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漏洞安晴明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但是他却只是微微一笑,看无惜的目光有了几分变化。
这样的回答很正确,如果他答应得太过绝对,反而会让自己失望。
绝对的背后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辜无惜根本没将承诺当回事,乃是容易背信弃义之辈;另一种则是辜无惜缺乏足够的深思远见,只懂得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眼下看来,辜无惜通过了他的考验,同时也证明这位六皇子已经成长到了某个高度,足以与其他皇子一较高下!
在安顿好山贼后,安晴明随无惜等人动身,一齐前往福州,由于安晴明双腿已残行动不便,所以雇了一辆马车供其乘坐,阿妩与千樱也一道坐在里面,在路上无惜也从阿妩口中知道了她与安晴明的两次偶遇,直叹奇缘。
数日后的一个夜晚,昼夜赶路的无惜终于来到了福州的知府衙门,当曲继风看到随无惜一并来的阿妩时,大吃一惊,于吃惊中还带着几分不自然,也难怪,阿妩并不是他的亲女儿,只是一个顶替者罢了。不过曲继风也是机灵人,看到阿妩身边的人再加上前几日从京里传来的消息,第一眼便猜出了无惜等人的身份,忙摒退下属,伏身拜见,待得知无惜是微服离开仪驾,提早赶来查福建的问题时,他顿时老泪纵横,叩首道:“微臣为着福建这两年的事已经不知上奏过多少次,可每次都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一直到前几日才知晓京中已经得知福建的混乱任命六殿下为钦差来此彻查,今日终于见着殿下,还望殿下为福建的百姓做主!”
他的话令无惜兄弟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未说过话的安晴明身上,只见他眼中波光微微一闪道:“曲知府没有直奏之权,他的奏折必须要人代呈,可想而知,一定是有人扣下了曲知府的奏折,所以才未能上达天听!”
无惜微一颔首,扶起了曲继风:“曲大人不必跪着说话,论起来你还是我的岳丈呢,既然我来了这里就没准备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你尽管将福建此刻的局势说与我听,还有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如此操纵,弄得福建一地暴乱四起?!”
曲继风长叹一声,将近两年来福建的弊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基本与原先安晴明分析给无惜听的差不多,但是两人的身份却完全不同,曲继风好歹是知府,情报来源及接触的事都较平民多上许多,而安晴明则安全是靠着些许线索凭自己的才智思索出来的,高下立时可见,这下连原先对安晴明不已为然的辜无悠都钦佩不已,另眼相看。
不过曲继风还是说出了一些先前不明朗的事,譬如章铭,还有福建的布政使按察使之间的牵扯,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同一个利益集团,同进共退,对于在福建一隅所发生的事都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不论是民众饿死穷死,因之引发的暴乱,还是海盗的劫杀,又或者是东瀛人的变多,一律都无视,根本没想过去安抚或者是整肃,只是由着事情的发展。
尽管曲继风联络了好几个官员,一齐去巡抚府,想向章铭进言,但都无功而返,没有章铭的意思,单凭曲继风几个想让福建重新恢复安定,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只能悲哀的看着局势越来越坏,而这个时候朝廷派来了辜无惜兄弟,这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章铭…他是封疆大吏,又是皇亲国戚,没理由会这样不闻不问啊,来之前我看过吏部对他的考核,俱是上优,不像是没能力之辈。”辜无悠抚着下巴喃喃自语,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倒是安晴明推了轮椅上前道:“如果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故意任由事情发展呢?”
无惜眉头轻挑不解道:“可是这又是为什么,福建局势恶化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甚至还会降级丢官,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就不清楚了,目前关于他的信息太少,我还不能推断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但是我隐约觉得此事,可能会与东瀛有关!”话音刚落,无惜兄弟便尽皆变色,若说只是官员无能贪腐还好些,要是涉及到他国,那问题可就严重了,一个不好便可能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章铭身居高官,女儿又是宠妃,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又何必去牵扯东瀛。”无惜试探地问话引来安晴明的一声冷笑:“殿下是这么想别人的吗?可是你别忘了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满足了一个愿望便会有另一个愿望。”他忽而仰起了头以极为诱惑的口吻道:“如果有人许殿下以天下至尊的身份,殿下难道会不动心吗?”
这话却是令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大变,无惜更是激动地站起了身:“先生莫要胡言,父皇正值春秋鼎盛,而太子又仁孝有加,我身为太子手足,将来理当辅佐太子治理好天下,岂会有这等非份之想!”
辜无悠唇齿一动,似要说话,但在接触到无惜的目光后硬生生咽了下来,若论起实话来,什么太子仁孝,那都是狗屁话,太子心胸狭窄又胆小怕事,跟父皇完全不一样,以后要是跟着这位主子,被穿小鞋是肯定的事,光是想就让人憋气。与之相比,如果六哥做皇帝那可就不一样了,六哥有仁心又不失果断,也有容人之量,比太子不知好了多少。
不过辜无悠也知道这些话只能肚子里想想,且不说太子现在还在位,就是建德帝那边也没有丝毫要传位给六哥的意思,更何况还有四哥对皇位虎视眈眈。
安晴明对辜无惜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虽然这位六皇子口中一昧说不会有非份之想,但其实心里已经被种下了一粒种子,再也无法抹去,以后这粒种子会不断地伸长,直到化为最直接的动力。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那位清廉公正的曲继风曲大人,竟然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而面红耳赤,神色动荡,看来…他也并非那么单纯,皇子的丈人与皇帝的丈人,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这一夜,就在商谈中度过,无惜只匆匆睡了两个时辰便与辜无悠及曲继风等人出去了,为了怕引人注目,他只带了冷夜及叶风两人,其余的都留在曲府中,就近保护阿妩,曲继风曾数度想与阿妩说话,但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得作罢。
且说阿妩,自到了曲府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作怪,她总觉得胸口烦闷,几欲作呕,看无惜等人都出去后,她将千樱叫了进来,让她陪自己一道去郊外见一见张氏,数年不见,不知娘亲过的如何了?
在临出门前,被安晴明看到,他想了想后,也一并跟了来,一行三人往张氏所住的地方行去,离家越近,阿妩就越紧张,紧张中还带着一丝丝害怕,不断的猜测等会儿张氏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而自己又该如何说?
紧张,令得她的手心渗出了密密的汗水,黏腻湿滑,千樱最是知晓她的心思,一边替安晴明推着车子一边在旁边不断安慰阿妩:“主子,您别担心,等会夫人看到您来,一定高兴的不得了,不是有人常说母女连心吗,说不定夫人已经感觉到主子您要回来,所以在家里做了一大桌菜等您呢!”
她的安慰虽然没能令阿妩开怀,却是令她渐消了紧张之意,蜷紧的手慢慢松驰,因为她突然明白,自己再多的期待与紧张都只会是一场空,娘亲如此不怠见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去期待什么,也许等会儿进家门时,等待自己的,只会是一句淡淡地:“你来了…”
这样的回应才是她的娘亲…
阿妩深吸一口气,拾了一丝浅笑在脸上,这么多年了,自己该习惯了不是吗,怎的还是学不乖,总是会有期待,真是傻!
安晴明虽未说话,却是将阿妩的神色都收进眼底,微垂的眼睑下是同情与怜惜,这些日子,他已经从千樱口中知道了阿妩从小到大的事,自然也知晓张氏对阿妩的态度,会让一个母亲如此痛恨自己的女儿,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重男亲女的思想在作怪;二是女儿不是自己亲生的,按阿妩从她早逝的父亲口中听来的话,这个可能性很低;那么只有第三个可能性最大了,也许…阿妩是张氏与别的男人生的,而且还是在张氏不情愿的情况下被迫怀上的!
安晴明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对阿妩来说实在是太残忍的,不管如何,在真相没确定事实前,他是不会冒然将这些告诉阿妩的。
“先生在想什么?”千樱看安晴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逐随口问道。
安晴明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莫非是想夫人了?”千樱在顺口说出这句话后,便立时知道不妥了,因为不止安晴明浑身僵硬,连阿妩亦是一副慌然之色,冲千樱连使眼色,十年前千樱也曾见过安晴明,自然知道他还有一位夫人,但后面的事她却不知晓了,阿妩也没有和她说过。
千樱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正待低头认错,安晴明已是放松了僵直的身躯,只是淡淡地道:“我夫人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而且我也没有想她,现在的我还不够资格想她,等,等以后…”以后怎么样,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远方的天空,他在等什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一路无言,直到来到了阿妩长大的地方,尽管已经想过千万种可能,但绝对没有一种能与眼前的景象相符。
被大火烧过的焦黑的废墟,根本看不出原先房屋的样子,若不是阿妩清楚的记得这里是她的家,她以乎要以为自己走错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阿妩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敢再靠前一步,这时就是她的家…承载了她无数欢乐与痛苦回忆的家?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晴明深深地看了阿妩一眼:“这里很明显是被火烧的,而且看痕迹最起码有好几年了,当初的火势应该很大,如果里面有人的话,肯定被烧死!”
“不!”阿妩突然尖声叫了起来,继而哑声道:“不可能,我娘不可能会被烧死的,不可能,她一定是搬到了什么地方,对,一定是这样!柳叔柳婶他们一定会知道娘在什么地方!”
柳叔柳婶就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令她重新燃起了希望,甩开千樱的手往隔壁柳叔的家跑去,那里似乎与她以前来的时候有所不同,房子成色很新,像是新砌的,在她敲了几声门后,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当真是柳叔夫妇,他们还住在这里,说来也怪,他们的儿子此刻已经是一品将军加郡马爷了,几次让他们去京里居住享享清福,他们却总是不肯,宁愿跟以前一样住在这块地方,柳逸成亲的时候,柳叔夫妇倒是也去过京城,阿妩还见着了,可当时只顾着忙那对新人,压根儿顾不上说话,等第二天阿妩想去找他们问问张氏的情况时,却被柳逸告之柳叔夫妇一大早就走了,留都留不住,现在想起来,他们似乎是在刻意躲避阿妩!
“阿妩,你,你怎么来了?”柳叔柳婶看到阿妩先是惊喜,随即就变的慌里慌张,似乎有什么事害怕阿妩知道。
“柳叔柳婶,为什么我家会变成这样,我娘呢,她还好吗?在哪里,你们带我去见她好不好?”亲人,那是阿妩最在乎的词,三年前,她失去了一个从自己身体里孕育的亲人,而三年后,她最后的一个至亲也…
听到她这话,柳叔柳婶均是一阵叹气,柳婶更是含着泪道:“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千方百计想瞒着这件事,最后还是让你知道了,孩子,实话告诉你,当年就在你走后没多久,你家里就着了一场大火,不止你家烧着了,连我家也牵连在内,你瞧这房子就是后来重新砌的,至于你娘…”柳婶低头不断抹着眼泪,有些说不出口,最后还是由柳叔代为说出了那句令阿妩几乎晕厥的话:“你娘就死在那场大火里!”
娘死了?那个一直对自己不假颜色,从不肯笑一下的娘死了?
从未发现,死字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亲人,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死了,父亲,儿子,现在连娘亲都死了!
想哭?想笑?阿妩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161章 必当索取(2)
“知道为什么会着火吗?忤作应该有来验过尸吧?”安晴明突然上来问了这么一句,柳叔叹着气道:“来验过了,知府老爷也来了,周周围围都看了一遍,说是灯火不小心烧起来的,烧的那叫一个大啊,唉!”
“那起火是什么时候?”安晴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断问柳叔起火的事。
“是半夜里,我们都睡得很熟,要不是我中途起夜,估计连我们都会被烧死在屋里,等我们逃出来想去救阿妩娘的时候,火已经很大了,根本冲不进去,而且里面也一直没听到声音,我们猜想当时就已经凶多吉少了!”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为着这事,他们夫妇平常没少自责,要是当时没睡或是早点醒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怎么会这样,娘死了,她真的死了!”当这句话从阿妩口中说出来时,泪终于扑漱而下,哭泣之声怎么也止不住,即便用手捂了脸泪也依然会从指缝中漏出。娘死了,当她在京城高高兴兴嫁给无惜的时候,在这里,娘亲被活活烧死,纵是娘不怠见她,可那依然是她的娘,而她居然在四年后才知道这件事!
因为哭的过于伤心,阿妩眼前一黑晕倒在千樱的怀里,等她悠悠转醒之时,人已经坐在椅上,千樱正担忧地望着她,看她醒来忙问:“主子您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点,刚才安先生给你把过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悲极攻心!”
痛哭之后,阿妩的情绪稍微好了些,正要与千樱说话,只见柳婶抱着一个小瓦罐出来,递到阿妩面前:“这是我与你柳叔在大火后在你家找到的,里面是些碎银子,应该是你娘平日积攒的,因为你在京城,所以我们就代为收藏,现在你回来了,该物归原主了。”
阿妩按过瓦罐打开来一瞧,果然里面都是碎银子,都是一钱或两钱重的,阿妩略略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她入曲府为婢到去京城之前这么多年来领到的月钱。
阿妩突然明白了这个瓦罐的意义,喃喃道:“这是我赚回来的银子,娘她一分都没动,全都留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平常看你娘生活都那么清贫,原来是把银子都留了起来,看来你娘还是疼你的,只是平常没说出来罢了。”柳婶略带欣慰地说着,张氏对阿妩的薄待,她一直看在眼里,深为阿妩难过,眼下看来,张氏对阿妩并非全无感情。
阿妩抬了头,迎着她的目光忽而露出一丝莫明的笑意,悲哀、苦涩、失望以及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柳婶,你是这样想的吗?很可惜,不是!”阿妩将瓦罐中的银子悉数倒在地上,然后用手指慢慢地拨着:“这钱,我娘不是舍不得用,也不是留给我的,她收在这里,只是因为…她不屑用的我赚来的钱,只要是与我有关的东西,她统统都不屑,这便是娘,我的亲娘!”
别人尚在黯然间,她已经归拢了地上银子起身道:“柳叔柳婶,这些银子,我已经不需要了,你们留着用吧,就当是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我走了!”
不理会后面柳叔柳婶的话,阿妩径直转身走出去,脚下明明穿的是柔软的绣鞋,她却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娘,你即使死了,也要告诉我你有多恨我,一点都不愿见到我好过是吗?
你的心真得好狠!
“主子,您就这么走了吗?不去夫人的坟上祭拜一下?”这一次回去,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来,千樱不愿阿妩带着遗憾离去!
“遗憾吗?我的遗憾已经有太多太多,也不差这一件了,何况,娘她不会希望看到我去祭拜她,于她来说,我不是亲人,而是仇人,换了你,你会希望你的仇人来祭拜你吗?”
这一句话令千樱哑口无言,然而相差无几的话却被人再度说了一遍,这个人就是安晴明:“你就这么走了?不去坟上看一看?”
“先生…”阿妩不明白安晴明何出此言。
安晴明也不多言,只指着那漆黑焦碳般的房屋道:“不想进去看看吗,看看你娘是怎么死的,我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也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或别人说的那么简单!”
话外之意就是说张氏的死另有隐情?阿妩乍然回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若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蓄意谋害,可张氏素日里与人无怨,谁又会如此狠心?
安晴明让千樱去柳叔家取一坛酽米醋,然后指着烧焦的房屋内几处空地让她分别泼上一些:“如果当真是被烧死的,自然验不出什么来,但若是被人用刀或其他利刃杀死,有血流出至地,然后伪装成烧死,那么被酽米醋泼过的地方就会浮出原先渗入地下的血,这一块地方会呈现血红色,这是我从古书中看来的验尸方法。”
阿妩正待要回话,在四处泼酽米醋的千樱突然大叫起来:“快来看,这块地变红了!”
阿妩闻言急走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在屋内一角被酽米醋泼到的地上浮现一片红色,原先还比较浅,到后面竟是越来越浓,可见这血渗进不少。阿妩悚然变色,事情竟真会如安晴明所言,张氏是被人谋害,然后伪装成意外,不止可以掩盖死因,还毁灭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罪证,这次若不是安晴明细心发现了疑点,又知道这么一个间接验尸的方法,她也要被瞒过去了,好细密的算计。
事及至此,阿妩反而冷静了下来,回首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先生,那我们下步该怎么做,去我娘的坟墓里吗?”
安晴明示意千樱推着自己到阿妩跟前,仰头平静地道:“你若想找出你娘真正的死因,还有害她的凶手,那么就只有开棺验尸一途。”
这才是他说要去坟上看看的真正目的,阿妩稍一想侧目对千樱道:“你去找几个以前没见过的工人来起棺,就说付他们双倍的工钱,此事做的小心些,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
千樱领命离去,她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自然知道哪里能够找到工人,下午时分便找齐的四个工人,然后按着柳叔说的,来到了张氏的坟前,阿妩睨了一眼张氏的墓碑后便让人开掘。
死后亦不得安宁吗?不,不是的,她只是想找出真相,弄个清楚,而非不明不白的直接接受结果。
当棺材被打开时,一股腐臭之气冲鼻而上,阿妩掩嘴连呕,不过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只呕出一些清水来。好不容易等这股气味淡了些许后,安晴明由于行动不便,所以下不去,只寻了一根树枝去拨里面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许久方道:“没错了,你娘确实是先被人用刀捅死的,看她前胸的肋骨处有明显的刀痕便可判断出来,而且有三四处刀痕,想必是捅了好几刀才死了,正是这里流出的血渗入了地上。”
阿妩勉力压下心中的悲伤,正要将目光移开时,却意外的发现在白骨的右手一直到现在都保持着弯曲的姿势,里面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似的,会不会…
不止是阿妩,安晴明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用树枝拨了很久才令得白骨手松开,掉出里面的一个八角形鎏铜挂坠,看起来像是男子挂在腰间的饰物,而很凑巧的是,阿妩认得那个挂坠!
阿妩木然地下去捡起了那个铜挂坠,对于手边那副白森森的骨架,以及头骨上空洞的眼眶似乎浑不在意,她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铜挂坠上,另一边的千樱也认了出来,惊呼一声死死捂住了嘴巴。
“你也认得吗?”不待千樱回答安晴明的问话,阿妩已经紧握了铜挂坠一字一句说出了此刻恨之入骨的名字:“曲继风!”
“是他杀了我娘,是他杀的!”当阿妩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反而比歇斯底里的她看起来更可怕,因为这一刻,从她骨子里透出一种冷酷与恨意,这样的恨意千樱曾经在她身上感受过一回,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了,而那时的对象是含妃!
“主子,您先别急着下定论,也许,也许是我们猜错了也说不定,老爷他没理由杀夫人的,何况老爷那么好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千樱越是想安慰就越不知该如何说,即便她从心里觉得不可能,可从白骨手中取出来的东西却是真真实实摆在眼前,那是曲继风以往常挂在腰间的饰物,不可能认错。
“曲继风!”曾经让她感恩戴德的名字,这一刻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世事总是这么难以预料,阿妩一紧手中的东西,咬牙恨恨地道:“我要找他问个明白,如果娘真是他杀的,我要他…”
“要他一命还一命吗?”安晴明突然接上了阿妩的话,继而毫不留情地打击道:“阿妩,你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能力?为什么没有能力?”阿妩神色激动地大叫:“他杀了人,理应偿命,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安晴明拉住阿妩的一只手,发现她浑身在不可抑制地颤抖,一夕之间,她发现娘死了,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杀她娘的是她一直以为的恩人,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承受的。
这一瞬间,安晴明也不知道,自己带她来挖掘这个真相对她来说是好是坏,但事以至此,唯有沿着这条路不断走下去,两只手包围着阿妩冰冷的手,努力将她从冰冷的地狱中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