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凤姐儿在一旁不住插科打诨,到底人太稀少,贾母只说笑了一会子便说乏了,命众人都散了。
下面邢夫人瞧得机会来了,有意磨蹭到众人都走光了,上前笑道:“我回老太太,大老爷有一事儿相求老太太,因命媳妇儿来回。”说着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圈儿。贾母会意,心里虽十分狐疑,仍是挥手命众伺候之人都退下了,方道:“有什么话儿就直说。”
邢夫人便道:“老太太亦知道,老爷跟前儿竟没个可靠的人,心里想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净,因想在府里挑一个家生女儿。可巧儿前儿个无意瞧见了老太太跟前儿的鸳鸯姑娘,觉着十分中意,家去后便命媳妇儿来求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成全!”说着就地跪下,还重重磕了个响头。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又气又恨,又怒又痛,因暗自冷笑如今自己还健在呢,就想着谋自己的体己来了,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忒不知足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而是淡淡道:“不是我当着你的面儿说你老爷的不是,如今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作什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白耽误人家小姑娘的终身。你也不说劝着点子?倒是好生做官儿,好生保养身子是正经!”却忘记了就在不久前,她还将自己的一个孙女儿,亲手“卖”给了另一个年过五旬,且暴虐成性的老翁作妾。
见贾母压根儿不接自己的茬儿,邢夫人不由急了,道:“老太太还不知道老爷那性子的?劝不成,倒先和我恼了,派上我一大通儿的不是。还求老太太疼媳妇儿一疼罢。”说着又要磕头,又道:“若是老太太今儿个不答应媳妇儿,媳妇儿便长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贾母见今儿个大有自己不答应,便不能息事之势,心下亦是着急,怔了片刻,方道:“你也知道那鸳鸯丫头一向甚得我心,我屋里凡百事情都是她在张罗,果真要离了她,只怕我连饭都再吃不下去了。果真你老爷要个屋里人,倒亦不是难事儿,我屋里丫头原就多,人品样貌儿的亦不差,过会子你就好生挑一个,与你老爷领回去罢。”
邢夫人原是冲鸳鸯来的,又岂会如此便会糊弄过去?忙忙赔笑道,“老爷亦料下了老太太舍不得鸳鸯,因命我回老太太,明儿鸳鸯便是开了脸,亦不同于其他姨娘们,仍是过来日日伺候老太太,只晚间过那边儿去歇息便罢,一来老爷亦遂了心愿,二来亦替咱们尽到了该尽的孝心,三来老太太亦不会觉着少了人使唤,倒是一举数得的美事儿呢,还请老太太应了媳妇儿罢。”
未料到邢夫人今儿个竟这般伶牙俐齿、见招拆招,贾母心里只气了个半死,偏人家从头到尾都是客客气恭顺有礼的,弄得她连拒绝的话儿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道:“今儿个亦晚了,我也累了,况好歹得问过鸳鸯的意思儿不是?咱们明儿再议此事儿,你且先回去歇着罢。”说着压根儿不给邢夫人拒绝的余地,扬声儿便唤外面儿的丫头进来服侍。
没奈何,邢夫人只得就势站起来,向贾母说了一句:“既是老太太累了,媳妇儿明儿再来亦是一样的。”一面向贾母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余下贾母在屋里,生了大半夜的闷气儿,方认真思索起事情的前因后果儿来,以贾赦和邢夫人的脑子,是想不出这么高明的招式和那些话儿来的,那么,又是谁在背后指点着他们呢?是贾琏?是凤姐儿?还是其余的那个?横竖不拘是那一个,此番她都不会让其如了愿的!
只是,邢夫人方才除了求她将鸳鸯给贾赦外,从头至尾一句僭越的话儿都没有,又没有说是要谋她的体己,明儿她又该怎么去回绝她呢?
翻来覆去想来大半夜,到底让贾母想出了一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法子,亦即将鸳鸯指给宝玉,让宝玉次日便将她收了房,到时贾赦作为大伯,总不能不顾及颜面,去与自己的侄儿抢女人爸?而鸳鸯是自己最得用的丫鬟,宝玉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将来自己的所有体己自然要悉数给他,让他二人结合,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仔细又想了一遍,贾母越发觉着自己的计策真真是绝妙无双,当下方带着轻松与得意的心情,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当贾母还在酣睡时,忽然便被外面传来的一阵儿争吵声儿惊醒了,因扬声儿唤道:“鸳鸯——”
却不想连唤了几声儿亦未见鸳鸯进来,倒是一个她叫不上名字的小丫头子半日方慌慌张张的进来道:“老太太要什么,让奴婢来伺候您。”说着便要上来服侍她更衣。
“鸳鸯那里去了?外面儿又是谁在吵什么?”贾母摆手令小丫头子退下了,方问道。
小丫头子犹豫了一下儿,方嗫嚅道:“是大老爷在外面儿要见老太太,鸳鸯姐姐琥珀姐姐她们说老太太还未起身,让大老爷一会子,因此争执了起来…”
贾母一听,登时大怒起来,再不想贾赦这个没人论没小心的下流种子,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竟一点也不顾惜在体统和颜面了!
因深吸了一口气儿,命那小丫头子:“去将你二老爷和宝玉请过来。再出去告诉你大老爷等一会子,让鸳鸯进来服侍。”小丫头子忙答应着去了,不在话下。
第一百章 “慈母爱子”上演闹剧
贾母显然高估了贾赦的耐性。
鸳鸯琥珀几个不过才服侍着她更完衣,洗完脸插了牙,连头发尚未来得及梳,贾赦已然等不下去了,因一把推开守在门口儿的丫头婆子们,便径自冲进了贾母内室。
贾母见了,自是又惊又怒,因喝骂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就这样儿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成何体统?一旦传了出去,咱们家几代的脸面性命还要是不要?”
贾赦听说,冷笑一声儿,道:“老太太休要再提什么脸面性命的话儿,咱们家的脸面,早在二老爷一房娶进那只‘破鞋儿’、早在老太太以七万五千两银子将迎丫头姐妹卖到别人家去时,已经丢到爪哇国去了!如今便是多上这一笔,又能怎么样儿?”他可不像其他人,还要顾及到贾母的脸面,说是“嫁”孙女儿,而那些银子,不过是聘礼罢了。
原来昨儿个下午贾赦被人请出去见贾雨村时,竟无意闻得了后者提及了迎春探春之事儿,心里生疑,因细细追问了一番,方知姐妹两个竟是被贾母生生给卖了的!虽则探春之事他做不得主,迎春之事可就与他息息相关了,尤其贾母当日竟只给了他三千两银子,他生养至这么大的女儿,末了竟让贾母与二房占了大便宜,这口气儿让他怎么咽得下去?
晚间回至内室,又听得邢夫人说向贾母讨鸳鸯未果,当下更是如火上浇油,直气得他七窍生烟,只恨不能立时冲到贾母面前,讨回他应得的银子,并为这些年来贾母因偏心二房,而让他大房收到损害的利益!最后还是邢夫人以天色已晚为由,好说歹说劝止住了他。
然毕竟心里气愤难平,竟致一夜通不曾合眼。好容易瞧得天蒙蒙亮了,贾赦只觉自己一刻都不能再多等,遂忙忙命人进来服侍着更衣洗漱了,也等不及叫邢夫人,便径自去了贾母的荣庆堂,于是方有了之前他与丫头们在贾母房门外争执那一出儿。
话先说回。且说贾母瞧得贾赦竟如此不顾礼仪,贸贸然便闯进了自己的卧室来,原是怒不可遏,意欲骂他几句的,不想又听得他直言不讳的揭穿了当日自己出卖迎春之事,自觉理亏,说不得将已到嘴边儿了的恶言强自咽了回去,方淡淡一笑,道:“你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又在朝中作着官儿,当着奴才下人们这般不尊重,那里还有个老爷的样儿?有什么话咱们母子不能坐着说?”一面又命丫头上茶来。
闻言贾赦方气呼呼的坐了,道:“还请老太太先将迎丫头的事儿给儿子一个说法儿,咱们母子俩才好议其他事儿。”
见他一来便揪住此事儿不放,贾母心里反倒轻松了一些儿,至少在贾政宝玉父子过来之前,自己的体己有保障了,因安抚一笑,道:“此事儿说来原亦是我的错儿,当日孙家确确与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作聘礼素来清楚你的性子,最是那花钱如流水的,我若不就中俭省与你先存来一些儿银子来,明儿有急用时,可不又是一场饥荒…”
话未说完,已被贾赦急急的打断:“既然老太太只是与儿子将银子暂存起来,今儿个就请老太太一并与了我罢,整好儿我有急用呢。”
一句话儿说得贾母几乎不曾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儿,怔了半晌,方讪笑道:“银子自然是要与你的,只现在我手上着实挪腾不开,还是待过几日凑齐了,再打发人与你送过去罢。”开玩笑,那二万二千两又不是她拿的,难道要她拿自个儿的体己银子来填补?!
贾赦显然十分不满贾母的推脱之辞,因冷笑一声儿,道:“老太太这话儿好没道理,阖府上下谁不知道您是老封君老祖宗,怠慢不得的,官中有什么好东西儿,那不是先尽着您挑选?您那里又有使钱的地方?既没有使钱的地方,我那二万二千两自然当是原封不动的才是,还请老太太这会子就命人与儿子取了来罢。”
“这…,我…”贾赦的咄咄逼人,让贾母一时都有些儿招架不住了,只能支支吾吾的反复说着几个没有实质意义的字儿。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然闻得外面儿传来一声儿:“二老爷与宝二爷来了。”贾母方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儿,有贾政这个极重礼仪规矩的胞弟在,至少能劝止住贾赦一些儿。
少时,就见贾政与宝玉一前一后进来了。先于贾母行了礼问了安,瞧得贾赦也在,亦行了礼,方恭声儿问贾母:“不知老太太打早儿便唤儿子过来,是有何事儿吩咐?”
贾母命他坐了,又揽了宝玉在怀,方笑道:“叫你来不为别事儿,却是一件儿有关宝玉之事,你是他父亲,少不得要过问你的意见才是。”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儿,道:“当日因着你太太糊涂儿,我亦把关不严,以致宝玉娶了…那样儿一个女人进门,实在是我对他不住。只此事儿还牵涉到福晋,咱们亦不能私自做主休弃了那女人,因此我想着倒是先与宝玉挑两个合适的屋里人,再过上三二年,待此事儿都淡出大家的视线了,再另与他娶上一房好的妻室,未知你意下如何?”
贾政听说,忙赔笑说道:“老太太心疼他,是我父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儿,自是老太太说好便好了。”
贾母便点头道:“既是如此,少不得我替他做主了。”一面转头问宝玉:“你觉着你鸳鸯姐姐可是好不好?”
宝玉见问,不知何意,然一思及先前曾有一次强拉了她吃她嘴上的胭脂时,曾摩挲过她的脖项,当时只觉其白腻香滑不在晴雯之下,事后还为竟不能时常摸着而怅然了好久,如今既见贾母问,自然再无说她不好的理儿,因笑回道:“老太太调教的人,自然是顶好的。”
“既然你觉着她好,”有意瞪了贾赦一眼,贾母方笑向宝玉道,“那我把她给你作屋里人可好是不好?”
“自然是好的!”
“不行!”
贾母话音刚落,宝玉的声音与贾赦的声音,便几乎同时响了起来,只不过前者是惊喜不已,后者是愤怒至极罢了。
旋即就见贾赦“呼”的一下儿站了起来,大步行至贾母面前,冷笑道:“老太太不是说离了不是说离了鸳鸯亦吃不下去吗?况昨儿个老太太便答应大太太,将鸳鸯与了我作屋里人,如今又岂能一女配二夫,且这‘二夫’还是大伯与侄子?!”
一席话儿不止说得贾母又气又怒、无言以对,一旁贾政亦是变了颜色,因起身抱拳向贾母道:“敢问老太太,大老爷说得话儿可属实?”说着见贾母既不点头亦不摇头,心里已然明白了八九分,道:“老太太心疼孙子,有好东西好人都是第一个想着他,这原是他的福气儿,只他如今到底年纪儿还小,福气儿太盛了,反倒不好了,还求老太太以后都少疼他一些儿的好。”
这话儿相当于是侧面拒绝了贾母要将鸳鸯给宝玉作屋里人之语,当下不止贾母暗自气得牙痒痒,恨他不知好歹,连宝玉亦是十分生气,暗自抱怨父亲实在忒不近人情了,惟独贾赦笑得一脸的得意儿,道:“老太太也听见二老爷的话儿了,还请老太太今儿个就让我把人带过去罢。”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贾母实在不知该拿何话儿拒绝贾赦了,因讪讪道:“虽说鸳鸯是我的丫头,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这心里亦一直拿她当亲孙女儿一般看待,惟愿她能有个好归宿,究竟怎么样儿,还是先问过她自个儿的意思罢。”
贾赦听说,冷笑道:“由来大户人家丫头的婚事儿,都是由主子说了算,岂有要先问过丫头意见的理儿?况有什么好问的,难不成还有人这么不知抬举,不愿意做主子,倒情愿做一辈子奴才的?”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丫头挽着头发自门外撞了进来,“噗通”一声儿便跳到了贾母跟前儿,不是别个,正是鸳鸯。
只见鸳鸯一行哭一行道:“方才老太太与老爷们说的话儿我都已听见了,我也不愿意老太太作难,越性这会子当着众人的面儿,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这一辈子,别说是大老爷或是宝玉,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亦是两个字儿‘不嫁’,果真主子们要逼我,大不了剪了头发作姑子去!”说着忽然自袖了拿出一把利剪来,就着未挽上去的头发,便狠命铰了起来。——彼时众人方知缘何一贯勤甚知礼的她,竟会披散着头发便闯到主子面前来!
慌得满屋子丫头婆子忙忙上前拉住,又劈手夺了她的剪子,将她与剩余的头发都挽好了,各自退回了原地侍立。
鸳鸯的决绝反应,看在母子兄弟祖孙四人眼里,暗自庆幸有之,譬如贾母和宝玉;暗自敬佩者有之,譬如贾政;惟独贾赦气了个倒仰,因狰狞一笑,向鸳鸯道:“别仗着想着老太太疼你,就想着将来你能往外聘作正头夫妻去!我告诉你,今儿个凭你怎么样儿,老爷我要定你了,劝你趁早打消了心里的种种念想,从了的好,否则你和你父母兄嫂,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当下鸳鸯越发气愤不已,偏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声儿啜泣着;贾政见贾赦生气,又在一旁软言安慰着;宝玉恐贾母气坏身子,亦拿话儿来悄声儿安慰着,整个屋子几乎不曾乱成了一锅粥!
正不可开交之时,忽见一个小丫头忙忙进来道:“理亲王福晋打发抱琴姑娘回来了,说是有要事儿要见老太太。”
众人听说,方暂且停了下来。便听贾母骂小丫头子道:“糊涂东西,还不好生请进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说抱琴是他们贾家的家生子儿,如今却是理亲王府的人,自然不可再像往日那般对待与她了。
小丫头子被骂,不敢吭声儿,忙退出去请人去了。
这里贾母方满脸不悦的向贾赦贾政道:“吵了这么一大早的,我也累了,你们先都回去,有什么话儿罢了再说不迟。”
不想贾赦听了这话儿,却大摇其头,道:“一来大姑娘如今虽贵为亲王福晋,到底与咱们还是骨肉血亲,有什么话儿是我这至亲的大伯与二老爷这嫡亲的父亲所听不得的?二来才与老太太说的两件事情都还未得到答复,我又怎能轻易就离开?”
说着反劝贾政:“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话儿是听不得的?二老爷倒是仍坐着的好,过会子我还要让你与我作个见证呢。”
一席话儿说得贾母又气又恨,正欲骂他几句,却见小丫头子已领着抱琴和几个理亲王的管家娘子进来了,说不得换上一张笑脸,道:“姑娘与娘子们一路辛苦了。”
抱琴忙领着几人向贾母问了安,瞧得贾赦与贾政赫然亦在,忙亦行了礼请了安,方笑道:“回老太太,今儿个福晋打发奴婢回来,是有一件要事儿要讨老太太的示下,还请…”说着有意顿住话头儿,只拿眼快速的瞟了一下儿贾赦贾政及宝玉几个。
贾母会意,因命几人:“你们且先回去,容我与抱琴姑娘说几句体己话儿,咱们母子有什么话儿,过会子再说亦是一样儿的。”说着又命贾政,“将你大哥好生搀出去。”
贾赦听说,暗自气怒不已,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好违抗母命,且一旁贾政又与宝玉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没奈何,他只得气哼哼的出去了。然到底不甘心就此离去,遂命人搬了椅子手炉脚炉那些来,就坐在贾母的卧室门前,等候起来,那贾政见兄长如此,不好就走,只得亦陪着等候起来。
等了半日,就在贾赦以为自己快要被冻僵之时,贾母卧室的门,终于在“吱嘎”一声儿响动过后,被人拉开了。
贾赦忙起身要进去,却见才来的理亲王府的几个婆子,俱是两两一对抬着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行了出来,而打头的抱琴手里则抱着一个小了许多的盒子。忆起方才几人进去时俱是空着手的,贾赦不由攸地警觉起来,因气势汹汹的问抱琴道:“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
抱琴见问,脸上闪过一抹慌张,旋即便强笑道:“回大老爷,不过几样儿玩器罢了,是老太太让奴婢带回去与福晋及府里的格格们玩的。”说着便要绕过他继续前行。
贾赦心里既生了疑,又岂会轻易让她们离开?当下便冷下脸子命道:“打开来我瞧瞧。”
“这…,奴婢又岂敢随意动主子的东西?还请大老爷让奴婢们离开罢。”抱琴听说,一面将手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了,一面赔笑道。
不想贾赦却是丝毫不买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盒子便打开了。就见里面赫然是一叠儿厚厚的银票,随意捻起一张来瞧,竟是五百两!
当下贾赦是怒极反笑,因向贾政道:“倒不想老太太竟是如此的富有。”说着又疾步行至后面儿的婆子面前,狠狠掀开了其抬着的箱子,就见里面全是上好的珠宝首饰之类,在阳光的照射下,悉数发着让人眼花的光芒!
正欲发难命几人将东西留下,却见贾母仗着鸳鸯颤巍巍的立在了门前;“这些都是我的体己,我爱给谁,就给谁,难道还要先问过你们的意见?”
说着命抱琴,“赶紧回去向福晋复命罢。”
贾赦闻言,越发怒不可遏,因张开双手便要拦住抱琴等,却又听得贾母喝命贾政:“还不将你大哥拉住?都成什么体统了!”
贾政听说,犹豫了一下儿,方与宝玉上前拉住了贾赦,以致后者只能看着抱琴等人扬长而去,任是他在后面儿如何破口大骂,亦是无济于事了。
估摸着抱琴一行已至门外上了马车了,贾母方令贾政放开贾赦,又一脸疲色的道:“都回去罢,今儿个真的是太累了。”她也要回屋去哀悼一下儿她那才失去的已攒了几十年的丰厚体己了!原来方才抱琴与她在屋里说了半日,为的无非是元春说不日就要发起最后的进攻了,让贾母将体己银子都拿出来,让死士们临行前饱餐一顿。
虽则对元春此话儿半信半疑,贾母却亦不敢说出半句拒绝的话儿来,毕竟如今元春是有把柄在她手上,她们贾府却一样儿有把柄在她手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最后关头儿,她实在不想弄得“鱼死网破”,大家都不能安生!
“回去?”嗤笑着反问了一句,贾赦方冷冷道:“才我已与老太太说得很清楚,今儿个不将我的两件事儿给个说法儿,我可是都不会走了!”
一旁贾政见四下已围了许多下人们了,心下大急,因扯了贾赦的袖子压低声音劝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有什么话儿不能好好儿说的,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一旦传了出去,可是又要惹人笑话儿的呀!”
不想贾赦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二老爷这话儿说得轻巧,横竖老太太的体己都是被你女儿拿了去,终究是要回到你手上的,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说着又大声儿道,“说是什么亲王福晋、真正的主子,却成日价只知道回娘家来打抽丰,明儿要传到外人耳朵里,才真真的天大的笑柄呢!”
正说着,邢夫人贾琏凤姐儿等亦闻讯赶来了,听得此话儿,都是满心不悦,因赶着贾赦问到究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贾赦原就不满贾母对二房偏心已久的,当下遂阴阳怪气的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老太太将自己经年来的体己银子并首饰珠宝,连同卖我女儿和二老爷女儿的银子,都给了理亲王福晋罢了!”
一语未了,邢夫人已先叫了起来:“老太太的心也生得忒偏了罢,难道二老爷是您的儿子,大老爷就不是了?难道宝玉是您的孙子,琏儿琮儿就不是了?亏我还与凤丫头成日价的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却不想老太太竟是以这样儿行为,来扇我们婆媳耳光的!”
余下贾琏凤姐儿生为小辈儿,不好开口说话儿,只立在一旁,然他们眼底的不满,却是瞎子都能瞧得见的!
贾母早在自己的体己给抱琴悉数都拿走时,已料下会有这样儿的局面出现了,然真要应对起来,心里仍是叫苦不迭,又想着元春让抱琴带来的话儿,‘万万不能让大老爷与二老爷知道此事儿,不然他们一个惯爱吃几杯酒,性子又直,只怕他一知道,这全京城的人亦知道的;一个又迂腐成性,最是奉行忠君爱国的,果真让他知道,只怕立时便要去面圣举报咱们,因此在未成事之前,一定不能泄露了一星半点让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