咱们是想让你帮吉祥一个忙。吉祥那个丫头的死心眼你也见识过了。这些日子虽离开了你那个凉薄弟弟,人却像死了一半。咱们想想去,她和你那个弟弟应该有个干干脆脆的了结。”
“如何了结?”
“让她和你那个弟弟拜花堂。你想,吉祥放不下,断不了,无非就是因为这段感情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束,与其让她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不如让她了了心愿。”
“拜了堂她就能真正放下?”她深觉村里人思维异于常人之处。
“冥东风唱得那些千古佳话里,那些个花痴怨女之间,风花雪月,寻死觅活,爱恨交织,求得还不就是花堂三拜,至于拜堂之后的柴米油盐,从不会出现佳话里边。祝英台如果当真嫁给了梁山伯,谁知道梁山伯不会在她人老珠黄之后移情别恋?吉祥对你们家那个小王爷,从情生意动到痴缠傻恋,再剩的也就只有拜堂成亲了不是?拜了堂,这一出过场走完了,她也该清醒下,想想再怎么找下一个人走新的过场。”
“……拜了堂,不要洞房花烛么?”这些村里出的人的所思所想,是怎生个与正常人迥然不同?
“当然不能。洞房内盖头一掀,不就穿了帮?穿了帮还如何能圆满走完这个过场?”
“其实……”南朝搭话。“这过场也是为了让吉祥瞧明白,她所爱的人与别人拜堂成亲是如何春风得意,让她最后想清楚,她在人家心里毫无分量。要死,就干脆死个彻底,省得半死不活地悬在那边难受之极,也难受了别人。所谓重症必下猛药当如是。”
“……好。”樊隐岳应了。
尽管此事百事缠身,她仍愿忙里偷闲帮这回忙。不管此法怪异与否,有用无用,总是圆了吉祥一个梦,惟希望梦圆过后是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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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域天地,夜黑风高。
“小子,我了!”
灯后执笔者扬眉,见得从房顶落下的身影,大喜,“有姐姐的信?”
人气歪了半边脸。“你这小子不心疼我老人家在老远的赶,张口就知道你姐姐?”
“没有姐姐的信,谁又稀罕你?”楚远陌撑起宽阔雄厚的肩膀,伸臂到了人眼皮底下。“信拿。”
跑腿者梁上君呲牙咧嘴,一气怪叫,还是把信递上。无法呐,谁教他喜欢掺这一脚,想要知道这些个少年少女能制造出多大的风浪。
“好,姐姐的想法竟与我不谋而合了。楚远漠此时心力尽用于奭国,后防空虚。我若趁虚而入,反倒是助了奭国,却无利于己,不若与奭国联合,各取所需。”
“小子,你在草原上的名声已经传到了楚远漠耳里,他的副都督段烈率五万大军向此开拔,你小心呐。”
“得正好,小爷是时候向楚远漠打个招呼了。”黝黑面颜上,笑意沉冷。湛黑双目中,闪烁精光。“黑虎王”楚远陌厚积多时,只待薄发。

逐六二

秋高气爽之日,兆郡王柳持谦与兵部尚书千金卫婵结缡百年。
樊隐岳以何慕然貌置身观礼,目注披喜服蒙喜帕的新娘形影,舌底百味杂陈。
昨夜,兆郡王在书房操劳至深夜,即入了书房里间休憩。子时未过,他真正的新娘便昏睡到了兆郡王府的新房床底。他们一心疼爱吉祥,本该在喜绳另端共行婚仪的卫小姐未免无辜。何况,她不知行礼过后的吉祥当真会比行礼前放手得决然果断么?
但愿。
新人礼成。樊隐岳在众宾客涌前恭贺中悄然退步,沿回廊,避人影,抄走近路先新人一步进到了花烛洞房。
“我累了,你们都先退下罢,我不叫,别进。”
隐身屏后,待柳持谦暂别新娘到前方待客,耳闻吉祥支开了房内诸人,樊隐岳现身。
吉祥摘喜帕,除凤冠,甩霞帔,而后拆解领间盘扣。“还好只是借穿了一件外袍,不然脱起该有多麻烦。”终将喜服解下,喃喃抱怨。
未料这女娃这般的干脆利落,樊隐岳深深瞥去一眼。吉祥接她目光,弯唇冁然,“樊姐姐怕吉祥哭么?”
这个笑容,比哭更悲伤。她覆眸,“把床下人扶出罢。”
吉祥搭手,搀出了依然昏迷着的卫家千金。
后者身着喜色中衣,面上妆容已成,秀发长散未绾,昨夜就是在这位新娘过半时被迫陷入了无知无觉。
“卫小姐,对不住,吉祥为了一己之私,委屈了你,吉祥向你赔礼。”将人靠在床柱之上,吉祥一揖到底。
樊隐岳微真新娘系喜衣,披霞帔,绾个简髻。吉祥则罩凤冠,覆喜帕,打点每分细致。
“好了,吉祥都原物归还。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希望你是个快乐的新嫁娘,还希望你在婚姻里是个受丈夫疼爱的妻子。”吉祥噙一弯笑弧,切切低语。
“小姐,您在里边说话么?”外室内,丫鬟支起耳朵贴在垂幕之上,问。
樊隐岳勾起吉祥手腕,由后窗飘出身去。再有两刻钟时候,药效也该过了,后面诸事权由昏睡着的卫小姐应付罢。
“樊姐姐,吉祥认为自己会很难过。”闪进一片青竹林内,驻步停身,吉祥扶一杆瘦竹,道。“可是,当这一日临时,吉祥的难过却并没有想象得多。是吉祥事先想象得太多,还是真的没有那么难过?”
“再多的难过,还是要过。”
“是啊,不管怎样,总是要过下去。吉祥这一次顶了人家的名字行礼拜天地,好没羞呢。下一回一定不做这样的事。”
樊隐岳撷去她眼角的一滴晶泪,“找个地方,好好哭一通罢。”
“……好。”吉祥重重点了点被岁月削尖的颌,颊上的泪因之飞下,擦出亮亮一线,坠于地上,而后弥于土内,再不复见。
两人一先一后,走出竹林,所行方向,是兆郡王甫角门。
陡然间,一声重喝惊起:“谁在哪里?”
——————————————————————————————--兆郡王成婚,良亲王夫妇位列高堂。礼毕,夫妇各被男女宾客簇拥。良亲王寻个机会抽身,将次子叫出筵席。连日杂物缠身,父子两个久未私处,缓走缓话,行向幽静之处。
“即日起,你算是真正的独立门户,行事须比之前更要多一层成稳才是。”
“谦儿之前行事,可有让人感觉有失成稳的地方么?”柳持谦反诘。
“在后辈之中,你无疑是个拔尖儿的。但拔得太尖,会过于扎人眼球。你该明白父王话里的意思罢?”
良亲王语重心长,兆郡王却似不受教,道:“同辈之中,比谦儿急于表现且表现不弱的大有人在,谦儿并不觉自己有哪里不妥。还是父王认为谦儿不该超出世子太多?”
“你怎么将话扯到了那边?”柳远州蹙眉。“你已成亲为人夫,再过不久还将为人父。说话怎还这般轻慢?”
柳持谦掀唇一笑,悠悠道:“父王教训的是,谦儿已为人夫,亦将为人父,希望天上的母妃见了,能多一分欢喜。”
凡心……柳远州神思恍惚。是呢,以凡心的空灵清雅,必定被天界叫去做了仙子。这时际,是否俯望尘世,是否还留一脉凡心,因谦儿的大婚之喜令得笑靥羞花?
“谁?”條然抬眸,前方两丈之外树荫之中,人影绰绰,不似府内侍卫打扮。“谁在哪里?”
——————————————————————————————————樊隐岳脚步陡停。
她听出了质问之声出自何人。这般情形之下,最适当的应对方式是最快的消失。但突如其的,她在这刻不想被理智主事。
“到底是什么人?”又一声喝问。“持谦,速命人过!”
将吉祥按进了木丛之中,她两手抬起,双足提动,身向侧旁移出五步,将自己面貌暴露在月光清辉笼罩内。
“什么人……”“人”字尚未吐全,仅仅刹间,眼鼻口唇僵停在了最后一字时的状态,良亲王爷僵若木雕。
柳持谦挫牙切齿。
“你……”时间宛若固结成磐石,柳远州找回呼吸,亦找回声音,“……凡心……是你么?”
适才间,一手摘帽抽簪,一手掀下脸皮,月下的樊隐岳目视前方,空白呆滞。
“……凡心,是你,对不对?谦儿大婚,你了……这么多年,你从没有进到我梦中,谦儿却能把你牵挂到这里……”柳远州似呓似喃,两足深深浅浅,一臂向前探张,索那抹纤影而去。
樊隐岳犹空白着素颜,不语不动。
柳持谦切碎钢牙:她要玩到几时?
“凡心,你很恨我罢?所以不到我的梦里,我却从没有办法了断想你,凡心……”柳远州一根手指,将触上一根飘拂起是发丝。
樊隐岳左指握起吉祥肩衣,右臂弹出隐身的粉沫。
“凡心——”
那撕心裂肺的一叫,令她唇角扬起。

逐六三

亲送珂兰坐上远去和亲的车轿,目之所及,艳丽张扬的送亲队伍在眼中成了远远一点,楚远漠方拔马回身,领千军万马,踏上征程。
潼阳关依山而建,险恶地势成就易守难攻的天堑,他索性任其安稳,改取别处。若奭国大片土地尽为已所有,这座孤城又能存活何久?
一月之内,魏阳、云阳、郴阳……几座大城,在南院大王的铁蹄下,相继沦陷。奭国失却近半国土,尚余半壁江山。
如此恶劣情势之下,回到潼阳关的南宫玖接受了自于羲国境内的联盟提议,尽管对方历始终未能了解仔细。盟约申明,击败楚远漠之日,奭国须将北部铁矿开采权交予对方五十年,而五十年之内,北部疆土亦为人所踞。
这割地求生之法,虽不无屈辱,但盟约甫签,成效立见。签成后五日,楚远漠风卷残云般的凌厉攻伐骤然止歇。
“段烈惨败?”楚远漠豹眸锐光如锋,眙视案前传讯兵。
“是,都督。惨败,五万人只剩了一万,副都督……”
“五万人只剩一万?折损到这般境地,段烈他做了什么?”
“副都督受了重伤,还有……”
“还有什么?”楚远漠不认为情形还能更坏。
“红雀部落、万和部落原有土地已失,开定城、海定城以及海南道……”
“海南道也没了?”山崩于前亦能岿然不动的南院大王條地长身立起。“海南道驻有八万重兵,居然也失去了?”
“……是,是。”
“都是那个什么‘黑虎王’做的?”
“是。”
楚远漠将传讯兵挥退,缓缓归于座上,眸光幽邃,神容冷峻,眉宇之间散发出清肃杀机。
大帐之内,因之陷入沉沉压寂。
“都督。”诸将皆不敢言,王文远出列发声。
楚远漠举睑,“文远有什么话?”
“属下曾叫人打探这‘黑虎王’的底细,有道其是察际的私生子,有道是跖跋氏的后人,诸说不一。但有一点可能肯定,他所率兵马之中,万和部落与辽远部落的余孽俱在其内。曾有见过他的人说,其人脸覆黑虎面具,身长近八尺却行动迅速灵活,飘忽不定。”
飘忽不定?楚远漠心中一动。
“位于羲国最北方羌泽部落也是个彪悍的族群,两日内尽归顺这‘黑虎王’。羌泽部落中有人道,那日他们族众一千人将这黑虎王与不足百人的人马困于羌林之中一夜,围得水泄不通,第二日却见‘黑虎王’率几千人从外围杀,轮到他们进羌林躲避。不曾想,自幼熟识的羌林面目全非,找不到他们所认识的任何一条路径。他们遂认为这‘黑虎王’乃真王降世,有天神保佑,尽伏地称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