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办不到吧。
即使真是如此……
这种事现实吗?
「状况相同,手法也相同,可是这些都只是琐事吧?光凭这些就要断定凶手是同一个人,太勉强了。你也这么觉得吧?小说家老师?」
有人是凶手——公滋扫视一圈。
「有人会变成凶手。」
太糟蹋啦。
公滋身子一晃,酒泼了出来,女佣慌忙跑来。「没关系,没关系。」公滋站起来,一个踉跆。他喝了很多。两个女佣拿着布巾为他擦拭身体,于是公滋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后退到墙壁。他一边说着「没关系,没关系」,一边跳舞似地推开女佣,不久后,他突然停下了动作。
佐久间校长一行人杵在门口附近。校长行礼之后,哈腰点头地弯着身子,垂着头穿过公滋前面,来到我旁边。
「不好意思……」
我似乎哪里麻痹了,既没有惶恐,也没有热络招呼,只是盯着校长的脸,蛮横地「哦」了一声。应声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态度很傲慢,急忙正襟危坐,但是已经太迟了。
毛发稀疏的头顶就在眼前。
「恕我这么晚才过来打招呼。我……」
「请、请抬起头来,呃、这……」
「敝姓佐久间。」
佐久间校长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很奇妙。
他一定是依稀听到公滋的话了。
「请问……您是侦探吗?」
「不,呃、这……」
我回望榎木津。
榎木津正在和女佣谈笑。
或者说是在胡闹。不,他是在揶揄女佣取乐,真搞不懂他到底清不清楚这是什么场合。我觉得奉陪他的女佣也有点不像话,可是女佣也不能违抗客人,无可奈何吧。榎木津说着「如果你以为我瞎眼就什么都办不到,那就大错特错了。」从女佣手中抢过银制的圆型托盘,顶在头上。
「喏,我顶起盆子了。」
我猛烈地失望,转向应该很困惑的校长答道,「没错,是侦探。」
「呃……」
我们两个尽是支吾个不停,会话无法成立。
「呃,其实……」
「是……关于薰子夫人的事吗?」
「嗯,那边那位……」
校长瞄了公滋一眼,他果然听见刚才的话了。
「奥贯老师不要紧吗?不,呃……」
「不要紧……」
吗?
我完全不懂眼前的方程式。
做了什么事情,就会获得什么结果?我完全无法掌握。这样的我,不可能对这个不安的询问有任何答案。我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驱赶这个朴实的教师心中的忧虑。
「我很担心。」校长说。「您一定很担心吧。」我有样学样地回答。
「我做了三十四年的老师,可是从来没有被卷入过杀人事件。丢脸的是,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呃……」
唉——校长吐出长长的叹息。
他满头大汗,我也是一样。
「她很善良,而且纯洁,完全没有任何非遭人杀害不可的理由。所以我也放下心来了。这次的婚事,虽然也有一些风波,但是俗话说世间处处是温馨……呃,这里的伯爵虽然风评……呃,有些令人费解,可是不愧是奥贯老师看上的对象,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呃……」
呼——校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
「我自认我看人的眼光不错,所以实际见面以后……」
「伯爵一定会是个很棒的伴侣的。」我回答,「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我是这么认为,但是……」
校长再次望向公滋。公滋蹲在墙边,似乎正被女佣照料着。他顽固地拒绝女佣递给他的水。
「怎么说,我听到人死不需要理由,就突然担心起来了。可、可是……」
「我了解您的心情。」
「您能了解我的心情吗?」校长说,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好烫。不,这是普通的温度。是由良家的人体温太低了。
「拜托你,侦探先生,请您无论如何都要保护那孩子。那孩子的父亲是我的童年玩伴,因为胃病而早死,可是那孩子还是成长得乖巧极了。我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校长一次又一次握住我的手,对我鞠躬。
背后传来榎木津随口胡说的荒唐话。
校长的身后传来公滋的叫骂。
怎么搞的?这种严重欠缺一致感,教人坐立难安的场面……
我快受不了了。
即使如此……
我还是没办法说「请放心交给我们。」我好想从这里逃出去。
「我们就要离开了。」校长说,「只是我这个人生性胆小,明知道没问题,还是忍不住要拜托。真是失礼了。」
校长再一次立正站好,行了个比第一次更深的礼。我站起来,把弯曲的身体弯得更深。我并不是在行礼,这只是单纯的反射动作。
弯下身后,我内心思忖。
校长已经相信了,他相信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薰子不会死。这是……希望。日常的昏昧有时候会将希望的观测与预知掉包,可是这只是一种欺瞒。埋没于日常的人明知道这一点,却仍然自私自利地决定未来。
正因为明知道,才会在安宁的背后透视到天不从人愿的可能性,这就是他们的不安的真面目。
简单地说,他们只是不愿意事情违背自己的心意发展。日常性这个玩意儿,就是会去排斥不符合预定调和的结局。
天从人愿的未来,绝对不存在。
人类就是不懂这理所当然的事。
例如禽兽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就禽兽来说,经验只被视为有助于生存的形式。其中虽然有固定形式,但没有时间性,禽兽的过去不会累积。
人类因为不愿意接受异于自己的事物,所以误会禽兽也有历史,不过禽兽没有时间,当然也没有历史可言。生存一事根本不需要历史。所以人类与禽兽无法彼此了解。人类对禽兽付出的爱情,全都是单方面的谎言。
不,
人对人付出的爱情,原本应该也都是虚假的。人类靠着记忆、记录,勉强将时间数量化,但这些全都是假的。就像画上的饼不能充饥,计测的时间和记录的过去,也都不是时间和过去本身,所以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尽管如此,人却对那种东西赋予绝对的信赖。不仅如此,人甚至想要把尚未到来的未来都予以数值化。
我觉得这真是太愚蠢了。
而闭眼不去正视那种愚蠢的存在方式,是安宁地度过日常的唯一方法。人类珍惜的,全都是些没有实体的幻影。能否将那些幻影误认为真实,就是幸与不幸的分歧点。
我总是在那个分歧点摇摆着。
如果能够完全相信虚假,就能够幸福吧。可是,那种幸福却有不安如影随形地紧贴着。只要稍微摆动,不安便会毫不留情地探出头来。如果无法相信,就不会有不安。相反地,等在那里的只有绝望。
即使如此,我仍然活着。
因为我活着,我不想绝望,可是我怎么样就是无法完全相信虚假。所以我甚至诅咒带来不安的幸福。
我……尽管比他们低劣,却轻蔑着他们,我是如此地扭曲。
应该轻蔑的善良的人们,在虚假的预定调和中发现安心与不安,在门前克尽礼节。「恕我们就此告辞。」校长说。管家庄重地打开门,善良的人们离开了这个异世界。
「叫车了吗?」胤笃老人间。「已经事先叫好了。」平田答道。
「那种人说好不好哪,招待起来一点意思也没有。」
老人不屑地说道,瞪住公滋说:
「真是难看。你那是什么样子?得意忘形,客人还在就喝成那副德行,像什么话?」
「我才没醉呢。」公滋答道,「我还没暍够呀。楼上接下来才要享乐嘛。教人心理不平衡呀。对吧?小说家老师?」
「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样就好了吗?我莫名其妙地就是愤怒。「这样可以吗?」我对复木津说。
榎木津似乎也厌倦了嘲弄女佣,脸部朝上地发着愣。
「什么东西可以?」
「就是说,这样下去好吗?」
「不知道。」
「什么?」
「可是我又没有接到任何委托。我要干什么?只要在这里吃饭就好了吗?还是说出凶手是谁就好了?」
「凶手是谁?」
「我看不见,不知道。」
我……忍无可忍了。
「你、你的任务是保护薰子夫人啊。」
「保护?护卫吗?我不是近卫兵,是侦探耶。歼灭和粉碎的话,还算是我的兴趣,可是护卫啊……」
「只要知道凶手是谁,也算是完美的护卫啊。」
「为什么?什么事都还没有发生,哪来的凶手?」
「所以说是同一……」
不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吗?
我望向公滋。公滋总算回到椅子上,正暍着水。
「这样啊,保护啊……」榎木津听来糊里糊涂地说着,抱起双臂,「原来如此。那样的话,跟在旁边比较好唷。」
「跟在旁边?跟在新娘旁边吗?」
「不,可是……这样的话,不去那个房间不行啊,小关。」
「喂喂喂喂,你们想要偷看人家的洞房花烛夜吗?」
公滋张着赤红混浊的眼睛看过来。
「那太坏心眼啦,老师。嗯……啊,可是就算要看,他的眼睛也看不到嘛。不不不,就算侦探先生眼睛看不见,有人赖在旁边的话,人家也静不下心来办事啊。也会有声音嘛。要是有人在旁边,伯爵大人腰也使不上力啦。」
嘿嘿嘿嘿——公滋笑了。榎木津像是被他的笑声吸引似地转过去,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这样啊,从那里看得到啊。那里是哪里?喂,你,那里是哪里?」
「哪、哪里?……这是在说什么?」
公滋要求我翻译,但是我不可能了解榎木津的意思。榎木津继续说着更令人一头雾水的话:
「可是这真是太不知廉耻了。太无耻了。虽然很无耻,不过那里的确是最佳地点哪。」
困惑的我视线四处游移,束手无策。
老人和平田同时盯着我。
四目交接的瞬间,老人拄起拐杖站了起来。配合老人的动作,平田也站起来。
「对,你,关口,关口先生。」
老人伴同平田绕过餐桌,穿过公滋后面,来到我旁边。
「刚才我忘了说,我跟平田商量以后,关于侦探酬劳的部分……」
老人把脸凑向我,我猛地往后退去。
「跟、跟我说也没用。金额多少都没关系。你们提出的金额,侦探会照单全收,你们决定就好。所以……」
「所以问题就是那个东西啊!」
榎木津吼道。
「那个?」
「哪才我还搞不清楚,可是那个东西……一定是在同样的地方吧。应该吧。」
老人忽地变得一脸严肃。
「你不应该隐瞒,应该全部说出来。」
榎木津似乎愈来愈得寸进尺了。
「我、我并没有隐瞒什么。」老人说。
「哦?」榎木津伸出下巴,「这就叫做人心隔肚皮,是吧?世人常说什么人心隔肚皮,可是我的肚皮薄,不玩这一套。不说肚皮,今天我才发现我很擅长用头顶盆子。喂,那边那个女的!我很厉害对吧?我很厉害的。或许盘子我也会顶也说不定。可是遗憾的是,我的肚皮没什么才艺。或许你的肚皮才艺不少吧,可是令人高兴的是,就算你表演我也看不到。」
「呃……」
「我是在兜圈子告诉你,跟我打马虎眼是没用的!对侦探有所隐瞒,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你的脑袋不像小关这个猴子头,什么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就应该把记得的全部说出来。你,我就是在说你!」
榎木津指着平田和老人中间一带。指偏了。
真是随便。
可是胤笃老人的眼周变得更红,「唔」地呻吟了一声。他动摇了。
这么一看……的确有些不对劲。就算榎木津总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可是老人为那种无法理解的话大受动摇,露出可疑的反应,教人无法信服。说起来,最初会面的时候,这个老人也像现在一样,反应突然变得奇怪不是吗?记得那时候是榎木津……
「呃……」
公滋出声了。
「你说的隐瞒,难道是我爸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胡说八道?」
「公滋!」老人回头骂道,「不、不许多嘴!」
「有什么关系?人家侦探搞不好是想说那个什么……作祟吗?想说作祟才是事件的真相哩。」
「世、世上哪有什么作祟!」
「是吗?可是真的有幽灵啊。那么就算会作祟也不奇怪吧。」
「那果然是幽灵啊。」榎木津朝着无人的方向高兴地说,「喏,小关你看,那不是幽灵吗?」
「什么看不看……。呃,请问……这是真的吗?」
我问,于是胤笃老人在眉间挤出皱纹,「不,这……」地,支吾得更厉害了。
「我爸啊,年轻的时候在这栋洋馆看过幽灵。而且他看到的是……」
「公滋!还不给我住嘴!」老人露骨地嫌恶地说,「那、那、那种东西是错觉。」
「你以前说那不是错觉,你是真的看到了,不是吗?你告诉过我好几次呢。爸,每次婚礼,你不是都会讲这件事吗?」
「每次婚礼?」
「我爸会想起来。」公滋笑道,「嗳,我爸看到那个什么幽灵还是亡灵的地点,不是其他地方,就是新郎新娘现在待的那个房间。而且幽灵出现的地点,是几小时以后夫妇就要在上头恩爱的床铺上面。对吧?」
「这……这是真的吗?老先生?」
会阴魂不散也是难怪——老人的确这么说过,难道他真的是说有幽灵出现吗?
「那是那位叫早、早纪江的……」
「不愧是小说家,心思真敏捷。」公滋露齿笑道,「你说的没错,我爸看到的,就是伯爵的母亲大人的幽灵……对吧?」
「你给我适可而止!」胤笃老人用手杖敲打地板,「那、那只是我一时神智不清。哪有什么幽灵?会看到那种东西,只是因为我眼花罢了。可笑。都已经是昭和时代了,别在那里说这种迷信话了。」
「咦?二十三年前的年号早就是昭和啦。那个人死掉以后,那个房间一直禁止进入,伯爵说要拿它来当新娘房时,你们还为这件事起了争执,不是吗?」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每次都讲一堆什么儒教式怎样的大道理,说穿了爸反对的其实是这件事吧?那个房间不行,那个房间不可以,你不是一直这么坚持吗?那时候我才刚进由良家,记得特别清楚唷。爸很反对让新娘用那个房间。对吧?」
公滋双手抵在餐桌上,撑起身子来。
「我当时还奇怪爸干嘛那么固执于这件事,结果原来是有幽灵出没。我是不相信啦,可是你一直说是真的。结果过了二十年,这下子又说是骗人的、是眼花?到底是怎样啊……爸?」
「你真的看见了吗?」
我问。
没有回答。
「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啊,关口先生。」
老人说道,微微点了一下头。
管家立刻搬来空椅子。
老人无力地坐上椅子,双手交叠在手杖上,再次「唔」地低吟。
「我啊,不相信什么幽灵,所以我不记得我曾经说过那是幽灵。是公滋听了我的话,擅自这么曲解罢了。所以白天的时候,我听到榎木津先生提到幽灵这两个字,还以为绝对是这个笨蛋说出去的。我要重申,我没有看到什么幽灵。我看到的……」
是早纪江——胤笃老人说。
「是……本人吗?」
「是本人,我不可能看错。她不是没有脚,也不像电影的重叠画面一样是透明的。脸也没有变得稀烂,她一点都没有变,完全就是从前的早纪江。」
「她有实体是吗?」
「实体?所以说,那完全就是她本人,是存在的。和你坐在那里没什么两样。你不是幽灵吧?关口,关口先生。那样的话……那个早纪江也不是什么幽灵。」老人闭上眼睛说道。
「要不然那是什么?」公滋骂道。
「我不知道。」老人看也不看他,答道,「我是在白天看到的。」
「大白天出现幽灵?」
「不对,我大概是搞错时间了。」
「搞错时间?」
完全不懂。
大家,大家在说些什么?
「那一天……我记得是明治四十(一九〇七)年四月。我啊,当时还差不多是你——关口先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啊。我记得很清楚。东京高等师范学校的职员中的一些有志之士,在汤岛圣堂举行了孔子祭。」
听说那是维新以后第一次举办的孔子祭——老人说。
「行房他——被找去参加。那也没有什么,他因为是家兄这个小有名气的儒学者的儿子,所以才被邀请吧。那个时候他沉迷于博物学什么的,或许大家觉得很稀奇吧。就是那场祭典之后的事。应该是隔了一天的时候吧……」
记得还没有凋零的樱花似乎还在绽放哪——老人说道,再次闭上眼睛。
「那一天,我为了协调由良奉赞会设立的事宜来到这里。我和奉赞会的初代代表还有当时的分家会会长三个人一起来访。要是早纪江遗留下来的莫大资产全被拿去浪费在标本上就毁了,我想尽早安排好资产该如何运用。然而最重要的行房人不在。我以为他八成又去哪儿抓鸟回来解剖了……但是一问管家,说他是过劳而病倒了。」
我反射性地望向侍立一旁的管家。
「不,不是他。那个山形是昂允的侍从,当时负责照顾昂允少爷。那个时候的管家领班叫志村吧。嗳,这是小事,无关紧要。我们是来处理财务的,不能因为行房病倒就打道回府。我离开会客室,推开阻止我的管家,往寝室走去。结果……」
老人以眼神指不天花板。
二楼……吗?
「我认错鸟了,我认错了鸟……」
「认错鸟?」
「对,我认错鸟了。我对鸟没兴趣,连乌鸦和雉鸡都分不清楚,所以我以为那里是行房的寝室……我打开了鹭的房间的门。结果……」
——早纪江就坐在那里。
老人这么说。
「她……活着吗?」
「那绝对不是幻灯机投影什么的。早纪江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我看得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
「一清二楚。」老人反覆,「就算是亲戚,我也从来没进过夫人的寝室。我……一瞬间呆掉,马上把门关上了。关上门之后,我混乱了。可是我再也不敢开门了。早纪江是在明治三十六年三月过世的。不,就是因为早纪江过世了,我们才会来交涉。所以……」
这……
应该不敢开门吧。
「我认错了。我认错了鸟,连时间都搞错了。门的里面……应该是四年前的情景吧。」
「那才是不可能的事吧?」公滋打岔,「我没听过那么荒唐无稽的事。要是说幽灵呜呜呜地出现,我还比较常听见。对吧,老师?明明就是嘛。」
他说的没错吧。
可是胤笃老人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
他不认为那是幽灵吧。
而那道门扉……
他可能不想再打开第二次吧。
我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对那名女子怀有特别的感情?
虽然这是下流的揣测,但应该不算不自然。无用的侄子是造成他自卑感的罪魁祸首,而这侄子同时又完全缺乏社会性,对于这样的侄子的妻子——老人感到同情,也对侄子感到嫉妒吧。就算他对侄媳萌生出特别的感情也不奇怪。可是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如何。年轻时日的胤笃老人并末破坏两人的感情,也没有做出任何不义的举动。胤笃这个人,换句话说就是个普通人。
然后……
她没有享到半点福,也没有得到半点回报……
就这样死了——老人这么说过
那样的话,更是……
我幻想着那道门里面。
门的另一头……
是谁?
「那个房间并不是公滋刚才说的被封起来。那里一开始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的房间,而女主人不在了,所以不再使用,如此罢了。昂允要娶妻的时候,是有了一点争执。可是我也不记得那个时候我说不可以用那个房间。因为……我忘记这件事了。」
「爸不是说过吗?我可是听到了。」
「我是后来才想起来的。」
老人用手杖敲打地板。
「我……看到新娘的尸体,想起来了,想起当时的早纪江来了。新娘美菜的遗体……穿着和那个时候的早纪江一样的睡衣。」
「和幽灵一样?」
「我说了,那不是幽灵。」老人拿手杖敲打,「漫长的岁月里——从明治四十年到昭和五年,我一句话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二十年以上哪,这不是一段算短的岁月。在这段时间里,那已经成了一场梦。然而……」
「完全一样吗?」我问。老人点点头。
「连细节都完全一样。新娘穿着我梦中见到的早纪江的衣服死了。你想想,我根本没机会看到早纪江穿睡衣的样子。伯爵夫人不可能穿着那种服装出来见人,除非我偷偷溜进寝室偷看,否则绝对看不到那件衣服。所以我才会一直把那件事当成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然而……那件睡衣却实际存在。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