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道:“我现在已经平平安安的了,你不用有什么负担,还是早些回去吧。”
邵温:“夕夕…方才那位连大人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是平平安安的,可我有另一件事想与你说。”
夕夕:“啊?”
邵温笑得十分温柔,走上去,双手放在夕夕的肩上,“夕夕,我…我喜欢你。我这次回蔡国,立刻央父王去楚国提亲,我…”
话未落,他的视线里出现一角月白的锦袍,明明是银华清雅的色泽,却莫名透着某种张扬和威慑。
他抬头一看,是那个在万和宫陪着夕夕一起的男子,此刻正冷冷地瞧着他。
邵温拱手作揖,“元公子,先前在万和殿和公子有一面之缘,一直未曾正式拜会。在下蔡国邵温。”
“你不必介绍,我知道你的身份。”元羲冷声道,“当初夕夕一个人流落在原乡,还要多亏邵公子的照顾了。”
这话听着是感谢,可这语气,丝毫听不出感谢之意。邵温想起当初那一路,他对夕夕着实谈不上好,特别是最后在碎玉山,他还没救她…
邵温惭愧道:“当初我并没有尽到责任,夕夕也受了不少苦,还险些丧身大火。这回又不小心弄丢了她,让她险些落入坏人之手。这些都是我的过失,我愿意补救,我想…”
元羲摆摆手,止了他的话,“我元家与邵公子非亲非故,过去你对夕夕的照顾,连带着这回醉酒的过失,便算是功过相抵,再没有什么牵扯。慢走不送。”
说着,他便拉起夕夕的手往回走。
邵温愣了片刻,醒过来后连连唤道:“夕夕!夕夕!”
夕夕还想说什么,可元羲已经让人关门了。
夕夕瞧了下哥哥的目光,晓得哥哥不高兴,便也住了口,心头却是不懂的。哥哥这神态,分明像极了上回面对许南垣时的样子。所以哥哥不止不喜欢许南垣,也不喜欢邵温了么?
回屋之后,元羲的神色缓和了些。
他把那棋盘收了收,夕夕便站在那里不说话。元羲瞧她一眼,淡淡开口道:“夕夕,去换身轻便的衣裳。”
小姑娘诧异道:“嗯?如今天都黑了,还要出门么?”
元羲一笑:“你不是说想看刺杀么?今日夜里,我带你去看。”
天下间能把刺杀当成一场热闹来看的,只怕也只有这对兄妹了。身处俗尘乱世之中,却还能有独辟风雨外的心境,倒也是难得。
夜间出去做偷窥的贼,但二人不约而同地仍旧服了喜欢的白色,实在太不低调了。夕夕换好衣裳好,走到元羲跟前,“哥哥,咱们要去哪里看?若是远的话,需要骑马么?”
元羲牵着她的手,二话不说,便直接飞跃着,跳过了院子的围墙。
“你当是去戏园子看戏不成?咱们悄悄地轻功过去,躲在暗处,再悄悄地回。”他抱着她在怀里,身形也屋顶上也腾跃地十分稳当。
夕夕自小被教得习惯良好,似乎还没体会过夜里起来做坏事的感觉。这会儿偎依在于她来说全世界最安全的怀抱里,心头十分兴奋。
身边时飞掠而过的屋瓦,夕夕高兴地笑出了声。
元羲道:“夕夕,不好听的话我先说在前面,此番出来你可要乖乖懂事,不然若是犯了错,引出什么事儿来,我可要罚你的。”
“知道了啦!”夕夕点头道。
陵阳城外有不少树林子。树林子很绕,若是夕夕单独进来,肯定三两下就迷了路,可元羲却能走得很顺。
二人刚找了一处大树顶处坐着,由着宽大繁密的枝叶掩盖住自己的身躯,树下就传来了一阵马蹄急响。
月光塞下树林,落下点点疏影。当中立着一位女子,绯红的衣裙,长发如墨,肤色如雪。
一匹黑马冲破夜幕,朝着她奔过来。到她近前时,急忙停下脚步。
芮阳翻身下马,目光粘在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身上,似乎在辨认,到底是不是往昔的那个人。
“你终于来了。”女子的声线清越动人,一如她俏丽优美的背影,十分动人。她缓缓转过身,她站的这个角度,一张艳丽的容颜恰好被月光照得分明。
“真的…是你,雪奴。”
“芮世子,还是唤我的本名,云天依吧。雪奴这个名字,对于我是一种耻辱。”女子声线沉着而低缓,没有女儿家的甜软,倒有种透骨而来的威仪。
雪奴,是当初她在芮阳府上做伶人时所用的艺名。芮阳府中歌女舞女无数,得宠的通通以奴字赐了艺名。后来她喜欢上了芮阳,才告知了他,自己还有个小名,叫天儿,却始终没有告知全名是什么。
芮阳仔细瞧着这张同记忆中殊无二致的脸,苦笑道:“你果真是丰国的天依公主,哦,不,现在是丰国的王。我一早就该提醒父王的,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什么?”云天依一笑,“不愿意相信,当初那个被你们父子俩当个物件儿一样耍弄的人,竟然成了你们最大的威胁?”
芮阳低声道:“雪…天儿,连我都怀疑过你的身份,父王也同样怀疑过的。但我们都选择不去追查,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朝她渐渐走近,“因为我和他,都是真心爱你的。”
云天依目光无一丝波动,“然后呢?你们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当初对我做出那禽兽不如的事情吗?呵,怪我当初年幼无知,受了你的哄骗,以为你对我是真心,谁料到,你却把我灌了酒,送给你父王。你们芮国王室的行事作风都如此令人作呕,想必,国运也长不了了。”
芮阳脸色灰败,“当初我把你送给父王,心里也是难过的。我那时候还未意识到我对你的真心。后来你去王宫,我才后悔不及,深恨自己不能救你于水火。”
云天依淡淡道:“芮世子仿佛在说笑。”当年她在芮王宫被那个比她父亲还大的男人强迫时,她就已经恨透了眼前这个人。如今他说后悔?后悔又值多少钱?
芮阳续道:“我虽游戏花丛,但自从你之后,心中再没真正装下过任何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至于我父王…你离开王宫之后,这十几年,他只宠过一个嫣妃。嫣妃长得像你。”
云天依笑了一下,“真不好意思了,无法对你们的真心感恩戴德。”

第63章 贺庆典,风云变(三)

芮阳见她如此模样,怒道:“如今我父王也死了,难道你还不满意么?”
“当然不满意。你不是还没死么?”她说着,忽然目光一厉,出手拔剑,朝他道:“芮阳,如今咱们都算得上是对方的杀父仇人,丰、芮两国本就多年宿怨,我是丰国的王,而你如今也是芮国的主,咱们…便做一个了断吧。”
芮阳只身赴约,自然也带了兵器,他不想跟她动手,却被逼地不得不动手。
树上,夕夕听他们的对话听出了些道道,正觉得有趣,侧头一瞧,却见哥哥眉头深皱着,正看着两个打斗的身影。
她低声附在他耳边,“哥哥怎么了?”
元羲耳边一阵痒,而后同她一样,对着她白嫩的耳朵轻声道:“和先前的计划不一样。”
按照原本计划,云天依是要继续隐瞒身份,装作和芮阳久别重逢后的欢喜模样,然后趁他不备时拿下他的性命的。和刺杀芮王的方法有些类似,只是这次由云天依亲自来做而已。
可现在…他们这是在决斗吧?哪里是刺杀了。
夕夕倒不管这些,她的注意力放在他们的打斗上,心中感叹,人不可貌相啊,芮阳先前瞧着不过是个醉卧花丛的纨绔子弟,没想到武功这样好。再看云天依,一个漂亮的姑娘家,亦是不可小觑。
二人势均力敌,打了很久也没分出胜负。而此地在陵阳,拖得越久,对芮阳越有好处。
果然,树林子里渐渐传来人声,大批的芮国侍卫赶过来了。那是芮阳来赴约时告诉过部下的,约定时间之内还未回归,便派人进山。
云天依听到响动,知道大事不好,心神有一瞬间被扰,就这么一瞬间,芮阳一剑正正刺入她胸口!
剑势太猛,他收势不及。云天依脸色惨白,双眸看着那寒冷的剑光朝自己挥过来——
“啊!”
忽然,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股劲风卷着那剑支调转了方向。那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反朝芮阳刺去!
芮阳躲闪不及,正中胸口,喉间发出□□,口中吐出血来。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人影是何模样,人影已经带着云天依飞走了。
这样快的动作,这样凌厉的内力,这样犀利的剑法。芮阳心头震惊,想追上去,无奈受伤太重,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树林边缘处,元羲将云天依放下,女子脸色有些发白,拱手道:“谢楚王搭救。”
元羲脸色有点沉,“云国主,不要忘了和我的约定。若是一时冲动,坏了计划,被连累受苦的,可是你丰国的百姓。”
云天依目光有些怔忡,看了元羲片刻,点头道:“我知道。定不负咱们的约定。”
元羲:“我那一剑,芮阳就算是不死也是重伤,云国主就不用留在陵阳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去崡昌城备战吧。”
崡昌城,正是唐国欲攻入丰国的第一处要地。
说完这些,也不待云天依有所回应,便转身回去树林。
“楚王陛下!”云天依喊住他,“如今树林里都是芮国侍卫,你还要进去么?”
元羲没有回答她。他的夕夕还在树林里呢,方才骤然出手帮忙,只来得及给夕夕一个眼色就走了。夕夕轻功虽好,躲过芮国的侍卫不是问题。但她是个路痴,一个人大约走不出这个林子。
“哥哥!”娇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夕夕刚从树林里跑出来,恰巧看见元羲,她大松口气,“哥哥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
元羲伸手抱住朝他冲过来的小姑娘,难得露出这样明显的笑意,“挺聪明的,竟也晓得我那一眼是让我跟着我走的意思。”
夕夕甜甜道:“我和哥哥心有灵犀啊。”
二人抱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云天依正惊讶地看着他们,夕夕注意到她的目光,便从元羲怀中下来了。
夕夕也好奇地看了眼云天依。
云天依瞧着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又听她唤哥哥,笑道:“这位,不知道是楚王陛下的哪位妹妹?”
元羲淡淡道:“不,这是我的王后。”
云天依一愣,笑赞道:“好一双璧人。”顿了顿,道:“今日情况特殊,此地不宜久留,云天依来不及和二位多说了,望后会有期!”
云天依走后,元羲也带着夕夕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戚家医馆时,天正好大亮。
戚家医馆门口竟然又守了一拨想拜见他们的人。元羲二人便只好从围墙处飞进去了。
“外头又是谁啊?这么一大早的就来了。”夕夕问道。
连轸:“据说是楼国的一位公子。你们歇着吧,我去把他打发了。”
元羲却脚步停了下来,“慢些。这个人,我要见一见。”
夕夕正在打哈欠,小手揉了揉眼睛里的泪花花。这半夜起身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元羲给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柔声:“乖,快些去睡,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夕夕强撑道:“我要跟哥哥一起。”
元羲揉了揉她的发,忽然弯腰把她整个人都抱起来的,大步走向了室内。
“哥哥!”她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
男子已经将她放到榻上,想走,她的手却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乖,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睡。”他伸手把她的手臂轻轻拉下来,又给她盖好被子,便出去见那位楼国公子了。
房门口守着连轸和婉儿。二人瞧着元羲离去的身影,婉儿道:“这几日来访的人不知道多少,第一回见主子主动见别人的。楼国与楚国相距甚远,主子为何会跟楼国有所牵扯?”
连轸道:“陛下来陵阳城一趟,其一是为元羡,其二便是这位楼国公子了。”他瞧了眼目露诧异的婉儿,续道:“跟楚国没多大关系,主要是关乎夕夕。”
“哦?”婉儿想了片刻,忽然瞪大双眼,“莫非…夕夕小姐果真是楼国人,是那位楼国翎蓝公主的女儿?”
连轸忙道:“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切不可说出口。如今夕夕就是允信侯的小女儿,没有旁的身份。”
婉儿点点头,可心里却免不了担忧起来。
翎蓝公主…那可是个仿佛厄运缠身的女人。传说中身带尚光灵玺的人,哪里能有什么安宁日子?若是她的女儿,这辈子只怕都要笼罩在被人争抢和迫害中了。
难怪,主子想要给她另造一个身份,还千方百计给她弄来了冰蝉。
前厅里,元羲喝着茶,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四十的楼国公子。
这一辈楼国的王十分长寿,也生了许多儿女,翎蓝公主便是其中一个。然而大约是儿女太多,楼王对儿女都不大上心,只求偏安一隅,保全自身。
眼前这位楼国公子便是明渊的长子明渊,身量挺拔,略显清瘦,眉目有着楼国人独有的清秀儒雅,却暗含几分愁郁。
明渊是想来找元夕的。那日万和宫一面,他总觉得这位姑娘的眉眼有几分肖似他那个苦命的妹妹,这几日几经挣扎,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来瞧她一眼。
他那个妹妹,当年为躲避追杀,多年来流落异地,后来好不容易回国,又很快送到唐国和亲。大约没几个人晓得,当时妹妹已经有一个女儿。当年他送她出楼国时,她就对他说过,自己大约命不久矣,希望明渊能把她女儿藏好。谁料,妹妹离开楼国边境没多久,明渊尚未来得及返回楼国王都,她那个孩子便被人掳走了。
是他没尽到责任。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然而楼国国小病弱,父王懦弱无能,就连自己的公主都护不住,连带着整个王室都是醉生梦死,也只有他,还在不间断地寻找着她们母女。
“所以,明渊公子也并不知道翎蓝公主的下落?”元羲淡淡道。
明渊摇摇头,“找寻多年,一无所获。”顿了顿,他抬头道:“在下已经坦言了一切,如今只想知道,元夕姑娘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看得出来,你对元夕姑娘十分宠爱,既然如此,想必你也会希望她能与自己的亲人相认。若她果真是…”
“不是。”元羲打断他的话,沉稳而淡然,“她不是楼国人,而是楚国人。她是允信侯的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所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明渊愣了下。
元羲续道:“我今日之所以见你,也是因为先前就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并且差点让她身陷险境。我不想让这种疑心变成她的威胁,所以才特地来见你,让你知道,她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的神情平静无波,明渊根本无法判断这话的真假。
元羲站起身,道:“明渊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了,便早些回去吧。来人,送客!”
看着元羲离去的身影,明渊才觉得自己走了一步没脑子的棋。这个男人隐藏很深,他说的话根本不知道该不该信。可问题在于,如果元夕当真是自己要找的人,那元羲如此拒绝自己,反而对她更加安全。所以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该装作元夕与自己无关的模样,让她远离楼国这摊子浑水,方是上策。
打发完了那楼国公子,元羲的神情却似乎愈发沉重了。他原以为明渊会知道一些翎蓝公主的消息,没想到他也没有,白费了这么长时间套他的话。
找到翎蓝公主,才能找到让夕夕脱离尚光灵玺的方法。他找了许多年了,仍然一无所获。或许真的已经死了?
元羲叹口气,朝连轸和婉儿道:“你们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回国。”

第64章 碧霞山,明月曲

昭灵帝三十五年冬,唐军占领夏王都,后二十万大军南下,直奔夏丰边境的崡昌关,欲攻入丰国。不料那丰国女帝仿佛能预知未来似的,算准了对方进攻的时机,以三千精兵诱敌深入,利用崡昌关的峭壁悬崖,攻破了唐军二十万,登时轰动了东昭各国。
从夏国一路势如破竹的唐军,在崡昌关一战中,损失惨重,大伤元气。
“公子,曹将军不知听了何人挑拨,得知这地图是楚王处得来之后,便不肯用。如今才落的这样的结果…”陶行低声对许南垣道。
许南垣仍然是悠闲的模样,只不过眼中一惯的笑意比平常略浅了些。
他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我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用那地图。但却没料到那云天依竟有如此本事,过去倒是我小看了她。”
陶行又低声道:“芮世子这次重伤,至今未醒,想必也是云天依下的手。若非如此,有芮国的协助,曹将军这次也不会轻易中计。”
许南垣摆摆手,“胜败乃兵家常事。事已至此,就无须怪旁人了。”
这次崡昌关一战,是他老早就开始筹备了的。拉拢芮国,趁丰国不备一举攻下边境重地崡昌关。不料,不止云天依事先有了唐军的消息,就连芮阳那里,也忽然出了岔子,没有及时协助曹广。最后白白葬送了无数唐军的性命。唐王盼望已久的南征就这样功亏一篑。
许南垣思来想去,这样巧合的事情,背后定然有一把推手。这推手,光云天依一个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陶行见主子陷入沉思,沉默半晌,才低低问道:“主子,咱们如今是继续去楚国,还是回唐国?”
楚王带着夕夕回国了,他原计划是追上去的。倒不是他胡搅蛮缠,而是那个小丫头在幻月楼时拿走了他的玉佩,他得把玉佩拿回来才行。
他也是把幻月楼前前后后翻了个遍,才想起来大约是被那丫头偷走了的。那玉佩不是普通的玉佩,是他过世过年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当然不可落入旁人之手。
但是,现下唐军遭此大败,这事只好放一放了。他叹口气,淡淡道:“先回颍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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崡昌关唐军大败的消息传到碧霞山庄时,元羲正在抚琴,一身素色锦袍,宽大的衣袖落在膝上,右边有一团鼓起,仿佛藏了一只小猫,边缘处露出一角嫩黄的纱裙。
夕夕就趴在他的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听他的曲子。
早春时节,枝头结了许多花骨朵儿,地上有深浅的嫩绿。
料峭春寒让她觉得有些冷,小脸半藏半掩在元羲的袖摆下,偶尔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瞧着琴弦上跳动的修长的手指,实在觉得赏心悦目。
张解不敢打扰,直到一曲终了,才敢上前去回禀。
元羲只是嗯了一声,便让他退下了,又补充了句,若无重要的事,不要再来打扰他。
这一战,虽说与楚国无直接相关,但其实是意义非凡的。楚国去年大败了宋梁联军,国威大噪,而唐国也不甘示弱,夺取夏国之后,又直取丰国。这出乎意料的崡昌关一败,让楚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东昭第一大国。张解知道这个消息时,高兴极了,原以为陛下怎么也该有点反应才是,不料竟如此波澜不惊。
夕夕瞧着张解有些遗憾的模样,推了推元羲,替他问出了他的问题,“哥哥,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啊?”
元羲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淡声道:“早就料到的事情,有何惊喜?”
话毕,又道:“现在这首是《明月夜》,你听听,看是否与过去弹的有所不同?”
夕夕点点头,又侧头靠在他膝盖上了。
有暖融融的阳光照下来,将她娇白的脸庞照得明亮。她觉得有些刺眼,便又躲进了他宽大的袖摆中。
张解只好默默地退开了。
从芮国一路回到元城,元羲没有进宫,而是带着夕夕暂时住在了碧霞山庄,这个时节的碧霞山庄,景致极好,漫山遍野的花木,都仿佛新生一般,即将绽放出蓬勃的生命。连轸被派出去办事儿了,元羲便召了王宫里的张解过来伺候。
晌午时,封濂到了碧霞山庄,被张解拦在了外面,“陛下今日兴致好,两位若无重要的事情,就晚些时候再进去回禀。”
封濂听到里面的琴音,道:“这…可是陛下在抚琴?”
张解点头,“陛下抚琴,最不喜被打扰。”
封濂了然,“我是来回报关于纯熙郡主册封的相关事宜,倒也算不得急事,便姑且等等好了。”
两个人站了没一会儿,又有另一个人赶到了。
张解瞧着满脸兴奋的高渐,奇道:“高大人这是有什么喜事?”
“大喜事!大喜事!”高渐连连道,“陛下可在里面?我要面见陛下。”
张解拦住他,“高大人慢些,陛下说了,若无紧要事,不要进去打扰。”
“梁国传来的捷报!”高渐道,“你说是不是紧要事?”
张解也瞪大双眼,“哦?这是可是祝将军的折子?”
祝续将军,便是此时征讨梁国的主帅。自楚、梁、宋缔下约定之后,梁国又试图行刺楚王,楚国以此为由,去年冬再次兵发梁国。虽说两国兵力悬殊,此战告捷是早晚的事情,但能这么早就取得捷报,也是很令人惊喜的。特别是在唐军大败的背景之下。
封濂闻此,也凑了上来,喜笑颜开,“咱们楚国如今是当之无愧的东昭第一强国,也不枉陛下三年亲征的辛劳,还有无数楚国将士的英勇。哦,当然还有祝将军也是功不可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