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亮应是,揽信细阅,随后……愕不能语。
“本王一向知道她胆大包天,没想到她敢做到那等地步。”他眯眸,“毒害皇上,软禁太后,如此滔天大罪,你认为为何朝中没有一人警觉?那些素日城滔滔不绝的御史,那些一日两请平安脉的太医,为何没有一人发声?”
林亮晓得主子此话不是为了向自己求证答案,双手将信放回案上,嚅嚅道:“属下想不出来。”
“因为她不是第一天精通医术,也不是第一天得以接近皇上,她用数载的时日,使朝中相信她安于现状,忠诚大燕。朝中那些自诩聪明的臣工会想,她若想害天子,何必等到自己专宠后宫贵为贤妃之时?更以为,她一个劫后余生的罪臣之女,断不敢有对抗皇家的胆量。莫说他们,连本王也低估她许多。她初为御医轮值皇兄时,本王还曾派人暗中防备,不知何时却不了了之。一直以为她不过是想在皇上与本王之关挑拨离间,为大燕皇族添一段兄弟争妻的丑闻,没想到连这个也是她放出的烟幕弹,她要得就是今日,掌控大燕。”
林亮眼角觑着主子神色,道:“属下有一事不明白。”
“说。”
“如若天都城内尽是王……”如今再称“王妃”自是不妥,称“贤妃”只怕主子刺耳,又不宜直呼其名,难也。“尽是薄家人的天下,为何白孺人还能送出信来?如太后信中所提,薄家人如此精心运筹,几乎算到了所有可能,为何能让王妃有机会见到太后,更将这个消息捎给了王爷?王爷说先前低估了薄家人,这一回更须小心为妙。”
胥允执先怔后笑;“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本王。你若不说,本王兴许认为她一朝遂心,即自以为尽在掌握,得意忘形。说不定,本王会再一次低估了她。”
“太后怀疑司大人、卫大人,甚至怀疑连皇上跟前的王顺、尚仪局的绯冉尽是薄家暗桩,薄家人可谓一手遮天,但当前却仅是昏迷皇上、软禁太后,兴许等得就是王爷自投罗网,您万万不可贸然回朝。您一日不回去,薄家人就绝对不敢谋害皇上和太后。”
他淡哂:“本王当然不会立即回朝,西北战势正炽,本王怎能轻易撤军?本王修书一封,你捎给德亲王,防他在一无所知地回到天都,成为薄家人的俎上鱼肉。”
至于你薄光,本王早晚亦将会你一会,但愿届时你莫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条不归途。
~
尽管不急于率兵返亦,仍须调整作战部署,从原先的稳扎稳打,改求速战速决。胥允执与西北部落的可汗容止商议了两天两夜,决定用当地草原处处可见成群结队的野马设阵,重溃叛军。
先遣大量富有经验的牧马人收纳万匹野马于围栏中待用,同时暗中向当地村民购买大量破衣旧棉,扎成数以千计的人形,着叛军服饰,腹藏香美草料立于原野,后牧马人策使野马前往,撞倒布人,即有美味可食。
如此循环往复,一月下来,这些野马已食髓知味,每听牧马人的鞭梢之声,即群情欢啸,势如出闸的洪水向前涌动。
然后,决战之日来临,当鞭梢挥动,现万马奔腾,将叛军淹没其中……
结果不言自明,官军大胜。且经此一役,叛军元气大伤,不得不低首求和。
容止大赞明亲王此计绝妙,诘询兵书战策师从哪家。
他赫然想起,当年薄呈衍曾设法调动山林间的猴群向叛军投掷山果石子,以此以少胜多,阻住叛军北上之路……他的野马阵,有多少是借鉴了薄家人的智慧?
既然叛军平定,自是班师回朝。他这边才将大军休整完毕,集结一处,忽然有惊讯报来——
“王爷,宁王胥睦领西疆国人马,号称遵奉先帝遗诏,讨伐窃国之贼,正欲向天都城进发!”
七七章 [本章字数:4217 时间:2013-12-16 00:41:33.0]
那道遗诏的公布,比薄光预先的设定略早一步。
至于契机,是因为商相的出现。
当天子缠绵病榻趁逾一个月后,对个中始末最是知悉的商相终于坐不住自家那把致仕赋闲的楠木雕花大椅,进宫求见太后。
太后宫中的伍福全来到了盛兴门前,言:近来暑气渐盛,太后沉疾来袭,着实不宜劳神耗损,待凤体康愈后方宜再见外臣。
商相改为请求探视皇上,却出乎预料的顺利,毫无阻碍地直达明元殿。
王顺在殿前恭身迎候,送至天子寝殿。
“老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坐在龙床之侧正为天子拭手试面的周后闻声转首,含笑道:“商相不必多礼,快坐下说话。外间暑热正盛,王顺,去为商相端一碗酸梅汤消消暑气。”
“微臣谢娘娘。”商相平身。他对这位住日的淑妃了解并不甚多,只知她寡言少语,处事怯懦。今日贵为皇后,居然颇有大家之态,倒是难得。“请问娘娘,皇上龙体如何?近来可有醒来之时?”
周后颔首:“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曾先后两位向本后报皇上醒来的消息,无奈两次醒来的时辰俱太过短暂,待本宫赶过来的时候,皇上又睡了过去。江御使道,皇上经脉已经舒通,如今是气血稍弱,精神难济,只待切中病理,对症下药,必得大好。好在贤妃妹妹和江御使正在调制新的药方,皇日不日即可痊愈。”
商相微怔:“贤妃娘娘也在为皇上诊治么?”
“是呢,多亏有她,不然本宫既要照顾太后,又要照顾皇上,两头兼顾,只怕哪头也不能尽善尽美。”
商相以眼角余光细眄皇后神色,不由更为纳罕:这位娘娘意态舒适,眉目自信,每言每字皆似发自肺腑,丝毫未见傀儡人物的拘禁窘迫,莫非……
也是薄光的同盟其一?
此念方动,商相自己竟也打个冷颤,倘若薄光连与皇上夫妻多年的宫中嫔妃也能收为己用,甚至助其损及龙体,谁知她在天都城还有多少身居枢纽之位的同盟?
“商相来了么?”薄光托着一盅药汤悄然进殿。
后者敛袄揖首:“老臣恭请贤妃娘娘安好。”
她颔首:“商相少礼。待本宫服侍皇上用药后,再来问候商相。”
“这……”商相微蹙苍眉,“这药可曾试过?”
薄光轻掀秀眉:“正要试。”言讫,她将托盘置于龙床侧的几案,一手持匙,将药汤喂进自己口中。
周后笑道:“每一回贤妃妹妹都是自己试药,这份忠心后宫嫔妃中少有人及。”
商相垂睑,揖礼道:“是,老臣失礼,请娘娘恕罪。”
“商相担心得是皇上龙体,何罪之有?”薄光浅哂,“不过,本宫在皇上身边已非一日两日,商相的担心似乎晚了许多。”
“……”这位,亦非才从尚宁城归来的那个小女子。
他径自沉默,看薄光将药汤亲自喂入天子口内,一匙一匙,细腻而柔缓,真若在侍奉自己心爱的男子。细密的长睫,挡住了眸内的所有真实,挑起的唇角令得酒窝微现,浮漾些许温柔……
这温柔,当真是对天子的两分真情,还是对一个已经陷落自己网中猎物的怜惘?
“商相难得进宫,本宫想邀商相喝杯清茶,可否到西便殿小坐?”薄光道。
“老臣遵命。”他起身向天子龙床揖礼,“老臣拜别皇上,拜别皇后。”
~
西便殿,如今形同薄光半所寝宫。
她体谅老臣盘坐不宜,弃板足长案畔的绫锦蒲团不用,改坐窗下罗汉榻,商相则踞于对案的高背方椅。
“商相今日虽先求见太后,再来见皇上,其实真正想见的,只是薄光罢?”她捏起榻案棋盘上的两枚棋子,一黑一白,自行布局。
商相淡笑:“娘娘当年得以回到天都,是老臣向太后力荐。如今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商相真是坦白。”她嫣然,纤指落下一子。
商相眸光落在那张棋盘上,道:“老臣想问,您想将大燕带往何方?”
“商相料神如神,何妨猜上一猜。”
“老臣若有这等本事,当日又岂会为偿一己的悔意劝太后赦免娘娘姐妹?”
她低笑:“商相当真没有料到今日么?”
“……娘娘此话何解?”
“薄光认为,能够料到今日的,当世当有两人,商相位列其一。”
难得地,老相爷满面错愕。
她纤指捏子,审视楸枰格局,悠悠然然道:“商相至今以来冷眼旁观,不过是想看薄家的女儿到底有几分能量,到底走到几时。难道在这个过程中,你从未想过薄光有一日势必变成今日的薄光?”
顿时,商相如老僧入定,哑口无言。
“商相想防薄光,早在薄光成为明亲王妃时,便该阻止。”
“原来……”老相爷放声长喟,“在那个时候,您从进府到出府,皆是娘娘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忖了忖,道:“进府或许是顺势,出府却是必然。我需要知道历经三年分别后的明亲王发生了多少改变,需要知道自己该何击溃那个庞然大物。毕竟,他是我此生最大的劲敌。”
“最大的劲敌……不是皇上?不是太后?”转眼间,商相又溺陷困惑。
“皇上和太后当然是劲敌,但比及他们,明亲王才是我必须摧毁的。”
“因为娘娘因爱生恨?”
她笑,嫣然间眉眼弯弯,笋指落下,席卷半壁江山。
商相盯着那盘自相残杀的棋局,心中一惊:“娘娘是想将大燕引入战火纷飞?”
“商相也低估薄家女儿的心胸呢。我若想,何须等到今日?只须将我身为御诏时聆听天子会晤兵部臣工时,知悉的那份大燕布防全舆图卖给异邦,不费半点力气,便可把大燕推进战乱。”
商相背后倏地泛冷。
“我是爹爹的女儿,爹爹的一生皆致力于如何繁盛这个国家,我若毁了它,将来如何面见爹爹?”她手底落棋稍缓,步步皆留余地,“我啊,非但不毁,还将使它繁荣太平。”
商相倏立,长揖道:“娘娘,微臣劝您此时收手还来得及,老臣愿将娘娘平安送出天都,并在圣上面前为您遮掩此事。”
“我若不听呢?”
“如果娘娘一意孤行,老臣将……”
“将如何?”薄光挑眉。
商相扬首,一字一句:“当年娘娘与容妃娘娘回宫时,太后惟恐容妃娘娘有一日把持后宫,危及朝廷,特地将一份亲笔诏书留在老臣处。倘有那一日,命老臣以诏书公示群臣,诛灭薄家女儿。如今,走到今日的虽非容妃,但此诏旦出,群臣皆知贤妃娘娘对太后、皇上怀有异念,娘娘将四面楚歌,届时您想走也走不成。”
“太后娘娘竟还有这步棋么?”薄光莞尔,“的确,如若商相将诏书公布于朝堂,本宫的处境将极为不妙。难怪太后虽不得自由,仍可从容度日。”
商相老颜沉重:“老臣不想走到那一步,请娘娘……”
“巧了,本宫这边也有一份诏书。”她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掀起一样物什,那是一个鱼形玉佩,晶莹剔透,恍看如一条摆尾摇曳的活鱼一般无二,“商相认得它么?”
商相攒眉:“很是眼熟。”
“这样物什挂在爹爹的腰间三十几年,是他生平惟一的饰物。”
“所以,娘娘想说什么?”为何自己突有不祥预感?
薄光摆弄着那样物什,眼神恍惚若梦:“这样东西本是良叔随身保管,我全然不知它也劫后余生。可是,有一日良叔被迫归去,我为他整理遗物时,无意发现了它的存在。谁能想这个小小鱼儿的肚里,竟然容得下一桩天大的秘密?我初读之际,也是再三怀疑,直到设法搜来齐大人的墨宝,确定字迹如出一辙,方明白当年的皇家三兄弟为何一定要爹爹死去。商相可猜到它里面藏着什么?”
商相须发皆颤,双手过顶:“请允老臣过目。”
“不成呢。”她摇首,“为防商相老夫聊发少年狂,凭着一腔忠君热血,不顾长者体面,把这张写在绢布上的秘密吞进腹中,本宫不可冒险。不如待它宣读朝堂之后,商相再来校验先帝的印玺及齐大人字迹的真伪罢?”
“娘娘!娘娘请三思!”商相疾步上前,“如若它公诸于世,将有何恶果?那些暗窥在侧觊觎帝位的皇族,必然以此为借口,煽动民心,酿就大乱,彼时将有多少生灵涂炭?”
“商老大人,您离娘娘过于近了。”王运站在对方身侧,轻声提醒。
商相一窒。
一个小太监蹑脚走来,挡在商相之前。
“王运。”薄光唇弯揶揄,“你难道担心商相欲从本宫手中硬抢不成?”
“奴才不敢。”王运弯腰,“奴才只是觉得既然商相如此忠君爱国,不如趁此机会召集群臣,以商相之名将此物宣之于众。”
“你——”商相气极:这奴才哪来这般歹毒心肠?
薄光微讶,旋即失笑:“运公公好主意。如此,就去命外面的人知会王顺,速以商相之名召集各部重臣,言道商相今日进宫,为得是在有生之年将故友所托之物面呈故友之女,以洗故友千古不白之冤。”
她从未想过,这份遗诏竟是用这种方式横空出世。
不在预料,却比预料得还好,着实是妙。
~
先帝遗诏:六弟盺乃高皇帝最爱之子,高皇帝驾崩之时,盺尚值稚龄,不足以托付社稷。高皇帝大行前,宣朕密入寝殿,曰帝位传袭于朕,朕百年之后传于六弟。朕以血誓立诺,高皇帝含笑而去。然,朕在位数十载,沉浸一己私欲,将当日之诺抛诸脑后,并立己子为太子。无奈天理昭昭,朕屡逢病重,阖眸必见高皇帝叱朕不孝不信不义。朕于父失孝,于己失信,于弟失义,恐来日无颜见祖宗于天上,特命大学士齐道统代拟诏书,转予薄呈衍贤卿,助善亲王登临大宝,继承高皇帝未竟之志,如有违者,出示此诏,仍不从者,示同谋逆,薄卿全权定夺论处。钦此。
尽管商相也欲在群臣到来时奋力阻挡,无奈此前一粒药丸喂进腹内,顿时失语。眼见着朝中重臣络绎而入,眼见着薄光声声悲泣将此诏公宣于众。
诸臣呆若木鸡。
薄光跪地掩面泣哭不止。
司勤学率先醒过神来,出手扶她起身,道:“娘娘,请保重凤体。”
她以帕掩口,泪如雨下:“义父……我那可怜的爹爹……只因握有这份先帝遗诏,为了维护大燕安定,甘愿违逆先皇遗诏,选择忠诚于今上……却没想到……没想到……爹爹他……死得好冤……”
“娘娘如今此话还为时尚早。”礼部侍郎谢鸣歧发声,“这份遗诏的真伪尚待甄定,请娘娘莫辱及皇上清誉。”
德亲王曾主管礼部,而这位是德亲王的门人罢?她含泪点头:“大人说得极是,本宫方才失仪,请勿见笑。可是,先皇这份遗诏,连太后也不晓得,不知该请谁来鉴别真伪?”
“此诏既然由商相保管多年,为何从方才至今商相一言不发?”吏部侍郎杨慨之道。
而这位,是明亲王为了牵制魏藉派进吏部的亲信?能够在魏藉的爪牙欺迫下稳坐吏部第二位多年,自非善类。她摇首:“商相今日进来时神色就己不对。本宫为了安商相之心,尚在商相面前亲口为皇上试药,谁知才到便殿,商相便跪下向本宫请罪,将裹有先帝遗诏的鱼形玉佩拿出后,便说自己此生愧对故人,从此再不言语……商相,您说话罢,为解各位大人之惑,为证明您昔日挚友的清白,惟有您开口说话,方可取信于天下啊,本……不,我求您,求您为了家父,再开一回口罢……您当年是为了大燕的安宁,明知故友冤屈秘而不宣也是无奈啊……”
她再度跪倒到殿央的氍毹之上,哀声央求。氍毹中心,织绣着一簇临风嫣然的含花笑丛,衬着她泪光潸然,不胜娇怯。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商相喉舌无法自主,心急如焚,眼睛四顾下,突地盯准书案后上的笔墨,便欲上前奋笑疾书。
“商相,您不可轻生!”王运蓦地抱住商相老腰,“您即便了了心愿,也不能想不开呀。”
这些个奴才!商相心头咆哮如雷,无奈室内不具读心人。
杨慨之面生狐疑,道:“既然商相一心自封喉舌,咱们这里不还有一位亲临其境者么?齐御史,为何你也一言不发?”
七八章 [本章字数:5366 时间:2013-12-16 00:47:11.0]
薄光瑞巧搀扶下起身,眸光淡淡,瞥向那位避在角落的齐大人。
这世上有语,空穴不来风。在晓得爹爹的死起源于一道子虚乌有的诏书后,她无数次的想,如若爹爹对自己的儿女连带最信任的良叔也从未透露过,无论这样东西存不存在,也决计不曾出现在爹爹手中。
那么,这个传闻是如何形成?
猜测其一:先帝在临终之前,对朝廷第一重臣暗起杀心。
然而,捏造一道袭位于善亲王的诏书,未免为自己儿子的江山埋下太大隐患。即便那时先帝以为薄相已然位高权重到前朝后宫尽是耳目眼线,除了禅位诏书这个梗想不到更能为对方招去杀身之祸的法子,但他更该惧怕爹爹挟旨拥王自立,尚不必承担乱臣贼子的罪名。
猜测其二:先帝从不曾写过这道诏书,从头到尾,不过是皇家母子为了除去太过耀眼的第一重臣的设计。
不过,倘使如此,太后大可不必处心积虑地寻找那样物什,更不必命绯冉一再明察暗访,旁敲侧击。是以此项猜测在成型之初即遭抹杀。
猜测其三:先帝的确拟定了诏书,有人从中阻截,不曾送抵爹爹手上。之后,却不知为何,此人将消息散布出去,令当朝首臣成为皇家母子除之不可的目标。
这个想法在脑中盘旋最久。她一直无法确定的原因,是那位最可能代笔行旨的人与爹爹素无怨隙,且为人口碑不弱,并以耿正闻名,有何理由成为那场杀戮的参与者?
直到白果问到了答案。
“齐大人。”杨慨之敛袖拱手,“阁下身为内阁大学士,写得一手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的好字,听闻当年先帝几度病重,皆是齐大人奉命御前代书拟旨,可有此事?”
齐道统稍作沉默,道:“各位大人,此事攸关国本,我等身为人臣者,岂可妄议天家?以本官之见,当请太后到此主持大局,我等方可一辩是非对错。”
“齐大人说得有理。”谢鸣歧力赞。
薄光叹息:“太后病上加病,连商相也见不得,着实不宜劳神。”
杨慨之容色复杂莫名:“皇上病,太后也病,这时机未免赶得太巧。贤妃娘娘,您是薄家人,这事应该避嫌才对。”
“杨大人误会。”她面相凄楚,“此刻的本宫绝非审判者,而是一名投诉无名的原告。世上所有案件,可有原告回避的道理?”
谢鸣歧扬眉:“不知娘娘告得是谁?”
她以袖拭泪,凄而不怨:“本宫告造化弄人。吾父千古之冤,可惊天地,无奈阴错阳差,遗骨荒野,本宫……”
她哽咽难言。
杨慨之往康宁殿方向拱手为礼,道:“太后病重,不可劳神伤形移驾于此,我们难道不能到康宁殿?只须太后坐在当堂,咱们便可细论曲直。至少以太后之尊,足以命商相开口,咱们也好听个分明。贤妃娘娘以为如何?”
“如若诸位大人没有意见,本宫自然赞成。”几位大人,薄光明明为你们的太后娘娘留足了体面,为何无人领这份人情?
~
薄光乘四抬小舆,尚特地为商相传了一顶小轿,诸人随后安步当车,摆驾康宁殿。
魏昭仪迎出殿外。
诸人止步廊下。
“魏昭仪,太后娘娘能否接见诸位大人?”薄光轻诘。
魏昭仪福礼:“禀贤妃娘娘,太后病了多日,气色欠佳,是以不宜接见外臣,特命臣妾在此请各位大人暂且回去,无论何要务,请改日再作道理。”
“昭仪娘娘。”杨慨之揖首,“请禀告太后娘娘,臣等今日前来,实在万不得已,请太后娘娘为了大燕的江山……”
“这位大人是什么话?”魏昭仪玉容一沉,“听你的话声里,似乎暗指太后托病不出,刻意回避不成?”
“……臣不敢。”这魏家的女儿,为何还在后宫嚣张?
魏昭仪焉看不出对方眉眼间的不屑?冷冷道:“本宫奉皇后懿旨长住康宁殿侍奉太后,太后凤体的安康为本宫惟一在意之事。各位大人若执意要见太后,请前去向皇后娘娘请旨,本宫自然不敢阻拦。但本宫话说在前头,几位大人若是因此被皇后问大不敬之罪,莫怪本宫没有事先提醒。”
谢鸣歧不想如此徒劳往返,错失战机,遂道:“昭仪娘娘,臣等深知太后凤体不虞,但为大燕百年安宁,不得不执求一见。为防臣等冒犯凤颜,何妨请太后隔帘垂询?只须太后娘娘帘后坐阵,臣等便有了主心骨,方可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