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父皇有什么事尽管问,儿臣一定据实以告。”适才经过树丛时落在肩上的一片落叶堪堪坠落于光滑平整的金砖上,似在预示着什么。
“前几日,你派凌侍卫去盯梢武定候府,可是真?”他沉沉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如何。
拂晓仰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掌握所有人生死荣华的老人,她与他其实并不亲近呢!至少在他身上她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父亲的慈爱,更多的是隐藏在温情面具下的审视和提防。
朱如水嫉妒她,其实她何尝不嫉妒朱如水,至少,父皇看如水的目光更温和一些,没有那么多算计在里头。
宫中遍植桂花,秋意渐深,淡淡的桂花香气从殿外飘入暗暗涌到鼻尖,“回父皇的话,确有此事。”
“朕想听听你这么做的原因。”他阻止想要说话的宁妃,摄人的眼眸牢牢攫住拂晓。似要看进她心底去。
只有与之对视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那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与恐惧,拂晓不敢也不能移开目光,尽力抑了心中的恐惧道跪下禀道:“儿臣不敢隐瞒父皇,派凌侍卫盯梢,只因儿臣怀疑武定候是抓走叶子与青青的元凶。”
“胡说!”宁妃率先发难,柳眉倒竖道:“本宫兄长乃朝廷重臣,又深得皇上倚重,断无理由去抓两个平民百姓,十公主这样说分明是污蔑本宫兄长。”
拂晓冷冷睨了她一眼道:“是与不是,凌侍卫是最清楚的,且素来忠诚于朝廷,父皇大可问一问他。”事已至此,无路可走,她固然要搭上性命,但也绝不会让宁妃好过,若能将郭家连根拔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朱元璋目光一转,凌风当即会意,走至跪地不起的拂晓身侧躬身道:“启禀皇上,属下奉公主之命去监视武定候府,确是发现有两人从候府中转移至离城二十余里的山神庙。之后属下随安南王子齐捣山神庙,在那里救出了叶子与青青。”
“这么说来,事情属真了?”朱元璋淡淡地横了宁妃一眼,颇有几分责怪之意。宁妃心中一震转眼冷笑道:“凌侍卫是公主身边的人,有什么事当然是帮着公主说话了,叶子?青青?这两个何许人也,本宫兄长抓他们是为图财还是害命呢?”
“属下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凌风铿锵有力地道:“为救出他们二人,属下手下死了三人,王子手下死了十九人。”
“那也只能证明他们被人抓了,并不能证明就是本宫兄长所为,凌侍卫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故意抹黑。”宁妃素手一指,眉心怒气涌动。
赵贵妃悠然饮了一口清茶淡淡道:“皇上在这里呢。妹妹如此动气做什么,也不怕失了身份。是非黑白皇上自会查个清楚。”
“不错,武定候若是冤枉的,朕定会还他一个清白,否则…”目光阴恻恻刮过宁妃精心描绘的脸,看得宁妃心惊肉跳,噤声不敢再多言。
赵贵妃怜悯地望一望尚跪在地上的拂晓朝朱元璋道:“皇上,眼下天凉,十公主身子又素来弱,不若让她起来回话?”
朱元璋允了赵贵妃的请求,“也罢,你起来说说,郭英为什么要抓那两人?”
此时此刻,拂晓心中正在经历激烈的天人挣扎,真要合盘托出吗?一旦知道真像,父皇会怎么处置自己…
也许,父皇早已从凌风口中知道了一切,眼下不过在玩猫捉老鼠的把戏罢了。
许久,她终是下定了决心,跪地不起仰头道:“武定候抓叶子和青青,是因…”
“是因候爷想报复公主。”凌风猛然接过拂晓的话,说出这么一句来,令拂晓吃惊地转过头,诧异万分。
朱元璋拧一拧眉示意凌风说下去,“事情还得从一年多前说起,公主在前去北平的路上,遇到一伙想要中途暗算的人,公主当时并不知底细,只道是一般强盗劫匪,故略施小计,以空船yin*歼灭了那伙人,待事后属下仔细搜查,才断定这伙人身份,均为郭家死士。”
这件事早在一年多年,凌风就已经如实向朱元璋禀报,但言词有所出入,事实上在动手之前拂晓是知道他们身份的。
朱元璋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手指轻扣御椅扶手,“嘟嘟”的声音像敲在凌风心里的一记警钟。
这是来自朱元璋的警告,警告他前后言词不一。凌风很明白,但他依然准备照着自己想好的话说下去,“此次公主在陪王子游览京城的时候,与摆面摊的叶子相识,一见如故,成为知交好友,而青青是王子的侍女。郭老候爷眷养多年的精锐死士,在那一战中折损大半,其一直怀恨在心,但公主幽居深宫,身份尊贵,他不敢冒犯,逐将主意打到叶子身上,派人将他们掳去,并且蓄意嫁祸公主,意图令公主和王子误会…”
宁妃一忍再忍,还是没能忍住拍案而起怒斥道:“凌风,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凌风扫了她一眼,并无惧色,“皇上若不信可以去山神庙一看,那里有不少劫持者的尸体,胸口皆有郭家死士的记号。”
宁妃身子一晃,明白他这是有备而来,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当即敛起怒容转向朱元璋含泪道:“皇上,臣妾兄长多年来为大明为陛下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而今竟然被人这样泼污水抹黑,实在好生冤枉,求陛下明鉴。”
朱元璋单手支颐冷冷看向她,“宁妃,朕记得朝廷下过令,不许大臣眷养死士。”
宁妃美目垂泪,泣泣道:“皇上这么说,是不相信臣妾和臣妾兄长吗?臣妾敢对天发誓,绝无死士之事,分明是凌风蓄意污陷,想置臣妾兄长于不忠不义。”
赵贵妃眉梢一扬,声如秋风清凌凌道:“凌风是宫中侍卫,受皇上差遣,与郭家并无纠葛恩怨,试问凌风为何要无缘无故污陷当朝候爷?”
宁妃眼神闪烁,嘴硬道:“这个贵妃问凌风不是更清楚,说不定他就是得了失心疯,跟个疯狗似的到处乱咬人。”
秋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为东边飘来的一大片乌云遮蔽,阴阴沉沉,整个皇宫都被覆在这片阴影之下。
在离勤政殿极远的地方,一名衣着简约的妇人站在宫院中仰首而望,近半年来,这片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天地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一步都出不去。
“要变天了吗?”喃喃地从妇人口中逸出,仿佛只是无意识的轻吟。
妇人身后是满院的梨花,叶落匆匆,春季刚刚开过花的枝丫上竟又长满了花苞,要开了吗?开在这个不属于梨花的季节…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秋伤(4)
第五十六章 秋伤(4)
凌风低头,看到了拂晓诧异的目光,看着这张一年以来一直魂牵梦索的脸,他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笑。
痴心妄想也好,不自量力也好,愚不可及也好,他…都想保护这个人呢,哪怕拼了自己的性命也想保护。
拂晓微微一怔,很快低下头,鸦青色睫毛很好地掩饰住眼中的惊愕与复杂,她从来不曾相信过凌风,哪怕曾蓄意拉拢也不是真正相信,始终记得凌风是父皇放在身边的棋子,可是现在,他却在保护她?
赵贵妃笑一笑,温言道:“皇上,万事皆有起因,若要知道当初武定候有没有去伏击拂晓,只要看看他有没有动机就是了。”
朱元璋沉吟片刻,目光在几人脸上分别掠过,“拂晓自小在宫中长大,去北平是她第一趟出宫,除了一年一次的群宴,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外面,怎么可能与郭英结怨,这说不通。”
赵贵妃朝宁妃努了努嘴,发髻上赤金打造的蜻蜓须触皆全,因她动作微微晃动,如欲振翅飞去一般。
朱元璋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只一昧望着宁妃,把宁妃看得心头骤跳,不自在地笑道:“皇上这么看臣妾做什么,难道是疑心臣妾不成?这可真冤枉死臣妾了。”
朱元璋缓缓抚着指间镶在银戒上的碧玉戒面,“朕记得,拂晓在去北平之前曾问你要过一串珍珠项链是吗?而那串项链朕当时就看着眼熟,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现在细细想来,仿佛是朕当初赐给碽妃的那串?”
宁妃脸色煞白,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万没料到这么久远的事居然会被翻出来,而且来势汹汹。
“这么说来,果然是你指使郭英让他中途伏击拂晓?”朱元璋的声音出奇平静,仿佛并不在意这件事,但真正懂得他心意的人均知道,这是发怒的前兆,在这一点上,拂晓和朱元璋很像,只是…拂晓稍嫌年轻,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
宁妃听出了平静背后的怒气,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从椅中起身跪在朱元璋面前,“臣妾…臣妾没有,臣妾就算真与十公主有什么过节,也总记得她是皇上的女儿,是臣妾庶女,如何会存心加害,望皇上明鉴。”
赵贵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扯过供在小几上双耳花瓶中的柳叶蜡梅放在鼻下轻嗅:“宁妃若真能这样想就好了,只怕…”话说一半方能引人深思,要是太明白反而没了那层意思。
“皇上…”宁妃怨恨地扫了赵贵妃一眼,仰起泪意盈盈地双眸望向朱元璋,神色不胜凄楚。
“你先起来。”随后又朝拂晓摆摆手,“你也起来。”
“是。”拂晓艰难起身,还没来得及站直便觉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幸得凌风扶了一下方站稳。
朱元璋瞥过坐立不安的宁妃,目光再次落在拂晓身上,“凌风说的固然是实情,但似乎并不完整,朕还听说了一些事,这个叶子仿佛并不普通,朕还知道那个收养他的人是十七年前失踪的御厨田敬。”
听到这话最吃惊的不是拂晓,而是凌风,诧异之余忘了应有的尊敬,竟然抬头直视朱元璋。
原来盯着公主的并不只是他,还有别人,皇上好重的疑心。
“来人,将叶子和田敬带上来。”话落不久,叶子和叶老爹被带进了勤政殿,站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他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就是康海说的平民吗?唉,早已想到了,凌风的一番苦心终是白费。
叶老汉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再踏进皇宫,而叶子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天还没亮一伙人就冲进驿站把自己和老爹从床上攥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直接带进了这个金壁辉煌的地方,他们管这里叫皇宫,那么坐在上面的那个岂不是皇帝?
他小心地抬起头想看看皇帝长什么样,发现皇帝正盯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这一会儿功夫已是弄得心如鼓捶,这还没完,头上有声音说道:“把头抬来让朕看看。”
叶子平素最是随便,可不知怎的一站到这里,就感觉很浑身不自在,手脚好像都缚在了一起,连呼吸都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位据说是自己父亲的人,很严肃,绷着一张脸,所有人好像都很怕他。虽然是头一回头,眼眶依然忍不住微微一热,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呢,不知母亲又长的什么样。
“老奴…参见皇上,参见赵妃娘娘,宁贵嫔娘娘!”叶老爹哆哆嗦嗦地伏下身去,十几年了,总以为从前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一去不回,没想到终还是摆不脱,叶子…他是皇子啊。
十七年前的赵妃、宁贵嫔就是今日的赵贵妃、宁妃,叶老汉离宫多年,不知今昔如何,只以旧时称呼相向。
宁妃面色苍白地别过脸,不敢看殿下站的两人一眼,赵贵妃倒是神色如常,唇角抿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在瞥过叶子时讶然道:“咦,这少年怎么长得跟皇上有几分相似?”
“天底下相似的人又不是没有,贵妃用的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宁妃小声嘟囔了一句,赵贵妃不以为忤,抚着裙上以金线绣成的鸾凤曼然道:“像别人本宫当然不奇怪,但是像皇上…”
朱元璋抬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目不转晴地盯着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叶老爹道:“田敬,朕问你十七年前你因何事私逃出宫?”
奴才是为保皇上血脉才不得已逃离宫禁。只要说出真相,他不止能无罪开释还能得到奖赏,而叶子也能恢复皇子身份,享受他应得的一切。
但事到临头,叶老汉却犹豫了,人总是有私心的,又当爹又当娘把叶子拉扯长大,在他心里叶子早与亲生骨肉无异。若叶子回归皇家,他必然不能再与他父子相称相待。
正在犹豫之际,宁妃忽地开口了,怯怯道:“皇上,田御厨是因为怕臣妾降罪于他所以才逃跑的。”
“此话怎讲?”朱元璋略有讶色,眼眸微眯叫人看不清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宁妃当然知道田敬为什么要逃,但这事是绝不能让朱元璋知道的,否则自己怕连走出这里的命都没有了,当下硬着头皮胡扯道:“当初臣妾怀着檀儿嘴里没味道,就让田敬做点开胃的点心来,没曾想吃过后竟腹痛不止,虽很快就好了,但臣妾担心会伤到腹中胎儿,所以厉责田敬,并告诉他若皇嗣生下后有什么差池就诛他九族!”她停一停又道:“臣妾当时是吓坏了才会这样说,并非真要诛田敬九族。”
这样的谎言只要田敬否认就会被拆穿,但宁妃已无法可想,拖得一刻是一刻,没想到正好合了叶老汉的心意,竟含糊其词地答应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秋伤(5)
第五十六章 秋伤(5)
赵贵妃抚一抚冰凉坚硬的护甲。微露惑色,“这么说来,叶子是你出宫后所生喽?怎么和你长的一些也不像,反倒是…”目光扫过沉吟不语的朱元璋,意思甚是明显。
“不,不是,叶子是…是老汉捡来的。”他僵硬地回答,不敢抬起头来。
宁妃眼珠子转一转扬脸说道:“皇上,事过境迁再说现在檀儿也没事,臣妾不想再追究了,不若就让他们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得旁边有嗤笑声,“宁妃妹妹好大的肚量,我这做姐姐的真是自愧不如啊。”
宁妃恨恨地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赵贵妃,到底敢怒不敢言,只依依望着朱元璋,盼他能听着自己的话,赶紧了结此事,把田敬和叶子送出宫去。如此她才能想办法除去叶子永绝后患,这一回她绝不再让兄长自作主张,坏了好事。
“不急,朕还有些事要问。”在与宁妃说话时。朱元璋眼睛一直盯着偷偷打量自己的叶子,他…真的与自己几分相象,那个传言难道是真…
“叶子,你告诉朕,他说的是真吗?”他问,声音一缓再缓颇为温和。
“我…”事到临头,眼见着就能认祖归宗,恢复自己真正的身份,叶子却犹豫了起来,皇子…他其实并不羡慕,只是希望能够认回父母罢了,原先质问拂晓的话,倒有一大半是气话。
见他犹豫不决,赵贵妃只道是害怕,逐宽慰道:“你不必害怕,只管说出真相就是了,自有皇上为你做主。”
目光在朱元璋与叶老汉身上徘徊,不知该如何决断是好,在这样的沉寂中,阴沉沉的天空终于降下了第一滴雨,很快便连成一片,打在地上劈啪作响,干燥的地面转眼已是一片湿漉。
拂晓静静地注视着叶子,明明他的回答将会决定自己生死,她却一些也不在乎了,心中想的念的全是母妃,若母妃知道自己的亲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必然很高兴。若能和亲儿团聚,那就更是喜不自胜了。
寂寂的,不知过了多久,叶子终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静静道:“草民父亲说的都是真的,草民是在街上被捡来。”
宁妃听得这话,终于是放下了一直悬在半空的心,一口气长长吁出,瞬间的放松令她整个人几乎瘫在椅中。
诧异已不足以形容拂晓此刻的心情,叶子不是想要认亲生父母吗,不是想要回皇子身份吗?为何要白白放弃这大好机会?
赵贵妃细眉轻挑,颇有几分疑色,轻喃道:“难道真只是长的像而已?”
她的自言自语被朱元璋听在耳中,身子轻动,本已消下的疑心又浮了上来,“你可曾找到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叶子怔一怔低声道:“草民父母既是遗弃了草民,就是割舍了与草民的缘份,现在草民有老爹在很满足,并不想再寻找什么。”
“也许,他们是不得已呢?又或者他们现在后悔了呢?”赵贵妃插言道。
叶子垂头不语,双手绞动。显然其内心并不平静,宁妃在一旁冷笑道:“贵妃姐姐平常最不爱管闲事了,这次怎得对一个平民如此关心?”
赵贵妃淡淡一笑,轻抚妃红描金长衣道:“本宫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朱元璋疑惑的目光在几人脸上分别扫过,虽不全信,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漏洞来,正要命他们都退下,忽而一个清冽的声音穿过滂沱大雨而来,“他不是平民,而是大明朝的皇子。”
所有人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声音出现的地方,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只消在外面站上一会儿便会全身淋湿,然就在这样的大雨中,一个人影由小变大,由蒙胧变得清楚。
陈相允!那个穿过茫茫雨幕一身湿漉走到殿中的人竟然是他?!
纵使拂晓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依然大吃一惊,如果是凌风、如果是叶老汉甚至叶子,她都不会吃惊,因为他们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说出事实真像,而陈相允…唯独他没有!
“你说什么?”朱元璋猛然抬眼,几乎以为听错了,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冷冷盯着浑身滴水的陈相允。
每一个人对从身边走过的陈相允都感到一阵深深寒意,不是雨水的凉,而是打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阴阴似从地府而来。
“小臣说叶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是如假包换的皇子,而朱拂晓则混淆皇室血脉的罪人!”一字一字依序从他嘴里吐出。再清楚不过。
一步步走来,在经过朱拂晓身侧时,他脚步一顿转头冲她露出一丝阴冷笑意,“我找到青青了。”
“那很好。”她抬眼,不解其眸光中的锋寒杀机从何而来。
“可是她的清白却被毁了。”咬牙切齿的恨令笑意愈加森冷如阿修罗,“青青告诉我她之所以会被掳走是因为你不曾救她。”
她迎向他,不曾有一丝闪躲,良久,在不知自己带上的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时,她说,“你相信她?”
“朱拂晓,是你不仁在先怪不得我不义。”扔下这句话,他大步越过她走到朱元璋面前,开始一一陈述。
朱元璋静静听来,阴晴不定,坐在旁边的宁妃越来越不安,陈相允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在耳旁炸开的惊雷,令她心神俱裂。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半路跳出个程咬金,她连生吃了陈相允的心都有了。
赵贵妃则镇静了许多,皱眉之余目光频频望向宁妃,待陈相允说完后,她不敢置信地道:“妹妹。他说的可是实话?十七年前,你…你竟然做出这等耸人听闻的事?”
宁妃脸色极是难堪,一时噎在那里竟说不出话来,直至连朱元璋也望过来,连忙喊起冤来,“臣妾冤枉,皇上,臣妾敢对天起誓绝无此事。”
赵贵妃掩唇轻笑,“妹妹怎么也和平民百姓一般,动不动就起誓,若誓言真可信的话。天下就不会有这么多背信弃义之徒了。”
朱元璋目光一闪,沉沉道:“不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二字,宁妃,你老实告诉朕,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宁妃知自己唯一的活路就是打死都不要承认,当即离席跪地泣然道:“臣妾真的冤枉,皇上,臣妾与碽妃是同一年进的宫,向来要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等胆大妄为的事,何况…”眼角余光在瞥到朱拂晓时,像一个挣扎求生之人看到希望一样,忙不迭地道:“何况十公主与碽妃这般相象,怎么可能是别人所生,这分明是无中生有,安南王子不定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叶子与皇上也很相似,这一点,妹妹要怎么解释?又是归咎于巧合吗?”赵贵妃的针锋相对令宁妃咬牙暗恨之余,也令拂晓疑窦丛生,今日赵贵妃似乎一心一意想证明叶子是父皇的亲生骨肉。
朱元璋牢牢盯着他道:“陈相允,你说的话可是真?”
“若有半句虚言,小臣愿受千刀万剐之刑!”他声如生铁,一字一顿,无半点还转余地。他的理智早在看到衣衫不整的青青时就崩溃了,而今只有刻骨的恨意,朱拂晓,这个女人毁了青青,他就要亲手毁了她!没有人可以伤害青青。
朱元璋徐徐点头,“朕知道了。”他起身从台阶上走下,一步一步来到叶子面前,“你…果然是朕的儿子?”
叶子想后退却发现脚步根本挪动不了,连手指头动一下都不行,只能被迫看着那个陌生而威严的老人,“我…我…不…不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吐出这么一句来。
“你不是什么?!”陈相允狠狠盯着他,额头青筋暴跳,“叶子。你为了保护那个女人,宁愿连亲生父母都不认了吗?”
“我…”叶子不知道陈相允这是发了什么疯,又惊又慌,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皇上,您不相信臣妾吗?”宁妃始终不见朱元璋理会自己,惊怕不已,顾不得是否失仪,奔至其面前仰起已是梨花带雨的脸庞说道。
“朕只问你一句,十七年前碽妃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