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公主。”宁妃连忙回答,“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绝不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她是真的怕了,恐惧就像眼泪一样无法止住,一点一滴冲毁精心描绘的妆容。
“是吗?”他阴晴不定地应了一句,转眸至拂晓身上,“你没有话想说吗?”
“父皇若相信儿臣,自然会还儿臣一个清白;反之就算儿臣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她不哭不笑,只以最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这样的态度反而令朱元璋踌躇,人越老疑心就越重。
见朱元璋不说话,拂晓忽地敛一敛流云广袖朝其深深一福,“儿臣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说一点疑惑,若王子所言为真,为何叶子不说?田敬不说?他们是最大的受益者,一个可鱼跃过龙门成为皇子,一个可以匡扶之功得到赏赐,明明有这样那样的好处却都不肯说,要等王子你来说?”
“这一点问你不是更清楚吗?”他冷笑,头发衣裳尚在不停滴水,在脚下汇聚成泊。
“我如何能知?”她摊一摊手,满脸无辜,不问清红皂白只凭片面之词就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她又何需客气,既要斗,那干脆就斗得狠一点。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之间朱元璋倒还真是被难住了,在殿中来回踱步。他并不愿相信拂晓,因为多年下来,他深知这个女儿的城府和心机,但是正如她所知,若叶子真是自己儿子,在成为皇子的诱惑面前为何他不承认?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归去(1)
第五十七章 归去(1)
“父皇。”拂晓忽地跪下道:“儿臣有一事不知是否该启奏。”
朱元璋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阴霾地道:“你既会这样问便是想说了,说吧,还有什么事是朕不知道的。”
发髻上一只紫玉雕琢而成的凤凰自口中衔下一长串珠络,静静垂落在颊边,而她的心情亦出奇平静,鱼死网破,已被逼至绝境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抬首牢牢盯住陈相允,神情凄然,仿佛有极大的委屈在里头,“陈相允是父皇给儿臣指的夫婿,儿臣本不该说什么,但陈相允这般冤枉儿臣,儿臣也不必再给他留什么颜面。青青…青青是陈相允从安南带来的宠妾,他不顾儿臣颜面将这个女人带到宫中来,之后又多次当着儿臣的面亲热,儿臣不想让父皇在忙于朝政之余还要为儿臣劳神,所以一直隐忍不说。但这一回只因儿臣没能护住青青,令她被人掳走,受了污辱,就这样污蔑儿臣,离间儿臣与父皇。儿臣实在忍无可忍。”素手一指索性将话挑明:“他向父皇求亲根本不是真的喜欢儿臣,而是想借儿臣大明公主的名声替他争取将来的王位。”
朱元璋脸色一沉,每一道深如刀割的皱纹都透着深深的寒意,“当真?”
“儿臣如何敢骗父皇,陈相允就在这里,您问问他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她的声音凛冽而无情。
陈相允深深凝神她,眼中有显而易见的厌恶,“公主不要将两事混为一谈,青青之事固然不假,但我所说的也无一句假话,你并非皇上的亲生骨肉,而是梅香从宫外抱来的。”
“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要说十公主是假冒的,如何能教人信服,分明是你存心报复公主。”为了自身安危,宁妃不得已站在拂晓这边帮着说话。
朱元璋既不信陈相允也不信拂晓,甚至不信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所以他犹豫了…
赵贵妃见状起身走至其身边曼然道:“其实想知道十公主是不是皇上亲骨肉,叶子是否皇上遗落在民间的骨肉很简单,只要滴血验亲就可。”
滴血验亲四个字仿佛一把大锤,狠狠砸落在拂晓头上,手中渗出冰冷潮腻的汗水,赵贵妃…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若真要滴血验亲的话,那自己不是皇嗣的身份就必然暴露,而凌风等人也会因欺君之罪被斩首。
赵贵妃一直以来都是眷顾自己的,为何这一次却仿佛要置自己于死地一般,看似温和的言语间处处透着杀机。
眉心猝然一跳。一个骇人的念头在脑中浮现,赵贵妃,难道…她是想借自己之事除掉即将晋为贵妃威胁到她地位的宁妃?
这个想法在瞥见赵贵妃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笑意时得到证实,面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她处处提防宁妃,却没想到原来真正的危机就在身边,怪不得赵贵妃对她调查梅香之事这么热衷,原来她打的一直都是这个主意吗?
一箭双雕,既除了宁妃也可顺便解决她,这个算盘打的真是响亮;而最蠢的人莫过于她,入了陷阱被人当枪使还一无所知,真是蠢得可以!
双手在衣袖下紧紧蜷起,“咯”的一声轻响,指甲被生生折断在掌心,恨极恨极,她素来自负,纵是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也游刃有余,而今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摆了一道!
宫中,没有一个可信之人,均是虚情假义之辈!
朱元璋负手踱至殿门处,外头时秋时难见的狂风疾雨。似要冲毁世间一切,他喃喃道:“滴血验亲,是民间用的法子,并不知准确与否。”
赵贵妃拢一拢鬓边的散发,无视于拂晓阴狠的目光走至朱元璋身边安然道:“既是有人在用,而且能在民间广为流传,想必有它可信之处,皇上既无法确定十公主与叶子的身份,不妨用一用这法子。”见朱元璋不说话她又道:“若皇上担心滴血验亲会有误差,不如将碽妃叫来,让她也一并验验。若十公主与皇上和碽妃的血都不能相融,那么即可断定安南王子所言是真,叶子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
朱元璋眸色一亮,微微点头,宁妃见其被赵贵妃说动了心,顾不得该当与否,连忙上来道:“皇上,这样一来,纵使证实了十公主是皇上亲生,传扬出去到底也是碍了公主的名声。”
朱元璋弹一弹袍角转过身来沉沉道:“再重要也重要不过皇家血脉,来人,去将碽妃带来,另传太医院掌院。”
他终是下定了决心,不,也许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机会罢了;朱拂晓,他从来不放心这个女儿,不止一次想过要她死,但是她命大。每一回都逃过了,那么这一次呢?还能如以往那般幸运吗?
康海领着朱元璋的口谕去了明昧殿,派去太医院的人也去了,一时间勤政殿变得极为安静,耳边只能听到风雨声。
太医院掌院很快便到了,并且带来的验血要用的银针等物,只待碽妃一来便可验明正身。
许久,许久,在漫长的等待后,康海终于回来了,比去时更匆忙,连伞都不曾打,浑身湿透的他尚未进殿便已经扯着尖细的嗓子连声叫道:“不好了,皇上,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吵嚷?”朱元璋不悦地拧紧了眉,他最讨厌身边人没规没矩,要不是深知康海秉性,他当即就要赏了板子。
康海连滚带爬地进来慌慌张张:“皇上,大事不好,碽妃娘娘她…她…她中毒了!”
“什么?”一直闭目不语的拂晓乍闻此话顿时身子剧震,一下子张开了眼,厉声喝问:“你说母妃怎么了?”
康海咽了口唾沫定一定神回答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奉皇上的命令去传碽妃娘娘,并不曾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也没问,只说要进去换身衣裳再走,让奴才在外头等着。等了一刻左右里面忽地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还有近秋的急呼声,奴才担心娘娘有事,所以推门进去,发现娘娘口吐鲜血面色发青倒在地上,仿佛是中了毒。奴才不敢耽误,紧赶着就回来向皇上禀报了,娘娘情况甚是危急。请皇上速派太医去救治,晚了恐怕来不及。”
康海话音未落,拂晓已经一言不发地拉了掌院太医冲了出去,直奔明昧殿。
母妃危在旦夕,只凭这一句就足以让拂晓失了所有分寸镇定,全然不管朱元璋是否会怪罪,只一心一意想快些赶过去救母妃。
千万…母妃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去明昧殿的路上满心满脑念的全是这句话。她走之后,诸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包括朱元璋在内一齐赶往明昧殿。
雨不知不觉小了起来,等拂晓跨进久久无人踏足的明昧殿时,几乎已经感受不到雨滴,只有些许湿润夹杂在吹来的风中。
梨花…开了…拂晓怔忡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本该是三四月份开的梨花居然在这渐趋凉落的秋季盛开,带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开放在这个不属于梨花的季节,净白无瑕。
风过处,吹起带着水珠的梨花飘飘零零,往天边远去再远去,直至再也望不见,无端得令人一阵心悸!
母妃!蓦然惊醒,连忙奔入后殿,近秋和一干宫婢手足无措的围在床榻前,在临近床边的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怵目惊心。
“太医!快救母妃,快!”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知命太医赶紧救人,发了狠心道:“若救不活母妃本宫要你陪葬!”
太医吓得连话都不敢说,赶紧来到床边,命人散开后,搭脉问诊,躺在床上的碽妃面色发青,气若游丝,若非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几与死人无异。
“怎么样了?可还有救?”在纷乱的脚步声中,朱元璋也踏入了明昧殿,这里他已有许久许久未来了,乍一来到还有几分恍惚,一事一物均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就连梨花也相同,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归去(2)
第五十七章 归去(2)
掌院太医满头大汗地诊脉。越诊心越沉,良久,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跪禀道:“回皇上和公主,娘娘中的是鸠毒,无…无药可医。”
“胡说!”拂晓想也不想一个巴掌甩在太医脸上,近乎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不是太医院掌院吗?不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吗?怎么可能会救不了母妃,分明是故意推脱,快给本宫治,否则本宫就砍了你的脑袋!”
掌院太医捂着刺痛的脸颊垂头道:“微臣…微臣实在无法,请公主饶恕。”
这话像一盆冷水般当头浇下,浇灭了拂晓所有的希望,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锦衣华裳铺展在地透着一种死寂的冷光,母妃…母妃要死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好端端怎么会中毒的?”朱元璋含怒质问明昧殿的人,然无一人能回答,只是不停地抽噎着。
叶子就站在门槛处,遥遥看着床上那个生机微弱的妇人,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她的温柔慈祥,和他小时候在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那就是他娘亲吗?这个想法刚一浮现,眼眶便盛满了泪水。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他为何会生出亲近之感?难道真是血浓于水?
“鸠毒乃天下剧毒之首,碽妃久居深宫且禁足已久,何来这种毒物,何况还是在这等关键时候?莫不是有人蓄意谋害吧?”赵贵妃在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在宁妃身上扫过,宁妃被她盯得又惊又怕,绞紧了帕子不作声。
朱元璋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反而一步一步走至床边,默默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带着碧玉戒指的手缓缓抚上她微温的脸,当随时可能会断的细微呼吸吹在手上时,心少有地颤了一下。
犹记得年前他召见她时,她脸上的那份欣喜与娇羞,与初见时一般无二,那时她才十七岁,而他也不过三十多岁,一转眼三十余年过去了,她已陪了他三十余年了,不论荣宠冷落,她都默默守在他身边,兑现自己当初的诺言,不离不弃,一生一世…
“碽心素,你终于要离开朕了吗?”他喃喃而言,声音轻柔地令人怀疑是否真从他嘴里吐出,这么多年来。朱元璋只有在面对孝慈皇后时才有这般柔和的表情与声音,而今却对一个他遗忘已久的妃子露出这样的表情,看来他对她并非真正绝情…
“皇上…”仿佛是听到朱元璋的话,碽妃缓缓张了眼,那样无力,随时都会再闭上,然再无力她都牵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是三十多年前就约定好的,她对他,只以笑容相见。
“我终于又见到您了,真好。”她的手虚软无力,覆在他手背上,像纸片一样轻薄无力,头微微偏转,目光越过重重人影望向院中盛开的梨花,喃喃轻语:“皇上,梨花又开了呢!”
“为什么会中毒?”朱元璋握着她的手问,目光由平缓转为锐利。
“臣妾不知。”她摇头,目光转落在泪落不止的拂晓身上,她有多久没见到拂晓哭了?十年还是十一年,她知道。不论多么艰难女儿都自己撑着,不愿让她操一分心,可是现在,她却令她哭了…
目光在收回时,看到了人群中的叶老汉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叶子,目光一下子温柔的能沁出水来,这…就是她的儿子吗?终于是见到了。
“皇上,拂晓是您的女儿,千真万确。”她费力地说道:“臣妾是亲娘,做亲娘的怎么会分不清儿女真假,她就是臣妾与您的女儿。”
“你听说了吗?”朱元璋握着她的手逐渐松开,但很快就被她反握住,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着:“皇上,臣妾一生未求过您什么,只求您相信臣妾这一回好不好?拂晓,她真是您的女儿。”
“真金不怕火来炼,若她真是金枝玉叶,碽妃何必求着皇上相信?”平金双翅金凤冠自两边垂下碎金流苏,金光闪闪模糊了赵贵妃原本的容颜。
碽妃不理会赵贵妃,只一昧盯着朱元璋,是深深的恳求,三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恳求。良久,朱元璋终是选择了成全:“好,朕相信你,拂晓是朕的女儿!”
碽妃蓦然一笑,灰败的脸色因这抹笑意有了几分生气,转过头道:“臣妾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拂晓说。”
梨花如雪,飞扬四散,随风潜入。落在地上桌上,带有深深的静谧,碽妃望着叶子离去的身影,目光恋恋不舍,她的亲儿,好不容易相见,却连一句话都不能说…
“母妃。”拂晓膝行至床榻边,泪不断落在湖蓝锦被上,如雨滴一般,绽开一朵朵暗蓝色的花。
“傻孩子哭什么?”手无力地扶上泪流不止的脸颊,目光无限温柔。
脸往她手中贴近几分,泪愈加濡湿了她的手,“母妃都知道了是不是,知道儿臣不是您的孩子,叶子才是?”
“他叫叶子吗?”手微微一抖,唇角微微弯起,“已经长这么大了,真好!”
“母妃不想认回他,让他喊一声母妃吗?”拂晓哽咽着问。
“不必了。”碽妃艰难地摇摇头:“能够看到他母妃就很满足了,这十七年他过的好吗?”
“嗯。”拂晓默然道:“田敬待他如亲儿,虽然没什么钱,但过的很开心,还开起了一家小面摊。”
她弯一弯唇浮起几分欣慰之色。旋即又道:“那你呢?锦衣玉食的你开心吗?”看着无言的拂晓她怅然一笑,“不开心对吗?身为公主还不及一个市井小民来得快乐,世人只看到皇家表面的尊崇,何曾看到背后的艰辛与残酷。他已在民间生活了十七年,何必再让他卷入争斗不休的皇家生活,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不是更好?”
“就算是这样,母妃也不必服毒。”泪落得愈加凶猛,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贴在脸上的掌心是温暖的,但是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温暖,母妃…她最爱的母妃即将独自远去。去到一个她无法跟随的地方。
“若不这样做,如何能保你平安,从梅香将实情告诉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不让你查梅香的死因,这样就算母妃身在冷宫,至少…至少还可以看到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终究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你虽不是我亲生,但在我心中早已亲生女儿无异,母妃如何忍心让你送命!”说了这么多话她已经很累了,声音渐次低下,渐不可闻。
“儿臣舍不得母妃,母妃不要走,不要!”拂晓慌忙拉住碽妃逐渐滑下的手,想要留住她燃烧殆尽的生命。
碽妃慢慢阖上了眼,再不舍,再留恋,终是抵不过命运之轮,以生命为代价,她保住了拂晓;这就够了…
当笑意凝固在唇边化为一朵永不凋谢的梨花时,她停止了呼吸,永远,永远沉睡在黑暗中,再不醒来。
“母妃?母妃?”拂晓小心翼翼地唤着仿佛只是在睡觉的碽妃,她推她,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想要推醒熟睡的母亲,泪一滴一滴落下,带着浓重地哭腔:“不要!母妃不要走!不要留下拂晓一人,母妃…”
“啊!!”尖厉刺耳的哭声从她喉间迸发,震破天上流云,震碎满树梨花。
碽心素,你去了吗?朱元璋怔忡片刻,默然走到梨花树下,飘飘扬扬,花落满身,秋天开花对梨树来说是一个死亡的预兆。
三十余年。她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而他给予的仅仅是几株梨花而已,如今人去花亡,从此往后宫中再不会有开得那么好的梨花了…
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十一,碽妃薨,年四十八,追封静德妃,葬入妃陵。
这样的哀荣,对于一个长年失宠的妃嫔来说并不算薄,但是哀荣终归是哀荣,并不能挽回逝去的一切。
拂晓静静地看着碽妃的梓棺下葬,不曾哭也不曾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仿佛是一个失去灵魂的布娃娃,直至看到日夜兼程从北平赶来的朱棣方才艰难地唤了声:“四哥。”
长久未说话,声音甚是嘶哑,朱棣神色沉痛地走到明显削瘦了一大圈的拂晓身前,缓缓抚着她未曾修饰的面容,“告诉四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妃因何会死?”朱元璋告诉他是突发疾病暴毙,而其他人对此三缄其口,只字不提。
拂晓上前环住朱棣精壮的腰身,脸颊贴着胸口,那里是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母妃不在了,我只剩下四哥一个亲人。”
“是谁害死了母妃?!”他问,声音极阴极怒,像极了今年提前到来的冬天。
“母妃是因我而死!”在朱棣诧异中,拂晓缓缓将当日的事情道来,包括自己并非公主的身份,随后她冷声道:“赵贵妃、宁妃是逼死母妃的凶手,我绝不会放过他们,还有陈相允…”
“不会放过他们的何止是你,还有我。”朱棣略一迟疑,拉开拂晓道:“你与陈相允已是誓成水火,那你们的婚事父皇可有取消之意?”纵不是亲妹,这十几年的亲情却依然在。
“四哥以为我会怕了他吗?”她转头避开他的眼睛。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若婚事依旧,此去安南,你与他结为夫妻,往后几十年便永远要在两看相厌中度过。”
“四哥不忍,父皇却忍心呢!”她笑,又一次贴近他的胸膛,除了这里再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停靠,哪怕已经累极…
“母妃虽拼了命护我,但以父皇之精明岂有不明白之理,他虽因对母妃的承诺没有再追究,然心中已知我不是他女儿,又岂会可怜于我?”她低头,摆弄着朱棣腰间麒麟佩道:“不,他从来没有可怜过我,所以他既不曾怪罪陈相允也不曾取消婚约。”
“我去跟父皇说。”尚未迈步就被拂晓拉住,“不要去,没用的,父皇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命该如此,不认又能如何,母妃拼死保下我这条命,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陈相允,呵,若非他母妃不会走上绝路,若不在他身边我如何报得这个仇。”
“话固然没错,但四哥总是更在意你的幸福。”
“呵呵…”她松开,走至紫檀桌前,那里摆着她不曾动过一筷的早膳,“幸福?拂晓从不敢奢想。”
朱棣默默无言,只余一声沉重的叹息在耳畔…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十一月已是冬雪纷飞,绵绵如絮,厚厚棉衣犹挡不住深切的寒冷。
叶老汉和叶子为远离这一切准备离开京城,去别去谋生,离开前拂晓去见了他,问出了一直悬在心中的疑问:“那日在勤政殿上,你为何不承认?”
叶子摊一摊手,脸上又挂上了习惯性的爽朗笑容,“承认什么?皇子吗?得了吧,我就不是那块料,其实有句话你还真说对了,方方正正的皇宫一点儿都不适合我,”他长吸一口气,双手拢了拢道:“虽然没能认回亲生父母,但至少见了他们,也不差了。”想到死去的碽妃,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当时因为在气头上,所以很多话都听不进去,现在仔细想来,你说的不无道理。我啊,还是当我的平民百姓来的自在,吃饱穿暖,啥事不愁,你说是吧?”他的笑容深深感染了拂晓,唇角微微弯起,“现在不怀疑我会害你了?”
“我只见了你和…呃,娘一回,但能真切感受到你对她的眷恋。”十几年都讲过这个字,现在乍念起来还真不习惯,叶子吐吐舌道:“我相信为了她,你绝不会害我。”
拂晓侧头一笑,清冷容颜漾起温暖的气息,抬手轻轻抚向叶子的脸,这一回他没有退开,任她抚摸着,良久,拂晓收回手依依道:“是,你身上流着母妃的血,所以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回头,看向等在远处的马车以及叶老爹,“此去远方,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事,尽可去北平找四哥,他一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