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身陷,祈求祷愿。她从没想过他会做的事,他做,没有半点别扭。不管他的祷告内有无对亡妻的思念,这样的他,都很珍贵。
疆场上的他,让人折服。此时的他,让人心动。
“走罢。”
他向她伸出大掌,她将纤手相付。
归程的车中,他只是执手静坐,没有平日的戏谑孟浪,她却是在这样的一路,陷落得最快最深。
“虽然极不想你住在这样的简陋地方,但既然是你选择的,本王不会勉强你改变。早些歇着罢,明日带你去另一地方。”简舍门前,他送她下车,嘱道。
她颔首。
她睇着她唇边那朵浅浅笑靥,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轻吻,随即急速旋身,跃马而去。
她双颊透染绯色。适才,他吐息间全是隐忍,周身尽是克制……要他如此以礼相待,当真是难为了罢?
“月儿。”一道等候已久的身影,由树间步出。
她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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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选了他?”
“是。”她面朝屋墙,只应声,不回首。
“选他,是因为月儿的心么?”
“……是。”
“为何不看我?”
“……先生怎么会?”
关峙盯着她写满拒绝的纤美背影,道:“想便了。”
“先生总是想便,想走便走么?”
“我们中间,想便,想走便走的,是谁?”
“你--”她條然转身。“先生是在怪我?”
他俊颜淡漠,“我不能怪么?”
“我……”好,她理亏,合该气虚。“你想打,还是想骂,我在此都受了。打完骂完,请先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目底有什么东西急剧浮起,他垂睑,压下。“这是你要对我说的?”
“对,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
他凤眸捉住她眸线,良久,道:“好。”
转身,推门,他走了出去。
这月儿,总在高估他的修养,总是。
他无法确定自己呆在那房内再不出去,会不会真如他所说的伤害她。
今日,他等在这房外,盼着她的回,想着要以怎样的胸怀去包容这个任性的娃儿。然后,她回了。
一袭汉家女装,广袖短襦,百褶长裙。一个汉式发髻,松松绾就,微饰钗环。虽脂粉未施,却素颜如玉,明眸如水……如此美丽的人身边,有另一个人相随。
他以为,他不会如此。
他出,他不会如此。
他出寻她,给自己的理由,便是看她过得好与不好。他不可能对一个曾和自己分享过极致亲密的女人不闻不问,即使这个女人在新婚翌日便弃他不顾。
一路找她,也一路了解,越是了解,越是心疼心折,想在重逢时将她搂在怀内细语安慰的念头,越是强烈。但重逢了,也豁然明白她有许多事要做。为那些事,她放弃了他。
他想,保他平安,让她不致成为仇恨的奴隶,是他能为她做的。
他想过,她这样,一个美丽女子,被男人爱慕太过正常。若她能够快乐,纵然这快乐不是因他,他也能常心以待……但,不然。
那个男人吻上她唇角的时间,极短,短到只是一个瞬间。但这一瞬,却在他眼前无限延长,延长到他想摧毁些什么。若非自控是他从小到大形成于血液里的本能,也许,他当真已经开始了摧毁!
找一处地方,寻一个空间,他需让自己冷静思考,自己想做些什么……

逐二五

天历与羲结姻,羲与奭联婚,天历、羲、奭三国,现今处于一种互有挟制的平衡时期。
楚远漠绝不满足与这种平衡下的短暂和平,但操之过急亦非南院大王作风。趁此机会,练兵兴武,肃清各部,统归人心,兴农通商,为更广阔的雄心积蓄力量,亦积累财富。
所谓厚积薄发,当如是。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机会,这样的闲暇,也使他有了心思去讨好自己倾心的女人。
这个女人,着实矛盾,强韧却纤细,坚毅亦秀雅,能在疆场上伴他纵横捭阖,也能在闺阁中揽卷静坐清丽如画。他想,他是真的喜爱上这个女人了罢?
为她所做的事,是他从不曾为任何女人做过的。是以,每做一样事,都是一份前所未有的体验,也让他对两人的未多了一份更为热切的期盼。有她相伴的人生,突然间更加值得期待。
“王爷,这是为樊姑娘订制的戎装,天蚕丝织成的软甲,尺寸是按照制衣坊给的,既能起甲胄之用,又轻便合体,请您过目。”完成主子交嘱任务,楚河双手奉上。经此事,对于樊姑娘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已是心知肚明。
楚远漠抬指触了触戎装的纹理,想象着它着于一个修长纤细的神态时将呈现出的风貌,方唇扯起笑弧,“樊姑娘目前在何处?”
“珂兰、珂莲公主方才邀了樊姑娘去骑马,此时应该在骑马场。”
他眉头纠起,问:“珂莲也去了?”
珂兰做事喜欢明刀明枪,不满怨怼会在明处和人结算。而珂莲,有时乖张有时乖巧,行事全凭一己喜怒,她邀樊隐岳,是单纯邀约抑或另有目的?
“王爷在担心么?”侧桌后,编纂下步兵演方略的王文远抬首问。
“担心?”他在担心?
“王爷不必担心,纵算有意外,樊先生也足能化解。”
“本王自然晓得。”他选的女人几时会有弱者?所以,他没有,没有定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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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先生,你刚进王府的时候,是以一个唱戏伶人的身份进去的。你这戏,是谁教的?”骑场上,一翻纵马驰骋过后,信马由缰时,珂莲公主随意问。
似是随意随口,但公主殿下眉眸间不经意泄露的殷切期盼,使樊隐岳明了意在何处。
“隐岳是在家中时,向进府中唱戏的伶人偷师学成的。”
“偷师?没有师父教你?”
“没有正式拜过,不算师父。”
“那你拜过谁?那个……关先生,你曾经拜过的么?”
樊隐岳还未答,珂兰已皱眉叱了过,“珂莲,你还没放下那个说书的么?你这么记挂着他,是因为没有到手,还是为了别的?”
珂莲轻啐,“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得手与不得手,能有什么别的?”
“你还敢说?你对那个说书的分明是动了情!”
“动情有什么不好?不动情,怎么发情?”
珂兰气得一窒。
珂莲冁然道:“好呗,既然珂兰都把话挑明了,本公主也不用再矫情。向樊先生打听一声,可晓得关小声去了哪里?”
樊隐岳摇首,“隐岳并不晓得关先生的行踪。”
“晓得了,你也不会告诉我,对罢?”
对。樊隐岳奉之淡哂,“关先生对音乐,没有告知去向的必要。”
“这话若是这么说,本公主倒觉得畅快了。”珂莲高仰螓首,笑得得意而妩媚。“关先生他跑不远的,想跑出本公主的手掌心,哪有恁容易?”
樊隐岳真想请教这位公主的信心到底从何而。关峙那个人,不管何时,都不会让人攥在手心。
“你一定很奇怪本公主为何会这么说罢?”珂莲乌黑的大眸斜斜瞟。“因为,你在这里。”
樊隐岳秀眉微挑。
“本公主这双眼睛可是雪亮亮的呢。你在南院大王府,他被南院大王府请进府里。你在军中,他被本公主请到军中。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最可怕的是他走得每一步都是别人拉着他推着他甚至求着他。这个人呐,厉害得不见底呢。本公主如果不是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这个人,思考这个人,恐怕也是捋不出边儿了的。一旦捋出了,反倒不用费心了。你在这里,他便还会出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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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莲唇上挂出的笑,变得寒凉,神态亦僵冷起。“樊先生,你认为本公主意识到这一点后,会对你做些什么?”
珂兰拧起黛眉,瞳仁明灭,默作壁上观。
樊隐岳未予应声。
“樊先生不说话么?是认为本公主不能拿你怎样?你须明白,本公主不是珂兰。”言及此,忽噗哧一笑,打破了一脸生硬,更形玩谑。“本公主的确不能拿你怎样。不为别的,本公主还要指着你把关先生带回,还能拿你怎样呢?不过啊,樊先生,本公主要问你一问……”猝然,上身倾近,两张脸近到不及寸许。“你为什么要进南院大王府?”
樊隐岳淡颜相对。
“这一问,是本公主由关先生身上想到的,既然他可以以被人邀进府的形式进到自己想进的地方,你是他的高足,不可以么?他进王府又是为了什么呢?”珂莲轻笑,好似自说自话般。“你看,这世间的事就怕推此及彼是不是?樊先生,这问题的答案,是你告诉本公主,还是本公主自个儿揣摩呢?”

逐二六

樊隐岳定定望着这位公主。
后者眉梢眼角,谑意浓浓,如同石如清潭,笑容如涟漪般在她唇畔泛展开,浅声道:“公主若有兴趣,尽可自行揣摩。”
珂莲眸光一利,“你认为有南院大王为你撑腰,本公主不敢把你如何么?若是你进王府当真别有用心与动机,南院大王会是第一个拿你发落的人。”
“公主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关先生么?”
“怎么?现在想告诉我他的下落了?”
“关先生的下落,我从哪里知道?”眼见公主殿下又要丕然色变,她不紧不慢道。“隐岳愿意对公主有一句忠告,别在关先生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他已经有了你?”珂莲唇挂讥讽。
她不答反问,“公主见过奭国的摄政王妃么?”
“这是什么话?”
“奭摄政王妃倾城之姿当世无双。公主若没有见过,应该去见见的。有人对我说过,一个曾爱过那样女人的男人,想要他移情别恋,是一种为难。若不是认识到这点,隐岳到今日可能仍执迷不悟。”
珂莲蹙拢起浓黑的眉峰,目光狐疑,“你是在告诉我,他的旧情人是……”
“隐岳什么也没说,公主想要得到答案,请自行揣摩。”鞭绳轻击马股,她催马扬蹄,离开这处女人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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珂莲是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却把所有的聪明智慧用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她没有权力笑人一意孤行,因她在村子中时,与之相差无几。
将奭国摄政王妃拖托出,是为将焦点转移。当这公主一旦确定自己不是其与关峙之间的阻碍时,不会浪费一丝注意力到她身上。
一见某人终身误。她诚意寥寥的希望,这位公主用情尚浅,还有回头一步。
“……王爷?”迎面高从骑马驰,她拉缰绳停住。
“结束了?”楚远漠眼睛不著痕迹地扫过她周身。
“王爷也去骑马么?”
“本想去的,走到这里,突然没了心情。”
心情?南院大王骑马几时也开始需要心情?她墨若点漆的瞳仁滴转,似笑非笑道:“王爷,是看我有无被两位公主为难么?”
被点中不想被点破的心事,楚远漠微微愣了一下,瞪他一眼,“又在取笑本王?”
她谦恭拱手,“属下不敢。”
他眯眸,“你的‘不敢’,本王可自动理解为‘敢’么?”
“王爷请便。”
“好,本王请便!”他伸臂过,欲把人带到身前惩罚。
她早有防备,噙一抹浅笑,打马疾行过去。
“敢走!”他抖缰紧追。
一旦走进情网,不管如何的英雄,怎样的豪迈,这亘古之间男女情愫萌生时即存在的追逐嬉戏,难免一试。当局者沉溺其内,如饮陈酿,惟觉甘美芳醇。两足深陷的“旁观者”呢?
树荫下,珂莲双目碧墨浮漾,苦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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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福泰楼说书处。
说书先生重现福泰楼的讯息报时,珂莲尚以为是手底下的人为了讨赏编出的说辞。风尘仆仆赶了去,福泰楼说书堂中若天人般立着的,不是自己百般寻找打听的人又是哪个?
“关先生,你是一定要随本公主走的,以后你就住在本公主的公主府里,哪里都不许去了!”
“公主是想强人所难么?”
“就算本公主仗势欺人了!”
“关某不认为公主会有那等肤浅薄俗的伎俩。”
“……本公主只是爱才心切。你有学问有见地,何必做一个说书人?本公主府里缺一个总管,你却当了,不比你天南海北的流浪好么?”
“在下闲云野鹤……”
“好好好,本公主也不会关注你哪里也不准你去,你想去哪里,只消与本公主说一声……”
明明,在重见着人之前,已然想透了一切,结果还是自甘自愿地把人拉到身边。飞蛾扑花,端倪初现。
拉人进府是第一步,与这人心中的人作战,第二步。
作战之前,首要确认对手。
兹此,频频带他与樊隐岳谋面。但这两人,一个面淡无澜,一个面平如镜,她从旁再三思量,犹无法认定二人之间有无深刻牵连。
“樊先生,你与关先生两个也算同乡,这见了面不说话,是不是有些可以的避嫌?”福泰茶楼二层,临窗而坐。珂莲、关峙、樊隐岳各居一侧。几度旁敲侧击之后,索性直诘。
樊隐岳淡哂,“隐岳与关先生现今已然如同路人,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真?”珂莲瞄瞄左手边的清俊颜容。“关先生,樊先生说与你无话可说,你呢?”
关峙低眉啜茶,眉眼不动,道:“毕竟一场师生,在下不愿出口伤人。”
“也就是说,你若说了实话,一定会伤人?这话,我喜欢呐。”
樊隐岳恍似未闻。
“前些日子,樊先生和我说了关于关先生的一件大事。”珂莲满脸无辜讨问。“樊先生,我可以告诉关先生是哪样事罢?”
“隐岳若说不可以,公主便不会说么?”
“想不到你对本公主还有几分了解呢。”珂莲咭咭笑开。“隐岳对我说,关先生的心上人别有其人,是有奭国第一美人之称的摄政王妃南宫玖是也,是真是假?”
关峙條然举眸,盯取对面丽颜。
珂莲眸线在两人身上回转移交织,窥不出所以然。
“珂莲,你这些日子使唤本王的参赞是上瘾了不成?”楼梯沉稳响动,楚远漠长腿跨,声阔音亮。
珂莲噘嘴埋怨,“远漠哥,没有你这样心疼人的呢,是怕我把你的樊姑娘咬下一块肉么?不信你就给好好检视一番,我可伤着你这位心肝宝贝哪里了?”
“不劳你说,我回头自会仔细检视。”楚远漠笑瞪堂妹一眼,径自走到佳人面前,伸出宽厚大掌。“隐岳,回家了。”

逐二七

樊隐岳将手交了出去。
这一刻,纵是在多年以后想及,心态仍然一言描述。
在一个男人面前,和另一个男人离开,为了什么?
向对面这个男人昭示什么么?需不要需要这般幼稚童趣?还是单纯的被楚远漠那份呵护的心意所感动,在那个刹那想和他共赴前程?毕竟,他为不让使她被珂莲公主所伤,一次又一次现身赶到,他并非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呢。
她的右手在楚远漠掌中,随他向外走去。
然而,在经过另一个男人的身侧时,左手被握住。
她垂首,与一双细长凤眸相遇。
“先生,请放手。”她道。
关峙未语,手间力道不紧不梳,两泓不见底的凤眸旋着她所不熟悉的涡旋。
楚远漠睨着那只手,湛目浅眯,将决定权交给了她。
她贝齿咬住下唇,“先生……”
这一次,话音方起,他的手已松开,眸线收回,面颜寂若静潭。
楚远漠牵着手中佳人,扬长下楼,俨然胜者姿态。
这一幕,从开始到结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足够置身其内的媒人完成一场心灵试炼。爱与恨,恼与怨,怒与忍,纠结捆缠,在各人方寸隐晦蒸氲,难辨难明。
珂莲咽下涌至喉口的酸涩,眼角抹上桃花色,乜向侧旁男人,“关先生,本公主对你可是越越心痒了,你何时能从了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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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远漠攥着掌心素腕,在延定城内穿街过户,目不斜视,一路无言。进了南院大王府,他亦未放开她,下人的见礼叩拜亦睬也不睬,脚步轻取书房。
书房门方阖,他将手中人條然带进怀里,宽阔的胸膛将修长纤躯逼到墙上,吻铺天盖地落下,如火一般,烙上她素白的额心,秀丽长眉,无暇颊肤……因为他所路径为书房方向,她未疑有他,是以,对这番激烈侵袭完全不曾料想,一度无措迷茫,直到他火热的指腹与自己腰肤赤裸相接,方遽然一颤,以手相阻,“王爷……”
“怎么?”他从她颈间抬首,两眸暗沉浓浊,剧烈喘息。“不想?还是不愿?”
她亦平息着呼吸,问:“你是在生气?还是在发泄?”
他眉心紧紧蹙拢,欲望浮腾的目光逼视着她,“互有情意的男人与女人,做这些,不是极正常的事么?”
“我只感觉到需要,没有什么情意。”
“你……”怎么如此难缠?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亦能如此情形指责?
“隐岳做了什么让王爷生气的事么?”
“那个男人,你‘曾经’有多喜欢?”他将“曾经”咬得清晰且重量。
她丽颜无讳,明眸坦荡,“很喜欢。”
“你……”他扶在她颈间的掌几乎想合拢在一起,掐死她!切齿道,“你倒是坦白。”
“王爷可以在隐岳面前毫不掩饰对王妃的思念,隐岳为何不能坦诚以待?”
他眉间拢得更紧,视线狠狠攫住这张美丽的瓜子脸。这个沉潜在美丽表包下的灵魂,有多不羁?有多顽强?是那些汉人书籍作祟,还是她天生反骨,为折磨他而生?
“王爷如果要因隐岳的过去惩罚隐岳,请恕隐岳不能顺服。”
他更是气不可竭,“我……”
“父王,先生,你们在里面,对不对?博儿听华丹说你们在里面,给博儿开门,博儿要见先生,博儿想先生了!”
门板上传的拍打,及憨憨嗓音的高呼小叫,将室内一触即发的紧迫气氛扫涤一空。
楚远漠放开了钳制,但脸上怒意未去,咬牙道:“改日,本王再听听你的‘很喜欢’是有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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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博儿,个子高了一截,童憨之气犹存,对樊先生仍然有着最初奠定下的孺慕崇拜。踏进门后,于父王的坏脸色浑然未觉,一径拉着先生倾诉久别的长话。
“先生,博儿又练成了一套剑法,是父王教的,博儿练给您看好不好?”
“先生先生,博儿读了兵书,上说哀兵必胜,博儿认为不一定呢。”
“先生先生……”
“到僻静地方,先生考考你的兵书读得怎样。”樊隐岳环着他的肩膀,向能避开身后男人灼炙目光的花木深处行去。
这个小小少年,打伊始便收获了她的愧疚,这几年虽见少了离多,与自己却亲近不减,使她对这娃儿所怀心思越发无以名状。
“偷偷告诉先生,博儿有了一个新先生。”行到无人地,楚博极小声道。
她一哂,“先生知道,是接任我的那位。”
“不是那个长胡子老夫子嘛。”楚博两眼向四边扫了又扫,神秘道。“是一位像仙人的先生!”
“……仙人?”天上贬谪神仙上瘾了么?
“他教博儿的东西都好有趣,博儿很喜欢。不过,新先生说若博儿把他教博儿的事告诉别人,就再也不教博儿了。”
她莞尔,好心提醒,“你现在告诉了我。”
“先生不同,新先生说,他教博儿,就是为了让博儿保护先生!”
她愣住。
“像今日,华丹告诉博儿父王拉着先生回,很是生气的样子。博儿生怕父王打先生,赶紧赶了过去。新先生知道了,一定会夸博儿,教博儿一套像是跳舞般好看的剑法,嘻~~”
这个人是……他是……她似乎想到了答案,又不愿相信。“对方是敌是友,你可曾清楚?你是南院大王府的小王爷,行事须小心。”
“博儿明白啊,可新先生只是要博儿保护先生,又没有要博儿害父王还有祖母,教东西又新鲜有趣,博儿很喜欢他。先生不喜欢么?”
小小少年瞳内的光芒明亮纯真。她不忍打破,更像为他永久保存。“博儿喜欢就好。”
“那么,先生,你会做我的新母妃么?”

逐二八

青山巍峨,芳草连天。沙尘滚滚,水河澹澹。
樊隐岳领一万兵士,在延定城以北为河山操练。
山水平原之间,初秋艳阳之下,她一张雪颜晒得颜色黑了下去,一双轻灵水眸扫视全军时,凛厉如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