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不速之客,本宫难免失之准备,鉴谅了。若公主不嫌茶粗舍陋,请室内说话。”

之谒不加避忌地上上下下又将蓝翾看个仔细,在后者的淡定中,转身入室。入室内,又是一番打量,“本宫以为你这里面应该比我那边好得多了,这么一看,是一样的简陋寒酸,原来他待你,并无不同。”

是无不同,与传闻中的张扬骄纵并无不同,还是是经年幽闭下的成果,由此可想当年是怎地一个跋扈张扬?“冷宫本就应该没有不同。若硬要找出不同,公主是王上的姐姐。”而我不是。

之谒眸光骤冷,“听说你曾是他的宠妃,但到了这里,你和本公主便没有不同了。”

“同与不同都是公主说的。本宫不是现在才知道这里是冷宫,倒是公主,今日登门专是为了提醒本宫这项认知的么?”

“这邶风宫的西苑,是冷宫集中的所在,放眼周围,有多少是你我的同道中人。听夫人的口气,尚处于调适期,本宫相信半年过后,夫人的这身傲骨必将荡然无存。”

蓝翾明白了,今天这个女人上门是为了宣示冷宫界老大龙头之位的。“半年么?原来公主在此尚未待够半年?”

之谒眼角挤出一抹血光:“若你在七年前进宫,你会明白怎样与本公主说话才算懂事。当年,就算是甄媛,在本宫面前也乖巧得像只驯化了的狗。”

“可惜,本宫不是七年前进宫,所以不懂规矩。”可惜,那只“驯化了的狗”如今富贵依旧,而女士您差不多是阶下之囚。

之谒忽然冷笑桀桀,若是单看那张脸,任谁都不会相信这难听刺耳的笑声是从那张樱桃小嘴里发出来的。“若你七年前进宫,你会是本宫最大的对手,奇怪了,你怎么会斗不过甄媛那个虚伪做作的贱人呢?难道是你锋芒太露,招了众怒?”

“公主请喝茶。”

“他很宠爱你么?昨晚来这里找你共寝,说明他足够宠你。但若真是如此,他为何又会将你关到这里?若真的爱你,像他那样强大的人,不会制不了甄媛,不会救不了你,除非他不想制,不想救。也许,他没有你想的那样爱你,来找你只是因你在床上能够满足他。细忖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他连最下贱的婢女都会要,别说像夫人这样正值青春美貌的美人。”

“公主不口渴么,喝茶吧。”

“夫人该不会以为在此住不了几日便可离开了吧?本宫劝你还是及早认清现实,在这西苑的冷宫里,多的是住了十年以上的女人,熬着,等着,盼着,习惯了也就好了,夫人目前欠缺的,便是‘习惯’。”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惹人讨厌!“公主拔冗前来,敢情是为了向本宫传授经验的?本宫之前听闻公主曾威权自恣、显赫一时,孰料公主还有窃听旁人闺中床戏的癖好,而且听得还是公主的弟弟、当今大王的床戏。但不知那些熬了、等了、盼了十几年的同道中人,是否有此殊荣呢?”

这话忒地恶毒了些,但蓝翾心情也不好,也需要找人发泄,巧不巧之谒大公主送上门来,而且字字淬毒,句句带针,她若不适时反击一下,好像有点太对不住人家的盛情挑衅了。

挑衅者骄奢的唇畔是一阵急剧的痉挛,阴鸷的眼光如同眼镜蛇的毒牙,落在眼前这美丽动人的人儿脸上,而后者不为所动,秀雅的唇角依然似笑非笑,眸子里依然荡着两汪清灵。“你必是不甘心在此终老一生的罢,你想离开么?”

“公主以为呢?”

“如果你想离开,我有法子助你。”

耶?玩什么?“公主的法子留给自己便好,在下无功不受禄,不敢领教。”

“本公主是说真的,到时候如何决定是你的事。今晚三更,我在宫门前等你。”言罢起身告辞,干净利落,衣袖未挥,自然也带不走一片云彩。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大戏?

 


蝶双飞 第三卷 第九章

是夜,蓝翾睡得极不安稳,之谒公主那张苍白的秀脸配着毒酷的眼神在眼前挥之不去,这位不请自来、出言不逊又订下怪异约会的公主意欲何来?莫不是昨天晚上闲得睡不着见了戎晅在离人宫出没,一时间妒火中烧找茬来了?若真是如此,不得不佩服这位公主的执着顺便还有戎晅先生的魅力了,试想,一个女人给人剥夺去一切,又遭幽禁多年,却仍能教始作俑者在心头掀起波纹,这双方的功力都要够深才行呢。

远远的,似乎是三更鼓响;隐隐的,院门响了三记,在阒静的夤夜里,随风入耳。是之谒大公主么?玩真的?

以蓝翾的性子,正常情形下是不太可能理会那位公主的不知所谓,但眼下偏不是正常情形。她起身下榻,在黑暗中套上那件玉狐皮裘,辨着方向摸到了外室,倩儿、伶儿两个丫头的轻鼾诠释着她们的好眠。轻手轻脚,拉开门栓,再在外面掩好了门,大几步走到院门前。此时,门又被人轻叩了三记。

还好是冷宫,门庭不如懿华宫门那般精华沉重,尽可能轻、快、准地卸了门栓,开了大门,果不其然,门外,一圈昏黄光晕里,一个红衣丽影挑灯而立,在泼墨般的暗夜里,尤显诡艳。

“夫人好胆识,敢出来见本宫?”之谒挑高了手里的宫灯,映了映彼此的脸,“敢跟我走罢?”

“还请公主头前带路。”

黑重的夜幕下,一盏宫灯,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猜着足下颠踬不平的石子路,渐入荒草深处,再往前,踏进了一所阴郁惊悚的密林,耳畔,时不时有瘆骨惊心的飞禽怪叫声来烘托气氛。又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穿出林子,外面,乃然绵延无际的黑暗。那一盏宫灯,若有人远远望过来,像极了缥缈的鬼火。

持灯走在前面的人停了,后面的人也止住步子。

“就是那儿了。”举高宫灯,径自一挥。

昏黄不明的灯光下,蓝翾能看到的,只是一大片黑黑麻麻的青藤。借着余光,沿着青藤向上,是一道高难见顶的宫墙。

“奇怪,你一点也不担心么?不怕本宫在此处杀了你,我敢说,若是你此刻殒了命,不会有半个人知道你是如何死的。”之谒睇着她,森森然道。

怕怕喔。蓝翾耸耸肩,未置一词。这是她的一向习惯,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便不说。之谒身上的危险气息她从八百里外就能闻得到,但那又如何?深夜孤身赴会,不是因为胆识,而是因为无聊,冷宫的日子乏善可陈,总要找一点脱线的事刺激一下神经,难不成只管自怨自艾?

“你到底是不怕还是以为本宫不敢?”之谒犹抓住问题不放。

蓝翾轻笑:“公主,快些揭晓迷底罢,到底叫蓝翾出来所为何事?我可不相信公主是在考验蓝翾的魄力。”

“原来你叫蓝翾?名字不坏。”之谒颇有闲情怡致地品咂了一下她的芳名,抬步向前,在那面青藤前伫足,纤纤十指拉住那些藤蔓向旁掀开。

蓝翾吸了口气:其下竟别有洞天——这片郁郁丛丛的青藤后,隐着的竟是一道赭色木门!

“意外么?这是我两年前误打误撞下发现的。此地地处偏僻,青藤蓊郁,若不是有心人,断是找不到的。”之谒语气里透出一丝自得,“且不瞒你说,本宫曾透过这道门到外面打过几个来回,若非如此,本宫早让那座冰冷的寒宫给吃了。”

天,戎晅对这位之谒公主防得不够彻底,想来是前期还密切关注,近期里想一个权势尽失的人也不会再弄出什么花样,便放松了戒备。若是之谒公主通过这道门穿梭谋划,运筹帷幄……

“我曾一度非常恼火,为何上天恁晚才让我发现‘它’的存在?如果是在幽禁之初,本公主会以为是天不绝我,让之谒得以卷土重来。但偏偏见到‘它’时,之谒徒剩自嘲,它的出现,只是上苍开了之谒一个天大的玩笑!”

蓝翾走近前,触摸着这道通往大千世界的生死关,口里问道:“为何呢?是因为公主的旧部被王上给悉数收灭了么?”

“我被收灭掉的不只是旧部,而是意志。你可知这世上最残酷的刑法是什么么?不是五马分尸,不是千刀零迟,而是幽禁,尤其对于一个曾经处在权力顶端的人来说,任那看不到边的寂寞剐分你的坚持,任那苍白无垠的空洞淹没你的报负,死水样的岁月在日复一日中,将你一点点地磨损,一点点地吞噬,在一开始,你还是怀有期望的,心有不甘的,但当这期望和不甘被岁月腐蚀殆尽后,你连觅死的勇气也丧失了。活下来的,也只是一具躯壳。”

躯壳,就似那矗风光不再的玉陵宫?

夜深人静人好眠,占地千余顷、巍峨耸立的邶风宫,在远离宫廷繁华中心,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风过树杪,黯黑如墨,一点萤火之光,两个孤枕无眠的女人,相识不过了才几个时辰,却已喁喁私语多时。

“蓝翾赞同公主的说法,寂寞的确可以消磨掉人的意志。但幽禁,绝对称不上最残酷的刑法,如果公主亲眼睹过五马分尸、千刀零迟的话。”

“如此说来,你见过?你见过五马分尸?你见过千刀零迟?”

想当年,本姑娘的大老板的嗜好之一便是以各式酷刑招待人呢。“公主从未见过么?以公主当初的权势手段,若说没有亲眼睹过这些酷刑的惨绝,蓝翾不会相信。而我,纵使没有见过,不可以想象么?让公主选择,是会选让人拿一把刀在你身上一刀刀地割上千刀,还是选毫发无损地把你关在一个地方终老至死呢?也许以公主的气节宁选前者,但蓝翾不会,遑论是那样惨绝的死法,就算是一刀毙命,只要有得选择,蓝翾都要活下来。对蓝翾来讲,活着才有其它可能。至于生命的质量,只能是尽己所能,在所能达到的环境下使自己活得更好而已。”

之谒杏眸里溢出的冷光,注停在蓝翾在阴影内尤如玉石雕成的面上,良久,道:“看来我这一赌,是赌对了人。夫人,你可愿和之谒一起走出去?”

“走出去?”

“是,走出去,从这道门走出去。与其让那无边的寂寞岁月吞剥,不如走到外面的世界,也许,我们还有其它可能。”

“我们?”恕本姑娘记性不好,不记得何时有这般熟了?而……而且,从那张樱桃小嘴里,吐出来的是那些话么?出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公主,你是想邀蓝翾陪公主到外面一游么?既然公主已通过它走过几个来回了,想必轻车熟路,何必多蓝翾碍手呢?”

之谒忽尔笑了,竟然很美,“我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说的‘走出去’指的是什么。当然,如果你在冷宫和离开中选择前者,我也不会奇怪,也许,你对于戎晅的意义是不同的;也许,他还会来找你共寝;也许,过不了几日,你会重新回到锦衣玉食的懿华宫。若是,之谒会祝夫人好运。”

“奇怪,蓝翾与公主并无深交,公主凭什么相信我会替公主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又凭什么断定我有与公主一起出走的可能?”

之谒柳眉一动,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第一个问题,之谒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最坏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幽禁;第二个问题,之谒没有错过夫人第一眼看到这道门时的眼神,夫人的手,眼下不还停在它上面么?”

厉害,时空版的女强人当真名不虚传。蓝翾没有撤下在门上抚挲的手,道:“公主听错了蓝翾的第二个问题,我想问的是,纵算我有走出去的欲望,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与公主一起呢?”

之谒明显一窒,弧犀半咬下唇,半晌无言。

看得蓝翾有几分讶然:这位公主今年芳龄几何,会有这样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我三岁被父王收养进宫,除了祭天、拜祖此类盛大仪式,从未出过宫门,更不会独自踏出宫门半步。我曾经以为,这座王宫会是我永久的栖息所在;也曾一度认为它会为我掌控,我将会成为这座邶风宫的主人。纵使功败垂成,禁入冷宫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逃离它的可能,直到‘它’的出现。但讽刺的是,自发现‘它’至今,我出去过五次,每一次是满含了期待走出,但次次都是不足半个时辰便逃命似的跑着回来。外面的世界,对养于斯、长于斯的之谒来讲,实在是陌生得可怕。站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之谒会忘了何处来、何处去,会认命地以为,之谒注定是属于宫廷,哪怕余下的岁月只能等待枯竭。但是,更具讽刺的,每一回五日过后,我又开始了不甘。我不甘呐,明明有自由在那里等着,唤着,我却无力回应。所以,我一直在找,找有胆识与之谒一起走出去的人。总以为那些来自宫外的嫔妃们,被打入冷宫,总会有人渴望宫外的自由天地。哪成想,不过聊聊数语,那些女人的懦弱浅陋显露无遗,自然无法再向深处谈下去。

但是,你是不同的,打一眼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不同于旁人。你有一股女人身上罕见的力量,而这份特质使你不容于这座王宫,但定可以应付外面那个世界。而且,你一定是不会安于现状的。之谒可以与夫人做个交易,你带我穿过‘它’,认识并适应外面的一切,而我可以保你衣食无虞。”

一番不在意暴露弱点的推心置腹,一桩不可谓不公平的交易。“据蓝翾所闻,当年公主事败,全部身家悉已充公。”

“之谒身上尚有几颗珠子,是先皇当年赐予之谒的。曾听当年侍候本宫的太监说过,单是其中一颗,就足够民间平常人家坐吃一生。”杏眸内温度未变,幽冷的光华里却掺进了一丝殷切,“如何,懿夫人?”

“夜深了,回去罢。那冷宫再冷,总好过这里。”

之谒闻言并不讶愕,将藤蔓恢复到原状,旋步回向来时路。依然是,一盏孤灯,两个女人,前后行着,路上无语。

“三日后,之谒来等夫人回话。”遣人宫宫门在即,之谒抛下这一句,径自快步走了。

今夜,莫不是一个诡异的梦?

*****

“夫人还没醒么?”倩儿低语问。

伶儿悄无声息地掩好内室门扉,颌首。

“昨夜,王上又来了么?我睡得死没有听到,你可曾听到了?”倩儿绯红着双颊问。

伶儿的娇靥比她更过,迫不待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倩儿嘟嘟喃喃:“那夫人如何到这时还未醒?该不会是王上把夫人劫走?”

“会么?”伶儿满心希望倩儿揣测成真。

会你个头,这两个小妮子,大清早扰人好眠。蓝翾哗地打开室门,“两位小姐,早上好。”

“夫人!”两个小俏婢小惊一下,“您起来了?奴婢立马给您打水净脸,泡茶嗽口。”

洗嗽毕了,蓝翾套一件短衫,依照习惯先到院子里练了一趟跆拳道,回来又擦了个冷水澡,换完衣服后坐到案前,研墨提笔,一蹴而就,“倩儿,一会儿你到邶风学堂,见着伯昊先生将这封信交给他,记得,眼睛放机灵点,切忌不小心冲撞了哪尊大神。你家夫人我今时不比往日,最怕保不了你,小心哟。”

倩儿领命而去。

“伶儿,若有一天我不在这宫里了,你当如何呢?”蓝翾问,状似不经心。

伶儿一愣,不晓得夫人的话因何而起,但夫人的话还是听得懂,“自奴婢跟随夫人那刻始,便发了誓,要伺候夫人一辈子呢。”

伶儿与倩儿不同,倩儿在这宫里呆得久了,人又机灵乖滑,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宫廷生存法则。而伶儿是随她进宫来的,若她不在了,伶儿的境遇不想而知。唉,是不是人走到哪里总要有所挂碍?二十一世纪有睽违多年的父母,先前在淦国为相时挂着下落不明的翎儿,如今记着共经风雨的苗苗,眼下又添了个善解人意的俏婢,真真是斩不断,理还乱呐。

之谒昨夜的话诱动了她,经过一夜无眠的酝酿,已理得清楚明白:目前的现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月圆之夜是她回家的契机,她却不甘为了等那一天而坐困愁城。没有之谒贡献的这条路出现,她亦不放弃自谋他途。所以,浪费了眼前的转机,老天爷会吐口水给她的罢?不如归去呢。

想来可笑,自己当初怎会将谙知游戏规则幻想成接受?到头来才发现,对戎晅的爱远没深到可以不计较,她想要的,是一份对等的感情,既然她付出的是唯一,要求回报的便也是唯一,而目前,已注定是奢望。所以,她要走,想走,也会走。

她并不相信之谒,所以,她并没打算和之谒一起上路,不过为了感谢之谒指给她一条明路,她不会毫无表示就是了。接下来,需要提前“踩点”,但愿昨夜一路撒下的那些花瓣粉沫没让风尽数吹走。有谁想到,本来是为了以防之谒有害人之心而备下的物事,却起到了这等妙用?

“伶儿,一会儿找遣人宫的姐妹们去聊聊吧,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家定都是闷得紧。”

“夫人,奴婢在前几日便和遣人宫的小燕姐姐很熟了呢。”伶儿得意地答,“她呀,还对奴婢羡慕得不得了,说奴婢有一个疼爱奴才的好主子,。”

蓝翾当然知道她们与离此最近的冷宫宫婢熟识,这冷宫没有那么忙。“之谒公主就不好么?”

“不但不好,听小燕姐姐说,还可怕得很呢。特别是在才进来的前两年,动辄笞打小燕姐姐,小燕姐姐身上的伤疤好可怜喔。”伶儿同情地吸了吸气。

习惯有时还真是可怕,想那时之谒大势全去,当今王上若不是囿于先王临终口谕而杀不得她,她不知已死了几回。如果那小燕不忍笞打之苦反抗,两个女人打成一团,吃亏得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而且可肯定的是,不会有人多事地告到王上跟前。怪就怪“习惯”,养成了顺从,养成了畏惧,也养成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戒掉,难。

“那这两年呢,之谒公主可曾好得多了?”

“小燕姐姐说,打不是不常打了,但依然很可怕。”

“可怕?”蓝翾挑眉轻笑,“不见得吧?若是你的小燕姐姐真的怕,哪还有可能和你们玩闹闲聊?”

伶儿张大圆眸,急巴巴道:“才不是呢。那是因为之谒公主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日正午时用过午膳必要有一两个时辰的午睡,她每回都是趁那段时光跑出来和我们会合的。”

一两个时辰么?够了。

******

倩儿带回了伯昊的口信:定不负夫人所托。

蓝翾松了口气:有那只老狐狸的这一口承诺,必能保那些孩子周全,她可以彻底没有牵挂了。

倩儿犹在不解当中:“夫人,殿下和公主们都好想来探望夫人,为什么伯昊先生拦着他们呢?”

蓝翾浅笑,暗谢伯昊思虑周全,以她目前处境,以那群落难王孙的情形,彼此还是远离为妙。

拈起桌案上的另一封信笺,道:“这是给睆公主的,不过要待天色黑一些再去,那公主寝宫不比邶风学堂,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大神,还是小心为妙。公主之前一直夸你泡的花茶好味道,你把这信送了给她后就留在那里为公主泡茶,明日再回来不迟。”

倩儿不疑有它,乖巧巧揣了信,到一边手脚不停地尽守本份去了。

只剩它了。她看着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封书笺:投出去这一封,意味着她的前期运筹全部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夜的来临。只愿这一回,走得没有挂碍。

“姐姐,我来了。”蓝翎推门进来,“你还好么?”

 


蝶双飞 第三卷 第十章

火,决绝的燃烧在邶风宫不为人知的角落,随风起舞,恣意逞欢,映红了那一方少人问津的夜空。

跌倒了,爬起来;摔疼了,受着,足不能停,步不敢歇。敬事房曾说王上今晚下榻在画贵人寝宫,可跑了去,才知王上已走了多时。前面不远,是王上的重华殿寝宫,脚下,加快,加快,再加快……

“王上——”才近宫门,一声心神俱裂的呼喊已扯出喉咙,一时忘了有可能因此犯下惊驾大罪,“王上,您在里面吗?奴才是明源呀,王上——”

守门的小宫女、小太监当然识得他王上的贴身太监之一,惊骇交加,“明源公公,王上已经安歇……”

他已顾不得在乎,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做。“麻烦几位,请禀报王上,说明源求见,有要紧事啊,天大的要紧事!”

见到一向四平八稳的御前红人这等错乱的模样,守门人也失了方寸,眼前人得罪不得,可……

见他还在迟迟疑疑,明源心急如焚,事实上,也的确是有地方着火了。“王上,王上,奴才是明源,请王上赐见呐!”

嘭然巨响,宫门是被人从里面踹开的,由于逆着方向,使得两扇惨遭重击的宫门薄弱得摇摇欲坠。“放肆,你大呼小叫什么?是谁给你的胆!”戎晅身披长衣,负手立在阶上,黑眸淬火,俊脸阴郁。

“王上,”明源伏下腰,“奴才敢在此时惊扰王上,实在是没有办法,王上要治奴才的罪奴才也无话可说,但请王上听奴才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