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见铁心源过来了,给了他一个古怪的笑脸道:“源哥儿来看猪啊,尽管看,过了今天说不定就看不着了。”
铁心源诧异地问道:“这是为何?”
老梁从猪圈围墙上跳下来道:“喂猪的伙计全部跑光了,老汉一个人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喂不了七百多头猪。”
“猪饿死了,您的麻烦就大了。”
老梁笑道:“其实昨日里你就不该给老汉盖被子,更不该给门上留缝,老汉昨日就没想着要活下去。承你娃娃人情,今日醒过来还要受这样的活罪。”
“您其实可以离开的。”
老梁掀开垂在面前的头发,他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刺配金印,有了这道金印,老梁不管跑到哪里只要不在军营,都会被官府缉捕的。
铁心源默不作声,从篮子里取出那张羊肉卷饼递给了老梁,让老梁落草为寇的说法实在是没法子说出来。
老梁一点都不客气,咬了一口卷饼,三两下吞下肚子道:“老子瞎了眼,看错了人,给危楼大坑里丢姜黄出血水的事情被人给揭发了,县衙二话不说就在我脸上刺了金印,罪名是妖言惑众。王府管事也来看过我,说我这人没命活过今年的,奶奶的,老子硬气了一辈子,这会总算是遇到了打铁匠了,再硬的身子骨也扛不住人家水火锤炼,这回无论如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
铁心源看了一阵子好像并不怎么哀愁的老梁,忽然问道:“您打算报复他们?怎么报复?”
老梁笑道:“:老汉就是一个杀猪的,祖祖辈辈都是一个杀猪佬,杀猪佬的报复法子自然就是杀猪,这里还有七百一十四口猪,只要老子胡乱的杀猪,让猪血浸在内腑里面,刺破猪大肠让猪粪侵染猪肉,嘿嘿,老子让他们去喝血吃屎!”
铁心源惊叫道:“这样做的话,县令会杀了你吃肉的。”
老梁三两下吃完卷饼,摊开自己的手,铁心源这才发现老梁的手上全是血迹。
“老汉已经宰了十六头了,现在就去宰剩下的,争取在天黑之前宰完,至于老汉自己,哈哈,活够了,宰完了猪,老子就把自己给宰了,小子,你要是还念老汉和你家的情分,就当没来过猪场。”
铁心源跑去看了一猪圈的死猪之后,就把篮子递给老梁道:“其实有更好的法子…”
第八十二章 猪拱危楼(1)
谁都救不了老梁。
至少铁心源救不了老梁,开封县衙要置老梁于死地,铁心源看不出有什么能够帮助老梁脱离险境的法子。
如果老梁是平民百姓,他还可以四处求告,在大宋这个名声比生命利益重要的时代里,他可能会找到可以帮助他的人。
就像铁心源家,虽然会被人家把地强行买走,至少会获得一个表面上的公平,这是勋贵们的游戏法则,不能把良善百姓彻底的给逼迫到铤而走险的地步,这是很多勋贵们必须遵守的一个行为法则。
超越了这个行为法则之后,就会有人跳出来维护勋贵们的根本利益,比如包拯等人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老梁没有任何可能获得高层人士的帮助,因为他是一个城狐社鼠,这样的人历来是士大夫们最唾弃的一群人。
官府拿老梁这样的人开刀,不论有没有道理,士大夫们都是举双手赞成的。
城狐社鼠只有和官府相勾结才有生存的土壤,这种勾结在地方上很常见,但是,在大宋京城,真正的官员不会正眼看一下屠户帮的。
虽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儒和侠客在这个平台上是对等的,儒发自骨子里的骄傲,还是看不起任何以体力吃饭的家伙。
既然铁心源帮不了老梁,那么就帮助这个已经彻底绝望的老汉痛痛快快的死去,在狂欢中死去对他很难说是一个悲剧。
铁心源在老梁的疯狂大笑中离开了猪场,临走之前,亲手把那颗最大的药丸子塞进了猪王的嘴巴,这点东西对猪王来说,根本就不用嚼,糖豆一般的东西一口就吞下去了。
老卒把热水倒进了澡桶,笑眯眯的看着脱得光溜溜的铁心源进了澡桶,取出一把猪鬃刷子准备把这个脏乎乎的皮猴子好好洗洗。
铁心源满意极了,被老卒抹上皂角水从头到脚的给刷了一遍,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全身通红,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冒着热气。
躺在竹床上,把脑袋垂在床前把头发往干里的烤的时候,老卒坐在火盆边上絮絮叨叨的说起先帝时期的往事。
昨晚睡得很晚,铁心源打算小睡一会。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老卒不知去了那里,铁心源换上干净衣衫,又取出一个小小的葫芦,用油纸包了小心的揣进怀里,帮老卒关好大门,就直奔枣冢巷子,危楼给的请柬上说的很清楚,日暮时分有薄酒相邀。
母亲已经等候了好一阵子,见铁心源姗姗来迟,埋怨了两句,母子二人就乘着马车直奔危楼。
西水门很久都没有这样热闹了,到处都是衣冠楚楚的士人和仕女,他们或者相伴而行,或者拱手作揖,指着灯火辉煌的危楼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危楼高百尺这样的千古名句。
老梁粗豪的声音伴着猪群饥饿的嘶鸣声从猪场的位置传来。
“小娘子的腿子白哦,
哥哥我摸不够,
白日无心把活干啊,
日头总是不偏西。
忽然来了一片云啊,
哥哥就往屋里钻——
哥哥就往屋里钻——”
站在危楼前面迎客的六王子赵宗谊皱眉对身边的管事道:“让那个疯子闭嘴,也让那些猪闭嘴。”
管事躬身道:“殿下,让那只老狗闭嘴容易让猪群闭嘴就难了,如今那些猪已经是开封府的财物,小的不好下手。”
赵宗谊笑着迎进来了一位客人,回头对管事的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的话不说两遍。”
管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躬身离去。
王柔花和铁心源自然是没有资格走大门的,和一群西水门的街坊们站在侧门上,等候伢人一个个的点名进去。
老梁的歌声自然也传到了王柔花的耳朵,她叹了口气道:“梁老哥这一次恐怕熬不过去了。”
眼睛红红的粮店掌柜的凄声道:“我们又何尝能够熬的过去?这粮店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没想到败在我手里了,老梁不过是先死罢了,我随后就来…”
王柔花闭上了眼睛,好一阵子才睁开眼睛道:“苟掌柜,钱钞我这里还有一些,如果需要就过来拿。”
苟掌柜哈哈苦笑道:“好我的铁娘子嘞,如果真的需要钱钞老汉自然会厚着脸皮求到府上去,可是粮行不同于其它行当,每块地方都有各自的地盘,牙行早就分派好了,我老苟除了继续在西水门开店,别的哪里都不会允许我开店的,没活路了。”
就在众人叫苦连天的时候,管事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瞅着西水门的街坊道:“老子不管你们出了门之后是死是活,如果那个敢在危楼里面哭闹,打死无算!”
黄皮匠涩声道:“刘管事您行行好,贵手再抬抬,俺家的店铺折价十六贯钱实在是太少了,那可是足足一亩地啊。就算是按照城外草市子上的荒地卖,也能卖个十贯钱。”
刘管事冷笑道:“你家店铺的位置将来是要种花木的,既然是种花木的,不按照荒地买,难道还要按照闹市区的铺面买卖不成?少啰唆,你,铁娘子,老苟,花婆子,何良武你们先进去,去账房先生那里签了地契买卖,伢人,保人,县衙的押司都在,一次把事情办好,要是那个胆敢出岔子,老子的拳脚不饶人。”
就在刘管事大发淫威的时候,铁心源来到刘管事的背后,取出那个小葫芦,轻轻地往这家伙的靴子里面倒了一点蘑菇粉…
跟在老娘后面随着刘管事进了侧门,一进门就吓了一跳,只见满脸是血的老梁被一根绳子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倒在地上,嘴里依旧怒骂不休,一个劲的喊着王府一定会有报应的。
一个彪悍的家丁重重的一脚就踢在老梁的嘴上,老梁吐出一口血同时也吐出来好几颗牙齿。
即便是如此,老梁嘴里喷着血依旧怒骂不休。
王柔花陪着笑脸朝刘管事施礼道:“刘管事,您也是西水门的老街坊了,老梁嘴臭您是知道的,教训一下就算了,就当是看在我们这群老街坊的面子上。”
刘管事颠颠王柔花顺手送上的钱袋子,笑着对王柔花道:“铁娘子,你家有神童,将来难免会出人头地,你也会有封诰命的一天,你的话不可不听。罢了,就先饶了这老狗一遭。”
刘管事大方的挥挥手,那些家丁就提着老梁将他丢出门外。
铁心源跑了出去,没看见那些凶恶的家丁,连忙给老梁解开了绳子,老梁吐一口血小声道:“可靠吗?”
铁心源小声道:“多活一会,你就能多痛快一分。”
说话的功夫,就听猪场那边传来一声极为高亢的猪鸣,铁心源和老梁顿时就精神一振。
老梁呵呵笑了两声,推开铁心源的手,趴在地上就艰难的向正门位置爬去,一边爬一边笑…
猪场那边传来的猪叫声越来越高亢,铁心源身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三两步就窜进了危楼,避开那些端着盘子的伙计和仕女,沿着一圈圈的楼梯快速的冲上了最高一层。
正门的楼梯上有伙计守着,最尊贵的客人都在这里,好在这里有很多的帷幔,铁心源身子小钻进帷幔之后根本就不显眼。
帷幔后面有一个小小的梯子,梯子的尽头就是危楼的楼顶,铁心源爬过一根横梁最后抱住一根巨大的柱子,掏出小葫芦,将所有的蘑菇粉都沿着柱子散了下去,这根柱子名叫通天柱,从一楼贯穿到七楼,算是这栋楼的定海神针,同样的柱子有七根,按照洛水先生的描述,对应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趴在这里往下看,细细的蘑菇粉就像微尘一般纷纷扬扬的被来往的人流送到了危楼的每一个角落。
铁心源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沿着横梁往回爬,不小心看了一眼下面,头晕目眩的赶紧抱住横梁,下面层层叠叠的楼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螺旋柱子看得人头晕。
一点点的挪到梯子跟前,再沿着帷幕来到楼梯口,挂在嗓子眼上的那颗心才完全落了下来。
推开一扇向着猪场的窗户,铁心源再一次听到了那些猪发出的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猪的鸣叫声自然也惊扰了楼里面的贵客,赵宗谊牙齿都要咬碎了,匆匆的出了房间,二话不说就给了守在楼梯上的刘管事两记耳光,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怎么处理那里的事情的?”
刘管事连忙道:“小的把那个唱歌的贼配军给绑了,腿也打断了,还派人给那些猪喂了猪食,刚才都不叫唤了,不知现在为何又叫起来了,小的这就下去再看看。”
铁心源悄悄地来到了母亲他们所在的偏厅,见母亲的脚跟前丢着一个簇新的麻布袋子,看样子自家卖地的钱就在这里了。
“娘?咱家的地已经卖掉了吗?”
王柔花恨恨的瞅了一眼坐在桌子后面的开封县的何押司道:“那个家伙小声对娘说,只要娘愿意给他五贯钱,他就能把咱家的地价再抬高三分。这些钱是娘从皮匠手里借来的。”
铁心源吁了一口气,无意中瞅见桌子上的茶杯里面的水微微泛起了涟漪。
第八十三章 猪拱危楼(2)
铁心源的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
他能控制事情何时开始,却没有办法控制事情的发展。
三百多头已经发疯的猪会产生多么大的冲击力,根本就不再铁心源的算计之内。
此时,房间里的人也感觉到了不妥,何押司竖起耳朵倾听了一阵奇怪的道:“京师之中不许纵马狂奔,更不要说大规模骑兵冲阵了,这是那只禁军如此肆意胡为?不成,老夫要出去看看,制止他们。”
眼看着何押司打开了大门,铁心源惊恐的拖着母亲上了台阶,只见何押司刚刚打开大门,一头肥硕至极的黑猪就嘶鸣着冲了进来,一嘴就把何押司拱翻在地,然后踩着何押司的身体就往大厅里窜。
刘管事大叫一声,虎跳起来就骑在这头肥猪的背上,双手揪着猪耳朵希望能把这头猪赶出去,如果让它进了大厅,自己也就不用活了。猪背上忽然有了人,那头黑猪嗷的一声就乱蹦了起来,刘管事双腿用力的夹着猪肚子,身子贴在猪背上,即便是嘴也狠狠地咬着一撮猪鬃,只希望自己不要被猪掀下来。
眼看着刘管事骑在猪背上奋勇和猪作战,管账的账房拎起一个秤砣狠狠地砸在猪身上,那头猪嘶嚎一声,回头凶猛的给了账房先生一嘴,眼看着账房先生的袍子就被扯了下来,再一抬头,一嘴拱翻账房先生,然后就背着刘管事一头撞烂了花门,冲进了小厅,账房先生怒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拎着秤砣勇猛的追杀了下去。
西水门的街坊们不约而同的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这头猪的眼睛红的吓人看样子像是发疯了。
这样的猪招惹不得,当初老梁杀猪的时候,一刀子没把猪杀死,那头红眼睛的猪身上带着一把刀跑了半个东京城才力竭而死。
王柔花尖叫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儿子,因为她发现又有一颗肥硕的猪头挑开门帘子从外面呼哧呼哧的闯了进来。
皮匠大着胆子想要把那头猪轰出去,却被老苟一把拉住道:“不关我们的事情,保命要紧。”
那头猪进来之后长长的猪鼻子上下翻飞着到处乱嗅,铁心源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很担心自己身上还有蘑菇粉的味道。
好在那头猪四处嗅嗅之后,满意的在偏厅光洁的木地板上拉了一泡屎,清理完身体里的存货之后,哼哼哼的就沿着前面那头猪撞碎的花门进了小厅。
好一阵子都没有猪嘴掀门帘子了,事情好像已然过去,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准备快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铁心源明显的感到整座危楼都震了一下,只听大门那边传来一声轰响,紧接着就是无数女眷尖叫的声音,那声音就仿佛女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又发现来了一个更加凶恶的匪徒一般,嚎叫声惨绝人寰,让人不忍卒听。
铁心源悄悄地掀开帷幕朝那边偷看一眼,眼睛都要凸出来了,立刻就把帷幕合上了,毕竟那样的场景他看了不好。老梁那家伙竟然骑在那头猪王的背上如同骑士一般疯狂的在大厅里追逐那些衣着华丽的仕女,一会扯落一位仕女的幕离,在人家脸上摸一把,一会扯掉一位仕女的裙子,哈哈大笑着要去抓人家身上仅剩的红肚兜…光溜溜的女子已经有三四个,一个个顾不得掩饰羞处,嚎叫着东躲西藏。仕女和士子们越是狼狈,老梁就越发的兴奋,张嘴大吼一声,如同战阵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那头猪王跑不快,却仗着皮糙肉厚,庞大的身体如同坦克一般的将大厅里的杯盘碗盏桌子撞得稀巴烂,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大地依旧在震颤…
就在猪王的身后,还有无数的猪正沿着那个土坡冲锋了下来…
老苟通过撞烂的花门也看见猪群正在冲锋,大喊一声:“猪吃人了…”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可怜刚刚被猪撞晕的何押司才起身又被老苟一脚踩在下面,想要怒骂,立刻就有无数双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王柔花也有些惊惶,抱着儿子连声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那些猪是不是来报仇的?咱家吃了那么多…”
话音未落,刚刚跑出去的那群街坊又发一声喊冲了进来,跑在最前面的老苟大声朝王柔花喊道:“铁娘子,快把你儿子抱紧了,百十头猪杀过来了…”
说着话就窜到铁心源和王柔花所在的转角楼梯上,和王柔花一起紧紧地缩到里面,给外面的人留下足够大的空间。
将将站稳,就听喀拉一声响,危楼雕刻精美的侧门就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黑压压的一群猪如同洪水般的冲进了偏厅,百十个粉红色的猪鼻齐齐的四处乱嗅,最前面的那头猪似乎不耐烦留在这个拥挤的空间里,一鼻子拱翻沉重的矮几,然后一刻都不停留的就沿着碎裂的花门又冲进了小厅,估计等小厅装不下的时候,那群猪就会拱开小厅和大厅的连接处进入大厅。刘管事和账房先生惊恐的叫声从小厅里面传了出来,彪悍的刘管事踩在猪背上如同飞檐走壁,就在他准备飞跃上转角楼梯的时候,一头不算大的从桌子上猪凌空飞了过来,将他一头撞倒。近在咫尺的皮匠甚至能够刘管事骨骼断裂的声音,眼看着刘管事重重的跌入猪群,想要伸手去拉,不知为何又把手收了回来,闭上眼睛不理睬刘管事凄厉的哀求声。皮匠闭上了眼睛,其余人也把眼睛闭的死死地,胆子小一点的还把耳朵也堵上了。屋子里面的猪太多了,百十头猪在狭小的空间里狂怒的乱窜,无数只猪蹄踩在刘管事的身上,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刘管事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等猪群一部分进了大厅之后,刘管事残破的如同烂布娃娃般的身体才显露出来。至于账房先生,自从进了小厅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王柔花闭着眼睛不敢看下面,只听咔嚓一声响,粗壮的楼梯支柱被猪群给挤断了,所有人大叫一声,紧紧地抓住了身边任何能够抓住的东西。
短短的时间,众人如同经历了漫长的煎熬,眼前的黑色洪流好像才不见了。
大家刚刚从破损的楼梯上下来,又有一头肥猪哼哼着慢慢悠悠的从门外进来,踩着地上的碎肉,低头吞咽了几口血肉,把一根不知道是何押司的手臂骨还是什么地方的骨头咬得咯吱咯吱的作响,或许觉得这种食物不合胃口,随口丢弃,伸出鼻子四处乱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带着笑意瞅着站在拐角楼梯上的众人。人吃猪不奇怪,一旦到了猪吃人,就让人浑身的寒毛都竖立起来了,谁都没想到,平日里蠢蠢的,只会被人吃的这种动物,这时候竟然是如此的可怕。这头猪见没人理会它,在破损的楼梯上蹭蹭痒痒,然后就沿着猪群离开的方向走了。
铁心源看得清楚,这是一头并未发疯的猪,屋子里腥臭难闻至极,原本躺在地上的何押司已经不见了,刘管事的尸体蜷缩在墙角,嘴巴张的很大,似乎还在哀求大家救救他,地上散落着几块碎肉以及两条青色的肠子,鲜血糊满地板。
众人顾不上大厅小厅里传来的惨叫,连滚带爬的跑出危楼,远远地站在高坡上这才算是安心一点。
老苟问候了所有街坊,见一个不少的站在这里,然后就把手里提着的装钱的簇新的麻布袋子放在王柔花脚下道:“现在,可以看热闹了。”
皮匠从怀里掏出一小坛子酒喝了一口递给老苟笑道:“你看看,有的地方已经起火了。”
老苟痛快的灌了一口酒大笑道:“烧掉才好!”
王柔花皱眉道:“我们还是报官比较好,楼子里面还有好多人呢,再说我们如果不报官的话,见死不救不救的罪名可就落在我们头上了,到时候我们是要和老梁连坐的。”
老苟和皮匠与街坊们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王柔花说的在理,就拜托老苟和皮匠去报官,其余人继续留在原地看热闹。
冲进的是猪,又不是老虎,只要避开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人总比猪灵巧一些吧。
这就是大家现在的心态,当然,如果危楼管事没有干那么多的缺德事情,大家自然不会这样坐着看热闹,而是四处找人来驱赶这些发疯的猪了。
铁心源一句话都不说,这时候自己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好,如果被母亲知道这场惨剧是她儿子一手导演的,一定会活活的剥下他的一层皮。
老梁从猪王的背上掉了下来,又被七八头肥猪从身上踩过去之后,身上能动弹的地方只剩下一只右手了。
即便如此,老梁依旧笑的声嘶力竭,他看见往日高高在上的儒者丢了帽子,高不可攀的仕女破了纱裙,自命不凡的勋贵屁滚尿流,不可一世的皇族惨叫连连。
他一边笑一边呕血,直到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才一把推翻了一个孔雀灯,看着孔雀灯里面的油慢慢地流出来,然后被灯芯点燃,这才舒坦的躺在危楼光可鉴人的漆皮地板上,喃喃自语道:“真他娘的痛快啊…”
第八十四章 猪拱危楼(3)
一个侍女惨叫着从高楼上跌落,同时掉下来的还有一头肥猪,侍女的身体翻转着跌在一片绢花从中,距离她不远处,那头猪掉在了地板上,摔得血肉横飞。
赵宗谊那张俊秀的脸已经变得无比狰狞,刚才如果不把那个侍女推过去挡着猪,那头肮脏的厌物就会把鼻子凑到自己的身上。
放眼望去,整个危楼里面都是狂暴的咆哮着四处乱拱的肥猪,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的痛恨这种动物。
家丁们已经开始用各种武器来驱赶这些不速之客了。
一头巨大的肥猪喘着粗气爬上了楼梯,巨大的鼻子翻飞着向赵宗谊凑了过来,此时的赵宗谊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属于王子的特质,不论是温文尔雅,还是仁慈善良都不见了踪影。
他举起双手放在眼前跪坐在地上,嘴里发出恐怖的咆哮声,想要吓退眼前的这口巨猪。
肥猪根本就不怕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湿乎乎的物体在他的脸上不停地上下滑动,赵宗谊恐怖的想要大声呼喊,嘴巴才张开,一个软软的东西就进了他的嘴巴,在他的嘴里转动一圈之后这才离开。
看着那头巨大的猪吧嗒着嘴巴在柱子边上的地面上乱舔,赵宗谊忽然大笑了起来,转瞬间又开始嚎啕大哭,一汪清水从他的胯下缓缓地渗出来,最后扩展成了好大一片…