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贝勒爷,果真要说老身一家与理亲王府有什么勾结,实实是天大的冤枉,除过老身被福晋,哦不,被那个女人所胁迫,不得已拿出自己家一点子银子与她之外,并没有一星半点儿僭越的行为了。老身原亦不知晓她拿了这些银子去,竟是作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然老身是说什么亦不会把银子与她的,还求贝勒爷明察啊…”
“一点子银子?”嗤笑一声儿,弘历一面抽出自己的脚,一面冷冷道,“贾老太君倒真真是大手笔,百万余两银子在你眼里都只算得上一点子,果真不愧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当家人呢!”
说完又轻蔑的道:“还有一点,在爷儿的面前,从来便没有你自称‘老身’的余地!”虽说黛玉如今已与贾府人再无一丝瓜葛,要让他忘记之前他们对她的种种不好,他还是不大容易做得到,何况眼下贾府又犯了这样儿滔天的大罪,他心里都已很佩服自己,竟能克制住未立时命人将其悉数拉出去斩杀了!
贾母听说,不由暗自叫起苦来,倒不想弘历竟连元春从头至尾自贾家拿了多少银子去,都是一清二楚的,因有意避开银子的事儿不谈,而是连连摆手赔笑道:“既是贝勒爷不爱听,奴才再不说便罢了。还求贝勒爷瞧在玉儿的份儿上,饶过奴才一家这一回罢。”不管如今黛玉如何与贾家甚至林家都不再有关系,她与她的血缘关系,却是永生永世无法磨灭的,她就不信凭弘历宠爱黛玉的心,真能决绝的作出此等让她伤心的事儿来。
不想弘历听罢她的话儿,便如被大魔神附身一般,整个人攸地散发出了一股森冷肃杀的气息来,几乎不曾将满屋子的人都冻僵在当场。好半晌,才听他用冰刀一般的声音说:“爷儿福晋的名讳,亦是你一个奴才秧子阶下囚能叫的?今后再要让爷儿听到一次,爷儿立马割了你的舌头!”他正为贾府以前对黛玉的种种不好而生气,她倒好,竟敢厚颜无耻的拿黛玉哀求起他放自己一码来,看来她真真是活够了!
被弘历这么一下,贾母不敢再拿黛玉说事儿了,然她亦知道如今贾府上下几百条性命,都仅握在弘历的一念之间了,若不求得他网开一面,他们就真是死路一条了,因只安静了一瞬,便又扑上去抱住他的小腿哭起来:“奴才一家真真是冤枉的,还求贝勒爷明察啊…”
跪在她后面儿的贾府其余人这会子虽对她恨得牙痒痒,到底不敢拿自个儿的小命来开玩笑,想着果真能逃过这一劫,还愁没有机会找她算账的?遂都跟着哭哭啼啼的道:“求贝勒爷明察啊…”
弘历被他们吵得头晕,扭头命弘昼:“将他们都押到刑部大牢关起来,待明儿审理过,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咱们也好过几日清闲日子。”
弘昼巴不得这句话儿,立时便喝命人将屋里跪着的人都捆了,押往刑部大牢去。当下满屋子人见事情再无回圜的余地,吓得大哭不止者有之;瘫软在地上如一摊烂泥着有之;一语未发,怔怔如傻子者亦有之,皆被如狼似虎的兵士们两两一对儿拖麻袋一般拖了出去,不一而足,不可胜记。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个人拨开跪在前面位置一些儿,彼时犹未被拖出去的贾府众主子并得脸的大丫头婆子们,披头散发冲到了兄弟二人面前,“扑通”一声儿跪下便道:“奴婢并非贾家的人,自然不该被牵连在内,还求二位贝勒爷明察!”不是别个,正是宝钗。
“你是谁?”突如其来的状况儿,让弘历弘昼明显怔了一下儿,少时方回神冷冷问道,“你既说你不是贾家的人,那你又是谁?”
宝钗见问,忙换上一抹自以为很动人的笑容,道:“回二位爷儿,奴婢是薛家的姑娘,闺名唤作宝钗,如今不过是客居在贾府罢了,并未参与过贾家人谋逆之事,还请二位爷儿网开一面,奴婢下半辈子便是做牛做马来报答二位爷儿,亦…”
后面儿“在所不辞”四字儿还未说完,已被弘昼冷笑着打断,“你说你是薛家的姑娘,那爷儿怎么听说你早已嫁与贾政之次子作妻室了呢?”倒是打的好算盘,想浑水摸鱼来了,旁的不说,仅薛家提供与贾元春那七十六万两银子,已经够他们家满门抄斩个十次八次的了!
说得宝钗怔了一下,方讪讪一笑,道:“五爷既然知道奴婢嫁与了贾家作媳妇之事儿,想来亦该知道奴婢过门当日及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贾府人由始至终都未拿奴婢当过宝二奶奶看,如今他们沦为阶下囚,自然亦不该牵连到奴婢身上才是。”心里却是几乎不曾连肠子都悔青,早知道贾府会落到今日这样儿下场,当日她就不该死也要留下来作宝二奶奶的,而是该任凭宝玉与她一纸休书的,如今倒好,自己未能报了仇得了好处不说反而要搭上自己一家的命了!
耻笑一声儿,弘昼反问道:“那照你说来,贾府其余压根儿不可能知道此事儿的奴才们,不是更无辜了?”说完喝命亲兵,“还不押下去?”
便有两个兵士上来一人扭住宝钗一只胳膊,欲先将她拉出去。
宝钗被拖着,不由越发慌了神儿,忽然又想起当日与弘时那一段情分,寻思着指不定还能救得自己一条性命,遂不管不顾的叫起来;“二位爷儿且慢,奴婢还有一句话说,且待奴婢说完了,再决定要押不押奴婢下去不迟。”
说着见二人并未再命人将自己押下去,显是默许了她的请求,遂跪倒二人面前,快速说道,“奴婢嫁过来贾府当日发生了何等丑事儿,想来如今满京城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奴婢想着好歹不能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生活,遂一直咬着牙不承认自己已非处子。如今已到了生死关头,奴婢亦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名节声誉了,这会儿索性就向二位爷挑明了罢。奴婢在嫁过了贾家之前,确确已非处子了,而那个男人,不是别个,正是二位爷儿的三个,两年前便已薨逝了的三爷!”
当下便将当日自己如何与弘时相好,后者又如何爱怜疼爱她,如何与她承诺要接她入府,之后又如何未能如愿,只能退而求其次,每日里仍旧到梨香院来与她相会;之后她又如何有了身孕,又如何被弘时的福晋栋鄂氏所知道且迫害竟至小月等事儿,事无巨细的向二人说了一遍,末了又道:“若非之后三爷年少无知,跟着廉亲王一党坏了事儿,今儿个奴婢是绝不可能嫁与贾府作媳妇儿,而是会伺候在三爷身旁一辈子的,还求二位爷瞧在已故三爷份上,瞧在爷儿那未来得及出世的侄儿份上,饶过奴婢这一回罢。”一面又不住磕头,惟愿二人听进去了她这一番话儿,保住她一条命。
话音刚落,弘历弘昼还未来得及说话儿,后面儿一直未发一语的宝玉倒是先骂开了:“贱人,果真是已被人先穿过了的破鞋儿!想着那日我还碰过你一次,我这会子便恶心得慌!”说着又一脸嫌恶的拍起自己的衣衫来,大有要将宝钗所带给他的污秽,都尽数拍掉一般。
却不知他的这一种行径,早又触怒了弘昼,因冷笑着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嫌起爷儿的三哥来?他便是坏了事儿被除了黄带子,一样比你一个奴才秧子高贵了百十倍,一样可以将他用过的女人给你作嫡妻,识相儿的就赶紧给爷儿闭嘴!”当年他与弘时不合是一回事儿,如今弘时被一个奴才嫌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他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特别护短!
一旁弘历为他的护短行为瞧得好笑不已,又见地下宝钗一脸忍不住的窃喜,定是以为自己的话儿起了作用,遂玩味儿一笑,道:“谁都知道当今三阿哥早被皇上赐死,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了!”
说得宝钗又慌张起来,忙急声辩道:“奴婢并不敢欺瞒二位爷儿,不信爷儿可以问问奴婢娘家的丫头婆子们,哦,还有贾府的下人们,当年他们亦是有一多半儿知晓此事的,二位爷只要一问便知奴婢有没有乱说了。”
一席话儿说得后面儿早已吓得一脸煞白的贾母等人气红了眼,都赶着宝钗“贱人”、“下流狐媚子”的直骂,而宝钗却似未听见一般,只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弘历弘昼瞧,以期能自二人脸上瞧出一丝儿将如何发落自己的端倪来。偶尔她也会用冷冷的目光扫过贾母等人的脸,并对她们的谩骂回以不屑的目光,只要还能保得住性命,她就是她与他们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了,明儿她一定会笑着去刑场为他们“送行”的!
弘历与弘昼听完宝钗的话儿,不着痕迹的交换了一下目光,方由弘历向她道:“弘时身为今上三阿哥,坏了事儿一样要被赐死,何况你一个没名没份跟了他的女人?据此亦是该杀了,何况你还是撒谎!”又要喝命人将其押下去。
宝钗原是抱了极大希望,以为道出自己与弘时的旧情,便能不被下大狱的,不想弘历弘昼犹是半点子情面儿不讲,心里不由绝望起来,幸得老话儿说的好“急中生智”,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脑子里已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竟真让她又想出了一个法子来,因又大声儿叫道:“回二位爷儿,奴婢还有话要说。”
兄弟二人早已十分不耐,这会子又闻得她叫嚣,不由越发不耐,弘昼先恶声恶气道:“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儿?告诉你,爷儿们不吃你那一套!”
宝钗忙挣脱反扭着自己双手的两个兵士,扑到二人面前复又跪下,道:“二位爷儿可以不理会三爷的情分,但总该讲理巴?实不相瞒二位爷儿,此番朝廷能这么快拿下弘皙那一党乱臣贼子,奴婢暗中亦是出了一份子力的。”
遂将自己当日如何闻得贾母与元春密谋之事,及自己闻得二人是如何算计迫害她们家,以致她气怒不已,一心想要报仇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又道:“奴婢闻得她们说‘倒是照顾好小阿哥是正经,一旦将来事成,他可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是咱们家以后最大的希望;便是事败了,他亦还能封王,一样儿保咱们家荣华富贵,可不能有丝毫儿的闪失。’,虽则当时并未能完全想明白到究她们是在密谋什么,却亦扑捉到了理亲王府的小阿哥系此事儿的关键人物,因暗地里寻来砒霜,悄悄儿药死了他。还求二位爷瞧在奴婢无意间立了一功的份儿上,饶过奴婢一条贱命罢!”一面说,一面满脸期待的瞧着二人,方才“情”未能打动二人,此番的“理”总有效果了罢?
闻言弘历弘昼不由往前后一想,果真一丝儿不错,因微微冲彼此点了一下儿头,方冷冷一笑,道:“你一个奴才秧子,想来亦是不知道‘谋害皇族’系何等大罪的,那今儿个爷儿就告诉你,谋害皇族,是要灭九族的!如今看来,你的罪倒与贾元春都不相上下了,等着明儿被挫骨扬灰罢!”
一席话儿说得宝钗先是呆住了,半日方终于明白过来此番弘历二人是安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整个人攸地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儿一般,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任由两个兵士将自己拖了出去。
地上犹跪着的贾母贾赦邢夫人等人无话儿替自己分辨,又因着先前领教过了弘昼的狠话威胁,不敢告饶,只得将满心的怨恨都或算到了贾母,或算到了宝钗身上,尤其贾母,更是恨不得立时吃其肉,饮其血,因心里暗自寻思之后若是能寻下机会,一定要让她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旋即亦任由兵士们拖了自己出去,悉数被赶到刑部大牢去了。
余下弘历弘昼命跟来的官员细细抄检贾府,并将所有东西一律登记造册,明儿好供皇上御览后,方打马回宫复命去了,不在话下。
虽则弘历一整夜都不曾来家过,黛玉还是自他不时使回来的小子们口中,大略得知了查抄昨儿个夜里与今儿个一早发生之事,心里倒是不觉着难受,横竖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只是觉着心情有些儿复杂罢了,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这一天?不过一个字,“贪”罢了,原本他们的生活已比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好太多了,偏心里犹不知足,好了还想更好,才致使落到今日的下场,果真人一旦有了贪欲,便离灭亡不远矣!
正怔忡之际,又有丫头来报探春使人送了信儿来,黛玉忙命紫鹃接了出去,少时果真拿进来一封书信。
拆开一看,却是探春说今儿个亦闻知了理亲王府与贾府被抄之事儿,心里十分喜悦,感谢老天与自己报了仇;还说她已问过忠顺王,说一般这样儿大罪,凡年满十五岁的男子都得被诛杀,罪轻的还可被流放或官卖,至于女子,则是除了主犯,其余都是要被官卖的,而她已求得忠顺王应允,一旦赵姨娘与贾环被官卖,她可以去买下二人。
又求黛玉如果可能,一定要先于所有人之前,去买下惜春,不然京城里如忠顺王那般荒淫成性、有钱有权的男子比比皆是,一旦让惜春落到他们手里,必然要步上她的后尘了!至于她自己因何不买,倒不是可惜那点银子,实在是她如今能使的银子,每一两都是忠顺王府的,果真由她去买了惜春回去,早早晚晚亦要逃不过忠顺王魔掌的!
看罢探春的信,黛玉心里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后,探春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忧的则是以雍正帝对理亲王不满已久的心来看,指不定要将两府所有人一律诛杀,以绝后患,自然不会有官卖或流放的说法儿,到时她可该怎么买下惜春去呢?
第一O三章 牢房之夜精彩纷呈
雍正帝原就是对弘皙不满于心已久的,如今后者又如己愿轮为了阶下囚,且舆论的矛头一致是指向他,说他不知好歹,不独辜负了先皇,亦辜负了今上这么多年来待他的深情厚谊,对不起大清的列祖列宗云云的,因此雍正帝处理起此事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快刀斩乱麻的。
不过几日功夫,便有圣旨传到刑部大牢,其中主犯弘皙因着雍正与刑部顿念皇家的尊严,被判以鸩酒赐死,刑罢再挫骨扬灰,废太子胤礽一支剩余的子侄老少一共十六口,则悉数被定于秋后问斩;女眷方面,除过主犯贾元春被处以凌迟之刑,罢了再挫骨扬灰以外,弘皙的妾室女儿们亦一并被处死,其家下丫头婆子们则是被判官卖。
其余依附于弘皙的礼亲王府、郑亲王府则因着百官的劝谏,被雍正帝判了永世圈禁之刑;剩余宁荣二府,原就地位不高,又名声糟糕至极,自然不会有人与之求情,于是贾府凡十五岁以上的爷们儿,皆被判了秋后问斩;女眷还好些儿,除过贾母被判缢死,其余不论主子奴才,尽数被判了官卖,倒是与忠顺亲王在探春面前说的八九不离十,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而另一名多罪齐发的罪犯宝钗,则因雍正帝念着她好歹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并末下令处死她,只任其与贾府其余的女眷混着被官卖罢了。
与判决旨意一同到达刊部大牢的,还有弘历被封作了太子,弘昼弘瞻一块儿被封作了亲王的消息,当下贾母第一个便支撑不住,自进了大牢之后不知道第多少次晕倒在了地上。
原来自那日被关到刑部大牢后,早巳深恨贾母与元春连累到了自个儿的邢夫人凤姐儿并贾府其余丫头婆子们,便将满腔的不满与仇怨,悉敢发泄到了她祖孙二人的上,因一被关至牢里,便被她们按着痛打了一顿,之后更是不分昼夜的对其冷嘲热讽、恶言诅咒,甚至于推搡摔打、拳打脚踢,直将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二人磨槎得身心疲惫、度日如年,恨不能一死了之,偏又实在没有勇气自尽!
幸得左被关了几日后,众人的愤已泄得差不多,转而开始为自己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惶惶起来了,她二人的日子方好过了一些儿。
然如今虽已是开了春了,到底气候还是十分寒冷,尤其刑部大牢又是建在背阴之处,几乎终年见不列一丝儿阳光,自然是潮湿寒冷至极,又因着先前头上的伤并连日来的惊吓磨搓,很快贾母便病倒了,蜷缩在本就十分狭小,如今更是挤满了一地人的角落里,越发让人瞧得可怜可叹。
却不想正在她饥寒交迫、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叉让她闻得了自己要被官卖,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宝玉要被杀头,而弘历被封为了太子的消息。想着弘历既作了太子,明儿白然走要登基作皇上的,到时黛玉自然亦会跟着成为皇后,可是想想她们家都做了些什么?竞生生将一位皇后推于门外,转而去将富贵荣华的希望寄托到元春一个小小的隶王福晋之上,端的是糊涂至极、愚蠢至极啊,不然今日她们又何至于沦落到这样儿的下场呢?!
无边的悔恨,刺激得贾母当场便晕了过去,然她很快又醒转过来了,只因牢房冰冷的地面儿,实左不是一个适合人躺着歪着的好地方。艰难的张开一双老眼,再看了一下儿四周那些个因着被关了这么几日,都瘦了一圈儿且狼狈虚弱至极的理亲王府与贾府的众女眷,贾母忽然不知从那里.生出一股力气儿来,竞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旋即东倒西歪的行至坐在一旁地上一直木着一张脸子,大睁着一双空洞眼睛,额前还有几缕被干涸血浓凝固了头发的元表面前一一那是被关的第一日,她与宝钗大打出手而留下的“见证物”,狠狠与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面叉哭着骂道: “就是因着你这个扫把星,要白放着好日子不过,净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才会连累到我们一家子,才会害了我们一家子,尤其是宝玉的性命,我的宝玉啊…”不然眼下他们家即便名义上与黛玉再没什么关系了,难道京城里其他人还能不买他们这个“太子妃”亲生外祖家的账?!
话未说完,已被一旁王夫人恶狠狠的打断:“你个老不死的倒是会说,当日你知道那件事儿时怎么不说?福晋再怎么尊崇,到底年纪儿还小,那里及得上你白吃了这么多年的米饭?要我说,真正害了咱们一家的,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才对!”说完亦伸手狠狠推了贾母一下,以致后者打了一个趔趄
,便重重摔倒了 。
拜抄家所赐,被元春和贾母下令以后都不能再踏出荣喜堂大门一步的王夫人,如今终于又可以“重见天日”了。虽然这“重见天日”的方式实在难以让人接受,然到底能让她与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女儿相处些时日,于王夫人来讲,倒也算是此番大不幸之中的惟一一件幸事儿了!
贾母被王夫人这么又推又骂的,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又冲动了,如今她早巳非贾府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太君,这会子更是巳沦为了十足的阶下囚,即便满屋子都是自己以前使惯了的旧人,真正要在她与王夫人母女打起来之时,会对她施以援手的,却是一个亦没有,到时候她年老体衰的,又该如何去与她母女两个抗衡呢?因强咽下满肚子的气儿,悻悻的退至了方才自己呆的墙角,半身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儿来。
怎奈她这厢欲息事宁人了,那边儿王夫人却因着心疼女儿,且心里早怨恨贾母已久,开始不依不饶起来,因起身几步行至已闭上了眼睛的贾母面前,拎圆了胳膊,亦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下贾母便捂着挨打的半边脸子,止不住大声儿的哭喙起来:“你这个下作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起我这个作婆婆的来了,明儿看老天不打个雷譬死你......”云云,只不敢再还手罢了。对面儿王夫人瞧得她被自己震慑住了,想起这些年来自己是如何在她面前作小伏低状,却落得一个丈夫不待见儿子不待见,女儿亦不待见的狭长,心里越发愤恕,因指着她的鼻子,便滔滔不绝的骂将起来。
而四周众人被关了这么几日,不独又冷又饿、惊慌恐惧,还度日如年、十分难熬,早已憋闷坏了,难得有这样儿一出“好戏”看,自是十分称愿,遂都拍着手津津有味儿的着起来。半日,还是王夫人骂累了,退回了元春身后坐下,这场“婆媳大战”的好戏,方终于落幕。
彼时牢房内的火把亦尽数亮了起来,显然天巳经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才看了一出好戏的人们,终于想起一天一次派发食物的时辰又该到了,遂都争相扑到牢房的栏杆儿前,开始等候起她们的晚餐来。说是“晚餐”,实在是太抬举她们吃的那个劳什子了,只因连日来她们能吃到的东西,尽是一些儿发霉了的馒头窝头;她们能喝到的东西,则全是早已有了异味儿的冰冷茶水。
而就是这些在以往山珍海味儿、成日肥鸡大鸭子都吃腻了的人们眼里连猪都不吃的所谓“食物”,如今亦是十分不充足的,以致她们整日整夜都尽量多的坐在地上并尽量多的减少一切话动,以免饿得太快。因此每一天到派饭时,便总会有人为了能多抢到一点子食物,而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每每惹得来派饭的兵士们轻蔑不已,说她们‘还说是大家子的主予姑娘奶奶们呢,骂起人打起架来,倒比咱们家那个黄脸婆还要粗俗’。
当然一般情况下,“抢饭”活动都是以以往的主子们抢不过下人而告终的,毕竟主子们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比不得下人们做惯了粗活儿,有的是力气儿。幸得这些个主子们原亦饭量不大,尤其心里犹接受不了如此粗粝的食物,因此在拼抢失败没有饭吃时,倒亦支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