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不安吗?」
「可是……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对吧?」
「不要紧。」我应道。薰子微笑。
薰子的笑容拯救了我。
「请就位。」山形引导众人。
我们相邻坐下。
「喏,新郎新娘就位了。不必再那么拘束,请各位随意吧。我爸说我是个大酒鬼,可是这种葡萄酒,暍再多也醉不了人的。对吧?小说家老师?」
关口在榎木津旁边垂着头坐着,公滋用力拍打他的肩膀。关口的头垂得更低了。
「怎么这么没精打采呢?这样子要怎么保护新娘?」公滋以开玩笑的口吻接着说。从我的座位都可以看见关口的脸涨红了。
我看不下去,作势起身,但薰子制止了我。
「伯爵,不要紧的。榎木津先生也在,我想公滋先生也没有恶意……」
「是这样没错……」
榎木津似乎对关口和公滋都没有兴趣,不知为何,他对着我,频频偏头。
他戴着墨镜,不晓得在看些什么,不过似乎是在看我背后墙上的挂轴。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那是《论语》的一节。
榎木津似乎非常在意那个挂轴,一次又一次偏首。不久后,关口对他说了什么。关口的声音很虚弱,而且发音模糊,从我的座位完全听不见。
「好奇怪。」
只听得见榎木津的声音。
「不是吗?或许不是吧。」
榎木津这么说。此时我才想起来。
榎木津患了眼病,
他不可能看得见。
我回过头去。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上面只写了这些。薰子似乎也注意到,悄声说:
「榎木津先生的视力恢复了吗?」
「不晓得呢……」
感觉很不可思议。
我所知道的榎木津礼二郎要更娇小。
可能是因为遮住了眼睛,他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人的形状竟会改变这么多吗?
榎木津好一会儿没有动弹,「唔唔」几声之后说:
「一直盯着看很失礼吧。」
看——他这么说,表示他的视力恢复了吗?
然后我发现榎木津并不是在看挂轴,他是在看薰子吧。
接着榎木津和关口聊了一阵,然后慢慢地转向公滋。
「哦,你也在看啊。」
公滋那个时候似乎也在看薰子,他支支吾吾地辩解起来。
榎木津再一次低吟,说道:
「下流。」
公滋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接着以没品的声音笑了。他什么都没想吧。
榎木津呢喃,「那果然不是吗?」又说,「随便啦。」关口闻言,拚命地向他说些什么,但榎木津完全不理会,答道:
「反正我根本看不见谁是谁。」
——他看不见吗?
我望向薰子。
薰子也一脸诧异。
不管怎么样,榎木津礼二郎这个人似乎符合我的期待。他和叔公那伙人完全不同。
他不谄媚,不畏惧……
温而厉,威而不猛。
恭而安……
看起来如此。虽然我还没有机会和他交谈……
——明天。
薰子平安无事地……顺利地成为这个家的一员之后,我想和榎木津礼二郎好好地促膝长谈一番。这样的想法,缓和了我心中漆黑的情感。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夺走她,我深深地注视薰子。
被夺走的新娘们的脸重叠了上去,然而那已经存在的现在,问题是即将到来的现在。
薰子应该会永远待在这个家。
——就像母亲那样。
我凝视着薰子的侧脸,于是佐久间校长伴同妇人走了过来。
校长来到我旁边,深深地行礼。
薰子站起来。
「校长……」
「啊,坐着就好,奥贯老师。不,我该称你为夫人呢。哎呀,前些日子过来打招呼以后,就一直没有问候。呃,伯爵……」
「我想校长应该知道,华族制度已经废除了。我只是个平凡的由良昂允。」
「可、可是呃……哎呀,我真是紧张得莫名其妙。啊,这位是贱内。」
身形浑圆的妇人拘束地弯起身体,变得更加浑圆地行礼。
「还有这位是奥——不,夫人以前的同事,桑原。」
被介绍为桑原的人毕恭毕敬地鞠躬之后,笑着抬起头来对薰子说:
「恭喜。哎呀,我真是太吃惊了,薰子老师——啊,不,伯爵夫人。」
桑原改口说。
「桑原老师,请别这样。」薰子脸红了。
「话说回来,这房子真惊人呢。我是个乡巴佬,这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不过最美丽的还是新娘呢,对吧,校长?」
桑原转向佐久间校长。
校长又在擦汗。
「真是没办法呢。如两位所见,校长和我都紧张极了,简直就是不同的世界。」
「是不同的世界呢。」
薰子说。应该是吧。
「呃,鸟吗?鸟也好惊人。我以前也从薰子小姐那里听说过,除了那个大厅以外,其他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种类的鸟,是吗?哎呀,真是壮观呢。哎呀呀……」
桑原说到这里,转了转脖子。
「可是,这个房间没看见鸟呢。」
的确,餐厅里没有鸟。
「因为这个世界的鸟是不用餐的。」我这么回答。
「高明高明,真是甘拜下风哪。」桑原开朗地说,但我不懂为什么要甘拜下风。然后桑原望向挂轴说,「洋室和挂轴也很相配呢。那是……」
「《论语》学而第一的一节,是先祖父写的。」
「由良公笃伯爵对吧?我在大学的图书室拜读过他的著作。他的字写得真好哪,对吧,校长?」
桑原对校长说道,但佐久间校长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对我说道:
「伯爵,关于奥贯老师、呃,关于夫人……」
佐久间校长说到这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妇人递出手帕。校长推辞,用自己手中握紧的手帕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
「这孩子,就、就像我的女儿。我今年已经五十二了,有个年纪恰好一样的女儿,不过在之前的战争中走了。」
「走了?」
「嗯。她本来在神户,因为空袭。嗯。在喜宴上说这种话,呃……」
「我完全不介意。」我说。校长再一次深呼吸。
「所以我和贱内在奥贯老师赴任之后的这三年,一直觉得好像亲生女儿回来了一样。对吧?阿梅?」
「是啊,是啊……」妇人点着头。
「她是个好孩子,率直又乐观。所以伯爵,我知道说这种话实在多管闲事,不过请您好好地待她。」
佐久间校长和他带来的妇人一起向我行礼。
「这是当然,请两位抬起头来。」
「啊,嗯……」
「既然佐久间校长代替薰子的父亲,那么也形同我的父亲。如果有什么交代,请尽管吩咐。」
我这么说,于是薰子笑了起来:
「哎呀,伯爵,伯爵和校长先生只差了两岁呢,说什么父子……」
「这和年龄差距无关,拘泥于血缘也没有意义。儒教重视血缘和长幼有序,但我认为那并非绝对。真理恒久不变,但遵循真理的方法,应该随着当时所处的社会环境而变化。而且男尊女卑及父权的绝对优势,在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再成立了。是父母就应该尊敬,对长上尽礼数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未知礼,无以立。」
我站起来,行了个礼。
校长及妇人似乎大为惶恐。
「呃、不……该怎么说,伯爵实在不必这样,我们只要那孩子幸福就满足了……对吧?阿梅?」
「是啊,是啊……」妇人再次按住眼头。
「佐久间校长,我很幸福。」薰子说。
「啊,这我们非常明白……」校长说,吞回了下面的话。这个温厚的人大概是预感到不祥的事。
不,预感这种字眼,不应该随意使用。这是把即将存在的现在,掉换为已经存在的未来的诡辩。将来不是从哪里过来的,现在就是将来本身。
现在再过去是空无一物。空无一物,换句话说,那是鬼神的领域。
他们是在担忧不应该有的现在吧。
「薰、薰子不会有问题吧?」
校长挤出声音说,然后再一次低头。
「啊,我绝不是对这个家、呃……」
「不要紧。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谈论这里,但是事实上这里的确发生过几次不幸的、不应该有的事。我的新娘全都被某人给夺走了,她们成了无物。可是……」
请放心——我说。
对我自己说。
「我一定会保护薰子。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保护她。宅子周围,已经有十几名警察正在监视。而里面……」
有高明的侦探守护着——我指着榎木津。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薰子会一直活在这栋宅子里。」我说道,抓起佐久间的手,「校长先生,我真的很感激您的心意。您的真心,我毕生难忘。」
「啊、呃、这……」
「您是个君子,具备了忠恕信义的德行……」
和某些小人大不相同。
叔公嘴上虽然说着煞有介事的道理,事实上连分毫都不曾为薰子着想,因为薰子不是他介绍的新娘吧。至于公滋,他似乎早就认定薰子一定会死。
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不愉快到了极点。
但是佐久间等人不是。
「也为了校长先生等人,我一定会保护薰子。」我说。
校长说了好几次「不敢当」地,露出了惶恐的样子。看得出他这个人很诚朴。
「我会幸福的。请放心。」
伯爵——薰子叫我。
「虽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不过今后我们会像亲戚一样往来。以后谈话的机会多的是。」
机会多的是。
薰子不会死。
这次她绝对不会消失。
「喏,女佣正捧着新的料理等着呢。请各位趁着汤还没有冷掉,先用前菜吧。」
桑原行了个礼,佐久间和妇人再三弯腰鞠躬,回到座位去了。
「伯爵。」薰子再次呼唤我,「谢谢您。我……」
「喏,你也快吃吧。奉赞会似乎费了很大的心思。上次因为才刚战败,似乎连食材都弄不到手,不过这次非常豪华,感觉比以往的婚礼菜色更精致。这可吃不到第二次喽。」
听我这么说,薰子便说「是啊。」地再次露出笑容。
「我会细心品尝。这是喜筵嘛。」
她这么说道,又接着说「西餐好像不能叫筵呢。」笑得更深了。
——我岂能让她的笑容被夺走。
我有一股想要紧紧抱住薰子的冲动。
只要一直紧紧地抱着她,她就不会被夺走了。抱住她的肩膀,她的身体……
比平常更高级的料理,我也食之无味。相反地,我浸淫在邂逅薰子的幸福,以及能够将她迎为妻子、家人的幸福中。
然后,我回想起与薰子邂逅之后直到今日的对话。薰子的声音在耳边复苏。
——幸会。
——好棒的鸟!
——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
——我不能叫您昂允先生。
——还是让我称呼您伯爵吧。
——伯爵。
我从来没有被人称呼为伯爵。
佣人都叫我老爷,鸟儿不会说话,叔公叫我昂允,公滋叫我昂允兄,奉赞会的人叫我由良先生。
可是听说在外面的世界,我仍然被称为伯爵。真不可思议。薰子说,那一半是敬畏、一半是揶揄的表现。
我不懂。伯爵这两个字里面,完全没有表示揶揄或轻蔑的要素。
——那说穿了只是与众不同的记号。
薰子这么说明。她说,世人为了突显对象异于他们的事实,喜欢使用这类记号。
——这是歧视。
是歧视。过去用来代表歧视的一方的记号,反过来被当成受歧视的一方的记号。
虽说已经废除了,但听说世人在感情上仍然根深柢固地拘泥着身分、家世这些东西。过去只因为身分不同,甚至不能够直视、连攀谈都不允许的对象,只经过一个晚上,就要他们轻松地平等对待,那根本是强人所难。
伟大、高贵、不能忤逆——对于一直被这么教导、并深信不疑的人来说,这种心情似乎是难以抹去的。刚才佐久间校长那种僵硬的态度,事实上也是出于那样的心情吧。就算突然宣布华族已不再伟大、不再尊贵、可以忤逆,也无法一下子就习惯,相反地,也会让人愤怒过去那无条件的恭顺是为了什么。
这种心情在心中纠缠不清,结果透过把对方贬为揶揄、轻蔑的对象来维持均衡——据说是如此。真是复杂。
薰子说,里面也掺杂了相当多的嫉妒。
她说,穷人对于富人,总是会投以羡慕与嫉妒的眼神。
我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
可是,我也并非完全不了解,我能简单地想像这种心情。
只是对照自己去想的时候,完全没有现实感而已。
我了解羡慕的心情。
可是说到嫉妒,其实我并不太了解。
——假设有人拥有您想要的东西,
——而您得不到那样东西,
——伯爵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薰子这么问。
这不难。首先,我会设身处地去想像,拥有那样东西的人一定很幸福。然后我也想要得到那样东西,这就是羡慕的心情吧。
——接下来您会怎么想?
我回答,我会努力让自己也得到。
哎呀——薰子很吃惊。
——努力去得到吗?
当然了。除此以外,没有别的选择。得不到的话,就应该有得不到的理由。如果那是每个人都难以获得的东西姑且不论,若是有人得到了那样东西,就表示得不到的原因在自己身上。
如果无论如何都想得到那样东西,就只能找出原因,努力去克服。
——即使如此还是得不到的话,伯爵会怎么办?
我会死心——我说。
换句话说,那表示我没有资格得到。
薰子惊讶无比,大为佩服,说「伯爵是圣人」。
她说的不对。人是有器量这种东西的。努力精进而能够变成的,顶多只到君子的程度,凡夫俗子想要成为圣人,并非简单的事。
圣人,人伦之至也。
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
圣人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见到的——我说明。
——那么我换个说法。伯爵是我见过的人当中,
——最棒的一个。
薰子这么说。
我听见榎木津的声音,还有叔公讨人厌的声音,那是佐久间校长的声音吗?公滋在笑。外面的人很热闹。
可是,现在我只想听薰子的声音。
我这么希望。
可是我谦卑的愿望,却因为叔公的粗声阻挠,有如露水般虚幻地消失了。
「对了,昂允啊……」
叔公对着我说。
「我想只有你,绝对不会对出嫁前的姑娘动手吧。哦,因为世上有不少人是因为玷污了人家,才不得已娶进家门的哪。」
他在……说些什么?
「因为啊,喏,薰子不是依照惯例,一个月前就住进这栋屋子里吗?就算有人胡乱猜想也没办法。对吧?关口,关口先生?」
公滋在一旁低贱地笑着。
「哎呀,我得代替沉默寡言的新郎申明一下哪,校长先生。那个什么……儒学吗?儒教吗?昂允,是哪个?」
用不着我回答,叔公已经接着说「随便哪个都无所谓。」他好像开始醉了。
「根据那个玩意儿啊,规矩上新婚初夜是要住在新娘家的。这是规定。刚才我说过了吧?听说在朝鲜是这样的。」
那里是儒教之国哪——叔公说。
「可是在我国,可不能这么办。新郎跑到新娘家入洞房,隔天早上再一起嫁回新郎家,哪有这样的事?所以啊,我想了个折衷办法。先把新娘叫到这个家来,给她一个房间,把那里当成新娘的家,然后婚礼当晚,新郎也住到那个房间去。对吧,昂允?」
就算回答也没有意义。
叔公说到这里,指着天花板。
「喏,就在这上面,这上面的房间。那里是昂允的母亲早纪江的房间。在这个家,夫妇的寝室是分开的。嗳,不过早纪江也只在那个房间住了两年左右,就死在那里了。那个房间就是新娘的房间。你住在那里,觉得怎么样?」
薰子默默地微笑,然后回答,「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另一个世界啊?说得好。这栋鸟馆的确是另一个世界哪。」
叔公放声大笑。
「嗳,所以这对新郎新娘接下来要前往那个房间。去早纪江的房间。嗳,咱们新郎虽然已经差不多年过半百了,可是新娘子这么漂亮,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对吧?公滋……?」
公滋似乎说了什么不堪入耳的答案,但我觉得听了只会不舒服,关上了耳朵。这些话毫无思想,没有任何值得聆听的地方,完全是徒劳。如果没有这些愚昧的亲戚在场,这会是一场多么棒的喜宴啊。
我对榎木津和关口也觉得过意不去。
我想向佐久间和桑原等人道歉。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对不起薰子,我甚至想不出该怎么对薰子解释。
我只想着薰子一个人。
那个房间……
在母亲的房间,如母亲般慈祥,
如母亲般高贵。
其他的新娘也是。
美菜、启子、春代、美祢。
大家都好美。穿着母亲穿过的睡衣,像母亲般坐着,像母亲般躺着……
我像父亲般行动。
不,
不是这样。美菜是美菜,启子是启子,春代是春代,美祢是美祢。
薰子是薰子,不是其他任何人。
而我不是父亲。父亲成了鬼,成了应该敬而远之的鬼神。祭祀那个父亲的是我。现在的我,是这个家的主体。
我必须做为主体娶妻养家,做为主体招待客人。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也已经不在了。今晚,薰子将成为我这个主体的妻子,然后我将成为今后继承这个世界的孩子的父亲。
今晚。
不久后,喜宴迎向尾声。钣后的红茶,我只品尝了香味。
二十一点整。时钟告知时间的同时,山形来到我身旁,说道,「时间到了。」
我站起来,朝薰子伸手。
薰子抓着我的手站起来。
「今日承蒙各位赏光莅临我俩的喜宴,我由良昂允不胜感激之情。代表亲族出席的由良分家会会长由良胤笃叔公、公滋,代替我的妻子薰子的亲属出席的佐久间正先生、佐久间梅女士、桑原恭一先生,以及远道而来的榎木津礼二郎及关口巽老师,我在此向各位致谢。」
我行了个礼。
「我,由良昂允,今晚将迎娶奥贯薰子做为我的妻子,住进这栋宅第。我向各位发誓,我们将永远做为一家人,平安和乐地生活……」
我深深地行礼。
拍手声响起。抬头一看,只有佐久间一个人在拍手。叔公和公滋则是一脸讶异。
我是第一次像这样致词。
——不能和以往一样。
即将存在的现在,是和已经存在的现在不同的现在。
我现在在这里。
紧紧地握住薰子的手。
薰子也在这里。
活生生地在这里。
女佣们沿着墙壁列队,直到门口。山形肃穆地开门。我们离开之后,喜宴应该还会继续。
「走吧。」我小声说,牵引薰子,踏出值得纪念的第一步。
不安并没有消失,可是我充满了幸福。
馆中的鸟儿祝福着我。
我们来到走廊。
并肩走过走廊。
后面三个女佣严肃地跟着。
这三个姑娘今后将会是妻子的专属女佣。
中间的一个捧着雁鸟。
走过宽广的走廊。
穿过楼梯下方。
大紫胸鹦鹉。红绿金刚鹦鹉。红斑长尾鹦鹉。
鵟。白腹鹞。黑鸢。游隼。秃鹫。胡兀鹫。熊鹰。
秃鹳。大红鹤。白琵鹭。朱鹭。鲸头鹳。非洲钳嘴鹳。
灰色朱鹭。撞木鹳。
大阶梯画出和缓的曲线上升,我们踏上铺在中央的暗红色地毯。
孔雀。凤冠雉。中央平台处的绿阿卡拉鴷。
——恭喜。恭喜。恭喜。
薰子在平台停步,回头眺望大厅,然后将脸颊有些泛红的脸转向我,她的眼睛倒映出灯光。
她的睫毛上沾着泪珠,闪闪发光。
「伯爵。」
「谢谢你,我好幸福。」
我把手伸向她的肩膀。
褐斑啄木鸟。灰盔黑啄木。
我们上了二楼。
漠角百灵。雀。文鸟。大山雀。
绿绣眼。三道眉草鵐。鹌鹑。鶲。
树莺。杜鹃。鹪鹩。
日本歌鸲。
——我绝不会让她死去。
新娘的房间,母亲的房间,薰子的房间。
苍鹭。池鹭。大白鹭。小白鹭。
船嘴鹭。夜鹭。
鹭。
我从薰子手中接过钥匙,打开门扉。
我先让薰子进去。这里是薰子的房间。
女佣们行了个礼,超过我跟着薰子进去。
雁的位置在床铺旁边。
睽违八年,雁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女佣们将送来的浴袍及睡袍放在固定的位置,整理妥当。我挡住门似地站着。在她们安排好之前,我不能动。
薰子站在床铺前。
「辛苦你们了。」她随和地招呼道,但两名女佣没有答腔,俐落地整理好寝具。不久后,另一个女佣整理好浴室出来。「小的告退。」三名女佣各自向我们行礼说道,出去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