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喟然:“其实,我也曾问过商相:薄相是扶助皇上问鼎大宝平定各方的首功之臣,到底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过错,惹那般杀身之祸?商相沉默许久,想来他是听到了一些传闻,却不好对我明说。他后来道,朝中大臣做到一品大员者,自然皆非平庸无能之流,这些人中,又可分为三类,一是品德大于才能,如他自己;二是才能大于品德,如魏氏;三是品德与才能兼备,如我家老爹。惟独薄相,不隶属任何一类。他驾驭朝中诸臣得心应手,处理政务军机精疏得当。天寒地冻时,拿出一半奉禄为街上的流民发放寒衣热粥,一半俸禄尽为最爱的女儿们添置衣裙零食。他不贪赃,不枉法,也不恪守清贫,既不曾因私废公,也不曾因公忘私,面面俱到,著微皆至。那时问寻常百姓,有人不知天子年号,却无人不知薄相名望。”
“……商相到底想说什么?”
“他说,当年萧何为相,初时清廉自守,勤兢恪职,在百姓中名声卓著,反得汉高祖诸多猜忌,几近惹来杀身之祸。后萧何为了打消天子疑虑,不得不收受贿赂,偶犯恶行,所谓自毁其名,方避开了汉高祖的兔死狗烹。薄相也是安邦定国的奇才,有这份才能在,纵然犯得小恶,皇上也必定无视,反而是太过完美,太过光芒四射,帝王光辉亦黯淡失色。这对于初登大宝亟需建立威权的天子来讲,是大忌。”
“所以,密函的事是真是假当真无关紧要?”
司晗叹息颔首。
薄光眸色遽冷:那三个皇家兄弟,人人当诛。
“小光回天都后,还须谨慎,莫漏半点声色。先请商相出面,劝得天子为薄相昭雪,而后……”
“而后的事,而后再说罢。”薄光抬睑,已是满眸清澈,“司哥哥看前面,那片云像不像你以前常买给我吃的棉花糖?”
司晗一笑:“小光也算得上饱读诗书,想个诗意些的比喻如何?”
“嗯?”她冥思苦想,“七香斋的雪花甜糕?白记的超大蔬菜包?何记的糖馒头?庆丰的鲅鱼饺?”
司晗哭笑不得:“你是饿了不成?”
“司哥哥。”她抱住他一只胳臂,“不管小光心中有多少阴霾,多少暗影,多少见不得光的黑暗念想,只要在司哥哥的面前,便皆可放下。”
“小光……”
“让小光看看你的脸罢。”
“这张脸便是我的。”
“我要看你真正的脸。”
司晗拿她着实没有办法,从袖中抽出一只方帕,在人皮面具的粘合处擦拭。
薄光接手过来持帕轻按轻压,道:“这只帕子应当是浸过独家药粉的罢?我家的笨蛋哥哥还算懂事,不止给你面具,还给你溶解面具胶泥的法子,每次摘换不必受皮肉之痛。”
司晗深表赞同:“仗义疏财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所谓损友,便是不放过贬损对方的任何时机就对了。薄光窃笑,道:“带着这样的东西,无论它是如何的巧夺天工,酷热气候下仍然是难受的罢?所以,至少在小光面前,司哥哥不必伪装。”
他听得有趣,笑道:“可是,这个伪装当初出现的惟一目的,便是为了骗你。”
她做个鬼脸:“世界每时都在变化,惟独司哥哥冥顽不灵……”
面具下,唇颊一色,苍白无血。纵然心有准备,在初见的刹那,她心脏仍然泛起细碎蔓延的裂痛。
“如何?”小司大人优雅释笑,“小光光得见真颜,迷上司哥哥的天人之姿否?”
她嫌弃万分撇撇嘴儿,道:“如果司哥哥不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微笑的话。”
他笑得更见清淡悠远:“如此笑如何?”
她险凛凛眯眸。
“这样又如何?”某人含蓄扬唇,变本加厉。
“……”
“还是这样笑更加来得无为而治?”某人越玩越是开心。
“……”
“不然……”他丕地僵住。
“这样才好。”出其不意,偷袭得成,她不无得意。
“……”
“山间狭路相逢,此役小光得胜,凯旋而归!”她振臂高呼,将人皮面具回归原处,兀自蹦跳着向山下行去。
小司大人瞬也不瞬地望着那道娇小影儿,心神仍沉浸在方才唇间停驻两瓣柔润的瞬间内,身形不曾移动分毫。
于是,她走出三十几步外,不得不回首扬声:“司大人,山路难行,不趁着太阳完全落下前下山,是想留在这里喂野兽不成?”
“……啊?”司晗倏地回过神来,呜哇一声怪叫,“竟敢占本大人的便宜,你这小光真真找打!”
说话间,他提步来追。
她转身便跑,投下一路欢笑。
日沉西山,山间风意陡转清凉。这个日落,这个黄昏,独归他们所有。
~
苗人参战,叛匪优势遭遏,司晗趁势主动出击,根据细作带回的情报,堵截匪众,连取两场大捷。叛匪见势不妙,不敢恋战,向边陲的山高林密处撤退,官兵、苗人互成犄角之势包抄围堵。十几日后,三方遭遇于滇南边疆线上最高的白云山下,再经一场苦战,叛匪经受重挫,余众逃遁入山。
因此处紧邻边线,已不属苗人控制范畴,司晗恐对方山中设有暗桩,劝住欲紧追不舍的瓦木,力主驻营山下,从长计议。
事实中,此山乃对方最为倚重的巢穴,其内确实机关重重,是以进山后不见追兵入瓮受死,数日咒骂不止。
兵在山下,匪在山中,就此僵持下来。
山下兵自有押粮官运送给养,山中匪却是坐吃山空。
“咱们的粮食还好说,这伤药却是远远不够了,有两位弟兄因为伤口溃烂连发几天的高烧不退,实在令人头痛。”军师洪麾来见头目嘎达道。
嘎达厉声:“这山里有得是药草,你派个人去采不就是了!”
洪麾愁眉紧锁:“咱们掳来的那个汉人大夫趁乱跑了,药草没有人认得完全,两天前还有兄弟用错了药又吐又泻,到现在还半死不活。”
“这就是说,现在最逼到眼前的事,是到山下找一个懂医的……”
“头目,头目!”外面有人扯嗓高喊,“咱们在林子里抓了个奸细!”
嘎达大骂一声娘:“有奸细只管一刀咔嚓,喊叫啥?”
“小的是打算砍了他。可他说自个儿是个大夫……”
军师霍然站起:“哪能这么巧?分明有诈!”
门外有人咳了一声,急声道:“在下的确是个大夫,而且祖上是专给皇上治病的。在下到这里来,不止是为了给兄弟们治病治伤,还带来了一条出奇制胜的良计。”
“把人带进来!”嘎达拧眉道。
一五花大绑的人被推进帐篷,跌跪到他们眼下。
“你说你不止会治病,还会打仗?”洪麾问。
来人摇头:“在下不会打仗。”
嘎达一脚将对方踢翻,骂道:“你敢耍老子?”
来人挣扎坐起,急急道:“在下虽不会打仗,但能给各位出个击败官军的办法,这位大爷先听在下说完如何?”
嘎达又是一脚:“啥如何?老子最烦你们这些汉人说话……”
“头目,还是听他怎么说罢。”洪麾建言。
“你不怕他是奸细?”
来人奋声疾呼:“在下不是奸细,在下只是想早日结束战争,还百姓一方平安。”
“放屁!”嘎达一口唾液吐在对方脸上,“你这种人大爷我见多了,你不是奸细,就是官兵中有你的对头,你想用大爷的人替你报仇!”
来人连连叩首:“大爷明鉴,在下愿意坦白!”
“看看看, 这汉人都是软骨头……”
来人在嘎达不绝的骂声中,道:“军营中来了一位女监军,她是当今皇上宠爱的女子,也是现在领兵攻打的那位司将军的义妹,抓了她,就可以逼司将军退兵。”
军神嗤笑:“你编出这种谎话是想骗谁?你当咱们不知道你们汉人的女人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汉人女人谁敢到这种地方,而且还是皇上宠爱的女人?”
“这位大爷,本朝的皇上先祖也是来自关外,开国之初就对女子少了许多限制。这女子在宫里做得是女官,如今是顶着监军之名来到这这疆坐享战功,回宫后势必封个贵妃什么的光宗耀祖。您如果不信,不妨派人前去打听,这女子与苗寨大图司的妹妹还是朋友,这一回说动苗人出兵,她也是参与其中……”
阴风澹澹,山行艰难,猛兽出没,小人肆虐。

二四章 [本章字数:3004 时间:2013-10-15 00:37:23.0]
“前方今日没有消息传回来么?”
副将齐末恭首:“禀监军大人,今日的传讯兵还没有到。”
薄光放下递到唇边的茶杯,心神不宁之下,这顿午膳又是味同嚼蜡。
坐她对面的江浅切下一块煮得生硬的牛肉送进口中,两排细牙不紧不慢的切之嚼之,而后从容咽入喉内,轻抬眼睑道:“你们伙夫煮肉的功夫又上层楼了。”
齐末尴尬陪笑道:“不瞒江大夫,最好的伙夫派给前方打仗的兵士了,您多包涵。”
江浅悠言慢语:“我是江湖人,最好吃的不一定有机会品尝,最难吃的却一定吃过,有酒有肉已是天堂。但这位监军大人是金枝玉叶,她若花容消损,司将军回来只怕不饶你们。”
“属下正在想办法,已经准备向苗寨的大图司借一位好厨子专煮监军大人的膳食……”
“本官也曾混迹市井讨生活,没有那般娇弱。”薄光淡道,“将最好的伙夫随军出征是本官的主意,将士们冒着生死之险守疆卫土,自然该得到最好的照顾。”
“是,是,监军大人英明。”齐末连声称是。
“你不必在此守着了,做你自己的事去罢。”
“属下遵命。”
薄光回顾自己侍立在自己身后的人,道:“良叔,我的这份牛肉吃不完,您若不嫌弃,就拿下去用罢。”
薄良暗睇一眼对面的江湖女子,道:“老奴先伺候四小姐用完午膳,”
薄光嫣然一笑:“出门在外,没有恁多礼节规矩,您先去吃罢。”
这位心存一点疑虑的老管事端起主子没动过一口的牛肉,不情不愿地随在副将身后退出大帐。
江浅淡哂:“你的忠奴是怕我害你么?”
薄光秀眉微颦:“良叔不是忠奴,是亲人。”
“哦?”江浅眉尖稍动,掀唇,“这点倒让我意外。”
“怎么说?”
江浅慢条斯理地嚼咽完第二口牛肉,道:“我朝的士族等级分明,贵贱之别壁垒分明。你的哥哥纵然浸淫江湖十几载,身上仍脱不去士族巨阀府第的痕迹,而你,更活脱脱是士族小姐的典范。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混迹市井时,是如何活下来的。”
士族小姐的典范?薄光想着眼下的自己为了省时省事,绾得是简便男髻,穿得是灰素男装,哪还有一点士族小姐的气度可言?
“世人皆有从众心理,南歧之见固然因为孤陋寡闻,但若天下人尽饮南歧之水,病瘿成为常态,焉知举国不以为病瘿为美?当你带着士族小姐的标识出现在贩夫走卒中时,就如那个走进南歧的外方人,他只得群小与妇人们的聚观笑之,你恐怕不止如此罢?”
那几载岁月,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历炼呢。薄光笑而未语。
“你的哥哥如今在你的眼中,必定已是仪态全无。他若走回过往的世界,也便成了走入南歧的外方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背后仍有人称他为‘江湖贵公子’。”
噗。她掩口。
江浅挑眉:“看,聚观笑之。”
“是呢。”纵然她自幼诸多顽皮,也不过恃宠而娇,喜看爹爹、哥哥、姐姐们为自己头痛无奈罢了,所言所行仍然逃不出自幼所受教化熏陶的规范。“江大夫不止研究人之病症,还研究人之心境么?”
“可以当成是无聊时的闲话。”江浅道。
她以帕拭唇,道:“容薄光继续南歧之见,在薄光的认知内,还以为江大夫不是个乐意与人闲话的人。今日愿意畅谈为,难道因为我是薄天的妹妹?”
江浅仍是面色淡淡,道:“我听说你亦精通心术。”
那个笨蛋哥哥,对人家端的是一腔赤诚知无不言。薄光冁然:“所以这仅是同业的探讨?”
“也无不可。”
甚好。她从善如流:“南歧之见滋于排外的壁垒,所谓非吾族类,即为异数,人们习惯于固守自己所属世界的规范,然而所有规范的形成不外是因为周遭环境氛围的长久使然。江湖人大碗吃酒大口吃肉,源自快意恩仇,不得踟蹰;士族门阀浅尝辄止细食精膳,因为衣食无忧,故生它求;市井间奔走叫卖熙攘为利,不外养家糊口,辛苦求生。当有人踏进另一条边界时,群起攻之仅是一种防御本能。我的哥哥在江湖中如鱼得水,是因他天性不喜束缚,深恶痛绝于士族门阀的各种规例,故而一去不归,你所指他身上的士族痕迹,是他在娘胎时便经历的种种,暂且去不干净也属正常。可是,江大夫如何呢?”
江浅眉梢稍动:“我如何?”
“你以江湖人自居,身上没有半点江湖气,用膳时身形端正,谈吐时不作旁顾,倾听时专心无骛。这并非昔日痕迹,而是你至今一直生活的世界。那么,你来自哪方呢?”
“好敏锐。”江浅眸起微澜,“我以为你那位姿态万方、心思缜密的二姐已是你们姐妹中的翘楚。”
她淡哂:“我不及二姐,不及三姐,惟一的长处是愿意坦诚对待自己的朋友。”
“我和你不是朋友。”
“哥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是么?”
薄光暗叹:哥哥姑且不算太惨,至少人家没有否认你是个“朋友”。
江浅沉吟道:“我的身份来历危及不到你,更危及不到薄天。”
“这就好。”其它事,属个人隐私,她无意置喙。
江浅凝视着她,眸生笑漪:“你们薄家人很奇怪。”
“是么?”但愿这是褒扬,否则哥哥好悲伤。
“薄天明明对我有救命之恩,也深知在我的族规里,一个男人若是救了一个女人的性命,这个女人便终生归这个男人支配。他每次向我求助,从不是空手而来,且从不介意哀求。甚至,他明明可以拿救命之恩向我的父亲提出婚配,无论妻妾,我们皆不得拒绝,他却选择以一个正常男子追求女人的方法随我身后。”
“你不喜欢哥哥?”
“我不喜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因我永远也无法知道若他不是,我会如何待他。”
“木已成舟,的确无奈。”如此看来,哥哥选择了一位麻烦至极的女子就是了,但也因为麻烦,方引得起那位劣质贵公子的一腔热情。简而言之,是犯贱。她不介意鄙视之。
江浅目内多了衡量:“难道你不是么?”
她怔了怔:“什么?”
“司将军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罢?”
她莞尔:“我陪在司哥哥身边,不是因为他救我。”
“那是为何?”
“因为他爱我。”
“即使他没有救你?”
“即使他没有救我,在我晓得他对我的感情不是兄妹之情时,他便是我惟一的选择。”
“即使你心中对他不是男女之情?”
“我对司哥哥的感情,从来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幼时,爹爹不在身边时,他代替爹爹时疼爱我;哥哥不在身边时,他代替哥哥保护我。他学会轻功,做的第一样事是背着我夜游天都城。他学会弹琴,第一首整曲执意弹给我听。他事事以我为先,时时以我为重,我那时憨傻,懵然不觉,一味享受着他的保护与纵容。如今,我依恋他,信赖他,更想把自己交付给他。他对我来讲,如父,如兄,更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你认为,多深的男女之情重得过这份情感?”
江浅默然多时,悠悠浅笑道:“你从来没有对司将军讲过这席话罢?”
“是没有。”
“多奇怪,他也对我讲过类似的话。”
薄光先是一怔,盯着对方眼睛片刻,倏地了然,道:“你对司哥哥……”
“仅是一点好感罢了。”江浅淡道。
“你方才引经据典讲了恁多,仅仅是为了引出我那席话?”
“我并不知你讲得出那些。”江浅目色清净无垢,“但是,既然你讲出了那样的话,我惟有放弃。我不喜欢不战而败,更讨厌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改写不了你们的过去。”
她捧颊长叹:“好险,司哥哥差一点便在我不知道的情形下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江浅难忍莞尔:“他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你若不爱,我势必将他变成我的。”
她瞠眸眙之:“我很爱哦。”
“所以,我不抢,也抢不走。然后……”江浅示意了自己的盘中餐,“为了你的司哥哥,多吃点罢,在这个多疫的酷热之地,吃食是抵卸外毒的最好方式。他一介病夫尚在领兵打仗,你若率先病倒,岂不成了笑话?”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适才是在鄙视我的娇弱,配不上司哥哥。”
“哦?”江浅讶异,“被你发现了么?”
“哼,司哥哥从皮到骨全是我的,我绝不与别人分食。”薄光持箸夹来对方盘中的一块牛肉,放进口中拼命咀嚼:呜,好辛苦。
话虽如此,选得还是紧邻盘边的那块呢,沾过他人口水的东西,决计不用么?这位士族小姐啊……江浅微笑,继续吃肉进补。

二五章 [本章字数:3060 时间:2013-10-17 00:02:12.0]
咚。咚。
“少爷,该用药了。”司晋一手托水托药,一手推开帐帘,不容拖延将药与水放置在主子埋首看了大半日的白云山舆图上。
司晗抬眸斜睨。
司晋深知失理,却面不改色:“您给算生气,老奴也没办法,这是江大夫叮嘱老奴一定要提醒您按时服用的东西。您若不用,老奴便告诉薄四小姐。”
司晗哑然失笑:“晋伯什么时候改了章程?之前不是一直拿写信告诉爹来威胁我的么?而且这药丸既然是江大夫给的,你告诉小光作甚?”
“因为老奴知道谁是您的克星。”
“……”司晗左手执药,右手持杯,利落服之。
司晋眉开眼笑,从袖中再取一物:“还有这个。”
“这又是什么?”
司晋开瓶倒出一粒鲜绿药丸在手心,道:“是薄四小姐专为您调配的舒和丸,每三日一粒。她已看过江大夫的药,说没有相斥的药性,您可放心服用。”
“小光既然给我用,自然是安全无害的。”他将药丸掷进口中,不必用水送服直接吞下。
“四小姐还说,再多的药也不如一场好眠。打这座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您还是把手里的事暂且放一放,稍事歇憩罢。”司晋趁热打铁。
“晋伯少拿小光的话……唔!”身体某处陡袭一阵剧痛,他掩胸闷首。
“少爷!”司晋上前扶住主子,探触到了一缕脉息,只觉纷乱如鼓,不禁大骇,“老奴这就去给四小姐写信!”
~
薄光以监军身份到此,随行侍卫颇众。侍卫们占用了三座军帐,原帐中兵士不得不挤到同袍帐中。薄光不想自己再占一帐劳动多人迁居,便自发提出与江浅同住,后者亦未反对。司晗自是明白这两女子皆不属喜与生人亲密无间的亲和派,特在帐中间拉了一道隔幕,用与不用由凭二女作主。
今日,一顿午膳总算艰难用罢,薄光长舒口气,饮茶消食。
薄良送茶送果几番进来,见主子和那个江湖女子各居一隅,一个研读医书,一个捣弄药草,倒似不无和谐。
“监军大人。”齐末报入,“前方有信到了,上面特地写着是给您的。”
薄光一喜:“司将军如此客气,还特地给本大人写信了么?”
江浅瞥她一眼,道:“这是炫耀?”
薄光边拆了信上的封泥,边怡然笑道:“以江大夫的深度,此刻当对小女子的肤浅视若无睹。”
江浅慢声浅语:“深度是胜利者才有的定力,失败者不得不说些风凉话来弥补受损的尊严。”
这女子真是奇特,不讳谈失败,亦不隐藏失败后的失意,但这份失意在其缺少变化的表情、难分平仄的口吻表现下,很难引发她这个“胜利者”的优越感就是了。
薄光打开信笺,面上笑容微窒:“司哥哥病了?”
江浅微惊,霍地起身:“怎可能?司将军行前我尚为他把过脉,而且他随身带着……”
薄光眸光微敛。
江浅目投犹杵立在场的副将齐末:“阁下先去叫住那个送信的使者,稍后我有话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