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如此啰嗦?快讲!”戎晅的火气的确不小,近来一直如此,烧得身边的人个个灰头土脸,如处炼狱。那跟在王上后面爬起来的明泉也甚是怕怕,两只眼珠子向同伴使着切勿造次的眼色。

明源横心,咬牙,卯足了勇气,张大了嘴:“离人宫失火了!”

戎晅瞪着他,里面隐隐浮现的阴冷使他不寒而栗:“再说一次!”

“懿翾夫人,不,离人宫起了大火,巡值太监远远望见时,火势已经很大了,寿公公报到重华殿,奴才跑去……”

“够了!”眼前一花,戎晅的脸已逼到鼻尖,在半明的灯光下,满布着残佞邪妄,“你听着,如果因你的废话而误了什么,朕会宰了你!”最后的尾音是风递过来的,因为人已经飞身而去,尤是如此,那噬血的气息还是让呆立的明源几近瘫软。王上一向是高贵优雅的,何曾以此一面示人来着?懿翾夫人啊,我的活菩萨,您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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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总管寿公公指挥着人扑救,眼望着那座在火势中已渐支离崩析的宫房,啧唇叹息:又是一桩红颜薄命,宫里上演不衰的戏码。

“公公,这火还救么?就算这火息了,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一个提着水桶跑得大汗淋漓的小太监问。

“救,没听过尽人事听天命吗?”寿公公活得老,经验也老,住在这所冷宫的人他知道,是王上曾宠到极致的懿翾夫人,切不管人家当下宠衰,就算是做表面功夫,王上也不会对她的生死不问不闻。不救,肯定不成;救了但救不成,另当别论。

倏然间,一道紫影由天而降,挡在寿公公眼前。正赶上寿公公方才眨巴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眼,突兀兀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视线,“喂,小子,要救火快些救,别给爷爷我偷懒,也别挡着爷爷……啊!”

那一声惨呼是因为对方一只手突箝在他的咽部,紧接着,来人长臂一挥,他圆胖的身子如一淮烂番茄摔趴在地上。他第二声惨叫没来得及出口,陷在痛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里的小眼睛看到那颀长的身形拔身而起,向火场里扑跃去。

“王上?”他惊惧交加,“来人啊,救驾,拦住王上!”

早在他反应过来出声之前,已有两条矫健身影掠过而去,在戎晅的衣襟眼看擦到火焰的刹那,一左一右架住了戎晅的臂膀,三条身形倒飞过来,平稳落地。但落地后的情形马上不平稳起来,戎晅如疯如魔:“你们该死,为何拦着朕,放开朕,朕的淼儿在里面,放开朕,朕杀了你们!”

两名侍卫险险要架不住失常状况下的王上,又有两人加入,再后又加两人。

“放开朕,朕命令你们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朕会杀了你们!淼儿,淼儿,淼儿——”

明泉、明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大咽口水,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王上这癫狂的模样是头一遭见,不敢想象如果懿翾夫人……呀,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快点呀,你们抓紧,跑快点,救人啊,救人啊!”两个光用想象便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一边向一直没有停过的救援人员扯嗓大喊,一边也加入其中。

“淼儿,我的淼儿,你在哪里,你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放开朕,朕要救淼儿,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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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儿啊,你回来,朕只要你回来——”

这是他么?那泣血的呼唤,嘶厉的咆哮,面目狰狞,形容邪狂,这是那个清冷淡定的戎晅么?

幽暗处,之谒将一切看在眼里,才始明白:他不是无心无情,而是心有所系,情有所钟。可为什么是懿翾夫人?既然当初没有选她,那他爱的应该是一个单纯无城府的人才对,如琴妃;而他选的是懿翾夫人,一个心机城府不下于她的女人,留了一封名曰“出宫指南”的书笺,撇开她走了,这样的女人!

“怎么样,怎么样啊?”明源拦住披着湿毯从火场里奔出来的人。

来人抹了一把脸上的灰迹,摇头:“没有,找不到人!”

明源还欲再问,甫耳的尖吼使他三魂出窍——

“你们这些奴才,放开朕,救不出朕的懿翾夫人,朕会要你们死,快点,扑灭这该死的火!”

在戎晅变得声嘶力竭时,火势终于微弱了下去;在东方露出第一抹白时,燃了大半个夜的大火被灭。曙光中的离人宫,有两三处搭着黑枯的支架,其它,化为灰烬。

架住戎晅的六名侍卫前后替换了两拨,纵是如此,也都累了个大汗磅礴:谁叫他们的王,原本便是位武功高手,而发了狂以后,更是力大无穷呢。

“启禀王上,大火已灭,除离人宫外,并未曾殃及其它宫殿……”有个不知情的太监凑过来,急欲邀功。

戎晅黑眸充尽了血丝,臂不得自由,腿却闲着,抬足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太监踢飞,其实,这不是他的第一脚,就近的几个侍卫不知挨了他多少。“滚,滚,滚开!你们还不放开朕,放开朕!”

侍卫总管钭溯自忖小命不保,眼见火已遭灭,也放下心来,“卟嗵”跪地。见他如此,其他侍卫也匍了一大片,包括当值阻住王上的六人,“王上,臣等该死,请王上责罚,臣等该死……”

戎晅身如离弦之箭,直扑火劫现场。明泉大急,“唉呀,找两个人跟住王上,这说不定会有塌下来的物事呢。”自己先匆忙忙跟了过去。

“淼儿,淼儿,淼儿……”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啊——”一声歇嘶底里的吼哮,惊痛而绝望,这一声,惊住了在场诸人,惊住了宫苑亭阁,冲天而出,也惊住了在晨曦中甫踏出城门的一方纤盈身影。

那身影转过身,是位清雅俊秀的纤瘦男儿,“伶儿,你听到了什么吗?”

无人应答,拍额苦笑:忘了,那丫头已送进了卫宇将军府,从此以后,又是一个人了。

“阿晅,再见了。”不,后会无期,永远不要再见了。重华殿外,人人自危。

有个眼尖的小太监瞅见明泉打九曲回廊里过来,上前抓住了明泉袖子:“泉公公,王上,还在生气么?”

生气就好了。明泉有气无力地眄了他一眼,甩开袖子,走自己的路:到御膳房,请那些中馈高手想些办法,哪怕能让王上吃上一口也好。

小太监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灰溜溜回到原位,一转眼,又瞅见了明源从另一方向过来,身后随行四名宫婢,各自托盘上托着几样时令新鲜果子。“源公公,王上……”

明源抽回自己的袍襟,“各守本份,切忌喧哗。”

小太监闭嘴不敢言语,目送明源一行人踏入寝宫。

“王上,此乃各地新近进贡来的新鲜果品,您尝个鲜吧。”明源对着那伫在窗前、不知站了多少个时辰的人背影说道。

毫无意外,背影纹丝不动,不见回音。

“王上,您有五日没有进食了,龙体为重,您……”明源又搬出了这几日里不知来来回回在舌头打滚过多少遍的话来劝慰主子。

离人宫大火后,所有人都以为主子的怒火会雷霆万钧,将整个邶王宫燃烧殆尽,但实际的情形是,那日以后,主子回到重会殿寝宫,不言不语,不食不饮,大多时候都是在窗前立着,眼神空洞无物,五官阴冷骇人。于是乎,重华殿几近变成了一座死宫,个个小心,人人自危,踮脚轻步,噤声少语。因为这样的王上才最可怕,就像一座喷发前的火山,所有的人都知道肯定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毁灭,但毁灭者却迟迟不行动,每推一时,折磨多一分,恐惧增一分,宁愿毁灭尽快来临,使他们死也死得个利落,好过这样整日介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明源。”

啊?明源抖抖瑟瑟,怀疑耳朵出现了幻听。

“明源!”

啊!不是幻听!“王上,奴才在,奴才在,您有何吩咐?”

“倩儿在睆公主那里是不是?叫她过来!”五日不曾饮食,戎晅气力稍虚,嗓色却更显阴魅。

明源连滚带爬地出去找人:火山要喷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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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浓如墨,琴曲悠漫清幽,却又透着一缕怨怒,显然,操琴者心绪不宁。

倩儿的记述,之谒的消失,而姐妹情深的卫宇大将军夫人在其姊有可能香消玉殒的情形下可以安之若素不闻不问,结果只有一个:那个水人儿,已经走了。

这几日,他不吃不渴不言不动,为的就是给自己厘清整桩事件的时间。火灭后,在支离崩析的现场横梁下寻到一角余烬未灭的裘衣,是那件随火而逝的玉狐皮裘的遗骸。但却未见尸骨,太监侍卫不知谁不知死活的一句“奇怪,莫非真是烧成灰烬了,怎么连根骨头都没有”的恶谶令他恶寒陡升。询罢倩儿却令他混沌的思绪茅塞初开,命人提审之谒却发现弃人宫亦是人去楼空。而更令人不得不起疑的是,那位耐性不多,冲动不少的将军夫人蓝翎,唯一能束住她的夫婿现正在边疆,最爱的姐姐出了天大的事却还可以稳坐将军府,若不是心中有了什么笃定,依她的性子,此刻早会闯进重华殿,指着他的鼻子要姐姐了。

所以,至少有六成的肯定,她走了。

她不同于后宫里那些女子,就算之谒毒若蛇蝎,王后擅长权术,娴贵妃任性骄纵,而这些,所能演绎的场景,只能是王宫,出了王宫,她们所专长的那些本事将一无用处。但她不一样,他比谁都了解她的生存能力,先不论她在她原本的世界是怎样的独立果断,来了寰界后,她曾是宣隐澜,一国之相,要论专权弄术,她才是行家里手,王后的那些伎俩,哪够看?

所以,她有离开的魄力,也有离开的能力,那场火,是她给他的留书么?如此狠心绝情,没有半点留恋,是她,给他的惩罚么?

天呐,他早该想到的,是么?

淼儿,你回来啊,只要你回来啊。

他的淼儿啊,生来是让他心怨心痛心碎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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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昊望着眼前的卦相,摇了摇头: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只锦心绣口的燕子,终于飞走了。

身后,是目前为他示为第二得意门生的戎商,问:“先生,老师死了么?”

伯昊听出了那语中的焦灼,暗里叹息一声,冷肃道:“商儿,一生为师,终生为母,她是你的母亲,知道吗?”

戎商一愣,早熟的脸上弥过一丝不该有的痛楚,徐久才应道:“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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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路,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想必在那路的尽头,也各有不同的人生。

此时,背着粗布包裹、颈系粗布围巾、换一身粗布男衫的蓝翾即站在两条路的交叉处,为何去何从裹足不前。沉吟再三,从怀里取出一枚煊国铜币,“字面为南,反面为东”,默念毕了尚未掷出,背后马蹄杂沓声纷扰传来。心内一凛,回转过头,是一支庞大商队。不由暗笑自己想太多了,当下与其他路人一起避到路边待商队通过。

一看即知是一支资本不弱的商队,二十几匹高头大马上货物累累,五六辆精雕马车辗转而过,押送商队的个个是孔武矫猛的汉子,领头者更是目光如矩,威仪不凡。想来主人定是哪个大城市的大商巨贾,只是未免太招摇了些。

蓝翾只盼着这支商队快些过去,眼睛百无聊赖地随意逡巡,巧不巧与持缰行在商队中段的一个青衣大汉的眼光碰上,再不以为意地移开目光。

而那青衣汉子却兀地一怔,再多看了蓝翾几眼,突然拍马疾行,行到队伍前端,向那领头的魁梧大汉俯身耳语几句。

领头大汉脸色丕变,回头向他所指扫了一眼,拧眉点头:“有几分像。”举起右手,“大家走了半日,也累了,下马到路旁歇息,一刻钟后出发。”

众人都有几分不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是很好的休憩地吧?但头目发话焉有不从,将车马向路边靠拢,而后带马停车,歇息。

蓝翾见自己的避路行径已成多余,耸耸肩,也不再费心思及向哪个方向进发,信步向脚下的路走出去。

“这位公子,请止步。”一青衣汉子挡住去路。

蓝翾不语,只管抬头盯着他。

青衣汉子近处看她,更确信了眼前人便为画中人,道:“公子,在下耿秋,想请教公子,附近可有教书先生?”

蓝翾摇头,道:“对不住,在下并非本土人士,无法为阁下提供帮助。请恕在下还要在天黑以前赶到前方村镇投宿,告辞了。”

青衣汉子哪肯放她走,兀自立住不动:“公子,在下看公子器宇不凡,在下与家兄虽粗鄙俗流,但最喜与文才风流人物结交,我等也要赶到前方的镇上投宿,如公子不嫌弃,同行可好?”

蓝翾从无自恋到认为自己的面相讨喜到令人无法抗拒的境界,对方无事献殷勤,令她戒心顿起。她转眼再看,那一队人马都向这边频频注目,尤其那位很显然是头领的大汉更是虎视眈眈。但若是存心不良,却实在费解自己身上有哪样东西引起别人的兴趣。“阁下过谦了,是在下贫穷书生不敢与各位高攀,再说未必同路,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那公子倒说说看,您是走哪条路呢?说出来也好让在下知道是否同路?”

耶?现在的情况是怎样?她若说向东他们会跟着向东、若说向西会跟着向西么?眼下是光天化日没错,可是地处郊野,人迹罕至;纵算有两三路人过去,但谁会有拔刀相助的兴趣?

“公子,”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领头大汉凑过来,神态谦和有礼,“在下耿夏,绝非宵小之流,只是在下的犬子目前亟缺一位教书先生。在下看公子温文尔雅,气度不俗,特有意请公子回去教导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还请公子允了在下的不情之请。”

当真是个不情之请,有谁会拦在路上请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回去做家教?若有,那人非傻即疯,如不傻不疯,便属别具用心之流了。很明显,她现在碰到的是后一种情况。

“教书先生?也好,在下漂泊江湖,的确需要一些盘缠了,既然各位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虽然走了大半天的路有些饿得紧了,却不至于拿眼前亏充饥。人家是势在必得,若是她再坚拒下去,结果不会有改变,只是过程会变得难看。

领头大汉黑黢黢的脸上露出喜色,大手一挥,“兄弟们,上路,为宣公子牵一匹好马过来!”

宣公子?一丝诡异漫上来,不过没等她厘清这诡异的来处,一匹马喷着热息牵到了蓝翾跟前,翻身上马后,将那诡异的情绪也暂时积压了下来。

此一刻脚下的路,不是蓝翾自己的选择,走下去却是势在必行。又有谁能断定,这条路尽头的风景会比另一条路好或坏呢?好与坏,有时看的,不过是人的心境罢了。

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天涯或是江湖,入了其中,也许又是另一番的身不由己了。

 


蝶双飞 第四卷 第一章

“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蓝翾凭窗眺望着那长河龙舟相竞的豪华景象,虽也让那热闹气氛感染了一下下,但仍不能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原因:她失去自由了。可恼的是,这自由不是手脚遭缚,门户遭禁,而是你可以任意外出,但不管你走到哪里,总有那么两三个人的眼睛不离不弃你的左右。像此时此际,距她坐的这张桌子的两米之外,时不时装腔作势眼望它处却演技超烂的两个家伙,便属此中好手。

潜龙庄,由这潜龙镇上民众口中得知,号称“南方第一庄”,贩粮起家,如今涉猎行业林林总总五花八门,掌握着煊国三分之一的经济命脉,是名副其实的豪富巨贾。而她,“蓝宣”,名曰是潜龙庄请教化少堡主的先生,实际到任二十余日,与那位十二岁的少堡主只得见两面,第一面是初来乍到时的“拜师”,第二面是三天前的潜龙庄建堡五十年庆典,其余时间,她基本是在客串一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闲散人员。所以,这才凸显问题所在,若不是有问题,谁会好吃好喝地养着一个不沾亲不带故不明究理不知所谓的闲人?更甚的还要随时安排N多第三只眼睛随时待命?

可是,纵算这贼船上的是迫不得已不情不愿,下来也断不会容易。

“这位公子,您若要观赏这赛龙舟,还是到近前看得好。此地虽然登高望远,但毕竟不如身临其境感受那轰轰烈烈的气氛来得痛快。”临桌一书生模样的人搭话道。

蓝翾嘴里正嚼着干果,不便出声,颌首示谢。

“公子俊雅清秀,不似本地人士?”临桌人又道。

蓝翾饮一口茶送下口中食,再顺了半天气,才道:“在下游学至此。”言讫目光又投向楼下那条长河里的鼎沸,明确以肢体语言告诉对方:烦着呢,别理俺。

攀谈者却是意志坚定,“公子,在此隔山观虎难以尽兴,不如你我结伴到江边凑一番热闹可好?”

不好!怎么最近流行装熟么,或者邀人结伴同游者泛滥?不怕本姑娘是一个谈笑间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唉,她的确不是。

既然不想在此使耳朵遭受骚扰,闪人喽。起身径自下楼,后面自有人为她埋单,也会让那位不讨喜的攀交者乖乖止步。

小镇不小,尤其脚下的这条街,两侧商铺林立,商旗飘展,很有商业区的味道,而行走其间的人们,服饰各不相同,时不时还能见蓝眸高鼻者。显然是囿于地在边陲,各国人杂处之故。尤其今日,借江上赛龙舟的东风,有许多商贩贩售形状小巧的香囊荷包,上绣龙船图样,很得各处游客的欢喜。看在蓝翾眼里,不得不想到这寰界人的经商头脑实在是不坏,早这么多年便想到逢值重大活动之际制作纪念品来赚个盆满钵盈。

行进中,前面似乎有人争执,一大群好事路人围堵观望,而且有人愈来愈多的趋势,以致交通阻塞。蓝翾绕了好几回想从人丛中穿过去,都未能如愿。

“公子爷,这串铜币确是我的,是一上午的辛苦钱,您大人有大量,还了小人吧。”

“放屁!你当本公了我三岁小孩呢,敢讹到本公子头上。再说你一个卖猪杂碎汤的,一个上午能挣这么多?乖乖的放手,公子爷不与你计较,放手啊,老不死的!”

“公子爷……”

“老不死……”

充耳来的精彩对白,附之围观者不敢高声的七嘴八舌,将故事的大概脉络理了出来:卖杂碎汤的老商贩趁着午时过后的难得闲暇,埋头整理半日的进项,一串才系好的铜钱失手滑落到行经此处的“公子爷”脚下,“公子爷”当仁不让,抄起铜钱便走。老商贩哪肯让自己半日的辛劳如此丢了,抓住那“公子爷”袍袖死不肯撒手。两人就如此争执起来。围观人中有眼明心亮的,早早看清了孰是孰非,但敢怒不敢言,“公子爷”不是旁是,可是当今县台大人的侄子,平素就气焰嚣张,平民小卒哪敢得罪?

猪杂碎?蓝翾心思一动:如果这位老人家不是那么讲卫生,倒是一个法子可以证明这串钱的真正主人,唉,只不过法子又是老掉牙的剽窃。“在下可以断出这铜钱的归属,请让路!”她粗着嗓子大喊一声,围观得密不透风的人墙当下有了松动,人们莫不转头来看是哪位好事者强出头,顺便也为来者自动自发地让出条得以进入圈内的路。

踏进“事故中心”的蓝翾微愣:这县台侄子有点像……张华强?活脱脱古装版张华强,只愿这心肠不要像张华强才好。“两位,在下有办法证明这串钱的真正所属,可容在下一试?”

兀自争执不休的两人目光转向他,同时难得地达成一致——眼中持疑。

“小哥公子,您有法子?”是疑问句,老商贩抖着满头斑驳乱发,颤声问。

“你这娘娘腔会有什么法子?要看热闹滚一边去,别碍着公子我教训这老不死!”古装版张华强出言与张华强本尊并无二致的臭不可闻。

蓝翾伸掌在鼻前挥了挥,“唔,好臭,县台大人的侄子,今早没漱口罢?”

“放屁!你——”

“唔,更臭了!”蓝翾蹙眉拧鼻,好似真是不堪其臭,人群中穿过三五声讪笑。

见“公子爷”就要恼羞成怒,蓝翾嫣然一笑,清丽潋艳的笑颜使得“公子爷”当下哑火噤声。“县台公子,在下的确有法子,可在最短的时间断出这串铜钱到底所属何人,可否将它先交给在下?”

“断什么断?这钱是本公子的,这老不死的穷疯了,讹钱论到本公子头上,啐,找死!”

“啊呀,小哥公子。”难得有人肯站出来说句话,老贩涕泪交流道,“这钱的确是我老头子的呀,盼了来盼了去就盼着这龙诞日的五日龙舟会,我老头子趁这时候多赚几个钱活命。今日一开摊生意就格外的好,忙到午时也没能吃上一口饭。上门的客人少了些后,老头就想着把钱理一理,哪成想因为一大早至今手不停歇而酸痛得紧,一串铜钱才刚穿好就从给掉了下去,正巧这公子踩在脚下。公子爷,您发发慈悲吧,这点小钱对您是九牛一毛,可对老头子来讲是活命的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